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才蒙蒙亮的时候, 疾雪一行人离开了周府。
他们多数人都可以御器飞行,从城里到魔域的边界,也就只需要小半个时辰。
当康反正是只小猪, 抱在怀里就行了。
剩下一个桂云扶,疾雪踏上剑,转身朝他展臂。
我让他们先走了, 没人会知道你没法用灵力。
这是疾雪猜的。
桂云扶大概不想让旁人知道这事。
包括小六十。
他没说话,走到她身侧:不要你抱。
那,我背你?他用鼻子淡淡发出一个嗯的单音。
好可爱。
疾雪不免又想起了昨天下午的事, 双手绕过他的腿弯, 把人背起来, 愣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比较好。
问?怎么问?问昨天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桂云扶会说吗?快点。
她飞得不快,桂云扶环着她的脖子,凑到她脸边催促:陆鸣之去了那地方发现什么也没有之后, 很快就会追过来。
到时候要是演变成修士、疾雪、风玄烛的混战,那就很麻烦了。
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陆鸣之和向晚晴一起把魔域势力全噶了。
所以你说风玄烛打算对凡人界出手是骗他们的?地方是假的。
那消息就是真的咯。
那陆鸣之的确很有可能为了验证这件事的真假强行进入魔域。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不一直和她在一起吗。
桂云扶懒得说是从商人间的联络中推测出来的, 索性敷衍:猜的。
不过他应该还没怎么大动作。
……你心里有什么计划吗?没有。
打个风玄烛还用得着计划?直接暴力碾压。
他轻哼:你最好可以。
众人加快速度抵达了魔域边界,虽然如今魔域已经落入风玄烛之手,但这片地方仍旧只认疾雪一个主人。
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大门敞开。
非魔域住民的生物想要进入魔域,需要耗费一段不短的时间击碎魔域屏障才行。
要是陆鸣之两人真的追了过来,那就只能祈祷这扇门能替他们拖延一会时间了。
熟悉的气息几乎是众人踏入魔域的瞬间就袭面而来, 像是在欢迎它的主人回家, 周遭的瘴气都聚集过来将疾雪包裹。
当康和玉弩纷纷化出魔将之形。
你……他仰头看着面前强壮得如同一座小山的女魔将,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臂肌肉,突然就小巫见大巫:你怎么比我强壮这么多……?玉弩道:毕竟是你的前辈。
当康:!!不服、生气!如果不是这个状况, 他简直就想和玉弩打一架试试了。
魔尊, 你感觉到了吗?玉弩动动猪鼻子:魔域的瘴气……很稀薄了。
疾雪扫视周遭, 这里本是一座山,可脚下的地已经成了光秃秃的黄土,干裂了很久,形成了沙漠的质地,之前的那些植被树木早就不见踪影。
瘴气比她离开时稀薄了不止一倍。
这都是因为她突破期将近,而经脉早已堵塞的关系。
难怪刚才一瞬间觉得口鼻有些喘不过气。
而且……已经来了。
风玄烛。
这边这么大张旗鼓地打开门进来,他肯定早就有所察觉。
甚至都不需要她主动去找。
一会儿你待在后面。
疾雪头也没回地跟桂云扶说:我会保护你的。
不用。
他似笑非笑的,反而往前走了一步,侧头看她:我是不会死的。
……什么意思?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他不久之前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段欲言又止的后续。
没等疾雪再开口问,她的剑率先出鞘,唰,剑刃弹开罡风,在空气中发出一阵震动。
两个魔将咧着牙齿发出威慑的声音。
自黑色的旋风中,一道人影缓缓走出来。
我还当是谁。
他道:你没死。
风玄烛的确有想过疾雪或许还活着。
不是因为不信任那座山崖高度,也不是因为不信任自己的实力,而是因为……事到如今,魔域还迟迟没有承认自己是他的主人。
证据就是,魔域的瘴气仍旧在日益减少,已经有不少魔族接连死去。
风玄烛曾经只负责魔宫那一片地方的瘴气供给,所以当他来到那之外的地方以后,他自己也有些无法忍受,以至于发癫发狂,每一日都在思考如何才能成为魔域真正的主人。
只要他坐上魔尊之位,凭他的修为,供给瘴气是轻而易举的!可是为什么就是不行?现在风玄烛可算知道了。
原来不是魔域不承认自己,而是原来的魔尊还没有死而已。
杀了她。
他的身后不知从哪里涌出了一群魔兵。
几十?不,上百个。
黑压压地将几人包围在中央。
疾雪执剑对着他:风玄烛,麻烦你快点把魔殿还给我。
风玄烛冷笑:就凭你?他的身形如鬼魅,来到疾雪面前只用了不到半秒,他自信凭借自己用尽全力的一击,她这具身受重伤的身体势必不可能接下。
滋!剑与剑凌空相交,风玄烛胜券在握的神色却渐渐产生了一丝裂痕。
你……话没说完,一道凶神恶煞的灵力顺着剑身侵入他的手掌,他手一抖,剑就这么被轻松弹开,然后在极快的下一秒,砰,剑刃断裂!他的剑当着众魔兵的面,被疾雪震断成了两截。
……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魔头不是受了内伤吗?不是快死了吗?这是什么情况?他的剑……仅仅只是稍稍碰撞,就被她的灵力震碎了?不,不可能。
一定是自己常年待在这里,瘴气已经不够了。
杀!他阴冷着声音号令魔兵:今日杀了魔尊,魔域就会迎来春天。
我们就再也不用忍受痛苦!这话果然鼓舞了众魔兵,他们早就受不了稀薄的瘴气,甚至还后悔过是不是不该投靠风玄烛,可现在状况明了,魔域的现状,究其原因是魔尊还没死。
只要杀了魔尊,一切就都会明朗!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浪般向疾雪众人冲来,两个魔将一左一右迎上去,还能听见当康在兴奋地大笑:打架!终于可以打架了!风玄烛,你还要再试试吗?疾雪对周遭的一切熟视无睹,提着剑,面无表情地说:不过不管再试多少次,你区区下品金丹,越级打架是白日做梦。
虽然他听不懂越级打架,但听懂了白日做梦四个字。
风玄烛堕魔前是修真界的有名有姓的剑尊,堕了魔也是有百人追随的魔宫宫主。
一个要死不活的魔尊敢拿这种字眼形容他。
奇耻大辱。
风玄烛还有最后一把剑,他在其上附着风系灵力,自信地笑说:我会让你后悔自己的狂妄。
唰!二人再次碰撞在一起。
小六十吓得往桂云扶身边一缩,他虽然恢复了灵力,但修为也就是个结丹,在这种场合里,很不够看。
而且他也不擅长战斗。
七十七,我怎么感觉,魔头身周的气息变得不太一样了?他小心翼翼地说:我觉得……有点可怕。
那股灵力是连在修真界都从未见识过的。
明明之前他还没从疾雪身上感觉到过这种气息……怎么会一下子变化这么大?七十七?见桂云扶没有理会自己,他抬起头:你怎么了吗?他戴着面帘,所以看不见表情,但古怪地沉默着。
小六十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太对劲,抓住他的衣角: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别。
桂云扶的胸口起伏,似乎是很用力地吸了一口气,他低着头,搡开小六十的手:别跟来。
就像看不见周围和魔将们缠斗的魔兵大军,他转身就走。
七十七,你去哪儿!小六十想伸手,被旁边的魔兵拦了一下,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桂云扶的身影已经远得成了一个点,他跺跺脚,心一横,弓着身子拔腿追了上去。
哐当!剑刃碎成三段,无情地插入泥土中。
风玄烛自信的神色龟裂,他盯着只剩了个剑柄的剑:不可能……不可能。
她是怎么做到的?那、那股灵力……他如果没记错的话,魔头是天生水系灵根,可这股能顺着物体侵入他脉络的灵力,绝不是水系……也不是其他任何他所见过的灵力!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疾雪:你不是受了伤?不是被修士打得要死不活?上一次对峙时还只能被他打得往后退的人,现在就已经可以斩断他的剑了?怎么会?他还是一副不服的、绝不相信的表情。
风玄烛就是一个这样自信的中BOSS。
就连在游戏里打败他以后,他也不会凄惨绝望地死去,而是会说着就凭你?你作弊,你怎么可能杀得了我?的傲慢姿态消逝。
是唯一一个让你杀了他也没有多少快感的BOSS。
所以很多玩家速刷根本不会去碰风玄烛,反正他不是主线必杀的NPC。
疾雪也是这样。
这条线里,她就没有杀风玄烛。
但现在不是游戏了。
疾雪有一个想法。
她之前捣腾这个游戏的代码的时候发现,系统里有一个类似权限转移的技能。
是魔头的技能。
但魔头不会闲得没事把魔尊之位转移给玩家,所以这个技能如果不是她解包了来看,根本不会发现。
想来只是制作组为了完善世界观才搞出的这么一个东西。
看着眼前满脸不屑的风玄烛,疾雪忽然把剑往鞘中一收:风玄烛,你不是想要魔尊之位吗?……是又怎样?我可以给你。
哈?风玄烛笑起来:你以为我会上当?我是说真的。
疾雪抬起手,掌中忽然出现了一团闪着白光的东西,风玄烛呼吸不禁加深,因为他知道,那个东西就是魔尊之钥,谁得到了钥匙,谁就能成为魔域的新主人。
只是这个东西除非主人自己愿意,否则谁也拿不到。
风玄烛才只好决定杀了疾雪。
如果有这个东西……那杀不杀她都是其次的。
那你倒是给我!风玄烛瞪大眼,生怕她反悔:拿来!疾雪手一抛,直接把钥匙丢了出去,风玄烛急急往前追了几步,双手触及之时,魔尊之钥没入他的体内,消失不见。
拿到了!他竟然真的拿到了,就这么简单容易的!风玄烛不敢相信,张开嘴,刚要扯出一个笑容,却在突然之间,那笑容一僵,从他的胸、腹、背上如被什么东西捅穿了似的,喷涌而出大量的灵力!就像鲜血,但比鲜血更多,更浓,更要置人于死地!周遭原本只是枯竭的环境唰地笼罩上一层漆黑的底色,就像化作一片没有生灵存在过的死地。
那些与魔将他们打斗的魔兵纷纷痛苦哀嚎着跪倒在地。
当康和玉弩也没能撑住。
魔域在眨眼间成了一片死城。
瘴气?没有瘴气。
瘴气消失了。
因为魔域的新主人根本无法自体内产出足够的瘴气,取而代之的是灵力。
灵力被挤压出来,像鲜血一样喷洒在空中。
风玄烛倒在地上,张着嘴如同一只呆鹅般怔怔地瞪大双眼,他体内已经一丁点灵力都没有了,别说站起来,就是连吐纳都做不到。
疾雪站在他旁边,低头看着他问:魔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不……他的声音沙哑如开裂的树皮: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行?他不是可以给魔域供给瘴气的人吗?他的修为难道不够吗?可是……可是……在游戏里被人杀死也从来自信傲慢的魔修,在此刻露出了痛苦、难以置信,甚至绝望的表情。
现状比任何事实都要清楚地告诉他。
他不配。
他从头到尾都根本不配为魔域之主。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在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罢了。
站在他旁边的这个,才是真正被魔域承认的主人。
你……你……!!!风玄烛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球空洞,神色停留在了尖锐而歇斯底里之中。
他死了。
魔尊之钥缓缓自他体内飘浮而出,自动地回到了疾雪身上。
瞬间,万物开始沾染颜色,瘴气回归魔域,倒在地上的魔兵魔将们渐渐苏醒。
乱战就这么轻而易举又悄然无息地结束了。
风玄烛的魔兵看见他们的主人死了,没有多做反抗地就放下武器投降,只剩一地狼藉。
太、太厉害了尊上!当康蹦过来时满脸崇拜,虽然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倒在地上的风玄烛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但您到底是怎么做的?疾雪摇摇头,踹了一脚风玄烛的身体:我想回去写攻略了。
等等。
玉弩左右顾盼:那两个商人呢?疾雪腾地一下回头,原本桂云扶站着的地方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她打得太激动,把身后的事忘了。
他人呢?她就近揪起一个魔兵的衣领怒问。
魔兵瑟瑟发抖:我、我看见他从那边跑出去了……疾雪一把放开他就走,当康急问:尊上,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你们两个回去把地牢里的魔将放出来!疾雪到了这时才想起刚才桂云扶语气里的不对劲。
不,不是刚才。
是以往很多时候都不对劲。
很久以前在魔域的那座客栈里,那时他们刚从风玄烛的魔宫里逃出来,他说自己本来打算用炎火珠自爆,她惊讶地问他不怕死吗,他那时回答:我不会死的。
问他原因,他也只是淡淡地笑。
还有不久之前在周府。
他说:我暂时还不想告诉你。
疾雪问:是因为我们关系还不够好吗?他不置可否:你可以当作是这样。
而且他至今也没有告诉她,他必须戴面帘的原因。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在今天串联到一起,然后开始产生巨变。
桂云扶不会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他突然消失一定和他刚才的异常有什么关系。
而这就是他一直欲言又止的原因。
疾雪在不远的山脚下找到了小六十,他苍白着脸色,一看见她就冲过来抓住她的衣袖:尊上,七十七有点不对劲,他好像……他不知该怎么说。
七十七自从踏入魔域以后就有些古怪。
刚才他重重呼吸的那一下,好像隐忍着巨大的痛苦。
但我不小心把他跟丢了……我知道了。
疾雪想了下:你在这等着,或者回去找当康。
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