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2025-03-22 08:01:59

小时候她曾听老一辈人说过蝗灾——蝗虫途经之地, 庄稼片甲不留,还有更夸张的传闻,说蝗虫泛滥时甚至会吃人。

吃人是不可能吃人的, 但它们堪称庄稼杀手, 早些年蝗虫泛滥时,粮食减产甚至颗粒无收,人活活饿死,可不就跟吃人没区别?不过,沈小茶倒不是特别担心,左右有淘宝神器在手, 什么灭蝗药买不到?她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她有非常严重的密集恐惧症, 单独碰见少量蝗虫倒没什么, 小时候又不是没有抓过蝗虫?但如果大片蝗虫结群而至, 那种画面她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山人自有妙计,咱别自己吓自己,先吃饭。

而且一想到又凭空多出一笔灭蝗开销, 她就有些心疼,现在多花一分钱都是在剜她的心头肉啊, 所以她对这个话题有些逃避。

阿准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来尝尝这个。

她夹了一条紫苏煎溪石斑鱼放他碗里,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阿准没有什么胃口地放进嘴里, 下一秒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他强忍着不适皱眉吞下,居然主动又吃了一口。

这紫色的东西是啥?味道怪.....怪好吃的。

阿准的胃口被紫苏刺激, 眨眼工夫一条溪石斑鱼就只剩下鱼刺了。

沈小茶笑而不语, 又夹了一块香菜凉拌卤猪头肉给他尝尝看?有了紫苏的前车之鉴, 他毫不犹豫地将香菜跟猪头肉一起塞进嘴巴唔,也怪......怪好吃的。

沈小茶见状哈哈大笑现在,你完美地通过了‘饭搭子测试’!冬天的时候她最爱在火锅里下香菜,香菜迅速放进滚汤里游一圈儿,那滋味真是绝了。

幸好阿准能接受她的最爱,不然冬天吃火锅一人一个锅,多没劲啊!我见过这个,村里人用它喂猪。

阿准指了指那道蒜蓉凉拌灰灰菜,语气里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嫌弃。

沈小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她夹了一大筷子给他,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一脸为难地吃了一根,然后她就后悔了——他吃完又夹走了小半盘子灰灰菜,哎,为啥要把美食送进竞争对手的嘴里?美味的饭菜配上沁凉的金银花茶,身心俱爽,一顿饭吃完,两人暂时淡忘了蝗虫的事儿。

午后,他们又一起下田了,阿准继续扯草,沈小茶则忙着在地里掐灰灰菜,空气中只剩下咔擦咔擦的掐菜声和蝉鸣声,天高云淡,燥热的风刮过庄稼地,经过数月风吹日晒的白色防鸟网早已变得松弛,此刻正如白色的浪随风起伏。

什么声音!?阿准骤然直起身侧耳倾听,突然他大惊失色,指着土豆田惊慌大叫是蝗虫,蝗虫来了!沉浸在掐灰灰菜中不可自拔的沈小茶被吓了一大跳,抬眼望去,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蝗虫呼啸而来,它们疯狂地撞击着白色防鸟网上,不堪重负的网似乎下一刻就要被撕开。

呕——强烈的不适感瞬间来袭,沈小茶近乎窒息,这会儿只觉得脊背发麻、手心直冒冷汗。

等阿准发现异样时,她早已脸色苍白地跌坐在装灰灰菜的篮子里,呕——想吐却吐不出来的感觉,让她虚弱而痛苦。

小茶,小茶,你怎么了?阿准心疼而焦急地抱扶起她。

她浑身发凉,低头不敢去看早已在头顶盘踞不去的蝗虫群,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回——回家,快!说完,紧紧地抓住阿准的衣襟,近乎哀求地将头埋进他的胸/前走。

阿准见她腿脚瘫软,咬咬牙冒犯了。

说完抱起她,用胸膛挡住她的视线,往山下狂奔而去,他能感觉怀里人的战栗与恐惧,别怕,我在。

一脚踢开院门,将人抱进屋放在床上,他才松了一口气,轻轻拍打她的脊背,好了,别怕。

沈小茶慢慢镇定下来,双手却死死扣住床板,眼睛直直地盯着屋顶的某个点,一动不动。

他何曾看过她这副模样?别吓我,小茶,小茶。

他紧张地安抚她,一滴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不是伤心而泣,而是被密密麻麻的蝗虫刺激后的生理性流泪。

他轻轻擦去那道眼泪,不知过了多久,她悠悠地长出一口气没事儿,别担心。

语气无力到他需俯身方能听清。

她撑着一口气,调出淘宝,买了足够覆盖那几亩地的加强版更密实的防蝗虫、防鸟网,快去。

她往屋外看了看,示意他带上网去山上,蝗虫那样的攻势,她怕原来的防鸟网怕是撑不了多久。

阿准很是犹豫,他实在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家,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去。

然后侧躺着蜷缩起来,整个人没有疲惫不已。

阿准一咬牙,背起网我去去就回!出门仔细检查一番,院里暂时还没有蝗虫的迹象,他松了口气大跨步朝山上去。

这波蝗虫来势汹涌,而且似乎对庄稼地情有独钟,过了这么久依然盘旋不去,不死心地一次又一次冲击,有不少蝗虫被卡在网格上,还有少数体型小的蝗虫从格子里钻进田里,正在叶子上大啃特啃,阿准顾不上那些漏网之鱼,忙着重新安装网子。

但他心里挂念着小茶,动作显得有些慌乱,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完成,而他早已浑身汗湿透。

仔细检查一遍后,拎起沈小茶留在地里的篮子,便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沈小茶坐在院子的阴凉下,看着竹篱笆上晒着的萝卜干发呆,小黑小白无聊地躺在她脚边,一会儿扯扯她的裤脚,一会儿蹭/蹭她的腿,她置若罔闻,两只狗子委屈地呜呜直叫。

阿准回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场景,他走到她跟前蹲下来好些了吗?沈小茶点点头又摇摇头,沙哑开口地里还好吧?嗯,只有几只跑进去了,别操心。

估计要不了多久蝗虫就要下山了,你要不就直接呆在屋里莫要再出来了,地里的活儿也干得差不多了,做饭的事我来。

虽然他知道蝗灾不是一日两日就能结束的,天天让她待在屋里,久了没病也能憋出病来,但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

哪儿就有那么娇气?看见势头不对,我再躲着也不迟,日子总得继续不是?她笑着安慰他,其实她心里清楚,还真的就有那么娇气,密集恐惧症是一种心理问题,难以解决。

阿准叹口气你就听我的吧,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有多吓人?你......好啦,我饿了,咱做晚饭吧?沈小茶狡黠一笑,推他去做晚饭,自己则继续吹着夏风在院子里走动。

院子里的蔬菜跟葡萄都水灵灵地,不枉她跟阿准每天为它们浇水,爬山虎不知何时已挂满墙壁,为集装箱勾勒出绿色的经纬,小动物们一个个圆滚滚的,一看伙食就不差。

咩~她走到小羊身边,蹲下/身摸摸它的头,希望庄稼都无恙,这样你跟你的小伙伴都不必沦为果腹之物了,橘色的晚霞下,被挂满萝卜干的竹篱笆围着的小院,还有远处一望无垠的群山,都美好如童话。

希望这场蝗虫风波早点结束吧她喃喃自语,晚上没什么胃口,她只吃了一小碗小米粥就早早躺下了。

睡前她混混沌沌地想起什么十分重要的事,下一刻却又如何绞尽脑汁都再也想不起来了,午后的那场刺激,让她头疼而疲惫,感觉脑子里装着浆糊似的,浑浑噩噩。

阿准前半夜几乎未眠,后来他走到窗边,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这才放心躺下。

凌晨,她被小黑小白兴奋的狗叫声吵醒,汪汪汪的狗吠声,如同一颗石子,打破了荒村夜的宁谧。

吱呀~~她刚准备打开门,阿准就大喝一声别出来!还是太心存侥幸了。

空气中响起蝗虫振翅的声音,这时她才骤然想起睡前忘记了的重要事情是什么——家里也要装防蝗虫纱网布,还得买驱蝗虫药跟喷雾器,晾晒在外面的萝卜干、空心菜跟红薯藤都得搬进集装箱,免得喷药时被污染。

她后悔不迭地调出淘宝,买了销量最高、立即悬挂可用的驱蝗虫香精,阿准,把这个挂在院里的葡萄架、瓜架子上!阿准照做,但根本无济于事,她咬咬牙,买了一个背负式高压喷雾器,将那个药放两包在这里面,然后兑水,对着蝗虫喷。

这会儿,她也顾不上心疼尚晒在外面的东西了。

把小动物们都集中弄到一个笼子里,这药怕对它们也不利。

沈小茶背对着窗户,冲外面大喊。

好,你千万别出来!阿准一边忙乎一边叮嘱她。

当沈小茶在蝗虫飞舞的声音中依稀辨出按压喷雾的声音,心里绷着的弦终于松动了,但她依然不敢看窗外,光想想那个画面就让人作呕。

被拴在一处的小动物们无知地狂欢着,偶尔有蝗虫从天上误飞进笼子里,鸡、鹅、狗就同时扑过去抢食,争得你死我活,小黑小白龇牙咧嘴地冲抢食的鸡鹅狂吠,但好在守住了底线,没扑上去撕咬它们。

不知过了多久,在药物的攻势下,蝗虫群终于退散了,地上落了密密麻麻一层蝗虫尸体,篱笆脚下、瓜架上、集装箱屋顶——几乎无一幸免,院里甚至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你先别出来!阿准累得气喘吁吁,他踩踏在用柴禾临时堆起的踏脚上,将集装箱屋顶的蝗虫尸体清扫干净,竹扫帚划过集装箱的声音,也在沈小茶的心上一下又一下地刮着。

扫完屋顶,他才去处理防雨布上的蝗虫尸体,雨布下放着他昨晚收好的萝卜干、空心菜、红薯藤,沈小茶默默地听着他打扫的声音,睡意全无。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升得老高时,他终于打扫完了所有的蝗虫尸体。

看了看沈小茶所在的集装箱的方向,他搬运了数次,将这些虫尸运到他们很少光顾的村子的另一边,然后捡了许多枯树枝跟干草,燃起一把火,将虫尸付之一炬。

回到院子,他仔细检查过,才唤她出来。

除了被蝗虫啃食过的南瓜叶、葡萄叶......以及农药味儿,院里再也找不出蝗虫来过的痕迹,甚至连篱笆脚下也没发现一只蝗虫。

也是,从半夜到大半上午,他花了那么多时间打扫,自是不会留下痕迹的,沈小茶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当看见防雨布下的菜时,忍不住想夸夸阿准,回头却看见他正用手掩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你先去歇会儿吧,一时半会儿估计不会来了。

阿准看了看周围,疲倦地点点头,他一晚上没睡几个钟头,这会儿恨不得原地躺倒呼呼大睡。

不久,炊烟在小院上空袅袅升起,她本来打算去溪边钓鱼做个煎鱼煮面条的,但想起昨天的画面,又心生惧意地放弃了。

进屋舀了一瓢面,往里面加了一个鸡蛋、少许盐,揉成光洁的面团后放着醒一醒,又从冰箱里取出一块肥瘦相间但瘦肉略多的五花肉放着解冻。

阿准平稳的呼噜声响起,她撇一眼帐篷,笑了,肉馅儿就先不剁了吧,省得吵醒他,反正已经这么晚了,就干脆早饭、中饭二合一吧。

将萝卜干、空心菜、红薯藤拿出来,闻一闻,没有一点农药味儿,其实萝卜干再晒半天再腌半天会更有嚼劲、更香,但一想到随时可能再来的蝗虫她也懒得再纠结口感这种精致的问题。

将萝卜干倒进大盆里,放入适量白糖、盐、辣椒、大蒜、生抽,用手慢慢搓均,待每一条萝卜干都呈弯曲状态后,装进用开水烫过、擦干的玻璃瓶里,压瓷实,密封放入冰箱冷藏。

空心菜去掉叶子只留杆子,将杆子切成小段儿放入辣椒、大蒜、盐密封腌制,红薯藤也是差不多的操作,只不过不必切,只要把叶子摘干净只留那一截嫩绿的藤。

阿准醒来时,沈小茶刚好腌完所有的蔬菜,醒来,感觉好一些没?她抬头瞟他一眼,开始剁馅。

将解冻好的五花肉清洗干净后,去皮剁成肉碎,往里面加入生抽、盐、小葱等调味料,顺时针搅拌均匀后,她开始擀面。

阿准洗漱完自觉地接过了擀面的力气活儿,太厚了,不对!要均匀用力,不然厚的厚薄的薄......在沈小茶的指导下,阿准终于娴熟地擀出了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她将面皮折叠一番,切成大小统一的精致面皮,一手拿皮一手加馅,随手一捏,一个馄饨就丢落在干净的竹菜筐里。

你去烧水吧。

面前皮薄馅满的馄饨,在撒着葱花、放了一点点醋的碗里躺着,肉馅儿要用绞/肉机绞一下才好,这个馅儿太有‘颗粒感’了,更像饺子馅儿,如果有点就更完美了,撒一点进去,啧啧啧,鲜掉舌头。

阿准含笑看着她,这才是他熟悉的小茶啊,讲究但却不挑剔,总能将普普通通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我脸上有啥?她疑惑地摸摸脸颊,一脸懵懂。

阿准摇摇头,埋头吃馄饨,日子要能都像现在这一刻,该有多好啊,希望蝗灾早些过去,她昨日的模样,如今想起仍让他心悸。

对了,我昨天忘了跟你说,我想再一些昨天买的那种网,把院子围一圈儿。

虽然这样无法阻止蝗虫,而且成本很高,但如果有可能她真的再也不愿意近距离看见那种生物群。

阿准想也没想地道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事儿,院子里还有这么多瓜果蔬菜,被糟蹋了怪让人心疼的。

最主要的是,他真的不希望她再一次被蝗虫群吓到失魂落魄。

沈小茶懂他未说出口的那些话,她揉了揉眼睛,内心酸涩而感动:谢谢你,不问原因、不刻意宣之于口,但那些体贴入微的呵护我都懂。

两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买了两个梯子,才勉强将整座院子用纱布网罩起来——幸亏大树都长在院外,否则就麻烦了。

发电机的叶片高/耸着,他们机智地在网上弄了一个洞,将叶片从洞里穿过去,然后有在撑起叶片的那根杆子周围重新覆了一层纱布网才作罢。

看着这个加了保护罩的院子,他们默默舒了一口气,虽然进/出门不太方便,但一想到可以隔离那些恶心的蝗虫,她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我上山看看,你一个人在家没问题吧?他有些担心山上的庄稼。

沈小茶看了看篮子里的灰灰菜去吧,回来的时候帮我扯点香菜、拔点萝卜,咱晚上吃个稀罕吃食。

她需要用一顿酣畅淋漓的美食,给这人心惶惶的日子发发汗。

目送阿准离开后,她打理好院里的一切,调出淘宝瞎翻,突然一个淘宝标题让她眼前一亮,祸福相倚,真是有道理。

这个挣能量爆发的商机,奇葩却疯狂,但她却兴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