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2025-03-22 08:01:59

阿俊、阿准互看一眼, 茫然无措,沈小茶见状笑着往前走,一脸神秘。

沿着已近干涸的小溪往前走了许久, 阿俊已十分吃力, 但不听劝阻,仍倔强地咬牙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从前方溪流拐弯处传来,阿准跟沈小茶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

拐弯处,得益于两岸青黄色的柳荫交互搭成的天然凉棚, 河床底部竟残留了不少水, 溪石斑鱼、柳条鱼、马口鱼、泥鳅等密密麻麻, 刚才的声音就是大些的鱼互相推搡着争夺水源弄出的动静。

快, 把两只桶里都装满水!沈小茶吩咐阿准,自己则开始从河床边缘摸鱼——怕再等下去边上的鱼会搁浅而死。

水太少、鱼太多,抓起来毫不费力。

扑通、扑通, 鱼被丢进水桶发出的声音不绝于耳,他们抓得热火朝天, 虚弱的阿俊则在岸边浅些的地方捡漏。

姐!蛇!阿俊恐怖地大叫一声,一屁/股墩儿坐进水里,脸色苍白, 手指还指着柳根下有些混浊的水, 不复平日里的少年持重。

阿准、沈小茶下意识地狂奔过去跑, 两人合力扶起吓到腿脚发软、脸色苍白的阿俊,他紧紧抓住沈小茶的衣袖姐!蛇, 真的有蛇, 好长一条!青黄色, 滑溜溜的!他抓着沈小茶衣袖的手微微发抖,本就瘦弱的脸上毫无血色,她忍了忍,终究还是没有立刻将他的手扒拉下来。

别怕,水蛇一般没毒。

阿准扶着阿俊的两只胳膊安慰道,这也是沈小茶曾经告诉他的。

她趁机扯出自己的衣袖,朝那孩子指着的地方撇了一眼,下一刻就乐了,那哪里是什么蛇?分明是一条滑不溜丢的大黄鳝!她看了吓到失色的阿俊一眼,有些忍俊不禁不是蛇,是黄鳝。

阿俊见她忍笑的模样,有些懊恼,但更多的是亲切,她那熟悉的戏谑的表情,勾起他关于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忍不住窘迫地叫了一声姐......沈小茶笑而不语地走近柳树根,快准狠地朝着一处伸出手。

只听哗啦一声,一条巨无霸黄鳝脱水而出,在空气中剧烈地扭动着青黄色的身子,她忍着恶心跟头皮发麻将其扔进水桶,野生黄鳝肉的鲜甜终究战胜了生理上的不适。

阿俊有些赧然,沈小茶仿若无事地继续下水捉鱼。

晌午已过,三个人才踩着烈阳往家里走去,阿准一手提着一只水桶,桶里是熙熙攘攘的鱼获。

沈小茶跟阿俊一前一后,慢悠悠地走着,一路上偶尔遇见小型蝗虫群,她扭过头去,心理跟生理上的不适已没有那般强烈。

到家时,三个人身上都出了一身汗,沈小茶泡了三杯桑椹酱水放冰箱冷藏——她不想刻意遮掩什么,来自现代的集装箱、帐篷明晃晃地摆在那儿,再遮掩不过是掩耳盗铃,只是现在还不到跟那孩子摊牌的时候。

你俩拾掇鱼虾,我做饭。

虽然天色离平日里做晚饭的时间还早,但抓鱼费了一些功夫,她饿的前/胸/贴后背,估计另外两个人也够呛。

你去歇会。

阿准挪过一个凳子,一边收拾鱼一边催促阿俊,阿俊摇摇头,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就开始帮忙收拾。

给,桑椹水。

沈小茶将沁凉的水递给阿准,想了想,又把另外一杯递给眼巴巴盯着紫红色饮料的阿俊不要都喝完了,怕肠胃受不了。

她在内心暗嘲自己多事的心软,罢了罢了,就当替茶花尽点姐姐的情分吧。

阿俊小口小口地抿着甜凉甜凉的水,惬意地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扭头看看这小院儿,又看看忙碌的沈小茶跟阿准,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啊呀,我忘了摘黄瓜、九层塔还有小葱了。

正搅拌着鸡蛋面糊糊的沈小茶突然懊恼地大叫一声。

我去!我去!阿准跟阿俊同时出声,走吧。

阿准拍拍那孩子的肩膀,将鱼移到树荫下,两个人一起往梯田去。

热风迎面而来,直吹的人心烦意燥,高温让庄稼们有些蔫头巴脑,阿准皱了皱眉,明早怕是又要浇水才行,一想到山泉的水位,他悠悠叹了口气。

好香!阿准耸了耸鼻子,一阵酥香从小院儿飘散,老远闻见就让人馋涎欲滴,阿俊默默吞了吞口水,有些狐疑,阿姐厨艺啥时候这么好了?他们情不自禁走到灶台前围观——只见沈小茶将切得略厚的茄子在淡黄色黏糊糊里滚一圈儿,轻轻放进油锅里,待一面煎至焦黄,翻面再煎。

沈小茶瞟了一眼直勾勾盯着锅里的两个男人,一边往锅里放茄饼,一边叮嘱把菜洗一洗。

须臾功夫,晚饭就做好了——金黄酥脆的茄子饼,咬一口,面衣酥脆、焦香,里面裹着的头茬茄子软烂、鲜嫩,有一股淡淡的清甜。

阿俊吃得满嘴流油,露出属于小孩子的满足,他迫不及待地咽下软烂的茄子肉,将筷子伸向绿色的凉拌黄瓜,滚蛋切的黄瓜沾染了九层塔的浓香,还有一股醋酸味儿,清凉爽口,十分解暑、解腻!小葱爆炒黄鳝,又香又有嚼劲,阿准直接连骨头嚼碎咽下,酸菜溪石斑鱼酸酸辣辣,鱼肉鲜嫩、鲜甜,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用鱼汤泡饭,吃得满脸冒汗,但却酣畅淋漓。

沈小茶吃完饭,端着还剩下的一杯桑椹汁慢慢一口一口呷着,两个男人默契地忙着收拾碗筷——主要是阿准在忙活,阿俊帮他递东西,搭更上晾晒着拾掇好撒上佐料的鱼虾。

如果忽略网子上空来了又去的蝗虫群,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她一边喝水,一边在院子里慢慢踱步消食。

南瓜架上已挂满了不少绿色的小南瓜,其他藤蔓蔬菜架上也都挂果,过不了多久,他们就有吃不完的南瓜、苦瓜、西葫芦......她又走了几步来到没有搭架子的西瓜地,几天没看,许多拳头大小的椭圆形西瓜突然冒了出来,躺在绿色叶子下,好不热闹!阿俊正在跟社牛狗小黑小白玩耍,两只狗子一会儿舔舔他的手,一会儿扯扯他的裤腿,玩得不亦乐乎。

天色渐渐暗下来,采摘太多果子无法交易,冰箱也已塞得满满当当,突然有些无所事事,她索性叮嘱阿准早些歇息。

疏星朗朗,皎月高悬,虫鸣、蛙鸣声声入耳,洗过澡、换了干净衣服的阿俊却辗转难眠,他枕着头看着帐篷外的院子,低低叹了口气,这里好是好,且阿姐也在,可他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夫子总说,好男儿当匡扶社稷,为黎明计、泽被苍生,年幼时他不懂,经历这场天灾,亲眼目睹庸官视百姓生命如草芥,他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低头看看自己骨瘦如柴的手臂,低低叹口气,先养好身体再说,如今的自己身无分文亦无功名,说庇佑阿姐,着实可笑,反倒是阿姐虽疏离却处处妥帖、照顾......沈小茶对阿俊所想自然一无所知,她在等那场注定要来的雨。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日子艰难而漫长,无雨到来,地里的庄稼也渐露颓势,沈小茶却笃定大雨将至,她甚至让阿准带大家进山打了许多干柴禾用防雨布罩着——以防连阴天。

还好山泉水还够用,不然怕是要颗粒无收喽。

沈小茶忧心地查看已长穗的稻谷,有几根玉米跑得太快,已经可以吃了,她顺手掰下来,打算晚上煮来吃。

黄瓜、辣椒、茄子、西红柿、长豇豆等已脚跟脚地开始成熟了。

沈小茶穿梭在瓜果蔬菜间,看着硕果累累的菜地,忍不住开始盘算,黄瓜、辣椒都可以腌制保存,长豇豆腌制或者晒成干菜做成梅干菜扣肉都极好......阿准跟阿俊则默默地在拔草。

下山的途中,本响晴无云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如怒兽,撕扯着树木、庄稼,天地之间骤然变昏暗,空气中的草碎、灰尘四处飞散,让人睁不开眼。

姐——狂风中沈小茶听见一道惊呼,她下意识地朝声源处伸手,死死扯住一片衣衫不放手。

狂风过后,三个人一片狼藉,沈小茶看着如受惊小兽般的阿俊,忍不住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三个人加快脚步往家赶,乌云越压越暗,本是阳光明媚的午后,此刻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灰尘的味道。

他们前脚到家,刚草草收拾好院子里的东西,暴雨后脚就来临了,劈头盖脸的雨砸在集装箱屋顶,劈啪作响。

受惊的小黑小白在院子里乱窜,狂吠不止;鸡跟鹅许是被吓傻了,在盖了一层防雨布的笼子里带木然发呆;羊崽子疯狂踩踏着蹄子,狂躁不已......未违的雨终于下下来了,蝗虫也一夜之间杳无踪影,一场蝗灾跟旱灾,就这样突然终止,一切似乎即将回归正轨。

沈小茶看着争先恐后的大雨,喃喃自语白鹭望大水,果真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第二日,他们上山,看着一片狼藉的庄稼又都陷入了沉默,农耕时代靠天吃饭的被动与无奈,让三个人内心都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