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姜言给周应发了信息，告诉他不需要特殊照顾。
只要吴主管不欺负她们就行。
周应立刻让吴主管收敛点，不要做得太明显, 让姜言觉得不自在想要辞职的话，他就连吴主管一起辞了。
吴主管吓得不轻, 十分头疼公司里怎么来了这么一桩祖宗。
好也不行, 坏也不行，非常棘手。
最后，吴主管也只能硬着头皮给三人都安排相应的工作。
姜言的相对少一点, 叶春春和肖薇嘉则多一些。
吴主管知道她俩只是捎带的，既然周应都交代过不要搞特殊化，他忍不住剥削的本性就又流露出来。
姜言分到的活儿不多, 她忙完下班时，发现肖薇嘉和叶春春似乎都还不打算走。
嘉嘉、春春, 你们还没忙完？需要帮忙吗？肖薇嘉抿抿唇角，温和害羞地坐在工位上, 我等我男朋友来接我，他还要晚一点才下班。
今天是我和他的恋爱纪念日，我们要去吃大餐，商量重要的事。
听她这么说，姜言也替她开心，那恭喜你呀嘉嘉, 是不是要订婚了？肖薇嘉羞答答地埋起脑袋，小声说：其实我有预感，他今天可能是想和我求婚。
哇！嘉嘉！你好幸福！叶春春听到求婚这么劲爆的关键词, 终于抬起埋进电脑里的脑袋, 发出祝福的声音。
肖薇嘉更害羞了, 脸蛋红扑扑的，眸里水光潋滟。
三人说笑几句，姜言临走前看向叶春春。
春春，你这边也不用帮忙吗？叶春春揉了揉僵硬的脖颈，声音里颇有些焦头烂额的无奈，别提了，吴主管给我布置的工作我早就完成了，但那个翟总，简直比吴主管还要凶残！她说起翟总这两个字时，正好翟总出现在偌大的办公室后面。
但叶春春背对着他，根本看不见，仿佛怨气找到倾泻口，她开始吐槽。
那个翟总简直不是人，可能是因为我昨天顶撞了他，他今天就给我安排这么难的任务！我怕是熬通宵都做不完了。
姜言面对着叶春春，自然看到翟总出现。
肩宽腿长的年轻副总端着咖啡杯，修身的高级西装，笔直站在办公室无灯的格子间下，阴影罩着他的脸，看不出表情。
姜言觉得有点儿瘆人，她连忙朝叶春春使眼色。
但叶春春可能是被压榨得一肚子气，完全没接受到姜言的讯号，仍然在那怨气冲天地说着。
长着一副冰块脸，见谁都不笑，还是个工作狂，完美主义者，居然还有洁癖！叶春春一拍桌子，像他这种人，肯定是找不到女朋友，心理逐渐变态，所以才来压榨下属寻找存在感。
……姜言的眼角都快抽搐了，她眼看着翟总慢慢走过来，只好轻咳道，春春，你……你……你是不是对‘压榨’这个词，有什么误解？翟总走过来，手掌压在叶春春的桌面上，半俯下腰，眼神冰冷锐利。
叶春春大脑直接宕机。
说上司一大堆坏话并且被上司当场听到，这是什么社死现场？翟锐思掀起眼皮，冷声道：你完成本职工作，我还让你加班，这叫‘压榨’。
可你不仅完不成本职工作，还要自己熬通宵去完成，这只能称之为‘无能’。
叶春春瞪大眼，刚刚的心虚都转化成忿忿不平，翟总，平心而论，你今天给我安排的这些工作根本不可能下班前就完成。
那只是因为你无能。
翟锐思还是这句冰冷扎心的话。
姜言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圆场道：翟总，春春她很厉害的。
她读书一直是年级前三，每年都拿奖学金。
在学校里的那些小儿科荣誉就不要拿到职场里来了。
翟锐思双手插在裤兜里，高分低能还少么？叶春春再也受不了了，这些话太刺耳，她从小到大受过苦，受过穷，但还没受过这种被质疑能力的打击。
她一下子起身，冲出去，姜言咬咬唇，连忙去追她，留肖薇嘉在办公室里跟翟锐思说着抱歉。
姜言追上叶春春，安慰她，春春，你别难受，大不了我们不在这里干了。
叶春春蹲在公司大门口，回头望着高耸入晚霞的摩天大楼，挑起嘴角道：是啊，周应家这什么破公司啊。
吐槽归吐槽，发泄归发泄。
气消了，叶春春还是拍拍屁股，准备回去工作。
毕竟这家公司其实已经算是行业中的翘楚，连实习工资都开得很高，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宁愿被压榨也要留在这里的同事们。
叶春春很需要钱。
言言，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我叶春春什么事情不能搞定？叶春春朝姜言比了个ok的手势，好像又变回了那个什么都打不倒的小强，再艰难的坑，她也能缓慢而坚定地爬出来。
-太阳落下，城市的地平线染上一道金色的边。
姜言回到家，发现家里气氛挺热闹的。
原来是出国旅游的江霍和卓春岚回来了，还给姜言带了礼物。
言言快过来，你看妈妈给你带了Moka咖啡壶。
现在我们言言上班了，肯定经常要喝咖啡，喜不喜欢？卓春岚的语气像还把姜言当小孩哄。
江霍拿出一袋咖啡豆，不甘示弱道：言言，爸爸给你买了illy的咖啡，记得喝。
咖啡豆和咖啡壶，正好相配。
江霍的暗示非常明显，说话时偷瞄妻子一眼。
可他这几年追着卓春岚跑了那么多地方，不少工作都扔给江元白，好像成效却微乎其微。
卓春岚的眼里仍然没有他。
她只对着姜言在笑。
姜言安静地垂下眼，抿出柔软的笑，谢谢，我很喜欢。
一家人团聚的温馨时刻，江元白却缺席。
姜言迫不及待用新的咖啡壶泡好咖啡，端去敲开他的房间。
她难得有这么完美的借口。
哥哥，要尝尝吗？爸爸从国外带回来的咖啡豆现磨的。
姜言说的话有些长，说到后面，她嗓子眼不自觉发紧。
江元白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直直望进她的眼睛里。
却不接她的咖啡。
姜言一向无法在与他对视时坚持超过三秒。
她飞快地移开目光，把咖啡放在他桌上。
里面的咖啡在晃，涟漪映着头顶碎的灯光。
哥哥，我不打扰你了。
姜言想走。
实在是江元白方才的眼神带有毫不掩饰的侵略感。
她从没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所以莫名有些心慌。
……姜言快步走到门边，身后忽然传来他压迫感十足的冷淡嗓音——姜言，为什么早恋？无论是他喊出她的全名还是说出早恋这个词，都让姜言感觉一桶凉水从天灵盖浇下。
她回过头，望向他深邃的眉眼。
他眸色很冷，浮着一层薄薄的戾色，唇角反而勾着很淡的弧度，这是他极不开心的时候。
姜言说不出他为什么如此，就像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地问：现在我大学毕业了，还算早恋吗？她的声音很轻，咬着字句，清晰地落在安静的房间里。
气氛沉得难以形容，江元白明显因为她这句话而僵住。
他抿紧唇角，不再笑，脸色很沉地看着姜言。
……姜言暗暗咬了咬舌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一时嘴快，对他伸出棱角。
可她心里实在委屈。
因为他这几年的冷淡疏远，他与她刻意保持的距离，她都能感觉到。
既然要和她当相敬如宾的普通兄妹，又何必过问她恋爱的事。
这些话始终埋在姜言心里，说不出口，又在喉咙里反复折磨自己。
她站在门口，江元白笔直坐在书桌后，两人都不说话，他望着她，她望着地砖，气氛有些诡异。
良久，姜言轻轻吸气，打破沉寂，终于轻声问道：哥哥不是已经不关心我的事了吗？与其说是疑问，倒不如说她在陈述事实。
她已经数不清多久，江元白对她的问题有问必答，却没有再主动问过她任何事情。
难得一次问她，居然是这样的问题。
姜言长睫低垂，鼻尖泛起酸涩。
这次，她不等江元白的回答，推开门几乎用小跑的速度离开。
连走廊里打扫的李阿姨都被她惊诧道：言言，你这是要去哪啊？别跑这么快，小心摔着。
……李阿姨，我想起公司里还有点事，我出去一趟。
姜言微微带了些鼻音回答，但不明显。
她埋着脸，抓起沙发上的包包，打开大门快步走进小区夜色里，几乎是逃跑。
……天色已黑，狂风四起，街边树叶被吹得飒飒作响，看来是快要下雨了。
姜言没带伞，她攥紧怀里的包包，不知该去哪里。
她钻进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总算隔绝夜晚扑在脸上的寒意。
买了一袋温牛奶，姜言坐在窗边的桌椅上，望着窗外越来越沉的夜色发呆。
想起方才说的那些话，她心跳还是很快。
姜言低头打开手机聊天群，莹润小巧的指尖开始戳字。
【@嘉嘉@春春，你们在干什么？】【我刚刚……】她打出三个字，又删掉，垂下的长睫颤呀颤。
【发呆业务爱好者：在哭。
】姜言看到肖薇嘉的回复，稍稍一愣，连忙着急问：【嘉嘉，你怎么了？】【发呆业务爱好者：他要和我分手……为什么……他都不和我说为什么……】肖薇嘉紧接着又发：【言言，你能不能陪我去他家找他？你说我是不是跪下来求他，他就会愿意继续和我在一起？】姜言更快地打字：【嘉嘉，你先冷静一下。
】肖薇嘉过了几分钟才回：【我已经换好衣服了。
言言，你不能陪我去吗？】姜言咬咬唇，在群里回复：【要不你先睡一觉，明天再说。
】【我睡不着。
】肖薇嘉这次秒回——【言言你知道吗？我现在感觉我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我一定要去找他，求他，他看见我说不定就会心软的。
】姜言瞳眸轻颤，努力劝她：【嘉嘉，爱一个人，也要有自尊的。
】【发呆业务爱好者：姜言，你不想陪我去没关系，我自己去。
】【发呆业务爱好者：还以为我们是好朋友……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你不愿意支持我就算了，居然和我说什么自尊？】【发呆业务爱好者：你难道觉得你暗恋江元白就暗恋得很有自尊吗？】肖薇嘉不知道发什么邪火，忽然就开始发一些很有攻击性的话。
姜言被这句话戳得神色一僵，不自知咬住唇角。
她皙白指尖在手机上敲：【嘉嘉，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可打完，她又觉得不妥，懊恼地闭了下眼，按退格把这句删掉。
她重新发：【嘉嘉，我认为你的男朋友不值得你为他这样。
他的本质是一个渣男，我都能看清楚，你看过那么多小说电视剧难道看不出来吗？】姜言的话清晰、直白，像一把温柔透明的小弯刀，将肖薇嘉的心慢慢割开，淋漓见血。
那是肖薇嘉一直自欺欺人，不愿见天日的那部分。
【发呆业务爱好者：姜言，你胡说什么？我男朋友才不是你说的渣男，你别冤枉他。
】姜言字斟句酌，缓缓敲出：【可你和他在一起，并没有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忙得头昏脑涨的叶春春一打开手机，就看到姜言和肖薇嘉两人在群里争吵的聊天记录。
往上滑，翻不到顶，全是钻得脑袋疼的字句。
叶春春很讨厌吵架，她童年没有美好回忆，全是父母的争吵。
聊天框不愉快的气氛蔓延，让叶春春眼角眉梢也带了点戾气。
她忍不住在群里插了一句：【两位大小姐，我正在加班，待会儿还得通宵，半小时前我刚被翟总骂得狗血淋头，听到消息不停的响，我还以为多大事儿呢……】【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们这种不用为钱发愁的富家千金吗？谈谈恋爱就行了，根本不用像我这么拼命挣面包。
】叶春春大概也是被翟总压迫得心里很烦，忽然阴阳怪气起来。
群里默了半晌，肖薇嘉的一条新消息发出来。
【发呆业务爱好者：钱钱钱，你就知道钱。
叶春春，我都这样了，你张口闭口还是钱，你到底把我当姐妹吗？还是你在乎的永远只有你的钱？】【贫困大赛形象代言人：是，我只在乎我的钱。
我不像你，为了一个破渣男就要死要活。
】叶春春也被触怒，直接就在群里不管不顾。
姜言吓得眼皮一跳，连忙飞快地发：【春春，你别说了……】【贫困大赛形象代言人：姜言你装什么包子，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你自己刚刚都说了，怎么就不准我说？】叶春春又把炮火对准姜言：【你要是没这么包子，早把江元白搞到手了，你知道天天陪你胡思乱想耽误我多少赚钱时间吗？】下一秒，群里忽然弹出一条系统提示。
【该群已被解散。
】姜言是群主。
群……是她解散的。
-姜言有些难过，她垂下颤动的长睫。
一起当好朋友的这么多年，从中学到现在，也不是没有吵过架闹过别扭。
但这次，是最伤人的一次。
外面的路灯开始闪烁，店员正收拾着另一张桌子，忽然抬头讶然道：要下雨了。
姜言偏头，对上年轻店员的视线，对方无奈道：我们店门口的路灯总是这样，要下雨了就开始闪。
他看看姜言手侧，关心问：小妹妹，你带伞了吗？话刚问完，窗外已然飘起湿漉漉的雨丝。
姜言下意识攥紧手指回答，我哥哥会来接我。
那就好。
店员收起关心，回到收银台那边。
外面雨势渐大，雨丝成了雨珠，冷冽往下坠。
姜言眉眼稍稍下垂，手指在聊天框里敲下字又删掉，瞳眸被店内那盏暖灯照得很清透。
她卡在某个聊天界面已经很久。
偶一抬头，看见外面的车辆缓慢驶过，车灯闪烁照亮连成线的雨珠，街边的树叶簌簌随风在动。
忽然，便利店门口传来开门的叮铃一声响。
姜言回头望去，心跳瞬间停拍，随着窗外的雨往下漏。
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风衣鼓动，右手拿着一把漆黑长伞，眉眼发梢都沾着湿漉漉的水意。
哥、哥哥……姜言不知道他怎么出现在这里，她手机里的消息明明没发出去。
江元白踏进来一步，夜色昏暗与便利店的灯光在他脸上变换，最后淌进他深幽的长眸里。
低哑嗓音融进淅沥雨声里——言言，回家。
作者有话说：哥哥来接她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