其实真正细数分手这么久以来, 温知予有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
这大半年,数不清的分秒里。
他会不会有一刻后悔。
有一刻怀念,有一刻想她。
有幻想过的——今年已过大半, 年初那阵有点走不出来也会偶尔看他微信。
没事看看那个叫Jul的英文名, 看着他换头像,看着他的朋友圈更新, 看着他去了旧金山,去了瑞典,去了挪威, 结识了一些朋友。
她像看着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他们有联系方式, 却再没联系过。
那个人会为她回头吗。
原本或许还不确定, 直到今年六月他回国、再度看到他的那一眼。
跟在施星晖身边听他说的那一句你好;与朋友开车出事他故意卡车位等她们平行;嘉祯工作室他先开的那一句口。
温知予知道,顾谈隽忘不了她, 他记着她。
她也为未来彷徨过,迷茫过。
偶尔深夜想过他,回想分手流泪过,回忆他们的青春感慨过,她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她当然没有完全和过去告别,可她不是原来的温知予。
人总不能一直停留在过去吧。
她没怨过他,真的, 起码今年开始没怨过了。
以前说过的:相遇即是缘分,错过也不遗憾。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试着接受新的人的原因。
试过了, 确实是和人不太合适, 所以跟人好好讲过了。
不太需要感情的话那就不要了。
什么年龄什么样的需求, 还年轻的时候就多奔奔事业, 做做喜欢的事,想放纵的时候尝试一下感情,累了就独自过活。
没什么的。
好聚好散,不抱不怨,心平气和。
她试着把手腕抽出。
他扣得紧,纹丝不动。
她又试,结果也一样,知道他不愿也就没坚持了。
手腕任之搁置,任他扣着。
她视线平静地盯着面前挡风玻璃,感受着两人簌簌吹过的风声。
顾谈隽,你记不记得咱俩是怎么开始的?她开口,像旧友那般平静聊天。
顾谈隽单是听她这样的语气心中也无形触底。
好像对答案有所预感。
是,我是喜欢了你好久。
从高中到毕业,嗯,当时差不多也是像对那种触摸不到的人一样的崇拜,一开始在科技会那次见到你,我呼吸都要骤停了。
我进不去,我有点难堪,你不认识我却还帮我递卡,你总是这样,耀眼的同时对身边的人事保持善意,我当时话也不敢说,感受着你从我身边经过。
我在心里问自己,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在我即将要去相亲的两小时前、人生工作穷途末路最落魄之际,遇到我高中暗恋过的人。
我高中一句话也不敢说的那个人。
你那个时候在人群多光芒万丈,梁萤喜欢你,大家都喜欢你,你成绩好,什么也好。
你对我也不会有印象,那时候我想,我怎么配呢。
说着,她微微缓一口气,像是调节喉腔挤压的情绪。
后来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我没想过会因为工作和你有交集。
名利场,投资人,有钱人……我哪敢想,可是这些就是真实发生了,人的境遇就是会随着认识的人阶层不同进行提升。
是,我很感谢你,是真的感谢工作上你对我的提携,你的帮助,我特别特别挂心。
如果不是你,就没有温知予的今天,也没有我们那群小伙伴的现在……他出声:这些都没关系,都过了,你不用这样的。
不。
她打断他。
顾谈隽,你找我和好,是因为想我,还是单纯想弥补对我的感情?对我的愧疚?你觉得咱们俩和好了,然后呢。
然后就可以很好,我们未来幸幸福福,和和美美吗?他想说话,却发现这个问题他找不出一个答案。
不是给不出。
而是他不确定他的答案能不能让温知予认同。
他有些艰难地出声:也许,可以。
她摇头。
不会了,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会改变。
你还记得去年咱们分手时候说的话吗,你说,你可能不会爱一个人,你说,你是很喜欢我可更多的给不了我,你说我会找到一个更值得,更好的人。
麻意缓缓流淌,延至他的四肢,他的五脏六腑。
他过去说过的话。
此刻全部扎回他自己身上。
是,我找了,也试了。
我现在生活挺好的,有朋友,有事业,也有喜欢我的人。
只是我没有和他在一起确实是感觉不太合适,他人很好,我怕耽误他。
现在咱们生活都挺好的,过去放下的放下了,家庭环境也蛮好的,职业,也不怎么用愁。
我不怨你,真的,那些都过去了,你也不用在心里有多煎熬难受的。
不是的。
他忽而出声否认:不是这样的,温知予。
他不是因为这些才来找她说这些话的。
她却依旧在继续。
当初咱俩不是都说好了吗,你情我愿,和平分手,人生这辈子几十年很快的。
你不也是想着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吗,这很好啊。
他扣着她手腕的力愈紧,像对什么有所感知,无声地想拼命抓住。
不愿意认同,不愿意接受。
算了吧。
她盯着挡风玻璃的眼眨也没眨,声特别轻。
都放下吧。
其实未来跟谁过也是过,一个人过也是过,不是非要在一起或是怎样,我们也早过了那么幼稚的时候。
他声音终是发颤:我放不下。
放不下也要放。
她语气平和得甚至会令人觉得有些残忍。
当初我说过的,祝福你,前景光明。
我们都会有更好前途的,顾谈隽有,温知予也有,我时常会幻想我的未来,画面很美。
可是对不起,那里面没有你了。
心尖剧痛随之袭来。
她手覆上他手背,要把他的手别开。
他不肯。
她微微一顿,接着还是很坚决地,把手抽出。
那瓶水滚落到地上,如同两人分开的手。
顾谈隽仿佛听见自己内心什么沉落下去的声音,摇摇坠下,怎么抓也抓不住。
我先上去了,停车场二十分钟内不收费,从B口出去更快,平安到达可以给我发个消息。
她拉开车门下车时这样说。
平常的话语比什么都伤人。
今天谢谢你送我,下次有机会聚。
顾谈隽盯着面前玻璃,一声也没回。
温知予等了两秒,见他不说话。
关上门也就拿着包走了。
下午的阴雨天。
温度竟比去年的冬日还要冷。
她往回走,就如去年鹅毛大雪中他开车往南,她转身往北。
那以后,他们背道而驰,不复相见。
此刻也是。
车门一关。
往后他们从南到北,各奔东西。
天际的雨雾渐渐聚拢,很快下了场小雨,之后雨又停了。
顾谈隽坐在车内,一直回想她的话恍神良久。
最后抬手才发现,手心全是汗,凉的,浸了他满心。
忘了在那坐了多久才清醒。
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又失神一样地轻笑。
他透过车窗远远望着眼前这片办公区,只属于她的一角。
内心意外的柔和。
她正在这座城市浅浅发着光,她在努力,在做自己喜欢的事。
知道她过得好,也就够了。
-那个月的月底庾乐音组局。
几个公子哥乘着车要去庾大公子组的麻将局去,别说,每年最后这两个月就都懈怠了哈,不帮家里收账,周末逮着机会就出来聚。
五个人开了两辆车,庾乐音和顾谈隽惯例坐一块。
车经过高新商业区,都是新开发的楼盘,还有些办公楼。
在这租办公楼好啊,降低成本。
庾乐音那个话痨一路嘴就没停过:谈隽,你说在这开公司怎么样?虽然离地铁站是远点,可那样不会太压榨员工吧,我妈要我接手产业,我靠,我来接,那家里产业算是完咯。
说半天也没人理。
他去看他,顾谈隽靠着车窗望着外头办公楼发呆。
庾乐音说:咋了,你傻了。
他才回神,直了直身:没,专心开车。
庾乐音嘁了声:还以为你怎么了。
去的是他们几个常来的酒吧场,开了卡座,点了各种酒摆阵。
大家聊着家常,碰着酒瓶,气氛其乐融融。
顾谈隽坐吧台最边缘,最近酒吧大酬宾做了不少活动,酒保递卡片给他,看了一阵他才记起来些什么。
这个酒吧他去年好像来过几次,当时带着温知予,就是在这里见了不少朋友。
刚想到酒保就问了:谈隽最近怎么了,老感觉心不在焉的。
顾谈隽看过去,道:有么。
是啊,上周来不也是么,大家玩牌,到你好几轮你老走神。
怎么,被女人玩虚了。
大家都扑哧笑了起来。
顾谈隽掂量着杯子看他:你真会讲话。
开玩笑,谁虚我们洁身自好的谈隽哥哥也不能虚。
旁边江瓦说:不过也是啊,顾谈隽你平常可从没有过这样,那要这样不是因为女人是什么。
谈隽你不是单身挺久了吗,什么时候认识新妹子了。
被拒绝了还是怎么着?不应该吧。
本来也就是个玩笑话,没想他会怎么正经回应的。
没想顾谈隽鼻音里应了声。
是,我被拒绝了。
大家愣了下,诧异看他。
他说:温知予。
大家一下都来精神了,七嘴八舌炸开了锅。
不是吧你说真的?你去找温知予了?顾谈隽,浪子回头金不换,你真不要面子啊。
你他妈的,什么时候的事啊,你会玩啊。
这种事可别干啊。
她怎么拒绝你的?大家耳朵都竖了起来,可顾谈隽却不讲了。
微微侧身,胳膊搭着吧台,视线往窗外看去。
或许确实是没什么机会了。
他只这样说,声线轻得不行。
不去争取吗。
知道她是什么性子。
一句话说得头不头尾不尾的。
大家也不懂。
也只有顾谈隽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他们继而讨论的喧嚣中,目不转睛地望着夜。
原来觉得这辈子一人来一人走,孑然一身也就罢。
可回过头有些人早已丝丝入扣地融入你的生活,等到要抽离的时候才发觉多疼。
想到原来就是这家酒吧前面两百米的弯坡下。
她生闷气往前走,他开着车去寻,让她上车,去哄。
那时候她多小女人,撒娇,跟他扮巧,感觉他情绪不对就软软喊一句顾总,敢在商业饭桌上俏皮地问他自己投资人的私人感情。
可也是她,那天夜里很冷静地和他说,如果他给她的是和别人一样的,那她不要了。
尘沙一把,扬了便罢。
她真能忍,喜欢他那么久,愣是一声不吭了那么多年。
当时没觉得特别,现在反而抠着回忆一点点去想,努力找寻仅剩那么一点属于她的记忆。
过去十年,为什么他和温知予只认识了那么一年。
为什么他会那么不珍惜那个叫温知予的姑娘。
为什么他会错过那个姑娘青春最珍贵的那十多年。
偶尔也会想那年分手。
那个大年三十她在想什么呢。
合家欢庆中她会想到他吗。
他怀念她的时候。
她也会有一秒想他吗。
会吗。
往后靠,他捏着手里杯子阖眼,像坠入一场往生浮梦。
他想,就这样一觉不醒算了。
可他又记起今年新春。
在旧金山的酒馆里听着电视上转播的《难忘今宵》。
他想到他的秘书办转接来的通话录音:顾先生的第一个游戏计划,希望他可以好好做。
希望顾先生的事业,永远一帆风顺。
骤然的。
心脏清晰刺痛。
作者有话说:嘀,突然更新卡就爱干些你们想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