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怀青等人是在一刻钟后。
这天太热, 不少弟子都挤在别人屋檐下乘凉。
疾雪到时,那里前前后后围了一圈人,气氛不太对劲。
打他啊, 照脖子打。
资质差成这样还敢来招惹人,不自量力。
人群传来或起哄或讥讽的笑声,疾雪踮脚望了望, 发现围在前排的全是桃班那帮人。
你们莲班昨天不是很能吗?最中央,弟子一剑扫向怀青,他被逼得往后一退, 好险才没摔倒, 但脸上胳膊上已经被蕴着灵力的木剑划拉出好几道血痕。
撑着手中的剑, 他身形微晃地站起来。
二者实力悬殊,怀青显然不是面前这人的对手。
怀青,算了, 真的,算了吧, 你跟他们道个歉吧。
庄晓月也受了轻伤,跪在一旁担心地对他说。
这帮桃班的人之前在疾雪那里吃了亏,一直惦记着要报复。
今天见她不在,就找上了庄晓月的麻烦。
如果不是怀青正好过来阻止,她可能会伤得更重。
咳咳。
怀青抹去唇角的鲜血:我才不。
说罢一剑刺出去, 但轻易就被对面格挡回来, 那点灵力转瞬就被震碎在空气之中。
真废物。
对方一笑,连剑也不用了,趁他不设防, 一脚踹在他腹部:载阳长老怎么会收你这种人进来?阿兄!阿葵被庄晓月拉住, 眼里盛着泪水:你不许打我阿兄!嚯?弟子道:行啊, 你们这对废物兄妹跪下来求求我,我今天就放过你们。
怀青冷笑:你想都别……呃!他的脑袋被剑柄摁在地上,弟子抬脚还想踹他,从人群中忽然飞来一道黑影。
那东西速度极快,没人看清,先听见弟子发出一声痛叫。
哐当。
木剑和半个巴掌大的石头一同落地,弟子右手手腕已经被撕裂出一条口子。
极深。
只差那么一点就要割断他流淌着灵力的经脉。
桃班的其他弟子登时吓傻了,一部分人赶紧上去搀扶,一部分人冲人群大吼:是、是谁?给我出来!怀青还有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身体下意识先动了。
他一把拽住庄晓月和阿葵,挤开人群逃离现场。
等彻底来到没人的地方,他颤抖的四肢才后知后觉传来剧痛,一个不稳,扶着石墙栽倒在地。
旁边有人叹了口气:到底怎么回事?他一愣,抬头就看见疾雪和桂云扶不知何时现身,疾雪手里还抛着一块石头。
刚才是你……我本来是想直接冲过去把他们全撂倒的。
但被桂云扶拉住了。
因为不能得罪考核的长老。
你们伤着哪儿了?疾雪蹲下来问三人。
庄晓月还有点惊魂未定:阿葵没事,我身上都是些擦伤。
但,怀青就……这点伤算什么。
怀青喘着气。
他忍痛能力极强,不然也做不了小倌这行。
疾雪略略看了看,不像小伤:把衣服脱了。
怀青眨眼,脸腾地有点红:你想干嘛?看看你的伤。
不、不用,我自己涂点药就好了。
疾雪道:涂药也得好几天才好得了,给我看看,我现在就能给你治好。
怀青当然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但脱衣服是心情上的问题。
要是以前,脱了就脱了,他早就习惯在人前袒露身体,害臊是不可能害臊的,但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自在。
他慢吞吞松开了腰带,眼睛低垂着没看她,身体红得跟只熟透的虾一样。
疾雪看见他胸膛上浸出青紫,手臂、腰侧全是大大小小的刀口,是被灵力撕裂划伤的。
桃班那帮人下手就没留情。
不过好在灵力还没侵入他的脉络。
她伸手捏了个诀,怀青身上的伤渐渐开始自愈。
庄晓月在一旁睁大眼:这是,治愈诀?但她明明记得治愈诀起码得筑基三重才能修习,疾雪为什么会用?行了。
疾雪治好两个人的伤,收回手:你们怎么就不知道避着点他们。
来找我也好啊。
……要你管。
怀青不愿意跟她说原因,合上修袍:你怎么来了?哦,我是来找你们帮忙的。
疾雪一半是不太想和桂云扶独处,一半也是因为正事。
是有关千令和织桑的。
她刚才过来的路上其实问了桂云扶的计策。
要怎么在不暴露千令是妖兽的前提下让织桑放弃替他寻找记忆。
谁想他说:与其让她放弃,不如编造一个过去。
我想想……就告诉她千令早就家破人亡,除了她这里再无去处。
她倘若执意让千令想起往事,只会徒添他的痛苦,以她的性格,不用劝说,自然会放弃。
疾雪惊讶:靠,你好聪明啊。
那我要怎么让她相信这个谎呢?嗯,找几个死人做戏。
我去哪儿找死人?桂云扶笑道:杀几个活人又不难。
……疾雪:你不会是在说真的吧?世事无两全。
完美的计划总会伴随高成本。
跟做生意一个道理。
行。
她懂了。
桂云扶压根就没想给她出谋划策。
她靠枕白当了。
被狡猾的商人白嫖了但经历过刚才,疾雪在他面前也愣是半个字都抗议不出来。
所以她埋头来找怀青和庄晓月了。
这两个人,一个小倌,一个自称恋爱大师,总能想出点办法来吧。
所以千令是妖兽?天,我根本一点都没发现,我真以为他失忆了呢。
庄晓月眼睛有点闪:不过妖兽报恩的事居然不是话本子里才有的事,我好像更可以了。
我倒很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人。
怀青耸肩笑道:不如让千令霸王硬上弓吧。
他比了个手势:我这儿正好有药。
一记猛的下去,生米煮成熟饭,她想把人赶走也不行。
疾雪:我就不该指望你。
我我我,我有个办法。
庄晓月道:没有什么是苦肉计不能解决的。
让千令直接去一哭二闹三上吊!疾雪:我就不该指望你。
讨论一番无果,怀青站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自己想办法。
疾雪打架很可以,玩游戏也很可以,但想办法就没那么可以了。
算了,我再问问别人吧。
对了,姓柳的呢?对!柳南!庄晓月皱眉:我被桃班的人找上门的时候他还在旁边的,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
逃了吧。
毕竟看起来就不像有胆的人。
疾雪点头:那我找找他去。
她跟三人告辞,重新走回村里。
刚才捡石头砸人时弄脏了手,正好村边上有条小溪,她弯腰净手,顺便洗了把脸给自己降降体温。
刚才跟庄晓月和怀青说话的时候还好,等现在又变成和桂云扶两个人,很难不紧张。
身后响起草丛被踩过的声音,桂云扶一掀衣摆也在她旁边蹲下。
我手也弄脏了。
她一看,他玉白纤瘦的手心还真染了点灰尘,之前她牵他的时候还没有。
?你在哪儿弄脏的。
桂云扶看着她:忘了。
……其实如果图方便,用个除尘诀就能弄干净。
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没这么提议,余光瞥了眼清澈的溪水,又看回他:要不要,我帮你洗?她没觉得桂云扶会答应。
嗯。
但他竟然应了一声,往前,静静把手伸到她面前。
这情况实在很奇异。
他既没受伤也没怎么样,是个身体健全的成年人。
但她还是脱口而出要不要帮他洗这种话。
很怪。
但他却什么都没问,就好像帮人洗手是件很常见的事一样,就这么轻易答应了。
要是以前,他肯定会拒绝,不拒绝也会讥诮一下这么做的必要性。
但是都没有。
他什么都没说。
疾雪抓过他有点凉又很软和的手,另一只手掬起一捧水慢慢洒在他手心上。
接着,拇指在上面轻轻摩挲起那点不太明显的灰尘。
她低着头,没说话,他也没说话。
二人之间一时只有水流声。
桂云扶的肌肤柔软细腻,像一块成色尚好的暖玉。
摸着舒服,让人很猴猿马意。
很快,她把那点灰尘洗净,但捏着没放开。
疾雪?桂云扶唤了一声。
他其实很少叫她的名字。
这一声压得又低又轻,尤其好听。
疾雪骨头都好像被酥掉了一半,再怎么逼自己做块铁板木头,被他这么搞一出也有点忍不住。
她抓着他的手,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下,在他不及防,上身前倾过来的时候掐住他的腰,隔着面帘,轻轻吻了他的眼睛。
桂云扶一滞,没推开,只是说:别在这里……疾雪没理他,从眼睛又一路下移,吻他的脸颊、鼻尖,然后才是唇。
她像只小狗,隔着面帘舔舐他的唇,有柔软温热的触感,好像还有一点夏日的柠檬味。
……你,别弄脏我的面帘。
桂云扶挤出声音,往后缩了一下,可惜这点距离还不足以阻止疾雪。
她拨开挡在二人之间的布料,吻他的力道依旧很重,要把他拆吃入腹似的,急不可耐。
桂云扶只能发出一点猫儿似的气音,手揪住她肩膀的衣服往后推,可惜没能把人推开。
笨狗……放开。
不要。
哗啦。
疾雪把人压着倒在水中。
溪水很浅,但依旧溅起来染湿了一点他的眉眼。
水珠挂在他的黑睫上,在艳阳下晶莹剔透,闪闪发亮,漂亮得不行。
趁着疾雪松开了一瞬,他大口喘气,已经顾不上说话了。
疾雪想再低头时,被他早有先见地撑住肩膀,阻止她再亲下来。
起伏的胸膛足以证明他气息很乱,雪白的脖颈染上了一点粉红,和平时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截然不同。
疾雪很喜欢这样的桂云扶。
她喜欢看他有点失态的样子。
没有人知道桂云扶有这样一面。
只有她知道。
眼看疾雪不仅不收敛,反倒抓住他的手禁锢在他脑袋两侧,桂云扶怕了她亲吻时那股完全凭着本能的力道,抿唇凶道:你敢再亲,我要生气了。
疾雪果然停住。
面前的桂云扶唇瓣很红,是她又咬又吮的结果。
虽然语调不见得真的很凶,但让疾雪稍微清醒了点。
她手伸到人背后,让他有借力点可以起身,半抱着他慢慢坐起来。
他勾着她的脖子,在她耳边低低哼了声,泄愤似地在她肩头锤了一下。
现在好了,疾雪衣服湿了一半,桂云扶是湿透了。
而且她这才发现他刚才倒下去的地方是溪边,地上全是小石子。
一想到她刚才推人的力度好像不轻,疾雪赶紧去碰他的后背:是不是磕到了?桂云扶嘶了一声,皱眉:疼。
她道:对不起,都怪我……你有自知之明最好。
他讥诮:腰也好疼。
你吃什么长大的,手劲这么大。
疾雪刚才掐着人的腰就亲,箍得他想退也退不了。
要是以前还不至于这样,这都是心慌意乱加上辛苦忍耐了半天导致的后果。
说难听点就是猴急。
疾雪此时此刻当然只能说一句话: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乖乖伸手:我扶你,先上岸把衣服弄干吧。
桂云扶凉凉地瞥过视线看她:现在倒知道心疼我了?……疾雪摸摸鼻子。
他透了口气,搭上她的手。
疾雪怕一会儿会有人来,牵着桂云扶往林子里走了走,找了一块树荫底下,脱了自己的外袍垫在地上让他坐。
烘干诀不是一下子就能生效的,跟治愈诀一样,只是加快干燥的速度。
好在现在天气热,一会儿就能干,不用担心会感冒。
亲桂云扶之前,疾雪脑子就很乱,现在不仅亲了还把人腰掐红了,她脑子更乱了。
低头瞥了眼。
他坐在她衣服上,垂着眼睛揉着自己的腰。
看表情不像是生气了的样子,虽然也不是高兴就是了。
但他为什么不生气?以前她光是主动亲他他都要不满。
疾雪试探性地问:芙芙,你觉得我这次吻技怎么样?桂云扶笑着抬头:你好意思问?……看来他还是桂云扶,不是被鬼上身了。
正当疾雪要开始新一轮头脑风暴的时候,林子里传来脚步声。
疾雪!商人!奇了怪了,人呢?我刚还看见他们走进来的啊……是柳南的声音。
在他找过来之前,桂云扶戴上面帘,衣服也已经干了。
商人!你在这儿啊,我正找你。
柳南跑过来,正要和疾雪打招呼,就叫她抬头,眼神很凛冽,还有点凶。
你跟着我们干什么?……我找商人有事啊。
他有点莫名:我没跟着你们,我是碰巧看见你们走进林子里才追过来的。
他的语气听起来不像在说谎。
那就是并没有看见他们走进林子之前发生的事。
疾雪的语气这才缓和了点:你找他有什么事?说完了就赶紧走。
柳南一愣,不禁好笑。
这人什么语气,以为自己是商人什么人似的。
他才是商人的伙伴好吧。
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