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雪上次抱桂云扶, 好像还是在周府的时候。
他的身躯颀长纤瘦,抱在怀里的感觉很易碎,并且她的心境也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总的来说就是, 之前她敢趁着抱他的间隙动手动脚。
现在不太敢了。
毕竟有点冒犯。
要是在原来的世界,那是要蹲局子的。
所以疾雪眼观鼻鼻观心,做起正人君子, 除了抱着人御剑往山上飞,多余的动作一个没有。
……桂云扶不免盯着她看了一会。
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
他说起另一个话题: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天地良心。
疾雪穿来这么久,第一次从桂云扶嘴里听到拜托好不好这种问句。
他以前要做什么都是直接做, 从不会跟她商量。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被狠狠取悦了。
我答应了。
桂云扶无语:我还什么都没说。
只要我能做到的, 什么都答应你。
疾雪看着前方的路:你可是我的宝贝。
……揪住她衣服的手指紧了下, 桂云扶佯装没听见这句话:一会见了载阳,你别出声,让我跟他说。
可以啊。
不管我说什么, 你都不要出声。
他道:能做到吗?疾雪不懂他为什么要强调。
行。
但你要和他说什么?桂云扶若有所思道: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他的手没怎么用力地勾着疾雪的脖子,下巴也放在她肩膀上, 之前抱他的时候他没这样过。
挨得这么近,疾雪那颗心就不禁开始鼓动。
她道:你别靠我这么近。
不知道为什么,她能嗅见一点桂云扶身上的淡淡香味。
那不是草本的味道,是另一种更奇妙的。
疾雪说不上来,只觉得闻到一点, 体内就生出一股古怪的冲动。
原本规规矩矩穿过桂云扶手臂下抱他的手微微收紧, 掐着人胸侧的肋骨,她不看他,试图以此来达到不看色, 色就不存在的效果。
但很显然没成功。
怎么了?桂云扶问。
他一张口, 那股对她而言很诱人的味道就更加浓烈, 她脑子被冲得有点发昏,上一秒还在想忍住忍住忍住,下一秒再回神的时候,她已经低头和桂云扶的下唇贴了贴。
很软。
有很香甜的味道。
疾雪的两臂往上一提,把人抱得离自己近了些,然后干脆地加深了这个吻。
桂云扶显然没料到她招呼都不打就亲自己,发出了一点不满的喉音,统统被疾雪吃进嘴里。
他推她的肩膀,但力道软绵绵的。
更别说如今整个人都在疾雪怀里,双腿双手被禁锢着,又能退到哪里去。
疾雪此时有一种完全掌控着那个高高在上的桂云扶的感觉。
看他只能伸着舌头被她亲一亲含一含,被欺负得漂亮的黑眸渐渐蒙上一点水雾。
她心中那股膨大的欲望被满足。
瘴气顺着他的舌钉、他的舌尖,被她吞入腹中,充盈她的脉络。
这对疾雪而言是一个良性循环。
越是吞吃这些瘴气,她越不会疲惫。
越亲越有精神。
他怎么这么甜?但再有精神,这条山路终究是有限的。
看见半山腰临近,疾雪绷着脑中最后一点理智,松开了桂云扶的唇舌。
他张嘴细细喘着气,雪白的耳尖通红,眼神还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你……等神智清醒了一点,咬唇就骂:你是属狗的?抬手擦去唇上沾染的津液,他睫毛向下挤压着雾蒙蒙的眼睛。
放我下去。
疾雪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身体不听使唤:对不起,回神的时候就已经……放开。
芙芙……看她垂着狗耳朵可怜兮兮的,桂云扶气得撇开视线:这次……就算了。
就当是给你奖励。
奖励?你刚才答应我的奖励。
疾雪立刻高兴了,把人往怀里拥了拥,去蹭他滚烫的脸颊,桂云扶的手绕在她背后,不着痕迹地轻轻回抱了她一下。
但他的眼神很暗,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深处暗流涌动。
载阳长老就在半山腰的一座临时小苑里边,估计没想到才短短几天就有人来见他,他从躺椅上坐起身来时还没怎么睡清醒。
你们怎么就上来了?任务完成了?桂云扶在外面等了一会,等到嘴唇没那么红才进来的。
疾雪站在他身后,得了甜头的小狗准备履行承诺,从头到尾当哑巴。
是。
他从乾坤袋中摸出一个法器:说来复杂,长老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那是一面通天法镜。
往里注入灵力后,镜中就开始显出场景。
深夜。
寂静的村落。
巨大的牛头魔族。
还有与之对峙的疾雪和桂云扶。
这面法镜可以记录曾经发生过的事。
没有妖丹为证,这的确是最好的证据。
但桂云扶和诸怀的对话不会也被记录下来吗?疾雪在后面只能看到半个角的画面,但听镜中传出的声音,诸怀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只有她和桂云扶在进行一些零星的交谈。
比如,她拔剑想冲上去的时候,桂云扶对她说别动手。
接下来的发展本该是,桂云扶对诸怀说,想问他一个问题。
然后谈到了魔尊之钥能否能打开上任魔尊留下的秘境。
但在镜中,这些画面都没有。
是桂云扶抬起食指,从指尖释放出一股灵力。
灵力贯穿魔将的胸腔,将他一击毙命。
……假的。
魔将分明是被疾雪所杀。
就是这样。
桂云扶对载阳长老道:可以算是我赢了吗?他没有回头看疾雪什么表情,也想好了她如果开口质问要怎么周旋,好让载阳相信他的话。
但没有。
身后没有声音。
载阳长老端详了一会画面:魔将……居然还有一个没死的。
他点点头:很好,我倒没想到你修为如此深厚……你立了大功。
他站起身,招来服侍的仙童:去,给玄紫真君捎句话。
让他出关来见个人。
商人,这通天法镜要留做证据,我晚些时候再还你。
今日午后,你来一趟太玄殿。
我和玄紫真君在那里等你。
你完成了课题,自然有宗门奖励。
桂云扶抬手行礼,目送载阳长老匆匆离开。
等苑内只剩他们两个人了,桂云扶才转身看她:为什么不出声?疾雪不明所以:不是你让我别出声的?……他神色有些古怪:你的功劳被我抢走了。
那也不算我的功劳。
魔将是被你逼出来的,这本来就可以算是你的功劳。
疾雪道:虽然都一样可以见到玄紫,不过咱们最开始的计划不是让我做龙傲天的吗?对于功劳谁来拿这件事,她好像完全不在意。
急什么。
桂云扶低道:你很快就会知道原因的。
到了半山腰,之后的山路就没那么长了。
山间还修了一条石板路供人上下。
桂云扶没让她再抱他,正好,疾雪也不太想再惹他生气一次。
她以前觉得自己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但最近一到桂云扶面前,自控的开关就像失效了一样。
很奇怪。
他们走得不快,庄晓月和怀青等人不出多时就追上来。
怀青看着瘦瘦弱弱,体力比桂云扶可好太多。
我刚上来没看见载阳长老,人呢?疾雪道:我们跟他交了差他就走了。
所以你真把妖兽杀了?怀青问:那我们组岂不是赢了?没有。
妖兽是商人杀的。
我就是个在旁边喊666的。
怀青:?毕竟商人是梅班的人嘛,肯定比我们厉害。
庄晓月不知道疾雪的底细,不疑有他。
对了,织桑让我们给你带话来着。
疾雪:什么?她说谢谢你当时阻止了那帮对千令起杀心的弟子。
哦,小事。
疾雪道:她的腿伤怎么样了?包扎得及时,好像没什么大碍。
就是……千令是不是没办法再变回人了?庄晓月说到这里就想抽抽:我刚才在旁边看得话都不敢说……他为什么不再好好想想……修士和妖都注重道行的修炼,深知要积攒道行有多不容易。
庄晓月很替他惋惜。
妖兽起码得积攒近百年的道行才能幻化成人。
疾雪道:努努力的话,也许七八十年就能成。
那也太久了!庄晓月道:凡人的寿命是有限的……这不是千令努不努力的问题。
而是织桑能不能活到他再次变成人的那一天。
他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应该就有觉悟了。
疾雪道:就算不能吐露人言,但也可以一辈子和她作伴。
等织桑死后,他又是一只自由自在的妖。
千令应该满足了,你就替他开心开心吧。
结果这话没安慰到庄晓月,更让她泪水盈眶,就差哇一声哭出来。
……真是一个极具共情能力的好人。
桂云扶也有点意外疾雪的话。
她明明整个过程都是一副不关心、不搭理、不深入的态度。
你觉得千令赌赢了吗?他把之前她问自己的话拿来问她。
疾雪:他肯定满足了。
但如果是我,我会觉得自己输了。
哦?我的欲望比较深,比较多。
她毫不害臊:只是陪在身边怎么够。
我想要的是全身心的深入,我要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这话相比以前已经含蓄了很多,但字里行间透出的那点自信还是一如既往。
桂云扶淡淡一哂。
那我的欲望也许比你的还要深。
疾雪:什么意思?他却已经加快脚步而去。
之后就是短暂的休憩。
宗门体谅弟子们露宿荒野这么久,没急着上课,放了半天假。
桂云扶进门以后就不见了,疾雪猜他是去太玄殿见载阳和玄紫了。
这几天都是大太阳,怀青比起刚来宗门的时候稍微晒黑了一点,躲在树荫下边抱怨:早知道就涂点什么再下山了,我辛苦养好的皮肤都要皱了。
疾雪正在旁边喝水,听见来了句:无所谓吧,你又不做小倌了。
我是不做小倌了,但不是还要勾引你吗?咳咳咳!没事吧。
庄晓月赶紧拍拍她的背:怀青你突然说什么啊。
没有突然呀。
他扇扇睫毛,很坦然地说:我跟她告白了。
咳咳咳!这下庄晓月没喝水也呛住了。
真、真的?她不可置信:但商人不才是……商人是她单相思而已。
怀青早就看出来了,这两个人虽然有点暧昧,但不是互通心意的氛围,捧着脸颊笑吟吟地问:是吧,‘阿雪’?疾雪当然只有一个回答:……是。
庄晓月头都要大了,同样是人,怎么她的生活那么平淡无奇?修罗场竟然就在她身边!告白是什么意思?阿葵逗着当康回头插了句嘴:阿兄跟阿雪姐姐怎么了?阿兄我在打算撬墙角呢。
怀青摸摸她的脑袋。
疾雪只觉得这个空间已经不适合她待下去,再待久一点,怀青可能就要逼问她的答复了。
所以找了个借口,她赶紧开溜。
等疾雪一走,庄晓月就兴致勃勃凑到怀青身边:快快快,说说你的计划。
什么计划?你不是要把疾雪从商人身边夺走吗?总得有个大致的计划。
说实话,怀青没什么计划。
以前他只要负责说好听的话然后脱衣服就行了。
但对疾雪又不能这样。
就算他愿意脱,她还不一定敢看。
嗯……他想了想:顺其自然吧?你刚才还信心满满的,原来什么都能没想啊。
庄晓月本想给他出谋划策一番,但又觉得这样有点对不起疾雪,在她心里,谁更喜欢疾雪,那她当然就支持谁:所以你喜欢疾雪哪里?……怀青想起之前在拱桥上,疾雪翻身下去帮他捡剑,脸颊红了红:做事很干净利落?还有呢?……很可靠?噢噢,然后呢?你有完没完。
怀青很害羞,手遮着下半张脸:你别把我刚才说的告诉她。
明白明白,我们两个是好朋友啊,绝对帮你保守秘密。
正说着,一道人影忽然飞快从二人面前掠过,庄晓月认出那是柳南,喊他:哎,等等。
柳南停下脚步回头。
庄晓月道:你跑去哪儿了?从昨晚开始我们就没看见你,还以为你被妖兽吃了呢。
柳南是个挺有礼貌的人,可能因为出身比较高贵,有时说话有点拿鼻孔看人的坏毛病,但不是个坏人。
这是庄晓月对他的印象。
但此刻,他却喘着粗气急躁地抛下一句关你屁事,耽误了我的大事你担得起责任吗就匆匆离去。
柳南。
讨厌。
阿葵立刻撅起嘴道。
他犯什么病了?怀青问。
庄晓月摇摇头。
算了,反正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桂云扶被叫去了整整大半天。
等到太阳日落,疾雪都没见他回来。
倒是有传闻已经在弟子间传开:玄紫真君出关了?真的假的?真的真的,我上午就看见陆少主和向师姐去风陵谷迎接他老人家了。
可是为什么?真君不是轻易不出关的吗?好像是那个商人完成了任务,真君要亲自褒奖他吧?就这?这也犯得着真君出关吗?桂云扶没有跟她说过之后的计划,估计就是让她待机。
但疾雪听着这些议论声,多少有点不放心。
玄紫真君是游戏出场人物里修为境界最高的,迈入渡劫期不知几百年,迟迟没有突破。
对陆鸣之而言亦师亦友。
所以就算他比主角强,玩家也接受度良好。
但对她和桂云扶来说,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敌人。
桂云扶一个人去见他有风险。
疾雪站起来,刚准备趁夜飞去太玄殿看看,怀里忽然有什么东西震动。
她低头就发现是一块传讯石。
什么时候被人塞到袖子里的?她打开,上边蹦出文字:去一趟太玄殿。
一个人去。
玄紫真君在等你。
说实话。
发这条消息的人无名无姓,不知是谁。
但疾雪知道肯定是桂云扶。
只有他才能趁她没注意把这种东西放进她兜里。
毕竟他们御剑上山时是挨得最近的。
难不成……是在她亲他的塞过来的?但桂云扶当时明明表现得那么动情。
……疾雪走出膳堂,乘上了剑。
太玄殿不在天罡宗的主殿群中,位置比较偏,过了太玄殿再往前飞就是玄紫真君用于闭关的风陵谷。
她收剑落地,这座气势磅礴的大殿像是知道她要来,缓缓为她敞开了大门。
步入殿中,疾雪冲坐于上首的人抱了抱拳。
真君。
载阳长老就站在他身边,见她来了,招手:我们才刚派了个弟子去找你,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看来桂云扶提前知道他们会叫她。
疾雪余光往四下一扫,没看见他的人。
你叫什么?上首的男人开口。
明明每个字都说得不重,但在偌大的殿中显得分外有力量。
疾雪。
是你和商人一起击退了魔族?疾雪不动声色:是商人一个人击退的。
玄紫真君笑了一声。
载阳。
嗳。
载阳长老把那面通天法镜给疾雪看:我们刚才发现,这法器被人做了手脚。
手脚?对。
他伸手一划,往里注入了灵力,只有注入灵力后,法镜才会开始呈现画面,但此刻,载阳长老的灵力却被弹了回来。
有人不想让我们看真实的画面,做了个假的。
这个人他没明说,但疾雪知道他指的是桂云扶。
你当时如果的确和他在一起,最好和我们说实话。
载阳的口吻严肃。
疾雪想起桂云扶发来的那句说实话。
我当时的确和他在一起,而且……而且?那个魔将其实是我杀的。
载阳长老有些意外:既然如此你为何之前不说?为何要替他圆谎?……对不起。
她不知道说实话要说到哪个程度,但肯定不能跟这两人透露诸怀和桂云扶其实认识。
索性撒谎:我不想得罪梅班的人。
玄紫真君哈哈笑了两声,飞身而下来到她面前。
和游戏一模一样的建模,明明比载阳长老年纪大,但头发和胡子都是黑的,看起来很有精神的老帅哥,不像是天天担心被雷劈的人。
你都敢杀魔将了,还怕得罪梅班?他感叹:后生可畏啊,载阳怎么会把你分去差等班?载阳长老心虚地咳咳两声:真君,那?玄紫真君点头:放她进去试试吧。
不过商人还在里头……没有天资的人,就算放一百个进去也破解不了秘境。
随他去吧。
玄紫真君看着疾雪:你进去时碰到商人,顺便把他带出来。
他毕竟是商会来的,就算犯了点小错,我们也不能罚他。
疾雪点头:但真君所说的秘境是什么?玄紫真君神秘一笑:是一处至今无人能破解的天地灵境。
造出它的人到死也没有说出破解的方法,只说了两个字:‘天资’。
但我和长老尝试了大几百年也没能破解,那秘境里进过的弟子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了。
疾雪道:连真君都不行,我这种人只怕……你看你这小辈,试都没试过就说丧气话。
玄紫真君拍她的肩膀,将一张纸条塞入她手中:时候不早了,赶紧去吧。
我已将办法写在纸上,你进去找对了地方照做就是。
通往风陵谷的大殿后门被敞开,有呼啦啦的烈风吹进来。
秘境就位于进入谷口旁的一条窄道,入口是一处山石堆积的洞窟。
疾雪在游戏里也见过,但只作为背景交代了一声。
陆鸣之算是近年来不可多得的天才,玄紫真君收他为徒的当天就把他带进秘境试了一次。
结果当然是失败。
玄紫真君遗憾地长叹。
这声叹息恰好击中了陆鸣之心头那点不甘,这就成了他最开始的修仙动机。
但奇怪的是,游戏主线剧情之后对于这处秘境就再也没有交代。
按照套路,明明应该学成后王者归来→打开秘境→夺得神兵。
但结果却出乎玩家意料。
根本就是官方忘记了回收伏笔,被指出来后还摆烂不改剧情!当时玩家们没少吵架。
秘境内潮湿,只有一点昏暗的光线。
疾雪踩着没过鞋底的积水往前走,一边掏出传讯石输了行字进去:你在哪儿?不出多时,那边回道:来秘境的大石柱下。
疾雪依稀有点印象。
等她到的时候,桂云扶已经靠在那里等了有一会了。
见他完好无损,连云靴都没沾上水渍,疾雪才放心。
你在通天法镜上做的手脚是故意让他们发现的?桂云扶微讶:你这种时候倒很聪明。
……你在夸我吗?他笑了笑,面帘已经被摘下来掂在手里晃啊晃的:先过去吧。
开启秘境的法阵显然在更深处的地方。
这秘境比疾雪想象中还大,可能得找上一会。
哦对,他应该给我画了法阵的位置的。
她正要摸出玄紫真君给她的纸条,被桂云扶抬手拦住:不用。
我记得。
他领着她在狭窄的通路内左拐右拐,疾雪摸着传讯石,还是很在意:你什么时候把这玩意塞到我兜里的?你御剑抱着我的时候。
干嘛不直接给我?疾雪更想问的是,你不会真是趁被我亲的时候塞给我的吧。
明明那个时候,她完全不觉得桂云扶还有余裕做这种事。
他的样子也不像。
直接给你怕你问太多。
桂云扶走在前面,看不见他的表情:把你叫来让你自己看比较快。
……虽然是这样。
等到视野开阔,二人走进了一片空旷的地方。
眼前赫然是一处法阵。
用炭笔画成,也许是保管得好,看着还挺新的。
这个是什么?她指了指法阵旁的一个法器,像是某种支撑法阵灵力来源的东西。
供灵炉。
里边装的是储灵袋。
那果然。
这里就是你跟诸怀说的,上任魔尊留下来的秘境是吧?疾雪猜到是这样,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秘境会在修真界,玄紫真君还费劲地想打开它。
对。
诸怀说它能用魔尊之钥打开。
桂云扶看她:可以试试。
试试是可以试试。
她卡了一下,终究还是问:你为什么想打开这个秘境?里边有什么?……桂云扶道:等你打开就知道了。
他让疾雪站进法阵,将储灵袋放入炉中,点火。
灵力与火焰碰撞,生出一种独特的烧焦味。
等弄好这一切,桂云扶也走进来。
我要把钥匙先召出来吗?她问。
现在还不用。
他站到疾雪身前,语气很平淡,淡得太过,不像是终于要打开寻找了多年的秘境的样子。
也许是洞内太寂静,灵力烧焦后的味道乘着空气飘上来,除了焦味,疾雪又嗅到了来自桂云扶身上的香味。
她不想干正事的时候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催他:那开始吧。
我要怎么做?他点头:在使用钥匙之前,启动法阵还需要大量的瘴气。
那好说,我体内还剩了不少。
还有一点,法阵一旦启动就不能关闭。
如果中途瘴气不足……不足?桂云扶:我也只是听说,似乎会直接引得灵力爆炸,我们两个都得死。
疾雪:……这是不是有点太危险了?他道:毕竟它的主人是个疯子呀。
但都到这了,总不能回去。
桂云扶应该也不想回去。
他们能进入这个秘境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行,开始吧。
灵力开始笼罩法阵,在法阵周围攀升,疾雪释出瘴气,瘴气与灵力相撞后交织,法阵有所感应般,二人身周生出了两堵无形的屏障。
桂云扶开始之前说过,这屏障是法阵用来驱逐外敌的,只要一直有瘴气存在于法阵上,屏障最后自然会消失。
她潜下心,想把注意力都集中到释放瘴气上,但桂云扶站得离她实在太近。
那股香甜的气息像是一个钩子,持续不断地撩拨着她的心神。
芙芙。
她咽了口唾沫:你稍微离我远点。
我也想,但法阵就这么大。
他问:怎么?不舒服?……算了,没事。
从他们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有一会,瘴气被她释放出去一半:法阵有反应吗?没有。
该不会到用完都不够吧?用完也没事。
桂云扶道:你忘了混元珠还在我这了?但它不是以你的生气为食吗?那也比我们两个都被炸死强。
这个法阵就像一张填不满的深渊巨口,疾雪给它多少瘴气它都照单全收,但永远不满足。
渐渐的,她感到脉络内的瘴气终于快要见底,额间跟着溢出汗水。
疲惫感倒是小事,那股引诱着她的味道越来越清晰,几乎要糊住她的视线。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一只手抓住了桂云扶的手腕,力道不小,她看见他不解地轻轻颦了眉。
张嘴想要解释,发不出声音。
要什么东西操控着她的神智,她不受控地对桂云扶说:瘴气……给我瘴气。
你的用完了?疾雪点头,明明不需要用口鼻纳气,此时却有一股呼吸不畅的感觉。
她顺势把他拉过来了一点。
但他唇瓣紧闭,看不见镶嵌在里边的混元珠。
有一道声音忽然在她耳边说:献上混元珠和魔尊之钥。
秘境将为你开启。
混元珠。
瘴气。
疾雪视野空白了一瞬,肾上腺素分泌,心脏狂跳,再次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她已经把桂云扶摁倒在地,一只手掐住了他细瘦的脖颈。
难以控制力气,所以他雪白的皮肉上转瞬就留下了触目惊心红痕。
耳边的声音还在说:献上混元珠。
疾雪开始喘气,冷汗爬满全身,身下的桂云扶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反抗,没有任何不愿意的迹象。
她想跟他说不对劲,想让他快跑。
但喉咙被糊成一团。
他平时那些杀伤力很强的法器呢?为什么现在不用?他看不出来她有异样吗?瘴气已经彻底不足,法阵在她脚下开始不安地晃动。
那两面屏障像两堵墙,左右朝她压来。
而她手下,桂云扶仰着头,睫毛颤抖,被迫张开了嘴。
漂亮的紫色宝石在舌钉上熠熠生辉,香甜味道的来源无疑就是混元珠。
唰。
她一直携在腰间的剑突然出鞘。
明明没有神识操控,它却自己跑出来,悬浮在她右手一握就能抓住的位置。
杀了他。
声音说:用这把剑杀了他。
献上混元珠。
闭嘴。
疾雪烦躁地低吼。
但声音没停。
她挣扎着把手从桂云扶颈项上挪开,却立刻又握住了那柄剑。
剑尖锋利。
只需要一秒就能斩断他的脖子。
刺下去。
刺下去。
刺下去。
这已经不再是疾雪握着剑了,是剑正拽着她的手。
一个控制不住,杀死桂云扶只是时间的问题。
快走!她只能咬牙冲他道:趁我还能控制它,走!但桂云扶没有动,他躺在那里,忽然对她说:秘境里封印着另一件法器。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混元珠需要蚕食生气才能产生瘴气,那是因为它并不完整。
秘境里的另一件法器可以让它变得完整。
得到它,混元珠有没有我这个媒介就都不重要了。
疾雪不知道他到了这个关头还在说什么屁话:桂云扶!我在让你走!他看向她。
她的眼中充斥了怒意、忍耐还有几分痛苦之色。
与她相反,他的瞳仁如一潭望不见底的止水。
为什么要我走?他道:你可以杀了我。
这样,两件法器就都是魔尊你的了。
香甜诱人的气息更加浓烈了,疾雪被熏得手脚发麻,手中的剑在这时忽然发力朝桂云扶刺下去。
她咬破了舌头,在最后那一刹那,强行扭转了它的方向。
哗啦。
剑刃就这么反过来刺入疾雪的腰侧,鲜血漫出来,很快浸湿了她的衣裳。
但她不能把剑抽出来,不然,它再要杀桂云扶,她没力气阻止。
就着剑刃没入血肉的姿势,她另一只手粗鲁地提起桂云扶的衣襟,想把他甩出法阵。
可甫一靠近,那股香味又冲得她头脑发胀。
快……她话没说完,握剑的那只手被他的手盖住,然后抓住,她的体温烫得惊人,他却完全相反。
眼前忽然暗下来,回过神才发现,是桂云扶展臂抱住了她。
两只手环住她的后背,抓住她的衣服,疾雪听见他在耳边说:够了。
瞬间。
剑跌落在地,两边的屏障消失,法阵不再晃动,她耳边的声音不见,连令她躁动的香味也散去。
一切都在眨眼之间归于平静。
疾雪还有点蒙,只有腰侧的刀口在提醒她,刚才那一切都是真的。
她看见那把剑上缓缓显出一个符篆印文。
诡谲复杂的图纹不对照着书很难看出是什么。
但恰好疾雪对这些熟记于心。
那是反击符篆。
一旦剑的主人被剑攻击,这些攻击会瞬间通过剑反噬到控剑者本身。
是一种为了防止兵器被夺走被人反杀的自卫符篆。
这把剑是桂云扶给她的。
很显然,剑的主人不是她,是桂云扶。
……她心中有某种不好的猜想,翻出玄紫真君给她的纸条,上头画的法阵方位根本不在这里,她抬头看桂云扶,指着那处符篆和这张纸条问:这是什么?桂云扶已经松开她,往后退了退。
尽管脖子上还留着一个手掌的掐痕,但他依旧那么淡然、优雅,镇定自若。
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看着她,语气很平静。
她皱眉: 我想的那样是什么样?他口吻如常:疾雪,我曾经跟你说过。
我觉得那些为了一个可能性而甘愿赌上一切的人很滑稽。
我不会去赌。
但如果一定要赌,也要先得到一个我绝不会输的凭证。
疾雪看着脚下崭新到有些不像是经历过许多岁月的法阵,那些储灵袋,那座供灵炉,那柄剑上的符篆印文。
一件一件地打量。
每一件都沾染着桂云扶的味道,不像是原本就属于这个秘境的东西。
她问:那你说秘境里封印着法器,是真的吗?桂云扶道:骗你的。
我不知道里边是什么。
她道:那刚才的那些全都是你为了得到所谓的凭证设好的戏码?早上你要我抱你上山,也是故意的?混元珠的瘴气如果在短时间内汲取过多,魔修魔族就会对它的气息极其迷恋。
桂云扶道:我从前只是听说,原来是真的。
疾雪大概明白了。
明白了他之前为什么会变得那么主动。
为什么能在那种情形下把传讯石精准无误地塞进她袖子里。
也明白了他很久之前为什么特意提醒她要把剑带在身上。
那你现在得到了吗?凭证。
桂云扶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没说话。
她忽然很想笑,可惜笑不出来:你先我一步进入这个秘境,这么大费周章地布局,到头来就只是为了试探我到底会不会因为一个破珠子杀你?那是怎么,我至今为止的所有行为在你看来都是口蜜腹剑,另有所图?那你现在让这些玩意儿都停了下来,想必是已经得出让自己满意的结果了吧?桂云扶看着她腰间的伤,难得滞迟了下:这些东西的确受我操控。
但我没想过要……够了。
疾雪透了口气,慢吞吞从地上站起来。
他以往从来不会解释,现在这么解释倒真像是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疾雪盯着他的眼睛不放:我刚才是真的以为我会不小心杀了你。
但搞了半天,只不过是在你精心布置的棋盘上自己吓自己。
桂云扶坐在那里,眼睛没看她,不知道在看哪里。
要是再等一等,也许能从他嘴里听到一些解释。
但疾雪现在压根不想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她剑也不要了,秘境也懒得再理,转身就走。
桂云扶在身后道:你等等。
等个屁等。
我生气了。
反正桂云扶有这么多法器,这么多符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防身玩意儿,还需要她来保护吗?疾雪走了,步子很快,头也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