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墨自现自己似是再度怀有身孕之后,就已请相熟的太医诊治过,确认腹中孩子已两月有余,且胎息强健,心中自是十分欢喜。
穆罗云对他确实是一向十分宠爱,否则也不会让他代掌后宫大权七年之久。
他对穆罗云虽说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穆罗云毕竟面容俊雅,又一贯待他不错,让他受尽尊荣。
如今这一个多月忽然变了态度,不但对冯晴呵护宠爱有加,还为此疏远了后宫众人,竟一次都未到过他宫中。
他即使心中并不深爱穆罗云,也觉得十分郁闷不乐。
但他毕竟不是只会伤春悲秋的小儿女,心中郁郁一阵,便寻思破解之道。
以期夺回皇帝的宠爱。
而李敏非虽知他怀孕之事,在钟晴宫请安时却从不说破,温子墨心知他是存了隔岸观火的心思,但也并无意与他计较。
自顾自地每日带着其他君侍、从侍来向冯晴请安问好。
偶尔遇上尚未去早朝的穆罗云,更是温婉小意,礼数周到。
穆罗云对此似乎毫无所觉,对众多侍人也是十分平淡。
自那一日冯晴醒来后,每每见到穆罗云就有些不自在。
穆罗云倒是十分坦然,依旧每日来钟晴宫陪他和儿子用饭,然后留在钟晴宫过夜。
冯晴身上不爽利,原本不愿让她睡在身边,穆罗云却并不在意,每日里只把人搂在怀里,给他取暖。
即使日常闲坐着看书下棋,也喜欢把他拥着,手掌覆在他小腹上。
宫中伺候的各个都是人精,却都还是第一次瞧见皇帝如此温柔细致地待一个男子,初时还对皇帝战战兢兢,过了几日,有些胆子大些的,见到皇帝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免不了暗自偷笑。
冯晴起初有些尴尬,穆罗云却是浑然不在意,时日长了,冯晴索性也不去管她。
两人之间倒也十分和谐。
但冯晴身子毕竟十分不好,这几日在经期之中,就一直恹恹乏力,穆罗云怕他吃力,便嘱宫人瞧着他,每日后宫众人请安问事,不许过一个时辰。
秋去冬来,穆罗云顾念天气寒冷,百官也不易,故而把早朝时间往后挪了一个时辰。
这几日恰逢冬祭将至,事务繁杂。
穆罗云下了朝后还要在御书房与几个礼部官员商议祭祀礼仪,简直一刻都不得闲。
她少年继位,国家又是太平富足,待朝政一向只用七分心思,浅娘也是难得见她这般操劳,笑着奉了茶:陛下,您都批了半天折子了,该歇会儿了。
唔,快批完了,穆罗云放下手头最后一份折子,伸了个懒腰,才接过她的茶:这些官员废话太多,有正经事的不到一半。
回头得给她们立个规矩,请安的奏折不许过三行。
唔,这茶不错,新进贡的茶叶么?浅娘笑着摇头,其实穆罗云自己问出口也就想到了,现在已是冬季,怎么也不可能有新茶进贡。
因此又将茶水品了品,兀自笑了起来:好心思,这是将梅花入了茶,怪不得有一股清清冷冷的香气。
陛下一猜就中了。
浅娘笑着应承,又命人奉上了梅花形状的糕点。
穆罗云这次倒是不惊讶了,心知肯定是有人刻意做了拿来讨好自己的,不由勾了勾唇:是谁这么有心思?回陛下,是书墨阁的温君侍命人送来的。
哦,果真是他,穆罗云似是也猜到了,饶有心情地尝了一口点心,似乎被勾起了兴趣:今日下了第一场雪,咱们去御花园逛逛。
看看那几棵梅树。
入冬的第一场雪下得并不大,断断续续地下了半天,也才积了薄薄的一层。
穆罗云只带了随身的几个宫人。
刚走近梅林,便听见人声笑语。
稍高一些的声音似乎十分恭敬,一直在劝另一人早些回去,以免受了寒。
而另一个声音低柔,听得并不十分清楚。
穆罗云摆摆手让众人停下了,自走近了一些。
雪水煮这梅茶最是合适,多取一些再回去吧。
可是君侍,您都在这待了半天了,要是受了凉可怎么好啊。
没事,哪里就有那么娇贵。
君侍,您这又是何苦呢,巴巴地送了东西去,却又不叫陛下知道您的苦心。
宫人似乎十分不满,抱怨道:陛下怕是早把咱们书墨阁忘到脑后了,枉您自己还病着呢,听说她胃口不好,就日思夜想地做些新奇点心送去。
住口,陛下是忙国事呢,怎么...怎么是忘了我......纵是陛下真的忘了,也是我...我甘愿的。
被宫人劝说的显然就是温子墨,他虽奉上了茶和点心,却也没有全然的把握穆罗云一定会来这儿,但他生性坚忍,既定了计划,就十分有耐性,一边与宫人照着计划说话,一边朝手心呵了呵气,就要继续收集雪水。
一转头,却见几步开外已悄然站了一个人。
这人明黄衣袍,眉目俊雅,不是穆罗云又是谁。
陛下......他似乎有些吃惊,又有些激动,放下手里的东西朝自己疾走几步,才想起来要行礼。
慌忙地要跪下。
穆罗云心里简直要笑出声来,暗暗夸了声好演技,若不是她早已知道这人对自己并无爱意,谁能抵得过眼前这看似满副心思都为她考虑,见了她又惊喜又羞怯的男子?诶,快免礼,穆罗云原本只是觉得他心机沉重且表里不一,又对自己颇为凉薄,但人为自己考虑也算是本性。
何况两人还育有一女,因此对他倒也说不上有多厌恶,只是有意疏远罢了。
如今看他这环环相扣布置周密,显然心思细密。
而冯晴身子差精神不佳,又对后宫的事不甚上心,自己又不可能十二个时辰不相离,因此已是动了替冯晴将这温子墨除去的心思。
见他这情深爱重的模样,心里着实倒足了胃口,面上却丝毫不显,一伸手就把他挽住了:雪地这么凉,跪出个好歹,岂不是叫朕心疼?温子墨一听这话,眼中便红了,似是难以控制心里的委屈,捏着她的袍袖,垂下了眼眸:陛下尽拿好听的话来哄我,分明...分明是......是什么?分明...是与君后情投意合,就把子墨忘在脑后了。
温子墨咬了咬唇,似乎是豁出去了,梗着脖子说完,就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看着她。
穆罗云心中暗自称奇,心道这温子墨倒是对她的心思揣摩得十分精准。
她喜欢看后宫中人撒娇,内心却不喜欢后宫诸人争锋。
但是,他做出的这般情态,显是一个为情痴迷的可人,深爱她,知道她喜欢了旁人会吃醋,但是,却又能忍着委屈为她取雪烹茶。
端的是对她情根深种无法自拔的模样。
那...朕把你忘了,你还肯为朕做这些,为了什么?穆罗云展开袖子,把他的手拢在自己手心里:冷不冷?温子墨喜极而泣,想要去擦眼泪,却抽不出手来,似乎很不好意思,低了头埋在她胸前摇了摇,闷声道:有陛下在,子墨不冷。
穆罗云心下虽十分厌恶,却也知道他在后宫经营多年,前朝温家几姐妹又身居要职,立刻拔除虽也不是不可行,但总归要闹出些风波来,有损无益。
到底是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往后可别这么傻了,损伤了身子就不好了,来,朕送你回书墨阁。
温子墨轻轻嗯了一声,见她牵着自己的手,又频频回头朝自己看,生怕他摔着的样子,心知已成功了一大半,便朝她甜甜一笑,趁着只有两人在梅林之中,踮起脚在她耳边亲了下:陛下,子墨有个好消息,你听是不听?他这情深时温柔无悔,活泼时又娇俏可人的性子原是穆罗云最爱,如今即使明知他是有计划地做出来,穆罗云还是微微恍了神:什么消息?温子墨嘴角轻轻抿着,笑得顽皮又羞涩,拉着她的手覆到自己腹上。
如此这般,穆罗云哪里还有不明白,心头一震,一时不禁又悲又喜。
她已知心中所爱之人是冯晴,对温子墨自然不会再有情愫,但他腹中血脉又的确是自己的骨肉,多了一个孩子自然是高兴。
可想到冯晴前些日子为疏通脉络所受种种痛苦,以及太医所说孕育子嗣只怕困难危险重重,心中实在痛惜。
温子墨还仰着脸,一脸欢喜和期待。
穆罗云方才虽是一怔,此刻却也反应了过来,笑着把他抱了起来:好啊,你何时知道的?为何不早告诉我?啊,陛下,陛下...快放我下来,温子墨本还疑心她方才怔忪的神色,如今见她这样,自是放下心来,以为她方才只是一时吃惊才呆了片刻。
笑着伸手锤了她一下,嗔道:陛下,还在外面呢。
哦,那子墨的意思,回了寝宫,就随便朕处置喽?陛下,温子墨也听出了她话中的暧昧暗示之意,瞬间涨红了脸:哼,陛下就会欺负子墨。
好吧,念在你怀着孩子,朕就放过你了,穆罗云趁势放开了他,一边凑到他耳边调笑:等你生下孩子,朕再好好地欺负欺负你。
穆罗云虽与他笑闹,却到底没有亲自把他送回书墨阁,只说方才是吃了他送去的点心,一时兴起来赏梅花,还有许多政务未处理。
拍了拍手要自己的侍从用御辇把人送回书墨阁。
温子墨不疑有他,自是十分欢喜。
浅娘见她一人负手走着,面上竟是十分凝重,一时竟也不敢开口。
穆罗云自朝她挥了挥手:你去一趟钟晴宫,告诉君后朕今晚不过去陪他吃饭了,记得嘱他不管有没有胃口,多少要用一些......还有,饭后要嘱君后,哎,算了,朕自己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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