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被阳光点亮, 金灿灿的光渐次照亮地面的方砖。
除了走廊外的脚步声，就只剩病房内那位阿姨的咳嗽声，不停地响。
姜言好半晌没说话, 她低低埋着头，更像做错事的小孩, 在被大人批评教训。
江元白看了她一会儿, 无声笑开。
肠胃炎这么大的病都不和家里说，你是真出息了。
姜言头埋得更低，盈润的耳尖透红。
旁边阿姨帮忙说话, 你这当哥哥的就别怪她了，孩子也是懂事，怕你们担心, 给你们添麻烦。
江元白轻笑，一家人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阿姨回过味来, 也是，她就说哪里不对劲儿。
这孩子提起家人实在太客气了。
哥哥, 肠胃炎不严重的。
姜言声音沙沙地响起，医生说我明早就能出院，还能赶上周一的升旗仪式。
江元白直接被气笑，笑得惊艳夺目。
旁边阿姨都想问他有没有女朋友，要不要给介绍一个，又可惜现在不合时宜, 人家正在教导妹妹。
姜言，你是非要等个什么胃溃疡胃穿孔再通知我？江元白笑着问。
姜言只是飞快抬眼瞥了瞥他的深邃眼瞳，里面没有分毫笑意, 反而凉意逼人。
她将头埋得更低, 几乎快钻进被窝里, 像只小鹌鹑。
江元白见她这副认怂的模样，长指直接捏住她脖颈，姜言，抬头。
他的指腹温热，搭在姜言冰凉脖颈，发麻的感觉从后颈蔓延至全身。
姜言颤了颤，被迫抬起头，可怜兮兮地卖乖，哥哥，我错了。
她仍然不敢与他对视，于是便盯着他的下颌。
那是流畅完美到极致的线条，姜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怕他察觉，又转移视线，落到他喉间微微凸起的喉结上。
姜言，你以为认个错就没事了？他说话时，喉结滚了一道，她的心也跟着滚了滚。
哥哥，那我多认几下错，可以吗？姜言嗓音轻软，乖得不行。
连一旁阿姨都听得心软了，憋不住搭腔的冲动，小伙子，你就别对你妹妹凶啦，她都知道错了。
姜言连连点头。
江元白神色难辨地哼了声，转眸对上姜言甜甜的笑，他表情微滞，然后板着脸给她扯好被子。
想吃什么。
嗯？姜言对话题的跳跃反应一向有些迟钝。
江元白嗓音里藏着无奈妥协，我去买。
只是来医院这种大事，一定要通知家长。
姜言乖乖应了声，双眸清澈含着期待看他，哥哥，我想吃番茄鸡蛋面。
在国外时，他常给她做，酸酸甜甜非常开胃。
吊了大半夜水，嘴巴里什么味道都没有，她就忽然想吃这个。
行。
江元白没有多话，但临走时仍不放心地回头多看了几眼。
……没过多久，江元白重新出现在病房。
除了番茄鸡蛋面，他还带了一碗小米南瓜粥，一盘蜜酿枣，一杯豆腐羹，都是养胃的。
姜言吃东西时很乖，咀嚼时长睫跟着一瞧一瞧，腮帮微微鼓起，让江元白很容易想到某种小动物。
他耐心在一旁坐着，再次叮嘱。
以后再有不舒服，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姜言白皙细嫩的手腕一顿，她忍不住抬起眸子，哥哥，你正式回国了？嗯。
姜言认真数了数，提前了一周。
江元白眼眸漆黑望着她，没开口解释原因。
但姜言却心虚地想到了自己。
他会不会是因为知道她生病，所以提前一周赶回来。
算算时间，如果昨天挂断电话就买机票的话，中间不耽误，正好是今天上午他到她病房。
这样的大胆猜测让姜言心口泛起隐秘的甜味儿。
比她刚刚放进嘴里那个蜜酿枣还要更甜。
姜言拼命压着唇角，大口大口吃东西。
吃完，她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问：哥哥，这个番茄鸡蛋面是你做的吗？她明明能吃出来，但还是要问他。
生病了就容易矫情，想从他的嘴里听到让自己心情愉悦的答案。
可江元白却无声笑了下，以后不给你做了。
姜言心里正在蹦着的小鹿忽然被绊住。
为什么？她睁大眼睛问。
因为你不乖。
江元白唇角勾起，但更偏向于在冷笑。
尽管这样，他还是一边站起身，将姜言病床托板上的碗筷都收拾干净。
姜言下意识拉住他衣角，又在他看过来时触电似的松开手指。
她后悔地咬着唇，早知道他这么耿耿于怀，她昨晚就不该把视频打开，宁愿多费脑筋编个谎话出来骗他。
她出神时，江元白把手机递过来，和爸妈报个平安。
姜言瞳孔陡然放大，透出些不安，再次抓住他衣角，哥哥，你已经告诉他们了吗？江元白：还没。
没时间。
姜言长长松了一口气。
江元白从侧面能看到她卷翘的睫毛颤着，似乎在庆幸逃过一劫。
然后，她眉眼动了动，抬起眼来看他，像小动物在乞求，哥哥，你能不能不要告诉他们。
江元白稍稍皱起眉，这么不想让他们知道？......只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姜言白出透明感的手指在被子上乱划。
行。
江元白答应得干脆。
姜言眉眼立刻弯起来，笑得又乖又甜。
但隐藏在她眼睛深处那些不安与游离都还没褪去。
江元白这时候才意识到，她还是当年那个没有安全感的十岁小孩，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这么多年了，她仍然缺一个家。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