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月, 温知予难得和妈妈进行了一次谈心。
那是她第一次和陆芹认真谈及自己的感情,聊了她的爱情观。
温知予说:我不喜欢相亲,也不想和陌生的人度过余生。
妈妈, 你信吗, 我有自己喜欢的类型,我喜欢的人, 他绝非等闲之辈,他也有自己的性格。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说, 你会同意吗?她话说得笼统,当时她妈坐门口择豇豆, 头也没抬。
她妈妈是思想很正统古板的那种, 人民教师,认为该怎样就怎样, 不喜欢太离经叛道,太脱离世俗的。
单是听温知予说这么几句她就差不多懂了。
她妈说:不可以。
陆芹突然很生气:他辜负了你一次,还要怎么样。
男人,油嘴滑舌的就能信了?妈妈对你未来配偶要求不高,对你好,人品行,就可以了。
他最基本的也做不到,伤害了我们家姑娘一次, 没第二次。
温知予抿唇,嗯了声。
好了妈, 我也只是说一说。
你当我随口话。
随口话也不行。
陆芹说:要追你, 可以, 把诚意摆出来。
让我看看他为了我们姑娘能做到什么程度。
温知予心口下意识一窒, 忽然觉得有点失落。
也不知是为妈妈强硬的态度,还是不在眼前的他。
她就摘豆角,还是嗯。
那个暑期温知予的工作本来很顺利,结果突然接到电话,说是工作室碰到了很恶心的一件事。
网上突然来很多通稿黑他们,说他们抄袭。
温知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放下手里事就赶去了。
去的时候前台小文在那忙,她把东西放过去,问:怎么回事?后端有人过来说:温姐,网上出来一个新公司,叫破晓的,他们做了个游戏人物画面设计简直跟我们一模一样。
我们去联系客服处理,现在他们反过来说我们抄袭,还说要告我们。
可能是被这事闹得有点无语,大家都气笑了。
真是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自己抄袭气急败坏了还过来反咬我们一口。
我气得一早上没吃下饭。
温知予也有点不敢置信:我们抄袭?怎么可能,我们做得都比他们早。
是啊,这就是这件事的离谱之处。
温知予默一阵,说:这样,你跟他们联系。
这是他们侵权,他们自己心里清楚,警告他们,如果他们继续越线,我们绝不会姑息。
那边,顾谈隽从川藏线公路下去了理塘,在那一站下车,单肩挂着背包。
那是她的第一站。
来接他的朋友和他碰拳。
好久不见啊,怎么突然要来这边玩?他扶了扶路边摇摇欲坠的指示牌,说:建设祖国。
朋友眼神讶异。
顾谈隽又笑:开玩笑,没事做来转转。
看看祖国的大好山河。
之前不是来过吗?嗯,来过,但没能好好欣赏这里的风景。
这里是平坦如铜镜般的草坝,广袤无垠的毛垭大草原。
这里还有世界高城之称。
如海的草原郁郁葱葱,像诗人口中的圣地。
他去过很多的地方,国外的大峡谷,雪山,赤道,千里之外。
没有哪一处比这里美丽。
朋友问:你的那个她呢?顾谈隽说:谁?明知故问,你知道我说谁。
上次一起坐火车,别以为我不知道。
顾谈隽在调手里的相机包,低头调试了会设备,说:她在南华。
怎么不把她带来?她忙呢。
这个季节,各行各业都忙。
是,就你顾谈隽不忙。
不。
他抬手把相机举到眼前,咔嚓一声,拍下这里的风景:我只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个月,理塘县乡村小学多了一个成熟斯文的青年人。
他就在村民家就近住下,帮着那儿的人做事,去申请资格短期支教。
有主任知道他,得知他身份时还很惊讶,问他怎么会来这里。
顾谈隽是高等级别人才,他读的大学是斯坦福,考过状元,他履历优秀到一度连续上报纸。
可他还愿意来这里,回归质朴。
他当然有资格教那些学生,不仅不会怯手怯脚,相反,他本身拥有的人生经历和思想足够丰润这里孩子的精神世界。
他向他们描绘着外面的世界,让他们好好学习,未来用自己的努力改变人生,改善家人的生活。
那段时间,搞得别人都说这儿来了个长得很帅的人,他这样的人气质和这儿不一样,谁都看得出来。
有老乡问顾谈隽是做什么的,他也不详细回答。
他只说:一个平凡无奇的普通人。
那你是做什么的?做点电子方面的,科技相关。
别人感叹:那很厉害啊。
他说:还好,也就那样。
你知道吗,科技兴国,咱们国家这方面强大富足了,才不用看他人眼色。
顾谈隽笑笑。
你结婚了吗?他摇头。
这个岁数了,不结婚哦。
嗯,在等她呢。
顾谈隽说:她什么时候愿意了,我什么时候就能娶。
夜里,温知予刚处理完事情回去,想到最近这事就头疼。
别人抄袭,搬了他们的特殊设计,回头又反咬他们一口。
这事,他们迟早会理出个根本的,这太令人无语了。
就是怀着这份气,温知予洗了澡回床上休息。
晚上收到了他的信息。
一些山河辽阔的照片。
浮躁的心情忽然静了下来。
她说:[去哪了?]顾谈隽说:[在外边。
]温知予回了个嗯。
他又说:[打电话吗,温知予。
]温知予回:[怎么好好的要打电话?]他:[好像从没和你电话聊天过。
]温知予想到了,以前老是发消息的。
他这人也不常看,消息也回得慢,那时候多心酸。
电话很快通了,他打的。
温知予本来想要不要接,等了几秒摁了。
刚接时两个人还有点不习惯都没吭声,都有点收着。
直到她说:怎么不说话?不是说要打电话吗。
有点不敢置信。
不敢置信什么,不就是通个话。
嗯,是。
温知予翻了个身,怕隔壁爸妈听见,就很小声:现在我这音量,听得见吗?听得见。
你这打电话怎么那么胆小呢。
不是,我怕隔壁我爸听着。
嗯,知道了,温知予。
你怎么这么喜欢叫我全名。
那叫你什么。
小名?算了,还是全名吧。
温知予听着电话里他的声音,盯着天花板。
她说:我爸妈在睡觉,打一会儿就挂了。
我明天还好多事忙,有点烦。
烦什么呢。
工作。
工作怎么了,和我说说。
顾谈隽处理事情经历更丰富,跟他说应该可以。
但其实也不是啥大事,不济就走法律程序,可以就协商解决,这事他们占理。
温知予不太想这糟心事和他讲,怕耽误他心情。
怕你知道了就牵挂着放不下了。
怎么着。
真没事,快好了。
我问你,你去哪了?怎么有点眼熟。
理塘。
就是川藏线要经过的那儿?是。
去那干嘛。
玩。
顾谈隽手边捏着个小娃娃,这儿的孩子给他的,说是可以送给喜欢的人,就塑胶的那种,他没事做捏了两下。
听着电话里她的声音,温温软软,很熟悉。
拍了很多照片,回去给你看。
好啊。
你什么时候回?过几天。
好。
你呢,还不睡,工作要处理不好了。
温知予看到天花板上有条缝隙,说:顾谈隽,问你一个问题。
说。
我第一次给你发消息时的那个下午,你在干什么?问这个干什么。
想问。
她第一次给他发消息的那个下午。
顾谈隽好好想了想。
第一次见面,他们明明没说话,第二次,他跟她说了寥寥无几的话,之后,她递名片,又要了他联系方式。
他想到了什么,低笑一声。
笑什么?我记起来了。
那个凌晨我通过了好友,你发消息我没回是吧。
嗯。
那时候是不还挺忐忑的。
她憋着说:忘了。
你回答就是。
在工作呢。
他说:下边的人出了点失误,我那时候还蛮烦的。
烦?你也会说这个字吗。
不然呢。
我跟神仙一样,无情无欲没一点自己情绪吗。
不是。
温知予想象不出来。
说:你那时候还挺有礼貌的。
人际交往上是这样。
温知予有点回忆他们那时候的相处。
互相不熟,互相试探,嗯,初识总是回味的。
好了,我要睡了。
这就睡了?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聊好久。
她说:明早要工作,忙呢。
嗯,工作上没什么事吧。
没事,别担心。
顾谈隽躺那边等了半天,听着电话没声了。
他看了眼手机,结果电话没挂。
他听见听筒那头不明显的呼吸声,蓦地意识到什么。
她睡着了。
顾谈隽心里忽然静下来。
他把手机搁到耳朵旁,就着乡下静谧的夜,听着她一深一浅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