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发烫, 大脑空白,浑身血液倒流。
这是姜言面对江元白时常出现的反应。
幸好隔着手机,她还能伪装出冷静的语气, 不被他发现端倪。
姜言抿起唇角,充满雀跃和期待, 当然开心。
她紧接着问:哥哥, 你什么时候回来?一个月左右。
江元白才说完,好像有人叫他,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姜言握着手机, 好半晌都没缓过神。
回来,就意味着经常见面,那时她还能很好地藏住她的小心思吗?……一个月说长不长, 说短也不短。
尤其对于分秒必争的姜言来说,每一天的学习都十分宝贵。
周一的升旗仪式上, 校长宣布要选拔尖子生参加各项全国竞赛。
无论是物理化学还是数学,只要拿到名次, 就能保送国内顶尖大学。
很多同学都心动了,报名参加选拔考试。
这一天,大家讨论最多的就是能不能考上竞赛班,姜言还没填报名表,却被数学老师叫进办公室。
姜言,你的数学成绩一向非常拔尖, 有没有兴趣参加数学竞赛?老师,我——姜言才说了三个字,蓄小胡子的物理老师冲过来打断, 姜言, 我和你说, 你绝对是搞物理的一块好料,你不参加物理竞赛绝对可惜了。
话音刚落,化学老师出现在门口,眼镜下泛着精光,你们两个老家伙,别和我抢,我早就瞄好姜言来化学竞赛班带队了,你们别和我抢啊,我给她的报名表都拿来了。
填什么报名表啊。
数学老师嫌弃地啧了声,殷勤看向姜言,你直接来老师这儿,不用报名不用考试,竞赛班的座位随便你挑。
物理老师和化学老师没想到数学老师直接放大招,都狠狠瞪他。
姜言还是头一次看见几位老师不同的一面。
她忍俊不禁,唇角弯出浅浅弧度,轻声道:老师,你们不要争了,其实……我早就已经想好要参加数学竞赛。
数学老师一听,头立刻抬得比两位更高。
物理老师仍不死心,小胡子一抽一抽,姜言,你是不是被威胁了?如果是,你就眨眨眼。
……姜言笑了笑,嗓音轻软,不是,我是因为喜欢数学。
数学老师更高兴了,跟捡个宝似的,赶紧把另外两位老师推出去,回头朝姜言笑得像一朵堆满褶子的花儿。
姜言,你真喜欢数学啊?姜言点头,她是真喜欢。
数学老师乐得找不着北,喜欢数学好啊,现在的小孩,没几个真心喜欢数学的了。
太好了,你要是有这个兴趣,绝对能拿个名次回来。
他拍着胸脯给姜言做保证,但也打了预防针。
为了参加竞赛,平时的训练肯定很苦很累,要做好准备。
不过你喜欢数学的话,肯定能乐在其中的!姜言,老师能问问你为什么喜欢数学吗?姜言一愣,认真地想了想。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要追溯到十岁那年。
那时的每一个夜晚星光澄澈,月色温柔。
她趴在江元白床边,望着他修长指尖转着笔,眼尾弧度微微上扬,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那些数字。
他将对她来说晦涩难懂的习题用最简单生动的方法掰开揉碎,说给她听。
那是她感受到数学魅力的开始。
因为他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姜言咬住舌尖,耳尖微微发烫。
她喉咙里的话打了转,换成一句,就是喜欢。
没有来由,偏偏心动。
-确定参加数学竞赛后,就要投入高强度的训练和刷题中。
姜言的闲暇时间都用在竞赛上。
包括周末,她也忙得没办法回家。
卓春岚特意带着大包小包来学校看望她,见她确实不错才放心,并说既然姜言回不了家,那她也去海岛和闺蜜们住一段时间当做度假。
没过两天,江霍也来看姜言。
同样买来一大堆东西,宿舍都快堆不下,姜言只好分给周围几个宿舍的同学们。
江霍也是看姜言不回家,就打算出差。
有好几个城市的分公司早该去了,趁这段时间正好去看看。
他们都离开A市,姜言更加心无旁骛地学习。
全神贯注徜徉在数学的海洋里,泛舟寻乐,别有生趣。
姜言领会到数学竞赛的难度与奥妙。
她有时甚至为了解一道题忘了时间,忘了吃饭,几乎像是身处另一个世界。
这样的状态被称为心流,非常难得,姜言很喜欢这样舒服的感觉。
可同样也有弊端。
因为太投入,她时常废寝忘食,肠胃渐渐开始有些不舒服。
她没当回事,仍然饿一顿饱一顿。
尤其是周末,待在教室自习没有课间铃声,就更难保持时间观念。
常常埋头刷完几套试卷一抬眼,就已天黑。
这个周六,姜言依旧如此。
让她放下笔的原因,是肚子传来的一阵阵绞痛。
姜言抬起泛酸的脖子,望向窗外,已是黄昏,天边的云霞烧得绚烂,映着她放大的瞳孔。
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没吃饭,胃里火烧似的,呕吐感与晕眩感让排山倒海袭来。
姜言的桌子里堆满习题和草稿纸,什么吃的都没有。
她撑着桌面缓缓站起来,想去吃点东西,可疼痛感忽然加剧,一颗颗汗珠瞬间从她光洁额头上沁出。
姜言疼得厉害,脸颊惨白,死死咬着唇,汗水从额心滑到鼻尖往下滴,她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活了十几年,姜言从没这么痛过。
她几乎站不稳,勉强扶着沿路课桌走了几步,肠胃像是被扯断了似的疼。
意识到情况严重,姜言捂着肚子走出教室,没有去小卖部,而是换了方向,去校门口打车,去医院。
……孤独感的十级是一个人看病。
那再加一级,就是忍着剧痛,进急诊,拍片吊水。
姜言像打了一场硬仗,整个人不知多狼狈,终于躺在病床上。
她身上校服已经全部被汗水浸了一遍,碎发黏在颊边,呼吸起伏不定。
护士小姐姐把锋利的针头扎入姜言细腻白嫩的手背,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比起刚刚肠胃炎发作的剧痛,被针扎多少下都不算什么。
妹妹,你家里人呢?怎么住院了都不过来?姜言抿着没有血色的唇,他们很忙,我一个人没关系的。
那行吧。
护士小姐姐调了调点滴速度,把笔往口袋里一插,你自己看着点,快滴完了你摁床头的铃叫我。
嗯,谢谢姐姐。
姜言泛白的脸展出笑容。
……姜言头很晕,很想睡觉。
可她不敢睡,怕没注意到点滴吊完,那样血液都会回流。
她只能强撑着,坐在床头,困了咬咬舌尖,保持清醒。
卓春岚和江霍都不在A市,她不想让他们知道,省得添麻烦。
至于肖薇嘉、叶春春、周应他们,她当然更不会通知。
肠胃炎而已,住两天院就好了,叫谁过来都不能替她打针吃药,所以没必要。
姜言从妈妈身上很早就学到了坚强二字。
就这样数着点滴,姜言脑子里还在晕乎乎地计算着来医院之前的那道题。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在病房里显得格外嘹亮,惊得她立刻回魂。
病房里还住着一个阿姨,她看过来,姜言连忙朝她道歉,然后单手接起江元白打过来的电话。
言言,怎么关了视频?江元白第一句话就察觉不对。
姜言捂着话筒,轻声说:现在不太方便。
怎么?江元白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因为脑子迟钝,姜言暂时想不到怎么撒谎。
言言,把视频打开。
江元白已经从她语气里听出端倪,于是低声哄她,乖。
这一个字,就让姜言脑子空了。
她鬼使神差般摁开视频。
那一瞬间,江元白长眸微眯。
你在医院?他眼里的墨色在卷涌。
嗯。
姜言好像做错事似的低下头,苍白指尖捻着被角。
怎么回事?没事,哥哥,我没事。
姜言抿着唇角,视线垂在被子上,就一点点小感冒,很快就好了,真的没事。
江元白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然后说: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姜言握着手机的手仍在微微颤抖。
被摁灭的屏幕映出她憋红的眼角。
本来她真的没事,怎么他一问,就开始委屈想哭了。
姜言,你真没用。
她睫毛颤了颤,在心底批评自己。
……在医院的这一夜,姜言过得很艰难。
她从急诊过来,医生开了好几瓶药给她吊着,等全部点滴打完,已经是后半夜,她终于能闭眼睡会儿。
可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刺鼻,旁边的阿姨也总是起夜,姜言很难睡得安稳。
虽然闭着眼,脑袋很晕,却又能感觉到周围的一切动静。
全都朦胧模糊,又清晰难受。
姜言蹙着眉,半捂着肚子,在病床上蜷缩而眠。
直到鼻息间传来熟悉的雪松香,清冽干净,像庸热盛夏吹来雪山的风,一下子变得清醒。
姜言不敢相信地睁开眼,竟然真的看见江元白坐在她床头。
她还以为是梦。
但他弯腰,指腹试她额头温度的触感来得如此真实。
哥哥,你怎么回来了?姜言嗓音轻而半哑,艰涩开口。
你生病了,我不回?江元白唇角淡扯着。
姜言一见他笑就脊背发僵,病气都被吓退三分。
她嗫喏着小声道:昨晚我说我没事的。
姜言。
他漆黑长眸敛了笑意,认真深邃,没事说了三遍,就不是没事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