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日头西斜, 水桶里的水都蒸发完,疾雪也终于结束了罚站。
她转转胳膊,不等初夏唠叨完就抛下一句我宝贝正等我呢回头再听你说就跑走了。
途中她没忘记用个净身诀才上前敲门。
屋内传来一声请。
大概是这院子朝东的缘故, 一推门进去就能嗅到一点阳光晒过之后的淡淡香味。
说不清楚,反正很好闻。
桂云扶正靠在椅子上看书,因为有当康在, 面帘没摘。
尊上!当康跑过来扑在她腿上控诉桂云扶:他虐待我!疾雪看一眼他,再看一眼桂云扶:他怎么虐待你了?他让我睡地板。
疾雪一听,眉梢挑起一边:怎么, 你还想睡床?自己都没和桂云扶睡过一张床, 一只猪想得倒挺美。
得了, 说正事。
她把他捞起来抱在怀里,找了张靠近桂云扶的椅子坐下。
你们说你们的。
桂云扶目不斜视地看着书。
疾雪瞥了眼,书封是拿纸包起来了的, 看不见名字,她只好又把目光转回来。
现在的情况说简单也简单, 说复杂也复杂,据当康所说的,魔域的现状可以如下这样总结:她的魔殿被风玄烛拎包入住了。
她的十二个魔将被擒拿了十一个,如今都关在地牢里。
为了震慑魔修魔族,现在谁敢不服风玄烛他就砍谁。
除了魔域的瘴气还是由她来提供外, 这魔尊的头衔基本已经移主了。
但是自古以来的规矩都是, 谁能充盈魔域的瘴气谁就是魔尊。
凭他那点修为才满足不了魔域,而且混元珠他也没拿到,他从里到外压根儿就不配坐上魔尊之位!虽然当康说得忿然, 但疾雪清楚得很, 她的经脉堵塞, 突破不了境界的话,这魔尊的头衔迟早不会再是她的。
那些投奔风玄烛的魔族估计也是想到这一点才会紧急想选个新的靠山出来。
疾雪是个老油条得不能再老的玩家,游戏里的任何东西对她来说早就没有任何魅力,她已经把每一个事物都充分地体验过了。
不管是成仙还是堕魔。
所以要问她对魔尊这个位置有没有执念,那没有,一丁点都没有。
在她眼里这就是一堆数据。
而对魔域这个并非她出生,也没有养育她长大的,游戏里的土地,她是不介意接着供给瘴气养活全体魔族,但如果要问她对此有多大的责任心和义务感,不说疾雪,想必不管谁来都不敢百分百地说自己有吧。
反正这些东西,没有让她产生拿命去换也要得到的欲望。
只有一个人例外。
桂云扶。
所以抛开魔尊魔域不谈,风玄烛这个人,疾雪的确得想办法弄死他。
以免他再动些歪脑筋。
当康看疾雪沉默良久,以为她想出什么立刻就能杀回去的绝世好计划:尊上,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您说!疾雪挠挠他的猪皮:接着养伤。
然后呢?没了?没了啊。
但风玄烛……我伤没养好,境界也没突破,这么快回去不是自投罗网?虽然是这个道理。
当康不禁叹气,瞅着桂云扶道:要是某个商人能想办法把混元珠弄到手,我们也就不用这么愁了。
桂云扶像没听见,看着书没动。
现在还得想办法找小六十。
疾雪添了一句:他是被我们连累了,总得确保他安全。
当康都要忘记这个人了。
不过仔细一想,小六十也是商人,眼前这个软硬不吃,对他们尊上的死无动于衷,那小六十呢?小六十总不会也这样吧。
而且小六十看起来就比较好欺负!好,那就去找小六十。
然后狠狠威胁他,让他把混元珠从商会偷出来!谈话告一段落,疾雪却没打算走。
在房间里东看看西看看,时不时摸一摸,可惜桂云扶是个过分爱好整洁的人,很多家具上根本没留下他动过的痕迹。
顶多书架上有一点。
疾雪本以为这是什么难懂的古籍,定睛一看,居然全是话本子。
什么《狐狸精夜袭状元郎》、《冷情仙子痴猎户》……激情缠绵的标题正当光明写在书封上,就这么摆满了一架子。
而最角落,有一格是空着的。
显然,有谁拿走了一册。
疾雪一顿,缓缓回头。
桂云扶正好把书随意放到一边,起身拿了茶盅在喝水,她趁机走过去看,果然,还真就是话本子。
这讲的是一个千金小姐和落魄书生的爱情故事。
很王道的套路。
进京赶考的书生和千金小姐两情相悦,但由于门不当户不对,只能私奔,可没逃几天千金小姐就被家族抓了回去,书生悲痛万分,悬梁刺股,最后考取功名把千金小姐娶回了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疾雪很难相信桂云扶会认真看这么一个俗套的故事,转头问他:这个好看?桂云扶啜了口茶:不好看。
那你刚才还看得那么起劲?不好看但很滑稽的东西你不会想一直看下去吗?这故事放在现在是有点无聊,但好像没有滑稽要素吧?哪儿滑稽了?桂云扶侧过身,伸手翻了几页,在一处地方点了点。
疾雪凑过去就发现是主角二人私定终生的场景。
千金小姐在月光下拥抱着书生深情落泪:妾愿跟随李郎一生一世。
……这不名场面吗,哪儿滑稽了?她既非奴又非妓,锦衣玉食还有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夫婿。
桂云扶放下茶盅:却执意要选一个什么也没有的书生。
你不觉得滑稽吗?疾雪看着文字又细品了一会:因为爱?他们之间有真挚的感情。
桂云扶一笑:我不是在说感情的事。
疾雪:那你是在说什么?他往椅子上一坐,口吻很无所谓:我是说她舍弃一切就为了赌一个不确定性这件事,很滑稽。
疾雪往话本子后面翻了翻,确认是HE才道:但最后她不是赌对了吗。
桂云扶:那万一赌错了呢?她听出他语气有异,抬头,他只懒懒靠在椅背上,没往这边看。
疾雪猜不到他在想什么,耸耸肩答:但这个千金的未婚夫婿也可能不是什么好人呢?赌不赌虽然是她的自由,但不赌的话她以后也许会过得更差。
桂云扶没答话。
她接着道:不过我不是她,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反正如果是我的话,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我都一定会得到它。
就算要赌。
桂云扶不知想到什么,语气微冷:所以才说你蠢。
他似乎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抬抬手指示意她把话本子物归原位:放回去之后你就可以走了。
哦,桌上的食盒里还剩了块糕点,给你的奖励。
疾雪:……奖励?她一边觉得哪里不对,一边把书放回书架:我可以不走吗?好不容易来了趟桂云扶的房间,结果还什么都没干就要被赶走。
疾雪当然不想。
不走?桂云扶问:不走你想干什么?想看看你的脸再走。
疾雪回到他面前光明正大地说,但其实真实想法更过分——再摸摸手,要是能再抱一抱就更好了。
他也不知道看没看穿她的意图,淡淡地提醒:这屋里现在可不止我们两个人。
哦,对。
还有只猪。
桂云扶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脸。
除了自己。
思及此,疾雪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桂云扶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不明所以地啧了声赶客:还不赶紧走?这回她倒是没再说什么,挥挥手干净利落就走了。
细听听,那脚步声前一秒还在门口,下一秒已经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桂云扶:……蠢狗。
疾雪离开西院,还在想自己刚才突然察觉到的事实——桂云扶只给她看自己的脸。
那自己岂不是非常特殊?她还在想,没注意周八已经走到面前,砰的一声,二人相撞,周八像个球一样被她撞倒在地。
哎哟喂!他捂着脑袋痛呼:你是个石头做的吧!疾雪这才回过神:你怎么在地上?周八:……你不是去找道长测灵根了吗,测出来什么了吗。
他爬起来问。
疾雪佯装遗憾地摇头,周八不客气地发出一声讥笑:我就知道,你个土匪怎么可能有那种天资呢。
他似乎得到了某种心理安慰,拍拍她的肩膀:我记得你是不是说过,你想赚钱?怎么?其实我这有个赚钱的好差事,你想不想要?疾雪:那得取决于能赚多少。
这个数。
他给她比了个二:两千灵石。
只要你办成,我立马给你。
嚯。
世界上有这种好事?什么差事?周八冲她勾勾手:就是……桂云扶本以为疾雪不会再来烦他了,结果她人刚走没两刻钟就又找上门来,还说:你可以准备好养伤的丹药了。
桂云扶:哦?我找到了个赚钱的路子,不过你得和我一起去。
为什么?俗话说得好,有钱一起赚。
我对你好吧。
实际上是因为疾雪觉得这是个难得的二人独处机会。
当康要是老在旁边看,她还怎么占他便宜?大概是赚钱这两个字唤起了一点桂云扶的兴趣,他问:多少?说是两千。
我们五五分成怎么样?行。
很快,二人收拾完毕出门。
保险起见,疾雪穿上了商人的制服和面帘。
已是黄昏,日头落下去,没白天那么热了。
疾雪拿着周八给她的住址,在巷子里穿梭,最后找到了一家……菜馆。
是这儿?桂云扶望着头顶的招牌。
就是这儿。
疾雪道:他说让我给店小二报暗号,然后去一个房间待一个晚上,第二天回去就给我钱。
……桂云扶沉默了。
疾雪看他:怎么?他道:没什么。
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嫌命太长,这么莫名其妙的要求也敢答应。
没事,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谁怕了。
其实是因为听到要待在一个房间一晚上,所以再莫名其妙疾雪也答应了。
桂云扶在心里一嗤,懒得再忠告她。
疾雪一脚迈入店内,店小二热情地迎上来:客官吃点什么?她按照周八给的暗号念:我想吃一点你们这店里没有的东西。
店小二脸上透出了然的笑容:行,客官。
你喜欢什么样的?疾雪:?怎么就变成什么样的了?之后的事周八都没告诉她了,疾雪看了眼桂云扶,对方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顺着这话问:有什么样的?店小二有点愣:客官是要男的还是女的?疾雪挑眉:那……男的?店小二点头:那客官喜欢瘦一点的,还是壮一点的?白一点的,还是黑一点的?清秀一点的,还是俊帅一点的?……不对劲。
疾雪皱着眉,从店小二略显猥琐的眼神到他微微淫.荡的笑容中,终于察觉到自己好像对了个不太妙的暗号。
她抓住桂云扶的手:走,回去告诉周八,这差事我不干了。
桂云扶:那不行。
为什么?他把手中的玉简给她看:小六十的玉简有反应了,在这个菜馆里。
疾雪:……真假的?她重新看向店小二,店小二神秘地绽出一个笑容:还是说……客官喜欢更有挑战性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