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很温柔,清晨的学校门口总是很热闹。
形色匆匆的大人们挎着书包,牵着自家系红领巾的小孩,路过各式各样的早点摊,被那些小摊之间蒸腾缭绕的白雾和水泄不通的人群挡得行进艰难。
江霍一身名牌西装,牵着姜言站在不远处。
他皱起眉,没见过这场面。
不说他从没送过江元白上学,就是江元白那贵族私立学校门口,也压根没有这些市井烟火气的小摊。
姜言倒是见惯了这些,她拽着江霍的手扯了扯,爸爸,我先进去了。
爸爸送你到大门口。
江霍想要关心她,可面对那摩肩接踵的人山人海,他又犯了怵。
没关系的爸爸,五年级已经是大孩子。
姜言甩开江霍的手,大步往前走。
她很懂事,快到大门口的时候还知道回头和江霍挥挥手喊再见。
江霍隔着人海和白雾,望着姜言和他记忆深处那张脸隐有重叠的精致,眼眶又是一酸。
还是女儿好啊,女儿是贴心小棉袄。
尤其是,像她。
……姜言昨天已经提前来学校认识了新的老师。
她很快就找到老师办公室,在老师的带领下到了新的教室。
这所普通公立小学只有两栋教学楼,一到三年级是一栋,五到六年级是一栋,教室也只比姜言以前的学校宽敞明亮了一些,课桌新一些。
比之前姜言去的那所私立学校,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姜言反倒更喜欢现在这个学校,让她更有亲切感,更有一种如鱼得水的自在。
同学们也都很好,热烈欢迎她转学过来,鼓掌的时候都拍红了手。
大概是因为姜言长得漂亮,站在讲台上介绍自己时,没人能抗拒她超乖的笑容,同龄小孩也不例外。
姜言个子不高,老师把她放在第三排。
同桌是个女生,编着漂亮的公主头,蓬蓬裙很可爱,看上去软乎乎的,皮肤很白,但似乎有些胆小。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偷偷打量着姜言,却不敢和姜言说话,在姜言看过去时,就会马上移开视线,假装在认真听讲。
等到课间,姜言收起课本和笔,主动朝她伸手,尽管刚刚已经自我介绍过,但她还是又重复了一遍,你好,我叫姜言,你呢?我叫……她嗫喏着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课本封皮一角,极小的声音淹没在课间同学们的打闹声中。
姜言低头已经看到她写在课本上的名字,她凑过去说话,这样能听得更清楚一些。
你叫肖薇嘉呀,这个名字好难写哦。
姜言一笔一划认真写下肖薇嘉的名字。
她写完,把笔递给肖薇嘉,我名字里的‘姜’字也很难写,你要不要试试看?肖薇嘉小心翼翼接过姜言的笔,在草稿纸上也很努力地写下姜言两个字。
姜言看着她们并排的名字,柔软瞳孔闪出温和亲近的笑意,好了,我们写了对方的名字,以后就是好朋友了喔。
好朋友?肖薇嘉眸子颤了颤,这三个字对她来说既陌生,又沉甸甸的,我、我连朋友都没有。
她的声音还是很小。
为什么?姜言奇怪地看着肖薇嘉,拉住她的手,你这么可爱,像洋娃娃似的。
她们总是借我的笔,但是不肯还我,我找她们要,她们就说我小气,说我烦人。
肖薇嘉小声说着,眼里开始泪汪汪的,所以后来,我就不借给她们文具了,她们就都说不和我玩了。
但是没关系,我正好也不想和她们玩呢!肖薇嘉眼泪水明明在眼眶里打转儿,却嘴硬。
她打开自己的文具盒,里面的笔亮晶晶的,都漂亮得很,难怪小女孩们都喜欢。
姜言也有这些笔,之前江霍给她买了一大堆,好像每支笔都抵得上她妈妈之前好几天的工资。
她忽然有些明白江霍为什么要重新带她买便宜普通的新文具。
肖薇嘉看了看姜言的文具盒,然后把自己亮晶晶的公主笔拿过来两只,言言,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喜欢跟你玩,我的笔分你一半!姜言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她弯起唇角接过,把自己的笔也分给肖薇嘉两只。
虽然姜言带的是普通笔,但好朋友之间开始分享一切,就是友谊地久天长的象征。
……就这样,有了新朋友的姜言迈入了新的生活。
江家的司机王叔每天接送姜言上下学,她回家先洗个澡,再写作业。
小学的作业不多,加上姜言认真好学,她基本在吃饭前就能写完。
吃过晚饭,每次姜言路过江元白的房间时都会发现门仍然虚掩着。
她壮起胆子进去过一次,他没有赶她走,姜言一下就有了勇气,留在他身边和他说话。
和他分享上学时的趣事,自己交到的新朋友,学会的新知识,还有那些值得开心感恩的瞬间。
江元白恹恹倚在床上,苍白唇瓣半抿着,要笑不笑的。
如果说他的笑代表着讨厌,那他这样的表情实在让姜言难猜。
但他总归没有不耐烦地要她滚,就比从前好。
姜言说到因为教材不同,这里的数学对她来说比在小镇上学难了许多,今晚的作业就有一道不会的时候,忽然听到江元白笑了下。
这回她是确认他在笑。
……所以是讨厌她的抱怨吗?姜言小心翼翼往后退两步,正想说打扰他了要离开,却听到他说:什么不会?拿来我看看。
她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
江元白掀起眼皮看她,挑着嘴角,嫌我教不了你?不会!姜言反应过来,连忙屏着呼吸回答,她在原地杵了几秒,头重脚轻地跑回房间跑起习题册,又迅速出现在江元白床边。
哥哥,就是这道题。
她跑得有些快,还喘着气,仰起的白生生脸颊泛起运动的潮红,长睫忽闪扑簌,眸子亮晶晶地望向江元白。
带着对知识的渴求,对他努力的亲近。
江元白随意瞥了眼那道题,懒洋洋地问:小数除法不会?嗯。
姜言捻着衣角,有点儿难为情,哥哥,我是不是有点笨。
听说过一个成语吗?笨鸟先飞。
江元白唇角扯了扯。
她在学习上的努力有目共睹。
姜言却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承认她笨,还是夸她勤奋。
但比起聪明,她的确更喜欢被夸勤奋努力这类的字眼。
于是姜言仰起头,眸子里不自觉有了闪烁笑意。
谢谢哥哥。
……江元白和她对视一秒,唇角微压,视线往下,拎着习题册塞回姜言怀里,小数除法没什么难的,借‘0’就好。
就八个字,乘法补零,除法借零。
江元白伸出长指,轻轻敲了敲姜言的头,记住了吗?姜言的脑袋痒呼呼的,她抬手挠挠,小脸蛋透出煞有其事的认真,我记住了哥哥。
你试试。
江元白眼里笑意稀薄,懒洋洋倚回床头。
姜言掏出铅笔,在习题册上写写划划,微微皱起的眉心很快舒展开来,之前对她而言的难关迎刃而解。
忽然,她抬起头,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怎么?又不会了?江元白声音里仿佛多了几分无奈。
不是。
姜言咬着唇,慢吞吞的,极为乖巧地问,哥哥,我……我以后我能天天来看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