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雪愣了大概十秒, 不,二十秒,她好像终于听清桂云扶说了什么。
好……好看。
太好看了。
本来以为制作组就算给商人设计脸, 顶多也就随手画张路人脸,不可能用心到哪里去。
但桂云扶面帘后的真容直接击碎了她的这种想法。
这真是她可以免费看的?桂云扶不知道疾雪脑子里在想这些,拇指擦去唇角的血迹, 也不管面帘还落在地上,又躺回石床上:还站着干什么,柴。
疾雪弄回来的柴火还搁在地上, 外面已经下起了雨, 有丝丝寒意从洞口飘进来, 她回过神,拣起地上的木材,一边问他:你现在感觉好点了没?还行。
他声音带着点喘, 不像还行的样子。
疾雪把柴都集中到一起,手指尖点火, 烧燃,坐在石床前的地上:忍忍吧,今晚过了就好了。
桂云扶没吭声。
她盯着火苗,冷不丁又突然来了句:你真的很好看,我好喜欢。
……你现在说这个干嘛?桂云扶无语, 轻轻挑眉。
那来说点别的。
疾雪道:我摔下悬崖以后发生了什么?当康和小六十呢?桂云扶笑道:原来你还记得正事。
疾雪:……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风玄烛说你死了, 带魔兵攻入了魔殿,你的魔将全被他擒住,当康带着小六十跑了。
多半现在也不在魔域。
疾雪问:那你呢?桂云扶道:风玄烛觉得令牌在我这里, 想抓我回去拷问, 被我逃了。
就这么简单。
看他这身伤, 恐怕当时的场面远不止他说的这么容易。
疾雪心里有点火,要是可以,她现在就想把风玄烛抓过来,把桂云扶受的伤十倍奉还。
抽死他。
她压着火气,没让桂云扶察觉,把已经凉掉的蒸饼重新架在火上烤。
你现在还能用灵力吗?她想确认一下风玄烛到底伤没伤到他的经脉。
……桂云扶却不答话了。
喂?她回头。
你还没发现吗。
他盯着头顶的岩石天花板,口吻揶揄:我根本就用不了灵力。
……疾雪:啊?她看着就一副毫无察觉的模样,桂云扶觉得好笑,在心里骂了句笨蛋,接着道:体质原因,我没有修为,也修炼不了。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那些法器我都要让你来发动?靠。
想想确实。
不管是那次从天上摔下来也好,还是在咒雾林的幻象里也好,桂云扶都是让她来发动法器的。
疾雪没多想,只以为是他们商会有什么商人不能擅自使用商品的规定。
没想到是因为桂云扶根本就没有灵力。
但为什么?她发现了端倪:商会的商人或多或少都有修为,你没有,商会怎么会收你?而且,体质原因是什么原因?她一下子问了两个问题,哪一个桂云扶都没回答,手伸出床边,朝她勾了勾食指。
疾雪靠过来就听他说:我饿了。
疾雪:……她把热好的蒸饼分出来一张,拿油纸包好递给他。
桂云扶这才慢慢撑着身坐起来,动作还是有些缓慢。
未消散的金系灵力仍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疾雪干脆凑过去拿袖角擦他额角的冷汗,桂云扶也没拒绝,低着头,拨开油纸,小口咬在蒸饼上。
美人就算狼狈,吃东西也是赏心悦目的。
她坐回火堆面前看着他吃东西。
他一口吃的不多,慢嚼细咽,从容不迫,好像不是在吃便宜的蒸饼,而是什么山珍海味。
再看我要收钱了。
疾雪直勾勾的视线让他耷拉下眼睑啧了声。
她道:你真好看。
吃东西也好可爱。
桂云扶:……他把吃了一半的饼丢给她,还好疾雪反应够快,接住了。
吃饱了。
睡觉。
他躺回床上,翻了个身背对她。
她道:你不准备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吗?你给多少钱?……懂了,这就是不打算回答的意思。
疾雪把蒸饼收回袋子里,往火堆里添柴火,以免火熄灭了洞内会很冷。
她可以抗寒,桂云扶多半不行。
一夜无话。
清晨的时候,外面的雨还没停,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很冷。
但柴已经烧没了。
疾雪回头看了眼,桂云扶蜷缩在床上,还没醒,微乱的鬓发贴在脸颊上,长长的睫毛如蝉翼般轻轻颤动着,给人的感觉有些苍白。
本来就受了伤,要是还受了凉,那就很不好过了。
疾雪决定冒雨出去再搞点木柴回来。
雨淅淅沥沥的,林间一片寂静,她从半山腰一路走到山脚,把柴装进背上的竹筐。
这竹筐还有砍柴的剑都是桂云扶的,疾雪总觉得自己像被他包养了一样。
但理想的状态其实应该反过来。
一切的败因都是因为没钱。
她一定得想个办法搞点钱反过来包养他。
然后再干点这样那样的事。
脑子里想着有的没的,她忽然看到了什么,蹲下身,拨开地面的落叶。
泥土上印着一个脚印。
很大。
是常人的两倍。
这显然不是凡人的脚印,也不是妖兽的。
魔族。
疾雪第一个反应是,难道风玄烛的人已经追到这里了?她果断把竹筐往地上一放,跳下山坡来到大路上。
这里的确离魔域很近,旁边就是通往魔域的大门。
风玄烛如果发现桂云扶已经不在魔域了,追到凡人界来的概率的确很大。
她背上竹筐回到洞窟。
桂云扶似乎已经醒了,躺在床上,偏过头来看她的那一眼像是一只高高在上的猫,有些慵懒的味道。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她放下竹筐,施了个烘干诀,把干掉的柴放进火堆里重新点燃。
你出去看见风玄烛的人了?差不多,我发现了几个魔族的脚印。
没被雨冲掉的话,多半是今早刚留下的。
桂云扶似乎并不意外,用鼻子轻轻哼了声:他应该想找我想疯了。
缠人的男人真烦人。
他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疾雪问他:还痛吗?他摇摇头,问她:你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
离这里最近的地方是一座郡县。
那里天天人来人往,适合我们藏身养伤。
而且……疾雪想起昨天在客栈里看到的男女主,他们虽然姑且算是敌人,但也是正道修士,风玄烛如果敢硬闯郡县,他们多半不会袖手旁观,不管怎么样都比待在这个洞窟里安全:而且当康他们说不定也在郡县里。
……桂云扶沉默几秒:你打算和我一起?疾雪:那不然呢?她不知道桂云扶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她要是不打算跟他一起,那她说这些干嘛。
更别说丢下他这么个伤患自己走了。
那她还是人吗。
反正如今魔域被风玄烛占了,我伤还没好,杀回去也解决不了问题,不如说回去了才是死路一条。
而且这边只有两个人,战力不足,必须先找到当康他们。
反正处境上而言,我们两个都是逃犯,一条船上的蚂蚱。
她道:所以我们一起,很正常,合乎情理了。
这人表面看着吊儿郎当,心里倒也不是什么都没想。
起码她知道为了夺回魔域,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桂云扶没再说话,那双漂亮的眼睛静静盯着她。
以前他戴着面帘的时候就算了,现在这么一张鼻挺唇红的脸在面前,疾雪很难忍得住:你看着我干什么?你很奇怪。
也很蠢。
疾雪:……你突然骂我干嘛?桂云扶置若罔闻,接着说: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这样轻易相信一个人,更别说把自己的命运和他捆在一起。
所以呢?所以我觉得你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疾雪:……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之前说,你已经做了很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现在也这么觉得。
你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执意如此,等你知道答案的那天,你一定会后悔。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会后悔?疾雪扯起嘴角,这回倒是毫无犹豫,果断而坦然地称述:我不是个喜欢后悔的人。
不管是帮你,还是相信你,还是你说的‘把命运捆在一起’。
我都不会。
大概没想到她会这样坚决,桂云扶冷淡着神色,没答话。
她干脆在床边蹲下,手臂靠在一边,仰着头问他:你如果不信,要不和我打赌?桂云扶目不斜视:打这种要很久之后才会知道答案的赌有什么用。
那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他缓慢地转动目光注视她,橙红的火光印在他半边脸上,显出几分瑰丽朦胧的色彩:你如果坚信自己不会后悔,那就随便你。
但你最后的下场如何,与我无关。
忽然一弯双眸,又揶揄地道:只要你记得把欠我的钱还完。
疾雪无语:你怎么就这么喜欢钱。
谁会不喜欢钱呢?我就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那还用问,当然是你了。
我喜欢你。
她盯着他:之前放花灯我不是说了吗,我一定要得到你。
她倒是一点不害臊,反而颇有自信似的。
不知从哪儿来的这种错觉。
桂云扶也懒得再讥诮她,反正也没用。
他转了个身,往石壁上一靠,两条长腿交叠:那你就试试看吧。
疾雪道:什么?我不喜欢任何事物,只喜欢钱。
你真的能让我成为你的东西吗?他眯了眯眼睛:你既然这么有自信,那就试试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