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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可缓缓归矣

2025-03-22 08:01:19

柳玲的娘家也是诗书世家,当初门第虽不及冯家,在士林中也是颇有名望。

他这个表弟刚过十六,名唤柳瑜,也是自小习诗书,学书画。

性子却与柳玲十分不似。

柳家借着来看柳玲的名义把他送来冯府小住几日,他倒是全无尴尬不适,跟着柳玲进来请安,也是大大方方的。

冯晴仔细瞧了瞧他的容貌,五官都十分出色,难得的是秀雅之中又透着几分聪慧灵动,说笑起来便全是和气欢喜,回话的时候也落落大方,十分机趣。

即使抿着唇的时候嘴角也有个微翘的弧度。

浑然一个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少年。

这样的容貌,又有柳家的疏通,即使柳家不来求他,也是绝不会落选的。

穆罗云既是应承过柳玲,此刻便问清楚了他的姓名,叫不语记下了,又对柳玲道:你放心吧,这事我记下了。

这件事冯晴并未与父母和冯秀说起,家中旁人也只当柳瑜是舍不得柳玲才住下玩几天,自然待他十分和气,也都很喜欢这个懂事知机又喜欢逗趣的孩子。

转眼冯晴已是在家住了半月,等到了第十五日,穆罗云果然如那日所说,亲自来接他回宫。

只是这回不再是微服,而是用了整副的帝王仪仗,浩浩荡荡往冯府来。

仪仗出了宫门就有人来报与冯秀知道,冯秀和冯家二老都是一惊,立即吩咐了大开中门,一家上下拥着冯晴候在门口。

冯晴居中,两边分别是冯母和冯秀,后一排是冯父柳玲和几个侧侍,柳瑜则站在柳玲身后半个身位。

穆罗云还没下御辇就看见了冯晴,他披着一领紫貂披风,半张脸都埋在那一圈毛领里,就这样静静站在风口里。

穆罗云一看到冯晴,脸色都变了,浅娘才刚喊了声皇上驾到,跪迎——,就被她阻止了。

一转眼就见她快步走下御辇,伸手扶起了冯晴,旁若无人地替他拉起了帽子,与他低声说了句话,身旁还跪着父母姐姐,冯晴顿时红了脸。

穆罗云连忙道了免礼,让众人都回屋里叙话,一边转身把穆芝遥抱了下来。

冯晴看到儿子倒是好生一愣,又惊又喜地喊了声遥儿。

穆芝遥嘻嘻笑着过来给父亲行了礼,一手拉住父亲,一手要去牵穆罗云。

穆罗云自然乐意至极,两人一左一右牵着穆芝遥进了门。

家中自然也已布置好了,冯母请穆罗云在主位坐了下来,众人便再次上前行礼。

穆罗云也不好再阻拦,只是牵着冯晴不肯放手,两人一起在上位坐了下来,和善道:冯卿不必太过拘礼,朕只是来接君后回宫,略坐一会儿就该走了。

是。

冯母口中应着,礼数却是一点不失,冯秀等几人也十分守礼。

穆罗云也不多说,给她们一一赐了座,又将准备下的赏赐物件指给了她们。

唤过穆芝遥,对他耳语了几句。

穆芝遥似乎有点疑惑,但很快就笑着点点头,走到冯母冯父身边,脆生生地喊了声外祖母,外祖父。

两位老人从他出现起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一路上早已把他瞧了许多遍,这会儿听到他喊自己,冯父已是热泪盈眶,连连应声,连一向稳重的冯母也红了眼眶。

穆芝遥又对着冯秀和柳玲叫了小姑姑小姑父,这才回到穆罗云和冯晴身边。

穆罗云摸了摸他的头,转头朝冯晴笑了笑:遥儿说这么多天没见着你,想你了,朕便把他也带来了。

也正好让他认一认外祖家。

皇帝亲自来接君后回宫,这个面子一半是给冯晴的,另一半自然是给冯家的。

自然要与冯家人叙叙话。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喜欢听,穆芝遥在冯晴身边乖乖坐了一会儿,就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冯晴平日在宫里对他教导严格,但此时既是在家中,便不愿太苛责。

朝不语招了招手,小声吩咐道:你带小殿下去花园玩会儿吧。

冯府的花园虽不如御花园大,但胜在别致精巧,穆芝遥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就止不住好奇,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不语带了几个宫人一路跟着他倒也自在,待他逛累了在亭子里坐下来,就笑眯眯地上前给他擦了手,嘱咐冯府的下人去取些点心来给他吃。

穆芝遥虽是逛累了,新奇感却没怎么消退,一边吃点心,一边还在四处瞧着,指着路边的落叶,好奇道:那个叶子真好看,像扇子一样。

不语瞧了一眼,认清那是银杏叶子,正要与他说,却听到一把清脆的声音道:这是银杏叶子。

不语皱了皱眉,虽说身边侍卫众多,但视线范围里忽然出现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还是让他多了一点警觉,待看清来人后,才算松了口气,冷淡道:柳公子,你怎么会在这?他话音里的不喜虽不明显,但柳瑜还是听出来了,却是并不怎么在意,依旧笑着行了礼,捡了一片叶子递到穆芝遥面前的石桌上。

穆芝遥不认识他,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谢谢你。

柳瑜朝他笑笑,正要行礼告退,却见身边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转过身才知道是穆罗云和冯晴过来寻穆芝遥了,连忙也跪下来行礼。

都起来吧,呼啦啦跪了一群人,穆罗云也没注意到柳瑜是方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只是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抱起了儿子:遥儿,咱们要回宫去了,去跟外祖母祖父道个别好不好?冯晴倒是瞧见了柳瑜,但他同意让他进宫是一回事,对他刻意亲近穆芝遥却十分不喜,因此也只是朝他看了一眼,冷淡道:给柳公子添麻烦了。

穆罗云这才注意到宫人中多了个生面孔,又听冯晴喊他柳公子,料想应该是冯秀的姻亲,便朝他点了点头,一手抱起穆芝遥,一手牵了冯晴,三人一起走了。

虽说一家人都是在京城之中,但儿子一回到宫中,就不是说见就能见到的了。

因此冯晴在门口与家人道别时,冯父把他左看右看,到底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拉着儿子的手不肯放:小九,在宫里不比在家中,你自己要好生把握......嗯,爹,我知道的,冯晴朝他笑笑,让他放心,一边朝穆罗云看了一眼。

穆罗云正站在一边等他,见他看过来,便朝他笑了笑,走过来伸手笑着安慰:朕已命人准备册封诰命的事了,等册封完了,你父亲随时都可以进宫看你。

冯晴一愣,穆罗云已把手环在了他腰上轻轻搂着,一边道:冯卿的夫郎本就是一品诰命,这也是原就该还了你们的。

何况你三姐如今在朝为官,这也不算违例。

她的手很暖和,即使是隔着厚厚的冬衣,也能感受到那股暖流,冯晴心中竟莫名地有点胀,不自觉地往她身边靠了靠。

见他这样,穆罗云早已喜上眉梢,揽着他上了御辇,又特地命人去传旨,免了两位老人的跪送之礼。

才抱紧他深深叹了口气:十五天了,朕可真是太想你了。

陛下不是前几日才来过,冯晴有些好笑,伸手推了她一下,与她打趣道:难不成臣在家待了两个十五日还不自知么?哎,在朕心里,都不知道多少个十五日啦,穆罗云见他心情好,也十分高兴,指了指穆芝遥道:芝遥都怨你狠心啦,把我们母子俩一丢就是这么多天。

才没有呢,明明是母皇想念父后了,穆芝遥皱了皱小鼻子,朝两人做了个鬼脸,搂住了冯晴的一边胳膊:父后才不会丢下遥儿。

对于穆芝遥的活泼和爱娇,冯晴有些惊讶,在他的印象里,穆芝遥懂事谨慎,却很少有撒娇的时候。

不知这些天生了什么,竟让他的性格开朗了这么多。

穆罗云了然地朝他笑笑,俯下身贴在他耳边轻声道:回去你就知道了。

一边把他和儿子都揽住了。

皇帝要亲自去接冯晴回宫的消息早在前几日就传遍了后宫,但两人同乘御辇回宫的情景还是让不少人暗自嫉恨。

只是碍于皇帝,也只好各自强作笑脸去迎他们。

半个月过去,温子墨的身形已是有些显了,见两人携手下了辇车,便状似不经意地伸手按了按腰,笑着迎上去,领着众人道:臣等恭迎君后回宫。

穆罗云倒是不含糊,说了声都起来吧。

一伸手就把温子墨扶了起来,还在他腹上摸了摸,似喜似怒地责怪道:不是叫你好生歇着么?怎么还是来了?陛下,臣在书墨阁为皇上和君后准备了宴席,温子墨似是很不好意思,转头瞧了一眼众人,对穆罗云小声嗫嚅道:大家都在呢。

的确,他们身后还有一众君侍、从侍,何况,这还是在钟晴宫门口。

冯晴似乎也十分不悦,皱着眉看了一眼,便冷下了声音:陛下,臣有些累了,恐怕不能相陪,要扫了各位的兴致了。

他说完便朝穆罗云福了福身,径自进了钟晴宫。

穆罗云像是被他旁若无人的姿态弄愣了,笑容在脸上僵了下,蓦然冷下脸来,拂袖怒道:既如此,就各自散了吧。

这明显的迁怒让众人都是噤若寒蝉,连温子墨也不敢再多言,与温音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高兴,一起告退了出来。

李敏非惯来就不是老成持重的性子,虽说在宫中磨练了多年,但到底没有温家兄弟那样不动声色的本事,见穆罗云当面火,还是有些被吓住了。

随即就有些庆幸,幸好没把自己绑在冯晴这条船上。

一边朝温子墨笑道:看来用不了多久,就要恭喜温君侍了。

李君侍说什么?温子墨仿佛没有听懂,伸手抚了抚肚子,微微抿了抿唇,才柔声道:我腹中的孩子还有半年才出世,李君侍这声恭喜说的也太早了点吧。

李敏非并不说穿,只与他说笑了几句。

旁边几个从侍也看得出,冯晴的性子显然并不讨皇帝喜欢,看来温子墨的地位稳固的很,心下各自也都有了盘算。

这厢几个侍人各有盘算,钟晴宫里却浑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

穆罗云冷着脸让众人散了,转头便依旧是笑意盈盈,寻了冯晴,见他正在廊下坐着看穆芝遥写字,嘴角就忍不住弯了弯:君后,方才可是太不给朕脸面了啊。

冯晴听到她的声音,却并没有抬头,依旧一手握住儿子的手,认真指正他的笔画。

只是回道:陛下难道不该谢谢臣帮陛下演了一场好戏吗?他的声音温温和和,因为正低着头,传出来就有些低,带着一点点笑意,几乎是立时就让穆罗云笑了起来。

站在桌边看他纠正了儿子的下笔、收笔,俯下身在他脸上亲了下。

穆芝遥呀了一声,丢下笔做了个捂眼睛的动作,跳下椅子笑道:母皇,父后,我写完啦,我去找小姨和小舅玩。

去吧,穆罗云拍了他一下,示意身边的侍卫跟上去,一边握住了冯晴的手:来,朕有话与你说。

遥儿这些天是怎么了?冯晴没有反对,他也有话要问,两人便一道在榻上坐了下来。

正是要与你说遥儿的事,穆罗云知道他对儿子的事看得比什么都重,自然不会让他担心:天青前几天回京了,还带了两个孩子回来。

天青?冯晴一愣,对这个名字似乎很陌生,想了片刻才蓦然睁大了眼:你说的是...先皇的幼女......嗯,就是我的那个小小姨,穆罗云点头:她从小身子差,母皇才会把她送去天龙寺养福。

你也只见过一次吧。

那孩子是?是一对双胞胎,模样像是跟天青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性子却十分古灵精怪,天青不肯说他们的生父是谁,只说是她的儿女,穆罗云叹了口气,无奈道:朕问过她身边伺候的人,也都说不知道。

冯晴也觉得颇不可思议,奇道:那方才遥儿说的小姨和小舅,就是天青的女儿?是啊,天青前两日又犯了喘症,我怕她太过劳累,就让他们在宫里住下了,穆罗云说完,又怕他担心,连忙补充道:她那对双胞胎机灵得很,朕与他们说话,看着也像是极有教养的,你不用担心。

遥儿瞧着很喜欢他们,连性子都比平日里开朗多了。

可不是么,穆罗云也赞同:所以我不曾拦着,等过两天,你见了那对双胞胎,定是也会喜欢他们的。

冯晴点点头,见穆罗云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由别开了眼,不知为何,柳玲托付的事竟一时说不出口。

穆罗云却不管他在想什么,伸手就把他的腰搂住了,低声叹息:唉,满心就惦记着遥儿,什么时候肯分一点点惦记着朕,朕就欢喜死了。

陛下与臣说笑呢,冯晴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无奈:遥儿不也是陛下的孩子么?是啊,当然是朕的孩子,有时候想想,要是没有遥儿,没有冯家,你大约是再不愿见我的吧,穆罗云无奈地自嘲。

习惯了穆罗云的纠缠,她的低迷和颓唐倒是让冯晴有些奇怪,心里莫名跳了下,想说不是这样,但又觉得她似乎没有说错。

到底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在她手臂上拍了拍。

颓废从来不是穆罗云的性格,只过了一会儿,便抬起了头,依旧是弯弯的桃花眼:哪有那么多如果,既然老天让我们有机会重新来过,可见我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走过去的人生已经不能重来了,不过,至少可以不再重蹈覆辙。

这个道理,朕明白得很。

冯晴不明白她说的重新来过、注定要在一起是指她自己死过一遭的经历,只以为她说她忽然对自己转变了态度,也只是耸了耸肩,朝她笑了笑。

这个带了点俏皮的动作,让穆罗云心中的阴影一扫而空,笑着把他抱了起来,亲了他一下:你可别招我啊,我不想伤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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