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睡醒的沈小茶本就不太清明, 他脸色苍白地含笑说完这句话,就憨笑着盯住她,好像完成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深邃的眼里流动着自己都未觉察的期待。
她一霎那有些惊慌, 从未如此近距离看过他,恍惚间竟发觉他似乎长在了自己的审美上,俊而不娘、结实但不油腻,尤其那一双澄澈的眼睛,此刻犹如深潭,让她情不自禁深陷其中。
是以她一时之间有些失神地喃喃道嗯,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完下意识地俯身帮他掖了掖被角, 还疼吗?阿准摇摇头, 踌躇片刻正准备说什么, 阿俊的声音却在门口响起你们都醒啦,阿姐你快去洗洗吃粥,我刚吃完。
沈小茶如蒙大赦, 拢了拢头发、揉揉有些发热的脸颊消失在他的视线里,阿俊将脸盆放在床头的柜子上阿准哥哥, 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说完就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奇怪,没发烧啊......阿准不太自然地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嗯,刚被子捂太紧了, 咳咳咳。
阿俊不疑有他, 拧了一条温热的毛巾快擦擦, 擦完吃饭吧。
早饭后,沈小茶又看了阿准的伤口, 暂时没有再渗出血来, 她微微松了口气, 阿准看着窗外一夜未停的鹅毛大雪那个大窟窿怕是要赶紧补上,只是不知道土是不是冻住了?经过那一次,想必那大黑熊暂时不会来了,但就怕有别的东西趁机钻进院子捣乱,一场接一场的雪,山上吃的东西越来越少了,野兽们饿极了哪还顾得上那么多?受伤了就甭操这么多心,放心吧。
她说完打了个寒战,总觉得这个屋子阴森森的,她跟阿俊一人占了一间向阳的房子,剩下的两间背阴房间,一间用作储物,一间给阿准做房间,冬天本就阴寒,再加上背阴面湿气重,可不久冷嗖嗖的?堂屋的火塘里火烧得正旺,她用火盆装了一些草木灰跟木炭送到房间,屋里才渐渐有了一丝热气有事叫我,我去看看怎么补那个窟窿。
房门被打开着,她怕阿准睡着后一氧化碳中毒,用木炭烤火灰尘小很多,但更容易中毒。
思忖片刻,她又装了一盘炒爆米花放在他床边明个儿炒点葵花籽,你好打发时间。
阿准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暖融融的,虽然轻轻动一下背上就钻心的疼。
小院落了厚厚一层雪,沈小茶用铲子吃力地铲出一条通往那个大窟窿的小路,脚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作响,一不留神就会摔跤。
阿姐,这挖不动啊。
阿俊挥舞着十字洋镐,试图挖开窟窿下面的泥土,但碰上硬邦邦的冻土,十字洋镐不甚痛痒地在地上划了一条白色的印子。
算了,先用铁丝跟老虎钳把铁丝网破了的地方补上吧。
她看了看那个跟巨兽大嘴一样的窟窿有些发愁,她跟阿俊力气都有限,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补了。
冬天本就冷,即便带着尼龙手套拧铁丝,他们依然觉得手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哆哆嗦嗦忙活了一上午,剩下的窟窿依然大得能钻进来两头黑熊,她甩甩胳膊歇会儿吧,也该做晌午饭了。
上次打的野兔子还有一只没吃完,不过转念一想阿准怕是暂时不吃辣椒为好,兔肉不放辣椒没有灵魂,还是做些别的吧。
她买了条黑鱼、两块老豆腐、一颗大白菜,又吩咐阿俊去院里扒开雪拔了大半筐嫩菠菜。
虽然冻手冻脚,但沈小茶还是做了好几道菜——有助于伤口恢复的黑鱼汤,里面除了生姜什么也没加,奶白色的汤闻着就很鲜;铜火锅里咕嘟咕嘟煮着白菜瘦肉炖豆腐,热乎乎的白气扑面而来,是极适合冬天吃的家常菜。
还有一大盘凉拌花生米菠菜,她本来不打算做的,但又觉得饭桌上没绿色蔬菜实在吃不下去饭,屋里烧着火,隔绝了刺骨的寒意,这样的天气吃凉拌菜竟也别有一番滋味,花生米酥脆,菠菜又嫩又甜,再淋上一点点醋汁,看着赏心悦目,吃着爽口开胃。
之前闲置的折叠床这会儿派上了用场,阿准趴在上面,床前放了一把略矮的凳子,凳子上放着米饭、一大碗黑鱼汤、一盘凉拌菠菜。
你慢慢吃,先把鱼汤给喝了,黑鱼刺细,小心卡住了,这个我夹给你。
沈小茶指了指火锅,这道菜得趁热吃才美味。
本来他们打算喂阿准的,怕他用筷子扯着伤口,他死活不愿意,她只好作罢。
不知是用筷子扯着伤口了,还是黑鱼刺太细不得不吃细心点,平日里吃饭速度极快的阿准,这顿饭却吃得颇为细嚼慢咽。
你吃白菜,烂糊。
阿准哥哥,这个豆腐好吃。
......阿准嘴角扯了扯,这待遇也太好了吧,唯一难受的就是他吃完晌午饭,后背湿润了一片,不得不让阿俊用毛巾帮他擦洗一番。
午后,雪终于停了,太阳罕见地从云层里钻了出来,白雪被阳光一照,雪光刺目,沈小茶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越来越小的大窟窿暗暗松了一口气。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这样提心吊胆的冬日,已过去了一小半,再过两三个月,一切都会好起来,待到春光乍/泄,岁月依然静好。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小半个月,沈小茶担心的狂犬病都没有在阿准身上出现任何征兆,但她知道这种病有潜伏期,一想到阿准可能因此患病,她心里就沉重不已。
阿姐,阿姐,我又背完了一本新书。
阿俊欢呼雀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小茶一愣,眼看着冬天已过去了一半,岂不是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要离开了?她突然想起了那个承诺。
于是,接下来的数日,她总是挑灯熬夜到很晚,卧室的桌子上铺了许多白纸,最上面的一张画着黑白色的西瓜,关于播种、施肥....她苦恼于如何用最浅显的图片让阿俊知晓。
这个朝代的文字跟现代区别很大,只画图也不是很直观,突然她灵机一动,也许可以借助现代神器!第一百章录音笔?MP4?都不太好, 这些都得充电,而且太过现代化一旦被人发现,阿俊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他们离群索居可以心安理得使用现代物品。
看着桌上已画了很多张的常见农作物图谱, 她烦躁地扔下笔,将被子蒙在头上沉沉睡去,梦里阿俊因为被人发现手里有很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物品,惨遭火刑,任她再如何嘶声力竭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葬身火海......第二日起床,她看阿俊的眼神都有些歉疚, 阿姐, 我脸上有东西吗?他撒了一把稻谷给那些宝贝鸽子, 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还没等沈小茶回答, 他又兴致勃勃地道阿姐,我教你认字吧?不然以后给你们写信你也看不懂啊。
鸽子长得极好,有一只甚至大胆地跳了阿俊肩膀上, 他边说边把鸽子赶下去。
沈小茶眼睛一亮,这个主意不错, 我之前答应要给你一本关于农作物的册子,要不,我口述你来写, 就当跟你学写字了, 等册子写完, 我再对着誊抄一份......伤口已基本痊愈的阿准突然插嘴我也可以一起学啊。
沈小茶看他一眼,想起那个布蛋心的往事来, 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阿准跟阿俊都莫名其妙看她一眼。
沈小茶忍住笑轻咳一声沈夫子, 可需要束脩啊?惹得阿俊哈哈大笑不用不用,一日三餐就当是束脩了。
阿准狐疑的看了沈小茶一眼,总觉得她是插科打诨。
不过,最终零基础的阿准还是放弃了跟他们一起学字的兴趣,而且借口很是理直气壮晚饭没人做,最近山鸡不少得赶紧打一些,篱笆修得不够牢固我得重新拾掇一番,这乌区吗黑的字看得我头疼......反正,他完美证明了什么是天生学渣。
最后,那本记载着小麦、稻谷、苞谷、西瓜、南瓜、冬瓜等常见农作物种植要点的册子都完成了,阿准却连自己的名字都写得歪七扭八,沈小茶则进步神速,已能磕磕巴巴独立阅读阿俊的书了。
阿姐,你这悟性去考取功名肯定易如反掌。
阿俊将一本书盖在脸上,正闲适地晒着太阳,跟靠在椅子上打盹儿的沈小茶闲聊。
痊愈后一刻也闲不住的阿准正在打扫鸡圈,鸡跟鹅优哉游哉地走到树阴下,围着沈小茶打转儿,母羊的肚子已很大了,想必春天来临之前就要生产了。
那两只如小孩子一般高高壮的大鹅,不知何时逡巡到了菜坛边,已化雪的菜园里菜苔、香菜、蒜苗等正生机勃/勃地迎风摇曳着,给冷冽、萧瑟的冬日平添许多生机。
快快!它们在啄菜!树上的一滴水落在沈小茶脸颊,她骤然清醒,睁开眼就看见那两只鹅正埋头猛啄着点点绿色。
她捡起阿俊的鞋子扔过去,惊得两只笨鹅发出粗嘎的声音四处逃散,阿俊气急败坏地一边单脚往鞋子那里跳去一边嚷嚷阿姐!你为啥不扔自己的鞋?沈小茶哈哈大笑因为我没脱鞋子啊,这不是顺手嘛。
阿俊气鼓鼓地穿上鞋子,孩子气地将大鹅赶回鸡圈让你们贪吃,这点子菜都不够人吃的,罚你们禁足三个月!沈小茶看着幼稚的他,有些好笑又有些担忧。
突然,一股清冽的幽香转移了她的注意力,那股香气浓烈而清雅,在这只有冰雪气息的冬日显得分外明显,她使劲吸了吸鼻子,循着香气往外走。
一直绕到后面的山上,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稍开阔的地方发现了一株腊梅!弯弯曲曲的主干上、旁逸斜出的树杈上,树叶凋零殆尽,金灿灿的花苞开得热闹又浓烈,层层叠叠、薄如蝉翼的黄色花瓣里点缀着浅黄色的花蕊,北风一吹香气愈发浓烈。
沈小茶折了几支花骨朵多的,打算回去插瓶,之前的火棘枯萎后那个白瓷瓶里就再也没出现过一抹亮色了,她凑近深吸一口气,心旷神怡。
记得进城后每年过年,爸妈都会买一大把腊梅养在家中,那种腊梅多是红色的,黄色的反而比较少见。
她呼出一口浊气,抬头远眺荒芜的群山,那无边的静寂中似乎正孕育着一股力量即将睁开寒冬的束缚。
想必在现代,也差不多该过年了吧?小时候村里家家户户开始杀年猪就意味着年要来了,这里荒无人烟,万物用枯荣提醒季节的变化,但节假日却再也无人提醒,日日如昨日,没有清明、端午、中秋、春节.....开春就养一头年猪,把杀年猪的那日当成春节吧,她往山上走去,阿准、阿俊在山脚等她,看见那簇腊梅,他们都忍不住眼前一亮。
冬日里万物枯槁,才愈发觉得这抹幽香难能可贵。
我们后天过年吧,后天晚上吃年夜饭?沈小茶突然提议,阿俊拍手称快,孩子总是喜欢过年的,即便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即便那个孩子即将去参加县试......那可得张罗起来喽,好在家里猪肉、山鸡肉都管够,剩下的你就按你们那里过年的习俗准备吧。
阿准想,她突然提起过年怕是想家了吧?其实,进城后年味越来越淡,饺子、春卷、豆腐皮卷肉、卤肉、红薯圆子、酥排骨、豆腐等农村常见的春节食物都能买到,再加上父母过世后她鲜少一刻意过年,所以那些记忆里过年的食物早已记不太清了。
但,现在她有大把的时间去唤醒那些怀旧的食物,就当,用自己的方式再陪爸妈重温那饱含年味的节日吧。
回到院子,他们就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过年。
沈小茶买了十五斤干黄豆、一包石膏粉,黄豆用温水泡发,她打算做一屉石磨豆腐、一筐懒豆腐,再长一大筐黄豆芽,阿准,你跟阿俊去山上砍一背篓大白菜回来,如果萝卜有筷子长,也拔个十几根回来。
懒豆腐的灵魂就是煮得软/趴/趴的菜啊,经霜打过的白菜跟萝卜甜甜的,最好不过。
今日的太阳格外好,三个人一直忙到午后才吃上中饭,铁锅里的卤肉早已软烂入味,沈小茶直接捞了一只野猪耳朵、半个猪头、两只猪蹄、几根脆藕、海带结等一起切了当下饭菜。
看着盆子里堆得满满当当的卤肉卤菜,她瞬间有种武松上山打虎时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豪迈跟潇洒来!傍晚时分,黄豆已泡发的差不多了,他们三人轮流推/磨,乳/白色的黄豆汁从石磨边缘流到桶里,滴流出一堆堆泡沫,浓郁的豆腥味唤起了沈小茶久远的回忆。
她家隔壁曾是个豆腐坊,每到过年生意都分外好,家家户户挑着桶来打豆腐或直接向那家买点好的豆腐,那豆腐坊的女主人每年冬天手上都缠着厚厚的纱布,那是拌洗淘洗黄豆冻的。
豆腥味成了猪肉味、卤料味儿、菜籽油味儿、鞭炮味儿之外,专属农村新年的第五种味道。
阿姐,阿姐,装豆汁的桶要漫了!阿俊一声大呵拉回了她的思绪,用石磨打豆腐真是慢工出细活啊,这都过去了两个时辰才磨了一半黄豆,希望天黑前能磨完吧。
趁阿准他们磨豆腐的功夫她将白菜跟萝卜洗干净沥水,入冬后他们很少上山,没想到白菜已卷心,变成了瓷实的大白菜,萝卜也水灵灵的,靠近萝卜缨的地方是碧绿色的,根部则是白色的,她忍不住将其中三根萝卜绿色部分砍下来当水果生吃。
冬天萝卜赛雪梨,果真如此!咔嚓一口下去,爆脆,再一嚼,清甜无渣!冰凉的汁液顺着喉咙滑下去,怎一个爽字了得!三人一边忙碌一边啃萝卜,只馋得羊羔CP胡乱踢着蹄子,好歹得了一些萝卜皮跟萝卜缨解馋,这才安分下来。
等忙完春节,得砍白菜、拨萝卜喽。
她咬了一大口萝卜含混不清地道,今年白菜、萝卜种晚了,不然现在都能吃上辣白菜、腌冬萝卜了。
天擦黑阿准他们终于磨完了所有的黄豆,她用包袱将豆汁跟豆渣过滤分离开来后,往锅里倒入飘着豆腥味儿的黄豆汁煮沸。
烧黄豆汁的功夫,她按照记忆里妈妈点豆腐的比例调好了石膏粉,黄豆汁烧开后晾个一两分钟后一边搅拌一边倒入调好的石膏粉,锅里本来液体状的黄豆汁慢慢凝结变成了块状。
要吃豆腐脑吗?要甜的还是咸的?她舀起一碗豆腐脑加了些白糖,一口一口吃着,手工豆腐脑果真比机器磨的醇香!甜的——阿俊脱口而出。
咸的——阿准思忖片刻道。
沈小茶勾唇一笑,咸甜豆腐脑之争什么时候都存在,别说南方人北方人了,就是同一个村里的古代人也未必口味相同啊。
她将点好放凉老了的豆腐脑盛起来装进包袱里沥水,包袱放在一个大竹筐里,包袱上面再压一块冲洗干净的大石头,这一步,讲究些的人家会用专门的长方体的豆腐箱子装,这样做出来的方方正正,但她不想买那东西,左右自己吃,成型就行了。
等做好懒豆腐、揭完豆油皮已经很晚了,三个人吃了豆腐脑懒豆腐、喝了豆浆,早已没有空余地方装其他食物了。
睡吧,睡吧。
沈小茶打了个哈欠,明天更忙,但,她却充满向往!第一零一章次日一大早沈小茶一起床就直奔火塘旁边放着的豆芽而去, 一夜之间豆子已鼓起了一个嫩白色的小芽苞,隐隐有点豆芽的模样,年夜饭应该勉强可以吃吧?冬日天冷且干, 昨日揭的圆形豆油皮晾了一晚上已皱巴巴的, 这样刚好,免得做豆油皮肉卷的时候还要泡上许久。
昨晚睡前压着的豆腐已经成型了,瓷瓷实实的,这种石磨豆腐口感没有机器打的豆腐细腻,但熏豆腐干、做腐乳、做下火锅用的冻豆腐或者煎着吃都十分美味。
阿准,豆腐渣留两大盘子左右, 剩下的放太阳底下晒着, 开春煮熟喂兔跟羊, 或者喂猪都极好。
她一边说一遍取了三块豆腐, 将其切成拇指厚的块,然后放入加了盐、酱油、花椒等调料的水中煮入味,捞起来沥干后在火塘上方挂上大竹筐, 将豆腐平铺着放在大竹筐上烟熏着,开春青黄不接时, 用豆干炒腊肉,很是下饭。
剩下的豆腐一部分被她切成小方块打算做炸豆腐泡。
卤肉昨天做好了,今天还要包饺子包春卷, 做豆油皮肉卷, 炸红薯圆子、山鸡、排骨、油条, 蒸梅菜扣肉......吃早饭的时候她盘点了下今日要做的事儿,瞬间有种满头是包的凌乱感。
别急啊, 一件件来, 什么是我跟阿俊能做的。
阿准神色自然地将一只剥好的水煮蛋放到她碗里, 安慰道。
你们可以帮忙掏核桃仁儿,我包饺子要用;还要剁饺子馅儿,咱这次做三样的,一种豆腐萝卜核桃仁儿馅儿,一种酸菜猪肉馅儿,一种韭菜鸡蛋馅儿;红薯得帮我洗好,山鸡、排骨斩成小块儿......她说着说着突然止了声,怎么感觉像开饭店的?阿准跟阿俊欣然领命,但第一件事就让他们抓狂不已。
山核桃不同于纸皮核桃,皮厚且坚实,饶是用小铁锤敲打也要费很大力气,两个人直掏得急火攻心,沈小茶看着他们火急火燎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好了,好了,一满碗也差不多了,先放着吧,我等会儿来炒。
等所有材料都备好,已经日落西山,灶台上的两口锅都点燃了,一口油锅里正翻滚着金黄色、圆滚滚的红薯圆子,另外一口锅里豆腐泡儿正在热油中漂浮......菜籽油的香气让整个小荒村的空气都变得油香扑鼻。
趁热尝尝。
沈小茶捞起两个色泽金黄的红薯圆子递给对面眼巴巴的两个人,外面的糯米皮酥脆弹牙,内里的红薯馅儿绵软、香甜,即便被烫得吱哇乱叫,两个人也吃了一个又一个。
你俩太贪嘴了,留点肚子吃别的呀。
豆腐泡也极美味,两个人食指大动,沈小茶惊呆了,这种油炸的东西他们怎么丝毫不觉得腻?炸山鸡、炸排骨比较简单,沈小茶放心地交给阿准、阿俊去操作火不能太大了,中火就行,炸到熟透后再复炸一次就能起锅了。
她得去包豆油皮肉卷、韭菜豆芽肉沫馅儿春卷了。
天彻底黑下来时,所有要油炸、有蒸的东西都完成了,只剩下饺子还没有包,三个人闻着空气里漂浮着的菜籽油味儿都有些恹恹的,这是吃多了油炸食物的后遗症。
沈小茶将包饺子的擀好后,用夏天做的大蒜辣椒酱为每个人凉拌了一碗懒豆腐,辣椒酱里带点微微的酸,再混合着懒豆腐里白菜的微甜,吃起来清爽解腻,冰箱已断电了,她打开拿出一瓶胭脂梅果酱,冲泡了三杯果酱水。
阿俊灌下一大口果酱水,舒服地长叹一口 阿姐,你还知道多少好吃的花样啊?能不能让我走之前吃个遍?以后我可就靠这点念想过活了......你走的时候,我给你带几瓶耐搁的泡菜跟肉干。
沈小茶安慰他,阿俊有些沮丧地摇摇头,为着十几天后就再也吃不上这样美味的饭菜。
吃饱喝足,三个人围坐在火塘边烤火、包饺子,她捏了一撮豆腐萝卜核桃仁儿馅儿喂进嘴里,山核桃炒过后香极了,比香油还香,萝卜的清甜刚好平衡了那点油腻,所以这个馅儿吃起来香而不腻,很对她胃口。
韭菜鸡蛋馅儿也很惊艳,她割掉了大棚里所有的韭菜芽儿才勉强凑够了一把,韭菜嫩黄,土鸡蛋金灿灿的,看着就赏心悦目。
多包一点冻着,能吃半个月,等你们出发的时候我再包一些,你们路上煮来吃,方便又美味。
离别好像成了这个月的关键词,总让人在不经意间提起。
你们包,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没做。
沈小茶捶捶因久坐而酸疼的腰背,每天晚上温度都极低,第二日晨起总会结冰,她得赶紧把豆腐切成厚块冻着,明天兴许就能得到满布蜂窝的冻豆腐,这可是她每年冬天的心头好啊。
最后还剩下三块豆腐,她就着今天没用完的辣椒等调料,做了三罐豆腐乳,到时候倒上香油给阿俊带上,吃个一年半载都不会坏。
令人期待的日子总是在等待中变得难熬,他们激动的一夜未眠,再醒来,沈小茶已经情深气爽地正在张贴春联,大门、卧室门口,就连篱笆门上都被贴上了大红色的春联,小动物们似乎也被节日的喜庆氛围感染,格外兴奋。
小小黑跟小小白尤其调皮,把春联当玩具,嘶咬拉扯,沈小茶大叫着在它们屁/股后追赶,在春联葬送狗嘴之前终于解救成功。
好像一下子就有了过年的感觉。
锅里煮着她勉强拼凑成功的腊八粥——今天就把腊八跟春节一起过了吧。
阿俊好奇地用勺子捞起粥来看了看——花生、红豆、栗子、红薯、枣子、核桃仁儿、柿子干、雪耳,新米被煮至软糯,甚至有些半剔透,闻着十分清香。
早上吃简单点,八宝粥配油条。
火钳被横放在火塘上,上面是烤得半焦的油条,她将油条分给两人,自己则近乎于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早饭。
中午这顿是忙碌了一年的农民最奢侈的盛宴,她必须全力以赴。
蒸笼上放着扣肉、豆油皮卷肉、炸山鸡、炸猪排、炸红薯圆子,还有百合蒸老南瓜。
扣肉做的尤其用心——有香椿干打底的、有土豆打底的、有红薯打底的,她蒸了十几碗——反正天儿冷,放个十天八个月坏不了,吃的时候热一热就行了,出锅在咸口的蒸菜上淋上调料就行了。
百合蒸南瓜直接撒上白糖就很美味。
沈小茶还打算再做一个小火锅,清炒一个荷兰豆,装一盘流心柿饼,外加一些凉拌菜——咸鲜萝卜、皮蛋拌豆腐、酸辣藕丁、青椒拌黄豆芽,最后再复炸一盘春卷,这样一算就有14道菜了。
当鞭炮声响起,沈小茶的最后一道菜也上了桌,菜太多桌子太小,有些盘子不得不重叠着放,此刻她真想掏出手机定格这奢侈的瞬间啊。
这桌上的大部分菜肴都是三个人在四季流转中一点点积攒下来的,忙碌了一年,终于可以奢侈一把,用这种方式向过去的春夏秋冬告别,也向即将来临的四季挥手。
过年快乐,前途似锦。
阿准嘴笨,沉默者跟沈小茶一起向阿俊举杯祝福。
阿俊今日破例喝了不少酒,此刻已有些微熏,他笑着放低了酒杯道也祝阿姐、阿准哥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完还颇有仪式感地帮对面的两人一人舀了一勺子百合蒸南瓜,沈小茶假装没听见他的话,低头猛吃。
借你吉言。
阿准内心是悸动的,憋了半天终于憋了一句对他而言勉强算得上文质彬彬的谢词,沈小茶突然有些后悔做这道百合蒸南瓜了。
三个微醺的人,慢慢都喝醉了,沈小茶是为了掩饰心里的那点慌乱,一杯接一杯,阿准则似乎为了喝酒壮胆。
一顿年夜饭直吃到午后两三点,三个人都彻底醉了,阿俊早已不胜酒力回屋躺着了。
沈小茶被酒跟火塘里的那点暖弄得昏昏欲睡,她迷朦着一双眼,只觉得世界摇摇晃晃不甚真实歇歇再收拾吧,反正晚饭简单......的很。
说完还掩唇打了个小小的酒嗝,红晕一下子窜到耳朵,她情不自禁伸手捏了捏。
阿准的一双眼却格外清明、澄澈小茶,你觉得阿俊的祝福.....怎么样?他窥着她的脸色,有些期待但更多的是简单。
童言无忌。
沈小茶喃喃自语。
他们相识不到一年,学识有差距,但他却总能第一时间懂她所需,那种默契属于并肩作战的伙伴却不属于心有灵犀的情侣,友人以上恋人未满,说的不正是他们吗?他们一起经历过生死,知道彼此所有的秘密,心动过吗?有过,但却总是转瞬即逝,她也不知自己对他究竟是什么感情。
我喝醉了,不,我没醉,我觉得他的祝福很好。
阿准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踉跄地往自己屋里去。
第一零二章那一日过后, 阿准跟沈小茶都默契地未再提及那天的事儿,倒是阿俊时不时念叨着自己要走了,不知他们成亲时能否赶回之类的, 那笃定的语气, 仿佛两人成亲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转眼一晃,自春节后又过去了多日,天气有转暖迹象,阿俊将离开的日子推了好几次,直至再推下去可能赶不上今年的县试,这才依依惜别了沈小茶。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包裹。
她拿出一个在淘宝买的很有古风的行李包袱, 里面有我跟你一起绘制的册子上提及的所有农作物种子, 小麦、稻谷、苞谷、西瓜、豇豆等等, 都选的是抗旱防涝产量高的品种, 三瓶腐乳我都加了香油存放个一年半载没问题,还有几罐酸菜。
说完,她掏出了另外个恒温袋这里面是我赶着包的饺子, 你们带上锅跟火柴,走路上煮着吃, 等快出林子了就把袋子烧掉别叫人发现了。
里面还装了一些压缩饼干。
停顿片刻,沈小茶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这里面装的是一些翡翠及银制的首饰。
有镯子、戒指、项链等等,我不知道这个时代的黄金是什么样子的, 可能需要加一些官府印记之类的, 但银子跟翡翠首饰就不必管这个, 我没有这个时代流通的钱币,所以这些就当你以后的盘缠了。
还有这几个玻璃工艺品, 你拿着, 我曾......曾听说这东西很受欢迎, 这些都花不了多少钱,就当阿姐的一点心意。
其实她是曾经在古代穿越小说里看见过玻璃制品在古代很值钱的信息。
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有亲戚在海上当差送你的。
沈小茶说完又自嘲地笑了,她对这个时代一无所知,也不过是凭自己猜测,尽自己所能,让他安全地使用这些东西。
阿俊看了看这一大堆东西,鼻头发酸阿姐......对不起,谢谢,你跟阿准哥哥一定要好好的,我定努力,护你们周全,一生一世。
那句对不起是为那次在溪边他差点放弃了救她的念头,以及最开始的怀疑与猜忌;谢谢,是为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以死去的或者如今的阿姐的名义。
沈小茶眼眶有些发涩,早知须离别,真待离别至却依然泪湿青衫,此去山高水长,你一路保重,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啦,不要回头,一直往前。
她送他们上山又下山,陪着走了很远、很远。
最后,阿准实在看不下去劝道早些回去吧,现在天依然黑得早,等会儿我们又得送你了,我尽早赶回来,你晚上警醒些,不过天气转暖,最近一个多月也没什么动静,应该不会有什么了,篱笆我统统加固了一遍,你白日忙完就早些回去歇着......咕咕咕——阿俊养的鸽子被装在笼子里,有一只突然叫了一声,沈小茶点点头掩去眼里即将滚落的泪水,此时她早已分不清是因为这具身体流淌着跟阿俊一样的血才如此伤感,还是因为相处日久她不舍也不放心他独自离去。
回去吧。
即将离去的两人一步三回头地跟她挥手,她站在极高的一处山崖上,看着他们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森林中,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带着小黑往家里走。
也许是感受到主人的低落,一向蠢笨、活泼的小黑竟突然变得很懂事,一声不吭地守护在沈小茶身边,她心里空落落的,如行尸走肉般回到小院,曾热闹的小院瞬间清冷起来。
她没有什么胃口,只草草吃了一些剩菜剩饭就躺下了,猫头鹰恐怖的叫声在这个注定失眠的夜晚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冰冷的床铺怎么捂都捂不热,一直撑到后半夜实在困的不行她才疲惫睡去。
汪汪汪——她是被一阵狗吠声惊醒的,那叫声里充满了兴奋,她慢腾腾地坐起来,小黑小白一家四口立马围了过来,对着她摇头摆尾,昨日还低落的小黑此刻兴奋地扯着她的裤脚,将她往羊圈方向拉扯。
她不注意被扯了个趔趄,走到羊圈边时母羊卧在地上,看见小黑立马瞪大了眼睛,沈小茶俯身一看,只见母羊的腹部下躺着一只洁白的小羊羔,跟筷子长短差不多,身上的毛还是湿润的,服帖在身上,看起来娇/软又可爱。
她看着阿俊离去的方向由衷地笑了,这算是一个好兆头吧?这是一个新生,对于离开的人、对于羊羔CP皆如此。
不过,看着菜坛里的菜她却有些发愁,山上的白菜、萝卜都要砍回来,前些日子居然给忘了,此刻她更加由衷地意识到阿准在自己生命中的重要性。
第一零三章在沈小茶忙着在地里砍白菜、拔萝卜的时候, 阿准、阿俊也才起床,他们昨晚很幸运地发现了一个山洞,就在山洞燃起篝火、铺上她准备好的睡袋, 晚上两人轮流起来添柴禾, 一夜倒也不冷。
此刻,小吊锅里正煮着水,里面是翻滚着的核桃仁豆腐萝卜馅儿饺子,暖融融的火苗舔舐着锅底,他们一人一只筷子就着锅吃起来,热气在山洞里弥漫着, 直氤氲的两人脸颊都潮乎乎的。
吃饱点, 到晚上才能吃上第二顿饭, 白日咱多赶些路, 山上怪冷的,到了镇上才能去当铺兑些钱换点厚棉衣。
他们身上穿的是沈小茶临时从淘宝买的、跟这个时代服饰相似的棉服,里面棉花不多, 好在他们多数时候都在赶路,动起来反倒没那么冷。
阿俊用随身带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忍不住叹息周夫子不知是否还尚在, 他跟我约好让我去府城东边的私塾寻他,咱们先在镇上用镯子换一些钱当盘缠,等到了府城再做打算。
阿准点点头周夫子想必认识的人不少, 尽量找些靠得住的路子当这些首饰, 免得被人瞧出什么。
虽然那些首饰跟这个时代的首饰看着没什么两样, 他还是怕遭来是非。
两个人说着说着都有些感慨,才离开小荒村, 便开始怀念那里的简单。
滚滚红尘、人来人往, 人多的地方就有万般算计与周旋, 不得不时刻多个心眼,在小荒村,只需要操心天气、粮食、野兽、身体,心思简单到宛如三岁小儿,身体会因为劳动而疲惫,心灵却自由自在毫无负担。
尽量别露出痕迹阿准叮嘱阿俊挖个坑用土将篝火彻底掩盖住,说完,他自去山洞外面的水沟里将锅清洗干净,心里忍不住想小茶这会儿会做什么呢?是吃饭还是在干农活?昨晚应该没有野兽下山吧?也不知家里的羊是不是生了崽,走的时候那母羊的肚子鼓鼓囊囊的.....沈小茶拔了一大半白菜,突然打了个喷嚏谁在想我?说完又忍不住笑了,左不过是阿准跟阿俊了,看了看身后,一棵棵瓷实的卷心白菜被砍倒在地上,前面还有一大片直挺挺地立着等着砍伐,捶捶酸疼的背,她坐在鸡蛋清一样模糊的阳光下发了会儿呆。
小麦苗绿油油的,一眼望去,宛若踢球的绿茵场,油菜经过霜打叶子微微有些绿中带红,每一颗都牢牢地抓紧大地,□□又顽强,其他蔬菜也一片欣欣向荣,她拍拍手,继续砍白菜。
直忙到日上三竿,所有的白菜才勉强被砍完,看着倒了一地的白菜她有些发愁,这么多根本吃不完,马上都二月了,三四月竹笋、香椿等好吃的野菜也接上茬了。
最最主要的是,她实在不想来来回回跑无数次来搬运这些单棵就重达一二十斤的东西啊,算了,先在淘宝卖掉一大部分,虽然估计价格不高,但总比搬不回去烂在地里的好。
白菜赚了将近一千块钱,果真廉价!收拾好工具来到菜地里,她突然发现洪山菜薹不知何时已抽薹了,只是菜薹还小,这会儿卖不太划算,她掐了一大把菜苔、拔了几根嫩蒜苗,打算中午回去做个菜苔炒腊肉,看着嫩生生的菠菜忍不住也拔了一些,冻豆腐还剩下一小块,做个热乎乎的菠菜豆腐鱼虾汤,营养又美味。
回到家,面对冷清清的院子,她颇有些不太适应,小黑小白一被解开绳子就跳将着去跟孩子追闹玩耍,这一家子似乎对新出生的小羊羔颇为好奇,齐齐地围在羊圈前歪着头看小羊羔吃/奶,羊羔CP嫌弃又戒备地等着它们一家四口,沈小茶只觉好笑。
咯咯哒——那只浑身白羽的母鸡刚下完蛋,正倨傲地从鸡窝里跳下来,沈小茶拿出背篓里的白菜,三/下/五/除/二砍碎扔进鸡圈,鸡跟鹅欢呼着扑过去啄食,喂完了所有的小动物,这才有空坐在屋檐下喘口气。
冬月腊月里没干什么农活,时隔两三个月再干活就感觉格外疲惫,再加上暖烘烘的太阳照射着,她不知不觉就在外面沉沉睡去。
小黑小白围着她,时不时扯扯鞋带跟裤脚,但沈小茶实在困倦至极,浓密的睫毛动了几下又换了个坐姿继续睡。
直睡到脖子酸疼才醒来,睁开眼已是午后了,她拍拍头,麻利地炒了个菜苔腊肉、菠菜豆腐汤,就着过年炸的油条,慢悠悠地吃着。
狗子一家四口罕见地没有眼巴巴地望嘴,只在阳光下追逐嬉戏,她一边吃一边思考着接下来几天的安排。
白菜跟萝卜收完,就要开始腌咸菜了,这种瓷实的白菜无论是切碎做酸辣白菜,还是整棵泡在罐子,都可以保存一年半载,美味又耐搁。
至于萝卜,她打算腌一些、晒一些,剩下的都挖坑埋着,开春逮头小猪崽儿,可不就是现成的猪饲料?午后,她来回搬运了好多次,才把所有白菜都搬回家,看着小山似的菜堆,直觉得酸疼的腰更疼了。
正月里的水依然刺骨,她忍着寒意,终于在天彻底黑下来前拾掇完了明日腌菜要用的白菜,一棵棵劈成两半的菜被挂在篱笆上沥水,就好像给篱笆戴上了一顶帽子。
站起身捶捶已疼到麻木的腰身,沈小茶打算做点好吃的犒赏自己,一只小松鼠贼头贼脑在篱笆外试探,她眯着眼睛看那小家伙,他们不经意间对视一眼,它眼里满是惊惧,一溜烟消失无踪。
她笑着摇摇头,调出淘宝买了一条鳜鱼,这种鱼做松鼠桂鱼最是好吃,刺少、肉嫩,在油锅里游一圈后酥酥脆脆的,再浇上秋天熬制的番茄酱,酸甜可口。
中午的菠菜还剩一大把没吃,她焯水后尝试着做了一道菠菜拌皮蛋,竟意外地好吃。
火塘里的火燃得正旺,看着两道赏心悦目的菜,她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着,她拔完萝卜、卖掉了第一茬菜苔、还买了一头小猪崽,阿准依然没有归来。
某个午后,她正在剁萝卜喂猪,一只鸽子扑棱棱落在院子里,小黑小白兴奋地去追逐它。
沈小茶放下手里的活,带着一丝期盼打开了绑在鸽子身上的小纸团,看完长舒一口气,但一个念头冒出脑海,她甩甩头试图扔掉它,却怎么都挥之不去,甚至出现在了梦里。
第一零四章信很简洁, 只有寥寥数语盘缠顺利兑取,已与夫子碰头安置好,阿准哥哥人在归途, 盼阿姐安康。
她看了无数遍, 这大半个月来吊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阿准哥哥人在归途几个字让沈小茶又喜又有些忐忑,带着这份忐忑她一直翻来覆去直至半夜放才入睡。
第二天早上醒来,脑海里依然残留着那个让她面红耳赤的梦,沈小茶自嘲地揉揉惺忪的睡眼,拉开窗帘, 阴冷的雨丝飘入室内, 她立马关紧了窗户, 虽已进入二月, 但山里的天依然冷肃,她拢紧了身上披着的被子。
不知如今是否已立春?这场雨过后正好给小麦、油菜施点肥料,人/畜/粪/便阿准平日里会时不时挑到山上给那些蔬菜施肥, 所以它们都长得极好,根本不用再施肥。
再过一两个月菠菜、茼蒿、胡萝卜、莴笋、菜苔等都都要卖完或者吃完了, 到时候就又可以种下一轮农作物了——稻谷、苞谷等等,这样想着,她突然生出种今年复明年的轮回感来。
不过每天的心情、食物、风景都不一样, 所以即便对于农民而言, 每个四季都是上一个四季的轮回, 也从不会觉得日子枯燥。
这样想着,她愈发觉得不能辜负每一天、每一餐饭, 唯有如此才能把三餐四季 的平淡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她翻出一次也没用过的空气炸锅, 打算用这个东西试着做一次牛奶餐包, 其实本来打算做吐司的,一想要买模具,而且和面比做餐包麻烦太多就只好作罢了,家里有现成的羊奶、酵母,只要买点高筋面粉、白芝麻就行了。
不过天气太冷,她有些犹豫地将已拉出薄薄手套膜的面团放在火塘边发酵着,如果能一次成功就好了!断了电的冰箱里堆满了胭脂梅、空心泡、树莓等等花样繁多的果酱,只是偶尔泡水喝实在消耗得太慢了些,得配上面包吃才消耗得完。
将面团安置好,饥饿感越来越明显,她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顶着淅淅沥沥、刺骨的细雨去菜坛拔了一些菠菜、香菜,打算做个简单又好吃的西红柿面疙瘩汤,冷冷的阴天跟这种热乎乎酸酸咸鲜的早餐简直配一脸。
她懒得买西红柿,直接用秋天熬的番茄酱代替,锅里放入适量油后倒入番茄酱翻炒几下,加入切成丁的土豆,趁着煮汤的功夫,她开始调制面糊。
左手拿葫芦瓢、右手拿筷子,瓢里的水细如丝线缓缓滴进面粉里,右手的筷子同时均匀、快速搅拌,直至盆里都是湿而不黏的小面疙瘩。
一边搅动锅里的汤汁一边将面疙瘩缓缓倒入其中,等面疙瘩煮成半透明后,先倒入鸡蛋液,再加入切好的菠菜,起锅时放上香菜、盐、少量鸡精,狗子一家四口早就闻着香味蹲坐在灶台前,一脸馋相。
有你们的,都有份儿。
她今天特意多煮了些。
看着锅里红红绿绿的食物,沈小茶的心情由阴转晴,阴雨天带来的沉闷与压抑感转瞬即逝,再来一小碟泡菜拼盘就完美了。
她回屋,装了一些萝卜、豇豆、野韭菜泡菜,一不小心就连吃了两碗。
热乎乎的食物熨贴了五/脏/六/腑,就连冷冰冰的脚也变得热乎乎的,她隐隐觉得后背出了一层薄汗,真是没想到最简单的食物却吃出了酣畅淋漓的快意来!雨天,不能下地上山,她只能干些杂活打发时间。
院子里、储物间走了一圈,盘点了一下现在的食物,她油然生出一种自己是食物富人的感慨来,干菜、腌菜、果酱、稻谷、苞谷等等足够他们吃上一年半载。
也许,等新粮食出来了,就可以把旧的粮食卖掉吧?她将粮食口袋都重新检查了一遍,无意中看见了堆积在角落已去皮的橡树果子竟忘记吃你了,先磨一些试试看。
她将小石磨搬到火塘边,一边看小黑小白一家四口撒欢扯皮,一边磨那些橡树果子,红红的火焰照亮了她养了一冬愈发白皙的脸颊,看着石磨上越来越多的橡果子/粉,她不知不觉陷入了回忆。
小时候,每年冬天她都会跟着爸妈一起上山捡橡树果子,那个时候太小,心里对万事万物都充满了好奇,甚至劳作都被视为乐事。
爸爸妈妈叫嚷着手脚冻得冰冷麻木,她却捡得热火朝天,就连手脚都暖烘烘的,妈妈彼时还开玩笑说她是火体质,可后来他们故去,她一人在这世间踽踽独行,每逢冬天脚都冰哇凉,即便放了热水袋也无济于事。
越长大越冰冷,好像儿时的赤诚与火热被那些年独自一人支撑着苟活的疲惫消耗殆尽了,心跟脚一样再未被谁捂热过。
但穿越后,她却睡得越来越踏实,万年冰窖般的脚也奇迹般地变得很容易暖烘烘的,是现在坚持泡脚的缘故吗?还是来这里后,身体跟心灵不再有那么多负累?亦或者,阿准、阿俊默默捂热了她?沈小茶徐徐吐出一口气,将磨好的橡树粉用竹筛子仔细筛了一遍后,加水澄清去涩,再过三四日就能吃上滑嫩嫩的橡树凉粉喽,不知阿准能否赶得上?一直到午后快晚上,早上发酵的面团才涨到原来的两倍大,她撸起袖子将面团揉搓排气后团成小圆坨坨放入盆中,在盆口搭上湿而不滴水的毛巾进行二次发酵,等炒完腊肉炒菜苔后,小圆坨坨们又长大了一倍,在表面刷上土鸡蛋液、撒上芝麻,就直接放入空气炸锅里开启蛋糕模式进行烘烤。
空气里面包的香味越来越浓,她闻着久违的味道喝了一口胭脂梅果酱汁,嘴角不知不觉染上笑意。
等松软、热热的羊奶餐包出锅,她迫不及待地吹着拿起一个,浓浓的奶味儿里带着点纯天然的甜,上面的芝麻焦香扑鼻。
看着桌上的食物,她有些哑然失笑,百吃不腻的腊肉炒菜苔+羊奶餐包+胭脂梅果酱汁,菜苔绿中带紫红、餐包焦黄、果酱汁深红,竟也莫名地和谐。
雨夜漫长,晚饭又吃得太早,她在火塘边打过炖儿后骤然清醒,便再也没有睡意,耳边是寒风怒号拍打着门窗的声音,屋外潮湿阴冷,还好屋子里干燥而温暖,这个时候要是有一部电影就好了,曾经嗜书如命的她早已没了看书的闲情,恐怕是拿起书就困得要命。
这小荒村没有信号,就是有电视也看不了,突然她想起了小时候的CD机,直接连上电视机,不用信号也能看,就是又买电视又买CD机,怕是至少得一千多,纯粹为了打发时间花这么多钱,她有些过意不去,毕竟那些是三个人辛辛苦苦一分一分存起来的啊。
一直到狗都困得席地而卧,她才磨磨唧唧躺到床上,不知数到第几万只羊后才昏昏入睡,实际上也不过穿越前的晚上ba/九点而已。
一个人的日子,果真漫长而难熬啊,睡前她脑海里突然浮现这个念头。
她给熬好的橡树凉粉换了一轮又一轮水,最终只剩下一块橡树凉粉时阿准悄无声息地回来了,那会儿,她才起床没多久,趁锅里煮粥的空档准备挖坑种树,看见篱笆门外的阿准时便却愣住了,直到锄头倾斜砸到脚背上才恍然醒来,你,你,回来啦?胡子拉碴的阿准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突然将她拥入怀中,很紧很紧,沈小茶有些被吓到,没有回抱他,呆呆地站着。
小茶,我很想你,你想我了没?他认真盯着她的眼睛、捧着她的脸,不容她逃避、躲闪,沈小茶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吓懵了,完全不知作何反应,穿越前她单身了二十多年,如何面对眼下的情形,她毫无经验。
眨了眨眼睛,半天却憋出了一句你饿不饿,锅里还煮着粥,正好吃。
阿准却如同尾巴似的寸步不离她左右,宠溺的目光一直追随她,在跋涉了千山万水、经历过整整一个月没有她的日子,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思念她,思念与她一起开荒种地的日子,甚至就连互道一声早点睡吧都成了这三十多个日日夜夜里的慰藉。
你看我做什么?先吃饭。
沈小茶佯装生气地敲了敲碗,提醒对面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的阿准,他憨憨地笑了,快速吧啦着粥,那样子好像十几日没吃过饱饭。
她的心就莫名地有些酸涩这两个鸡蛋都是你的,刚煮的,趁热吃,中午做点好吃的,别急,别噎着......她絮絮叨叨地诉说了他跟阿俊离开后家里的状况,白菜、萝卜都收好了,小麦、油菜都施了肥,我想着萝卜白菜太多吃不完就做主买了一只猪,当过年猪养着,对了,这几日闲下来咱们在院子里种果树吧,你有没有特别想种的?沈小茶只是在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
都好,就都种你喜欢的。
阿准似乎没有听见去她说了什么,靠在椅背上满脸宠溺地看着她,静寂的空气里弥漫着一丝忐忑。
我们成亲吧,小茶。
阿准突然将身子向前倾斜,直直地、虔诚地看进她的眸子,那里映着他因为久宿野外颓废的脸,脸上的认真一览无余。
第一零五章沈小茶被这突如其来的求婚弄懵了, 微张着嘴,试图说些什么,最终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阿准上前一步轻轻扶住她的肩膀, 正准备安抚呆怔的她, 沈小茶却背过身去冷硬地打断了让我静静。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溪边走去,抱着膝盖蹲在地上,任清晨的河风吹冷脸颊,穿越前的成年时光里,她从不会觉得有谁会发自肺腑地爱上双亲尽失、孤零零、不擅长人情世故的自己。
此刻被阿准告白, 那些根植于骨子里关于被爱的自疑、自卑又喧嚣尘上——他为什么想要和自己成亲?因为自己拥有他曾经恋人的身体?是一个完美的替代品?她苦笑一声, 那这样的婚姻对她或者曾经的茶花都是一种侮辱吧。
不知何时, 阿准也默默来到她身边, 与她并排而坐你是不是有心结?他自然而然地抬起手将她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拢到耳后,沈小茶瑟缩了一下,如被鸽羽挠了般, 但那种感觉随着他收回手而转瞬即逝。
阿俊跟我说,不管你长得再像阿姐, 他都明白你不是她,你只是你,他愿意视为新阿姐的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这并不是因为你是谁的替身, 而是你纯善、开朗、智慧、坦诚, 让他觉得跟亲人一般,他说, 让你不要戴着枷锁活下去, 你就是你, 那个叫茶花的阿姐他会珍藏于心。
阿准说完这些,忍不住将她侧着的脸拌到自己这一侧我没有你跟阿俊那么有见识,说不出这样的话,不怕你笑话,这些话我路上记了许多遍才记住。
顿了顿他又叹口气茶花经历凄苦,但人总得往前看,我早已认清了你们不是一人这件事,所以更不会因为你长得像她而求娶你。
他突然大胆地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这样对不住她也对不住你,我想跟你成亲,只是因为认定了你这个人,不管从前,今天跟之后我心里眼里的只是你沈小茶。
沈小茶挣扎着将手收回来,接盘侠?忘恩负义?背叛.....如果茶花尚在人世他还会选择自己吗?许多个血淋淋的词汇跟质疑涌现脑海,但可笑的是,她知道,无论是自己还是阿准,都难以证明事实并非如此,也难以去客观回答不可能发生的假设。
回去吧。
两个人一直枯坐到日上三竿,沈小茶无奈地叹口气,日子总得继续不是?阿准有些心不在焉地跟在后面,在他看来茶花已经去世,他跟沈小茶并不算背叛,她根本不算茶花的替身,难道要他一辈子不爱人、不娶人才是忠贞吗?从小到大,他都理解不了村里人对寡妇的苛刻,村里人视再嫁的寡妇为淫/荡之人,可在他看来,那是残忍且违背人性的。
要活人为死去的恋人不再嫁娶,是要活人活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吗?他不相信沈小茶想不通这些,但他也不想逼迫她,总之时间还很多,他可以等她想通,不过是一年又一年梨花开又落的光景罢了,即便不与她成亲,能如此相伴也一生无憾了。
回到院子里,他们各自忙碌,默契地不再提起关于成亲的事,但有些话说出口后,气氛陡然变得难以如从前般从容、自在。
好在,她和他各自忙碌着,那份不自在渐渐淡薄了许多——她在灶台旁拾掇午饭,他则忙着喂鸡鹅羊兔跟猪。
要挖几个坑?可有想好都挖在哪里?阿准拿起她早上丢在院子里的锄头,突然出声。
沈小茶走过去打量了一番,在地上边画圈边念念有词春末打杏,夏初摘枇杷,盛夏摘葡萄,秋天收梨、苹果、橘子、银杏、枣,冬天钳柿子。
一年四季花跟果实都不断,热热闹闹的。
她拍了拍手,当下并不顾不上去想这些果树在山里能否顺利结果,更多的是希冀这座院子越来越有农家小院的烟火气息。
等再暖一些,咱们沿着篱笆根儿内侧撒上一些花籽,什么太阳花啦、薄荷啦、月季啦、凌霄花啦,甚至是山上挖的野百合、野山茶花、野菊花都行,院子外面就种蔷薇,爬满墙那种才好哩。
阿准看着她满是憧憬的双眼,愈发觉得成亲与否似乎并没那么重要,除了没有同床共枕、不会有后辈子孙,他们和平常朝夕相伴的夫妻,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样一想,他有些释然了,虽然有些不太甘心,但缘分这东西强求不来,除非小茶主动再提,他不会再催促她了。
今天的午饭格外丰盛,一看就是用了心的——酸甜可口外酥里嫩的松鼠鳜鱼、清爽喷香的菠菜凉拌核桃仁儿、腊肉蒜苗炒菜苔、红薯焖饭。
做完饭已至午后,太阳暖融融的,两个人一商量就决定把饭桌搬到树荫下吃饭,二月白日里的微风被篱笆和树一遮挡,再吹到人身上就没那么冷了,反而带着一股怡人的清爽。
尝尝这道菜,你们离开的时候我做过一次。
沈小茶帮他夹了一块松鼠鳜鱼,好吃,很开胃,肉很嫩,这个鱼应该很贵吧?她没好气地撇他一眼问这个干嘛,做了你就吃,左右不会吃空咱们的家底。
阿准忍不住笑了,脱口而出的话来不及改口那是,有你这个当家主妇在,想吃穷都难。
沈小茶正低头忙着吐鱼刺,似乎没有听见,阿准在内心给自己掌嘴,求亲的话说出口后,他早已在内心向往过无数次成亲后的生活,有些话就那样不过脑袋脱口而出。
这道菜也很好吃,还是你技术高超,那么难敲的山核桃仁,竟还能敲出完整的?核桃仁脆而清香,他赞不绝口,一连吃了好几筷子。
沈小茶用看智障的眼神偷瞟他一眼这是纸皮核桃说完突然想到什么咱们要不再种一棵核桃树?听说核桃的气味还可以驱虫。
阿准没想到她一下子跳到种树上,愣了片刻才道好是好,就怕院子里果树种多了长大后挤得慌。
沈小茶不以为意那大不了种梯田里。
两个人一边闲聊一边吃,一顿饭不知不觉就吃到了午后,就连一向活泼的小黑都哈欠连天,沈小茶看着看着也莫名有些犯困。
阿准见她上下眼皮已在打架快回屋睡会儿,碗筷我来收拾。
她这一个月来也累得够呛,便不客气地回房歇晌了,谁曾想这一歇就歇到了晚上。
阿准做好晚饭,无数次抬手想敲门叫她吃饭都不太忍心,这是多累啊,才能让平日里作息规律的她一觉睡到天黑?他不知道的是,她梦魇了,在一个无解的梦里被折磨了许久,努力想睁开眼却疲惫不堪。
梦里,她还未穿越,却因为莫须有的事情被人肉上热搜,小/三、接盘侠、替身婊,最脏的字眼如利刃般一寸寸宰割着她的自尊与淡定。
是阿俊的声音让压抑的她瞬间崩溃大哭阿姐,阿姐,别怕,往前走,我相信你!好好的遵从内心活着,这个世上有太多人一边干着违背伦理跟道德的事儿,一边用道德标准枷锁劈死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我相信你跟阿准哥哥!小茶,小茶,别哭。
阿准在门外听见她压抑大哭却怎么叫都不开门,一急之下忍不住破门而入,她尚处于懵懂之中,就被拥入一个厚实、温暖的怀抱。
他轻轻地擦干她眼角的泪水,像哄孩童一样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别哭,我在,我在......她缓缓苏醒过来,不知是初醒的疲惫还是那份安宁让她迟迟没有从阿准怀里挣脱。
过了许久,她哑着嗓子道门被撞坏了,唉,又要花钱修。
阿准没想到她醒来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不过,她的下一句话更是让他瞬间愣在原地。
我们成亲吧,明天或者后天?她恢复了往日的俏皮,不眨眼地看着仰头看着他。
你....是还没醒还是....?他迟疑着用手摸了摸她温热的额头。
沈小茶一挥手拍掉他的手我清醒得很!阿准反应过来一把将她连同被子抱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快掐我一下?沈小茶使劲捏了捏他的脸眨眨眼瘦了。
阿准欢喜地将她放下,有些激动明天或后天?是不是太仓促了些,虽没有双亲在,但该有的礼还是得有。
她看他一眼那就等油菜花开的时候?阿准啊了一声,摇摇头大后天吧,我得准备一番,说完孩子似的朝屋外跑去。
沈小茶看着他匆匆的背影,悠悠吐出一口气,他们现在离群索居,唯一知情的人都不会对这段婚姻指手画脚,更别说那些不相干的人,即便是在人潮如涌的现代,被那些双洁党指责又如何?只要问心无愧,做了自己该做的,谁也妄想阻止她从心所欲的去追求爱情。
第一零六章沈小茶正跟未完全散尽的瞌睡气作斗争, 却被走到半路突然返回的阿准吓了一跳,他略显局促地站在门口那啥,快起来吃饭, 趁热乎。
她看着之前还小动作不断的人, 现在却假正经不敢随意进屋的怂样,就忍不住想笑,阿准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转身出去了。
晚饭伊始,他夹了一块凉拌橡树凉粉放她碗里尝尝看,我按照你之前做凉拌菜的法子弄的。
说完,满含期待地看着对面的人。
沈小茶咬了一口, 酸辣可口, 再加上一点嫩嫩的香菜, 口感爽滑, 好吃,她由衷称赞。
阿准松了口气吃完早点歇着,大后天就.....就成亲了, 这两天要准备好多东西呢。
她狐疑地看他一眼,就他们两人有啥好准备的?窗花、喜服、盖头、铺喜床用的干果、鞭炮、合卺酒用的杯子?这些她直接淘宝买就好了。
阿准沉浸在自己的紧张与兴奋中, 对沈小茶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解根本没看见。
半夜,他等了很久,约莫着隔壁的她睡着了, 才提着弓箭消失在被清幽月光照亮的夜色中。
次日起床, 沈小茶总觉得空气中有一股怪怪的味道, 直熏得她频频作呕什么味道,好熏人?阿准笑着摇摇头后天你就知道啦。
她其实已猜测了个大概, 见他一脸神秘, 索性假装一无所知。
来, 试试这身衣裳,不合适我好重新买。
她从屋里拿出一件红色长袍,递给阿准,等他穿好出来,她自己先愣住了。
平日里他多穿短打,如今换上红色带腰封喜袍,只衬得整个人修长、俊朗、挺拔,没有文人的儒雅,却自带一股朝气澎湃的不羁与野性,让人想起春日林中一闪而过的矫健雄鹿。
看着如同换了一个人的阿准,沈小茶突然变得拘禁起来,暗暗唾弃自己因惊艳陡然而生的羞怯。
合适么?她强装波澜不惊地问了一句。
阿准摆弄了一下胳膊、腿表示很是满意,沈小茶莞尔,对接下来的成亲莫名多了一些期待与忐忑,忍不住暗笑自己虽不是颜奴,却仍未能免俗。
阿准换下衣裳后就忙着做早饭了,她则忙着置办成亲要用的东西,并忍不住时不时在他耳边嘀咕喜宴要做什么菜之类的。
他听得颇为认真,遇见不懂的还会打破沙锅问到底。
问这么仔细做什么?反正又不用你做饭,帮我打下手就成啦。
她隐隐有些后悔一冲动把婚期订太仓促了,当日定要忙到天昏地暗。
忙忙碌碌之间,转瞬就到了成亲的日子。
一大早沈小茶被空气中的一股幽香唤醒,她羞涩而紧张地穿好喜服、梳好妆,磨磨蹭蹭推开房门,就被堂屋小桌上白色瓷瓶里那一大把腊梅跟火棘吸引了目光。
黄的耀眼、红的热烈、白的安静,三种对比鲜明的颜色杂糅在一起,至俗亦至雅,让这平凡的日子瞬间仪式感满满。
身穿常服的阿准听见她起床的动静,从外面走进来,一见沈小茶就愣住了。
平日里她忙着操持家务,头发总是随意盘起,今日竟特意用精巧的鸳鸯簪钗绾成了个简单大方的髻,露出光洁bao满的额头,清秀又温婉,与平日里那爽利的雌/雄依稀可辨的模样相去甚远。
一双如秋日林中小鹿般清澈的眸子含羞带怯地望过来,阿准心口微漾,忍不住指了指她的衣服调侃道怎么比我还心急?沈小茶闻言耳朵尖都羞红了,忍不住恼火地小声嘀咕一句你怎么没换喜服?就她一人穿,确实显得太心急了些。
白日里还得干活,怕弄脏了,要不然我昨天都不想脱下来。
他笑着解释沈小茶一听,立马就打算退回房去,她暗恼自己竟忘了这茬,只记得臭美了。
也是,这小荒村就他们两个人,晚上再穿喜服走个流程掀个盖头就成了,大白天穿成这样,满院子晃悠着烧火做饭、喂狗喂羊,想想都觉得滑稽。
唉,选喜服时完全没意识到这种长袍跟裙子干起活来太过拖泥带水。
阿准急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开玩笑的,快别换了,就这么穿着,要干啥你跟我说就成。
说完忍不住将她的发饰扶正很好看!沈小茶挣了几下没挣脱,只好作罢,阿准摸了摸她的衣袖这衣服有些薄,先别出去了,一大早冷飕飕的,你就在屋里洗漱,我把饭菜端进来。
她突然有种要被他供奉起来的错觉,一边洗漱一边跟他商量着换下这套衣裳。
扣肉用的香椿、夹沙八宝饭的糯米要提前泡发,昨儿挖的那把荠菜得洗净剁碎好做春卷馅儿,还有挂着的那只肘子得烧一烧炖上,核桃仁我买好了可还要去皮...这么多事你一个人怎么做得完?阿准将一个水煮蛋、一碗红豆粥、一盆酸豇豆推到她面前放心,这些你这两天不是念叨过好几遍?我一大早起来都弄好了,就剩荠菜没剁,怕吵醒你。
沈小茶扶额,自己什么时候念叨过?放下筷子认真回忆起来,好像确实啰嗦了很多遍,这两日她又紧张又期待,思维已然有些错乱......阿准将碗筷收拾好,临跨出门槛又突然回头别换了,真的,有我!怔怔地目送他走出堂屋,她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脸,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如坠云雾?目光对上门上早已贴好的红色对联,她仍有种如在梦中的恍惚感。
小茶,这是聘礼,虽然不值钱,但是我的心意。
阿准突然挑了一旦东西进来放在角落打断了她的神游。
看了看地上的东西,她忍不住有些想笑——两只野兔、两只羽毛鲜亮的公野鸡、两张硝过的狐狸皮。
果真他这两日都是去准备这些,看着他眼下隐隐的黑青色,她突然眼眶微潮,他知道她有淘宝不缺这些吃的,却依然深夜冒险去打猎......阿准,谢谢你。
她吸了吸鼻子,谢他用自己的固执去弥补这场婚礼的简陋,是尊重亦是珍视。
傻小茶。
他忍不住将她轻轻揽/入/怀中,这些已经足够简陋了。
忙起来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日落西山时阿准终于在沈小茶的指挥下完成了一桌子喜宴——八宝饭、梅菜扣肉、猪肘子、春卷、芹菜凉拌核桃仁、白灼虾、红烧鱼是她之前喜宴吃过的菜肴,另外的坚果拼盘、腊肉炒菜苔、羊肉汤是为了凑够十个菜,寓意十全十美。
鞭炮声响起后,阿准也换上了红色喜服,两个人、四只狗团聚一堂,饿了一中午的两人在桌子上吃得酣畅淋漓,桌子底下的四只狗捡漏捡得不亦乐乎。
吃完饭,天已黑透,但时间还早,阿准让她先去洗漱,自己一人收拾完了所有的碗筷。
洗漱完站在窗前,就着那盏悬挂于灶台上房的露营灯,她安静地看阿准在灯下忙碌的身影,红色喜服的袍角被他小心掖在腰间,洗碗、擦灶台、收拾剩菜.....他的动作娴熟又利落。
看着看着,沈小茶擦去眼角不知何时滑落的泪,爸爸妈妈,你们不用再担心小茶了,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一个人如你们一般让我可以安心托付,以后的路,我不用自己一人走了。
我宽宥自己了,不再带着过去二十多年的愁苦跟自卑活着,他让我相信自己值得被爱,无关身世、学识、时空,只因为那个人是我。
在想什么?阿准轻轻走到她身旁,一股熟悉的沐浴液气息扑面而来。
阿准本来打算从背后拥抱她,却在伸出手时改变了主意,她方才好像在擦眼泪,许是害怕?他这样想着,将拥抱变成了拍肩膀。
沈小茶扯过床上的盖头盖在头上,似乎想掩饰什么,阿准坐到她身旁,静默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掀起盖头。
当拐枣酒清甜的汁液划过舌/尖,沈小茶鼓起勇气踮着脚尖拥抱了比她高出不少的阿准。
窗外又起风了,桌上的红烛被从窗户缝隙里涌进来的风刮了一下,闪烁数下方稳定,睡吧阿准轻轻卸下她头上的釵环。
他明显感觉沈小茶身/体僵硬了一下。
我去冲洗下,身上有股油腥味儿。
他摸摸她毛茸茸的发顶,径直往屋外去。
沈小茶笑了,骗人!明明都洗过了。
等他再返回,她已蜷成小小的一团面朝墙壁,大红色的鸳鸯戏水被子拱出了一个小小的包。
看着她颤动的睫毛,阿准心软了真累啊,早点歇着吧说完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沈小茶等啊等,直等她眼睛撑不开。
听着她沉稳的呼吸,阿准一点一点挪动着翻过身,从后面极轻极轻地拥住她,沈小茶睡得并不安稳,睡前只洗了澡没泡脚真冷啊。
她无意识地向着热源靠近,直至寻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阿准用唇角轻轻碰了碰她小巧的耳垂,僵直着身子半睡半醒。
半夜,沈小茶突然梦呓手快拿开!信不信我剁了你的猪蹄子?第一零七章沈小茶翻个身, 她看了看阿准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压下口中的惊呼,四目相对, 她有些尴尬, 还睡得着吗?阿准伸手将意欲从自己怀中挪走的她拉了回来,低头蹭/了/蹭窝在下巴处毛茸茸的发顶。
沈小茶顿了顿,伸手抵在厚实的胸膛,阿准一个激灵,慌乱中他沙哑着嗓子低呼了一声小茶......,下一刻她的脸被捧起来, 鼻息近在咫尺, 她睫毛颤啊颤地闭上了眼睛, 直挠得他酥酥麻麻。
母胎单身多年的沈小茶, 此刻连尾椎骨都绷得紧紧的,阿准伸手轻轻拍打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她慢慢放松下来,好像被人顺了毛的小猫咪, 开始隐隐犯困,但那份紧张却不曾卸下。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彻底放松下来, 他的手也从后背往前、往上挪动, 沈小茶瑟缩了下, 终于未再躲开,只是抓住被子的手更紧了些。
在她彻底放下防备时, 他欺身而上, 霸道也果断。
这个季节的夜雨来得悄无声息, 干涸了多日的小院儿被雨水润泽,显得神清气爽,菜坛里更是一片生机勃勃,原本蜷缩的叶片跟花苞,在雨中舒展开来,露出舒朗、惬意的模样。
沈小茶沉沉睡去,就连浑身的粘腻何时被人拾掇得清爽又干燥都不知。
一场夜雨过后,天地神清气爽,一如清晨起床满脸餍足的阿准,他俯身在她额头留下温热的轻触,然后蹑手蹑脚走出屋去。
装睡的沈小茶这才微微动了动身子,一颗飘零的心在此刻有种尘埃落定的笃定与茫然。
她调出淘宝,输入五个字,删了又输,输了又删,然后抿着唇颓然地将自己埋入被褥中,顺其自然吧。
从未做过母亲的她不知生育的凶险,妈妈也从不跟村里别的阿姨一样对孩子气急败坏时将我生你时候差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挂在嘴上。
她不会想到此时的顺其自然,让她不久的将来差点丧生.....起得来吗?我煮了你爱吃的红豆粥。
额头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她的耳朵尖尖红了一大片,只露出半个头在被外,闷闷地嗯了一声。
阿准轻笑着找了一套平日里固定搭配的衣服塞进被窝衣服捂热了就起来,吃些东西再睡吧。
直到屋里鸦雀无声,她才忍着酸疼的身子哆哆嗦嗦穿戴好。
推开房门,他刚好进屋早上下雨了,怪冷的。
说完将挤好了牙膏的牙刷跟装了温水的杯子递给她,沈小茶不敢与他对视,接过后逃也似的夺门而出,白日里的他跟晚上的他实在判若两人.....不过,当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起接下来的农活,沈小茶内心的那点羞涩跟尴尬渐渐淡去。
她咽下一口粘稠的红豆粥菜苔、菠菜、蒜苗、香菜都种多了,吃不完也浪费了,不如卖掉,蒜苗倒可以多留点,以后抽蒜苔或者收大蒜都成。
他将剥好的水煮蛋递给她我打算趁地里活儿不多的时候弄个厨房,总在外面做饭也不是法子。
集装箱拆掉屋顶后,可以搬到院子外做猪圈,这样院子里没啥怪味儿,就有地儿做个大厨房了,烤火、做饭、吃饭都宽敞.....咱们那屋我想着可以做个卫生间,冬天去外面起夜忒冷了,黑咕隆咚的也不方便。
反正现在用水方便,且她那间房大到足够可以做独卫主卧套房。
她愣了下,又把什么是卫生间给他解释了一遍可以如厕、洗澡、洗脸的房子。
阿准摇摇头那还是把我之前的房间做成卫生间吧,等以后有了娃难不成上厕所还跑到咱屋里去?沈小茶下意识点点头,反应过来后立马脸红着瞪了他一眼,阿准哈哈大笑。
才下过雨,地里下不去脚,他们百无聊奈地站在屋檐下,偶尔颇为默契地扭头相视浅笑。
咩——母羊焦躁地在羊圈里反复叫着,沈小茶走过去,只见它肚子底下鼓鼓胀胀,想必十分痛苦,这段时间她给哺乳期的它开了不少小灶,没想到居然胀/奶了。
她试着伸手帮它,却被踢了一脚,阿准见状忙拿来一个干净的汤盆,他一手死死按住母羊,一手将汤盆放在它肚子底下,熟稔地摆弄一番,白色的乳/汁慢慢往下滴,后来直接变成了往外喷。
母羊似乎意识到他们在帮自己,慢慢平息下来,之前逮住过一只母羊,养了许久,也是这样.....沈小茶忍不住笑了,当初还想把它做成羊肉汤来着,转眼它就有了孩子,时间真是伟大的导演啊,不过是一个春夏秋冬的轮回,他们已从一无所有到安居无忧,曾经残垣断壁的房子也渐渐有了家的模样,曾经长满荒草的弃田也因为虔诚耕耘馈赠他们五谷杂粮。
等会去我爹娘坟前一趟可好?要告诉他们一声,他们有儿媳啦。
阿准挤完奶突然道。
她认真点点头,见他神色无异,就接过羊奶去灶台了,双亲去世后他应该过得很不容易吧,你看,缘分就是如此神奇,让两个都失去双亲的孤儿凑到一起领略两人三餐四季的况味。
她默默买好香烛、贡品,跟他一起相携穿过枯草遍地的林间小径,走过梯田,来到林中一片视野开阔的高地,一个隆起的小土包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他们将坟前的枯草跟树枝砍伐干净,又将买好的蒲团、贡品放好,然后并排跪在坟前,沈小茶莫名生出点丑媳妇见公婆的紧张。
一双厚实温热的手包裹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掌爹、娘,儿来看你们了,这是你们的儿媳妇,以前你们总怕儿子打光棍一辈子,现在可以放心了......他说完沉默半晌,她捏了捏他的手掌。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认真且用力地活着,才是对亲人最好的告慰。
两个人在坟前待了许久才往回走。
阿准,你看!走过田埂时她惊喜地发现了迎风招展的荠菜,低下头去才发现草丛里竟还藏着不少,这东西总是爱成片出现!晚上有荠菜饺子吃喽。
她眼睛亮晶晶的,荠菜发芽,这是春天即将来临的征兆啊!阿准看着她孩子似的笑,本来微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谁曾想,荠菜还小,直挖了半个下午,才勉强挖到小半竹筐。
火塘的鼎罐里咕嘟嘟炖着胡萝卜羊肉汤,她懒得再烧外面灶台的火,索性就着火塘做饭。
将荠菜焯水后捏干切碎,加入剁好的肥瘦相间的肉馅、土鸡蛋、鸡精、生抽、食用油顺时针搅拌至菜肉完全混合,阿准擀皮她包,不知不觉圆滚滚的荠菜饺子摆了满满两竹筐。
锅里放油烧热后一个个摆上才包好的饺子,加入水盖上锅盖后放在火塘边缘,用小火慢慢煎着,焦香浓郁,她将饺子翻个个,直至两面金黄才出锅。
沾着吃。
她将一个装了醋的小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锅里还在烧水煮饺子。
咬一口,酥皮脆香,底下的肉馅儿滑嫩,荠菜淡淡的清香划过舌尖,那些跟荠菜相关的回忆涌现脑海。
吃完煎饺,再喝一口煮沸后已放至温热的醇厚羊奶,让人忍不住幸福地喟叹出声。
她将才出锅的煮水饺捞起分装在两个大面碗里,又从鼎罐里盛了一些羊肉汤浇进去,这吃法俨然就是馄饨的吃法。
好吃。
阿准吃完一碗,意犹未尽。
收拾好碗筷,时间尚早,他们坐在火塘边闲聊,聊着聊着,沈小茶直觉一股暖流迸涌而来。
姨妈来了!收拾利落回来,阿准早已在泡脚,她有些烦闷太早了吧?睡得着吗?阿准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睡不着躺着也舒服些,怪冷的。
山间岁月有清欢,但偶尔也怪无聊的,她磨磨蹭蹭地躺到他身旁,阻止了他探向自己的手我那个来了。
她翁翁地道。
啥?没人跟他说过,平日里她也遮遮掩掩,他何曾懂姑娘家的那些事。
沈小茶有些气闷,小声跟他科普了一番,说完又不争气地脸红了。
阿准将热热的手掌放在她小腹处,听着彼此的心跳,她突然觉得山间岁月有清欢,但,偶尔也挺无聊的......听着彼此的心跳声,他们竟奇迹般地失眠了,沈小茶清了清嗓子要不,买个电视?然后一如过去置办大件物品时一样,她又把电视为何物解释给他听。
阿准自然说好,反正他一向支持她的任何决定。
要花很多钱呢。
她调侃道,阿准惩罚地揉了揉她的小腹等暖和些了,往山上跑勤快些,不愁没钱。
已经许久没看电视的沈小茶突然有些兴奋!她要把小时候看过的CD再看一遍,不过她更好奇阿准看上电视时的反应。
阿准按下意欲起身的她,将她的手往自己这边拽,声音暗哑还折腾?那帮帮我?沈小茶一个激灵,瞬间觉得电视不香了我突然好困乏....第一零八章第二天一大早, 天空又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她挣扎着坐起来,立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哆哆嗦嗦地打了个结实的大喷嚏, 阿准迷迷糊糊地一把将她扯着躺下,头在她肩膀搁了会儿等瞌睡散尽,就一骨碌爬了起来 等我把火烧好你再起来,不是说不能受凉?沈小茶撑着头看他穿衣,心里微微漾起了一丝甜蜜,小时候村里的那些婶娘们一年四季都得摸黑早起, 不管农忙农闲皆如此, 谁家媳妇要是等丈夫做好饭菜再起床, 必定要被人私下笑话是懒婆娘。
婶娘们在全家尚在梦乡时, 就得麻利地烧火塘、给鼎罐装满水,这样一大家子起来时就有足够的热水洗脸刷牙了,她们胡乱用鼎罐里之前残留的温水甚至冷水洗漱完就开始操持早饭——煮粥、炒菜, 遇上家里有人帮工还得变着花样地烙饼、蒸馒头。
等忙完,一大家子陆续起来, 她们又得照顾老的小的,匆匆吃完饭便马不停蹄地收拾碗筷、喂牲口、打扫卫生、洗衣服......她儿时曾幼稚地跟妈妈说以后绝对不要嫁人,感觉女人如牲口一样不知疲惫, 却还要时不时忍受酗酒后家暴的丈夫。
所以此刻躺在被窝里的沈小茶愈发有种嫁对人的幸福感。
看啥?晨起的阿准有些呆, 他见她傻笑着盯着自己看, 狐疑地摸了摸青色的胡茬,沈小茶忍不住向他伸出双臂, 她柔柔地抱了抱他, 露出小女儿家的情态来。
果真, 遇见对的人,女人立马就会变成小女孩,阿准摸摸她的发顶,转身出门。
昨晚,他将她的衣服叠好放在自己的被窝里捂着,这会儿依然残留着他的体温,沈小茶慢腾腾地躲在被窝里将衣服穿好,便靠在床头挑选起电视、影碟机跟碟片来。
许是被阿准带偏了,她挑电视时特意选了个高清护眼款——以后有了孩子总不能一直不让他们看电视吧?买完电视,又挑了一个影碟机、插座后,就满含期待地选碟片——《大内密探XX发》《东方XX》《XX上海滩》......一大早被亲切的怀旧感萦绕,恍若回到儿时为了看碟片废寝忘食的日子,等阿准做完早饭,她已捣鼓着将所有东西调试好,打开开关、装上碟片,熟悉的序幕响起,她忍不住跟着哼唱。
阿准目瞪口呆地端着粥站在门口,服装迥远的人在那个方框框里飞来飞去,直看得他走了神。
这就是那个叫电视的神奇物件?他将粥放在桌上,在沈小茶的注视下走上前盯着电视,然后伸出手试探着触摸屏幕。
摸了一下后立马收回手,屏幕上的人对他挥舞着拳脚,他下意识退后了一大步,不可思议地回头看沈小茶一眼,她含笑望着他,一脸看戏的表情。
阿准不信邪地继续伸出手去,如此试探几次后他才惊觉那上面的人儿是死的,并不会跟他互动,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饶有兴致地坐在桌上看了起来,虽然有些台词他不太懂,但丝毫不妨碍他看得津津有味。
沈小茶喝完一大碗粥,他连坐姿都没变,深深沉迷其中,她啪地一声关上电视,阿准意犹未尽地道这东西好。
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饭菜都要凉了。
阿准讪笑一下,飞快地走出去盛饭吃。
菜苔得卖一茬了,再不掐就老了,掐了才能继续翻芽。
她伸手接了一些雨水喃喃自语,走到菜坛边,伸手挖了点泥在手里看了看,万一下连阴雨这茬菜就白白浪费了。
回头看一眼对电视好奇又上瘾的阿准,她摇摇头,男人果真多大年纪都还是男孩,瞧他那模样,怕是如果一直下连阴雨让他看上三天三夜也不带停歇的。
菜坛里的菜比梯田里种的晚,但这会儿也热闹至极,茼蒿、菠菜、香菜、莴笋、胡萝卜、蒜苗、包菜长势喜人,一眼望去郁郁葱葱,让人忍不住心生欢喜。
今天下雨,要不就在家歇着?你也不爽利。
阿准不知何时走过来,往她怀里塞了一个暖手袋。
沈小茶没有搓破他的小心思,一本正经地道怕是闲不得,再拖下去菜都老了,卖不出好价格了。
阿准看了看天色,依依不舍地披上蓑衣、背上背篓去摘菜你不去,在家等我就成。
沈小茶摇摇头不必背回来,白白浪费力气,你采好我就卖,这样快一些。
他拗不过她,把她包裹成大粽子才作罢——蓑衣、雨衣、雨伞、厚袜子、长筒雨靴......沈小茶幽怨地看他一眼,说了不能受凉可也不至于如此吧?她自觉身体底子越来越好,现在都不痛经了呢。
两个人冒雨来到山上,她乖巧地撑着伞站在菜园子里,他则手脚麻利地开始摘菜——菜苔、茼蒿、菠菜、香菜、莴笋、胡萝卜、蒜苗......直到午后才摘完所有蔬菜,阿准瘫坐在凳子上,一动不想动,沈小茶帮他捶了捶腰,他痒得四处躲闪,你看会儿电视,我去做饭。
本来因为疲惫有些颓然的阿准立马点点头,如同打了鸡血般精神抖擞。
接下来的一个月,沈小茶终于懂了什么叫一发不可收拾,自从迷上了电视,阿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到晚上就主动搬上小板凳乖乖在电视机前等着,即使有些碟片看过不止一遍,再看他依然兴致勃勃,在看电视跟房/事上,他的瘾似乎格外大。
反倒是沈小茶渐渐觉得兴味索然起来。
她拿起扫帚打算把地再扫一遍,正看电视的阿准撇她一眼你不是刚扫过吗?你最近咋了,总是丢三落四,前几日才忘记刷牙,昨天忘记洗脸......沈小茶揉揉太阳穴,大概是人太惫懒,思维有些僵化?雨过天晴后的第一天,她背着竹篓信步上山去田里转悠,一走到地头,就惊呆了,一场漫长的连阴雨后,油菜花似乎在一夜之间争着抢着了!一大片黄色花海随风摇曳,虽然并不是开得正浓时,但也浩浩荡荡。
一阵风过,黄色花浪此起披伏,如同波澜般向前滚滚而去,等风停下来,又挺立如初,宛若一幅静止的油画,她走到梯田最高处,俯瞰着脚下浩瀚的花海,只觉得宏大而壮观。
怒放的油菜花与绿油油的麦苗相映成趣,让人心底涌出许多澎湃情愫,春天啊,真的来了!她采了一大把含苞待放的油菜花,打算清炒着吃。
阿准正在盖厨房,这次她没让他夯墙,直接买了水泥砖,所以工程进度很快,不过小半个月,房子已基本成型了。
沈小茶将一杯空心泡果酱水递给他歇会儿吧,我炒几个菜,咱就吃饭了。
去年春天的果酱已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好在再过些日子又可以开始采摘野果做果酱啦。
她看着红色果酱水若有所思,将米饭蒸上后,就调出淘宝买了十几棵草莓秧,然后耐心地将它们种在蒜苗拔掉后空出来的空隙,最近偶尔觉得发晕,好像总是忘事,她怕转眼就将这事给抛至脑后。
吃饭时,阿准夹了一筷子油菜花放进嘴里,数次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起身去给她端煮好的羊奶,沈小茶浑然不觉,满含期待地将筷子伸向了那盘清炒油菜花,等吃进嘴才发觉不对劲,她居然忘了放盐!含苞未放的油菜花苔清甜、鲜嫩,即便不加盐也很可口,但此刻她却突然觉得嚼着有些泛呕,等他将那碗乳白色的羊奶端上桌,冲人的奶腥味儿让她喉咙发紧,一下刻就哇地狂吐起来。
阿准立马慌了,小茶,你咋了?他紧张地帮她拍着后背,直吐到昏天暗地、两眼冒泪的沈小茶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儿再次俯身干呕。
浑身的精气神好像一下子被抽空,她恹恹地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漱了几下口后,就颤抖着身子往屋里去,这会儿只觉得腹内空空如也,胃里却翻滚不止,但早已吐不出什么东西,除了黄色的胆汁。
阿准忐忑不安地远远守着,因为只要近身她就开始撕心裂肺地干呕,沈小茶目光空洞地看着房梁,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如憋掉的气球般了无生气。
他自责不已,最近太沉迷于看电视了,她近来似乎一直不太对劲?沈小茶无力地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眼看着日子越来越好,要是万一得了什么绝症......未了的心愿那么多——想吃自己亲手种的草莓,想收到阿俊金榜题名的消息,想看到她跟阿准的孩子在院子里荡秋千、在草丛里捉蚂蚱、在小溪里抓鱼摸虾。
等等!孩子?突然一个五雷轰顶般的猜想浮上心头,联想到他成亲后的毫不克制,她怒不可遏地瞪着罪魁祸首阿准,难不成他是神枪手,虽然她并未刻意避着,但也不至于如此神速吧?第一零九章让我自己待会儿!沈小茶烦躁地看了看门口紧张巴巴的阿准, 这会儿,她只想验证那个离谱的猜测,他担忧地转身出去, 回来!她突然想起, 茅房还在外面,得出去测。
阿准不解又小心翼翼地返回,沈小茶捂着鼻子从他身旁走过,她身上并不难闻的淡淡汗味儿让她胃里翻江倒海,他的眼神暗淡了一下,还是远远地跟着她。
到茅房后, 压下心里的慌乱, 方有些手抖地从淘宝买了一只验孕棒, 按照说明操作完后她便有些呆怔地将那支决定命运的棍子放在平地上, 一眨不眨眼地盯着。
几分钟而已,却觉得跟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深呼吸了许久才有勇气仔细看那棍子上的痕迹, 一道深色的杠,一道依稀可辨的浅色杠杠, 她不信邪地又测了一次,依然如故。
心绪复杂的沈小茶颓然地往家走,一声不吭, 阿准惴惴不安地看着她小茶, 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了?紧张、意外、措不及防、后悔心存侥幸没做措施、害怕、不安?好像都有, 唯独没有即将成为母亲的喜悦,更多的是紧张跟不安。
她一下扑到阿准怀里, 呜呜哭起来, 哽咽道我.....有了。
阿准茫然地帮她顺着哭到一抽一抽的身体有什么?呜呜呜, 我怀孕了,都怪你。
说完她捶打着阿准的胸膛,鼻涕、眼泪糊满他的衣襟,阿准也如遭雷击,他也想过他们有孩子的那天,却没想到这么快。
沈小茶骤然抬起头盯着他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想要,你若不想要我便自己抚养TA长大......事后回想起来,她自嘲地想怀孕的女人果真忧思过多,这种情形下竟还能秒补一出阿准抛妻弃子,独自出走小荒村,她一把屎一把尿将孩子拉扯大的悲苦大戏来。
阿准好气又好笑,一只手握紧她肩膀,一只手擦去她脸上的眼泪你在想啥呢?我.....就太突然了!但我,开心还来不及!说完他将还在哽咽的人儿搂进怀里别憋坏自己。
他帮她顺着背,扶她往家走一边絮絮叨叨有娃多好啊,天气暖和了我带他们去河里抓鱼、去山上打山鸡,你做饭还有人给你递盘子,咱种地还能让娃给送水送饭......沈小茶被逗得破涕而笑那娃儿可真是太累了,还在娘肚子里呢,就被惦记着当成劳动力了。
阿准低头亲亲她别怕,有我呢,你要是实在怕得慌。
他顿了顿看了看她咱就请个接生婆来?沈小茶摇摇头到时候再说吧,我这会儿心里乱糟糟的.....一点底都没有。
她跟他对生孩子、育儿毫无经验,生下孩子后他们是否仍要久居于此?那对孩子公平吗?毕竟他们还没有看过滚滚红尘里的姹紫嫣红。
不过这些多想无益,平安地生下健康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怀孕后的日子,似乎格外难熬,沈小茶在淘宝买了《育儿百科》等等怀孕的书,越看越忐忑——毕竟这里什么都没有,最主要的没有医生,她没办法做孕检,只能赌孩子是健康的。
经历过最初一个多月的孕吐后,她胃口好了许多,油菜花开败时,她已彻底接受并爱上了怀孕的感觉。
得益于当初买的都是十年以上的果苗,这会儿院子里的花花果果们,已次第开放了,似是为庆祝这个孩子的到来——最早开放的是杏花,白色的花瓣带着点红晕,一大团一大团,如淡粉色的霞雾,只可惜那会儿她吐的厉害,等有心思欣赏时它们早已纷纷扬扬落进泥巴里。
你看——她坐在杏树下,眯起眼睛看向已长出嫩绿叶子的枝蔓,在那叶片覆着的地方,已长出了许许多多费力可辨的小杏子来等割麦子时,树上的杏儿也该黄橙橙的了吧?一想到绿色叶浪中挂满黄澄澄杏子的情景,她就忍不住口齿生津,阿准往她嘴里塞了一块杏脯今天不能再吃啦,我记得村里婆婆说怀孕要少吃杏儿。
沈小茶嚼着甜中微微带点酸的杏脯,想起了小时候偷杏子的趣事来,忍不住有些想笑。
信步走到正开得热闹的桃树下,山里的天气还是冷了些,现在估摸着快到四月了吧?桃花才姗姗来迟。
只有花没有叶子的桃树枝上,桃红色的花朵你挤着我、我挤着你,挣着抢着开得热烈又隆重,她看着熙攘的花儿,连日的郁气淡了许多。
脑海中不知怎地就浮现出了孩子光着小脚丫上树摘桃儿的画面来。
嘴角噙着清浅的笑穿过那些正用力成长的果树林,来到一片葳蕤的菜坛,一个月前种下的草莓苗依然纤细,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它们刮倒,但令人惊喜的是,几场春雨过后,它们反而长得愈发欢实。
再往远处,是菠菜跟开了花的香菜,那畦韭菜是后来补种的,这会儿正嫩绿嫩绿的,掐下一片叶子,韭香扑鼻。
我晌午要吃韭菜炒鸡蛋,还有蒜苗炒肉。
她指了指估计不久便要抽薹的蒜苗,先把肥肉炼得干干的,然后再加蒜苗,放点豆豉最好啦....都说酸儿辣女,阿准却觉得一点都不准,毕竟,她前天还吵着闹着要吃双椒爆炒兔肉、大前天吃荠菜饺子又拼命加醋....跟她说不要吃那么味重的,人家就垮着个小脸可怜巴巴地摸摸肚子崽崽,你说你想吃酸汤肥牛?就一口,嗯,我跟你爹商量商量.....阿准好气又好笑,没想到怀孕后她竟变得如此幼稚,除了投喂一小口也没有别的办法,毕竟,她每次求到一后就乖巧得一塌糊涂。
春日天气依然有些凉,阿准将她的脚贴靠在自己大腿上,她舒服地嘤咛一声,沉沉睡去,他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背,在这万籁俱寂的春夜里,想起了村里因为难产去世的那些妇人。
骤然而至的恐惧让他彻夜难眠,但怕吵醒她又不敢翻身,呵呵——她不知做了什么梦,突然轻笑一声,阿准轻轻亲了亲她有些婴儿肥的脸颊。
他突然想起回小荒村之前,他跟阿俊的聊天这次回去我就跟你阿姐求亲....阿俊当时叹了口气说那还请阿准哥哥多怜惜阿姐些,总听师娘念叨女子不易,说生产犹如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她见过太多太多....此刻想起这些,他忍不住喃喃自语老天爷啊,一定要保佑她跟娃平安。
日子过得很快,割油菜、收小麦的时候,他们收到了阿俊的第一封信。
那天,沈小茶正坐在梯田最高处歇息,俯瞰着一望无垠的麦田,金黄色的麦浪如翻涌的浪潮,风过时麦秸秆相互摩擦,你推我、我推你,阳光在麦芒上跳跃,大地流金!不远处,是金黄色的油菜,它们被风吹弯向前倒伏着,麦子与油菜的气息在空气中荡漾,久违的关于丰收的记忆重现脑海。
她忍不住轻轻哼唱起那熟悉的旋律。
小茶,阿俊来信啦!回去给她取小零嘴的阿准抓着那只白色鸽子,在山路上飞奔。
沈小茶急忙起身,阿准着急地冲她挥手坐着,别动!我就来。
等他气喘吁吁地爬到山上,沈小茶一把接过那个鸽子,激动又兴奋地拆开信。
下一刻,便热泪盈眶,多日挤压胸中的担忧、烦闷,在此刻有了出口,那悬在心头无法彻底放下的石头,亦终于落了地。
第一百一十章阿准看她的表情, 有些磨摸不着头脑,怀孕的妇人真是让人难以捉摸,脸比那六月的天还善变, 沈小茶揉揉眼睛他已通过县试, 府试还未放榜,但应该不差。
她顿了顿若顺利今年八月他可参加院试,能中秀才的话,就要入官学了。
阿准对此一窍不通,但依然由衷称赞并祝福他,你上次回程用了多久?她突然问。
因着担心她一人在家, 上回他风餐露宿、日夜兼行, 所以从府城到小荒村只用了约莫半个多月时间。
沈小茶闻言笑了那他们怎么说也得用一个月半吧, 前几日出发的话, 估计到的时候正是农忙季节哩,我本来还担心就咱俩忙不过来,这下好了。
他们?除了阿准还有谁要来?经历过上次那次山崖追逐逃兵的事儿后, 他总是后怕不已,所以听她说有除了阿俊之外的人要来, 立马紧张、戒备起来。
沈小茶看他那如临大敌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瞧把你紧张的,阿准说带了周夫子跟师娘来,师娘曾是很有经验的稳婆。
突然她狐疑地看阿准一眼他怎么知道我怀孕啦?难道未卜先知?阿准咧着嘴笑了我当时跟他说, 回来就跟你求亲来着.....沈小茶的脸一下子红了, 耳朵尖尖更是如滴血一样红, 这才过去几个月?才成亲就怀上小崽子了,羞死人了, 都怪他, 她冷哼一声, 一屁股坐在地上,使劲啃着花大价钱买的车厘子,汁液迸溅,她嘴角沾染了一些红色的液体,气鼓鼓的模样让人又爱又怕。
阿准看着吃得咬牙切齿的她,莫名觉得自己胸前某处吃疼,她近来一改最初的羞涩,兴致来了常只负责放火不负责熄火,让她帮自己疏解就咬那处泄愤,此刻他仍隐隐觉得吃疼。
沈小茶吃了十来颗车厘子才停下来,她并不舍得多吃,虽然靠着卖菜,余额已六万多了,但一想到小崽子出生后的尿不湿、奶粉、玩具,她就头疼,吞金兽果真名副其实啊,这六万根本不够花的。
让她用尿片?不存在的,掐指一算,这小崽子出生时得到冬月了,那会儿滴水成冰、寒风刺骨,别说没有婆婆,即便有婆婆她也不想让人家大冬天的洗湿尿片子,费时费力还埋汰。
大不了,她从一岁半开始给TA戒尿不湿,那样应该花不了多少钱吧?她希望自己也能争点气,三岁前实现母/乳喂养自由,这样等娃大点,吃羊奶或者喝纯牛奶都行,按照《育儿百科》上的经验,半岁过了就可以慢慢添加辅食了。
阿准哥哥,你得努力挣钱哦。
她意犹未尽地数了数小小的保鲜盒里剩余的车厘子,往他嘴里塞了两颗又大又红的,阿准拗不过她,才勉强吃了,真好吃,甜而不算,肉质肥厚,比野生樱桃好吃多了,他咂巴了一下嘴。
沈小茶叹口气也比野生樱桃贵多了,一斤够买二三十斤好米。
阿准咂舌,有些后悔,莫名生出点抢了小崽子口粮的羞愧感来。
她轻轻揉了揉依然没什么弧度的肚子,怀了孕口味奇奇怪怪,想吃阳光玫瑰葡萄、金枕榴莲、黑布林、佳沛果......小崽子,你真会吃,什么贵想吃什么,再这样吃下去你爹跟我要喝西北风喽。
阿准好笑地看她一眼,用已经发芽的柳条给她编了一个帽子,又将保温杯里的煮苹果水放在她伸手可以碰到的地方,这会儿太阳升起来了,暖融融的,她被晒得愈发惫懒,他将早已闲置的帐篷拿上山,将里面垫上软软的棉絮你躺着歇会儿,我去割麦子了。
说完跟撸猫似地,轻轻揉了揉她被太阳晒热的发顶。
沈小茶迷迷糊糊地应一声,正准备歇息,却突然想起一件事,记忆里似乎油菜比小麦早成熟?每年割小麦要到端午前后了吧?怪不得她说盼啊盼啊,都几场春雨了,院子里的杏儿还是有些发青、发酸。
等会儿!沈小茶叫住阿准,径直往麦田走去,阿准见她咋咋呼呼的模样,吓得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她你慢点!别下地!前几日才下过雨,他总说地里湿滑不让自己近前,沈小茶没好气地扶着他的胳膊我去看看麦子啊,远远看着是熟了......走近一看,她就了然,幸亏看一看,金黄色只是假象,里面一大半的麦子是青黄色的,里面的麦粒又青又嫩,手指一掐还有浆!她揉了揉眼睛,近来看书看多了,再加上孕期总是爱起夜,她隐隐约约看着是金黄色就以为成熟了,大部分麦穗还没有栽头,再等等吧。
阿准点点头,他之前没种过小麦,油菜呢?能割了?沈小茶走过去扯下一枚油菜荚,轻轻一捏,露出里面黑色略硬的菜籽来熟得不能再熟了,怕再不割菜籽都要炸开掉落一地了。
她有些发晕,这个季节的太阳已经有些晒人了,阿准忙将她扶回帐篷便开始弯腰割油菜,沈小茶在麦子与油菜的清香中进入梦乡。
梦里,袅袅炊烟在小小村徐徐升起,空气里弥漫着包菜炒腊肉、泡猪肝炒泡椒、蒸小麦馒头的香味儿,耳边是此起彼伏的连枷拍打油菜的声音、叔叔婶子们的笑骂声,以及跑来跑去的孩子时远时近的嬉闹声.....她嘴角流下一点点口水,濡湿泛着淡淡光泽的嘴角皮肤,阿准将做好的饭菜摆在帐篷前的浅绿色餐布上——泡椒炒猪肝、包菜炒腊肉、清炒野芹菜、板栗猪骨汤、蒸玉米面窝窝头,猪骨汤是上山前煮好的,浓白、醇香。
这些都是她前几日念叨的,好饿梦里的沈小茶翻了个身,却没有苏醒的迹象,他起身去田埂边的林子里折了一大把红的、白的杜鹃花(映山红)放在餐布上,这才轻轻地吹吹她额前的碎发,沈小茶嫌痒,一巴掌拍过去,阿准握住她的手挠了挠手心,她悠然转醒,看着眼前出现在梦里的食物,有种如梦非梦的不真实感。
阿准?她喃喃地靠在他肩膀,散尽瞌睡起才有气无力地叹口气我做了一个饿梦。
阿准不由得心头一紧什么噩梦?他看她睡得似乎很平静,怎地还做了噩梦?梦里好多好吃的,就是我面前的这些,饿得我头晕眼花,馋死了。
她伸手擦了擦嘴角,有些尴尬。
阿准将盛好的汤递给她吓我一跳!原来不是噩梦,趁热喝。
板栗已快煮化了,十分清甜,汤也因为板栗碎末变得粉糯起来,她喝一口,舒服地眯起眼,就像吃到了鱼儿的猫咪,恨不得露出肚皮让人给挠一挠,然后呼噜呼噜地撒个娇。
阿准做饭手艺日渐上涨,隐隐有超过她的趋势,沈小茶突然有种岁月静好,夫复何求的满足感来。
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肴,在云霞般的杜鹃花衬托下,美味又宜人,她一不小心就吃撑了,起身晃悠了一圈,两亩地的油菜已割了一小半,割好的油菜已被阿准整齐地堆成了一捆一捆的,没有捆扎,晒了几日,油菜荚已很干燥了,再捆扎怕是菜籽都要掉落了。
明天应该差不多能割完,她想了想自己也快两三个月了,每日跟个祖宗似的被阿准养着,腰身长了一圈肉不说,整个人也变得愈发惫懒,明日她要开始给他送饭,她回头看看正埋头猛吃的阿准,他瘦了。
农忙时分,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眨眼距离收割油菜已过去了半月有余,她盘算着也该给阿俊他们准备一些日常用品了,这天她打开淘宝,漫不经心地点进去【待收货】一栏里,赫然发现优质山货供应商定制礼包-赠予独居山货哥那个包裹里,竟然出现了让人颇为惊喜的东西!她由衷感叹大数据的无孔不入,最近买多了母婴用品,没想到系统居然自动检测到她的需求,送了这么一份大礼包!第一百一十一章沈小茶吩咐刚从田里割麦子回来的阿准, 将前几日买的躺椅搬到杏树下,抬头看去,黄澄澄的杏儿躲藏在绿油油的叶子底下, 有些黄中渗红, 大多数则是金黄色,偶有微风拂过,那熟透了的杏儿便扑通一声掉落地上砸个稀巴烂,氤出一滩汁液来。
抬头的她,被从叶与果的缝隙中漏下来的光影灼了一下眼睛,揉揉眼睛从白瓷盘里挑了两个最大的杏, 一个喂自己一个塞进阿准口中, 肉质柔软、杏香扑鼻, 肉核脱离, 她将杏核噗地一口吐到篱笆边,明年春天会多出一棵杏树苗儿吗?吃完后方她开始惬意地拆礼包,慢条斯理地一点点划开外包装, 看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纸箱突然忍不住好奇你说,周夫子老两口会不会觉得我是山里的妖怪?或者她的马甲早已掉了?阿准正咕咚咕咚灌着泡了野薄荷的凉开水, 闻言笑了不会,我听阿俊说周老夫子什么来着,哦, 对, 随和宽厚, 我见过他们两口子,老顽童似的, 他那位夫人极好, 很是热心肠......沈小茶莞尔, 她不知道在老两口眼里自己俨然是神仙般的妙人儿,阿俊天天在老两口面前念叨她,说她写字好看、做饭好吃、博闻强识,日子久了,阿俊就松懈了,本来无儿无女的周夫子老两口便视他如己出,他对他们也很是信任,某天童心未泯的他在吃醉酒后就向他们坦白了......老两口得知真相,震惊、怀疑都有,他便将在这里的所见所闻讲给他们听,日子久了,周老夫子就按捺不住地撺掇他趁着院试的空隙回去看看这位阿姐,还说什么想必二人已成亲,老婆子刚好同去照拂一二......毕竟在古代才成亲就怀孕的也不少,尤其是身体健壮的年轻人。
阿俊天天被他们缠得心烦,再加上老两口久未出远门,他靠着阿姐给的盘缠跟种子,在周老夫子的帮衬下,已慢慢开始经营了若干产业,钱财不愁,他想来喝阿姐的喜酒,更重要的是想看看未来的外甥,于是一冲动就带着老两口上路了。
他们是极好的人,我见过,再说,万一......阿准眼中的暗潮一闪而过。
沈小茶一样一样地将包裹里的东西取出来,忍不住想,阿俊既然肯带他们过来想必是没有威胁的吧?她觉得自己穿越后在这方面有些摆烂,遇上第一直觉可以信赖的人,就藏不住秘密,就如同最初冒险对阿准坦白自己的身份......看着摆了一地的满月服、隔尿垫、尿不湿、恒温水壶、哄娃摇篮.......她低头摸了摸依然平坦的腹部,眼里是才开始怀孕时未曾预料的喜悦与温柔。
正准备上山的阿准突然折回来,冲她道背篓里有鱼腥草、竹笋、香椿,不多,好在鲜嫩,想必你爱吃,中午可以炒来吃。
沈小茶闻言忙走过去,看着去年也曾吃过的野菜,生出一种四季轮回、岁月静好的感慨来,带着春天气息的野菜总是让人对生活多了一些盼头。
她一边哼着熟悉的歌谣一边用清冽的山泉水冲洗野菜每一个早晨我耕耘在绿野田园 ,每一个黄昏我守望在乡间的麦田,我会把忧虑都融化在夕阳里.....小小黑小小白调皮地扯着她的裙角,甚至还试图跳进背篓里嚯嚯野菜,沈小茶将手上的水甩在狗崽子身上,抬头撇一眼它们正卧在墙角跟儿晒太阳打盹儿的狗爹狗娘快把你们的崽子弄走,净瞎捣乱~小黑小白无动于衷地对她翻了个白眼,一偏头继续打瞌睡,沈小茶气笑了,将碍手碍脚的两小只踢开再闹,晚上吃青椒爆炒狗肉。
小小黑小小白一溜烟地跑远了,转身就开始冲着鸡圈里的十几只小鸡崽儿汪汪汪瞎叫,她拎着它们的耳朵将其关进前些日子阿准垒好的狗舍里,这才折身去菜坛里将老了的菠菜拔了一大堆扔进鸡圈,菜坛里如今只剩下西兰花、包菜、莴笋、已抽薹的大蒜跟韭菜,菠菜、茼蒿、生菜、菜苔早过了季。
这两日得转紧时间种瓜种豆了,过了时令到时候瓜果蔬菜又接不上,而且,她怀着孕不能打猪草,多余的菜还能喂猪。
给羊、刺猬跟兔子也拔了一些菜后,她才开始准备晌午饭,先去鸡窝里取了几个还热乎的土鸡蛋——前些日子她把攒的鸡蛋都做成了咸蛋跟皮蛋,免得到时候阿俊一行来了菜接不上趟。
新厨房已开始投入使用了——烤火、吃饭、做饭、地窖、储物都很宽敞,灶台旁边有一个很大的窗户,从窗户看出就是篱笆墙,一阵风过,尚未开花的牵牛花跟木槿花树迎风摇曳,等到六七月份,粉的木槿花、紫红色或洁白的牵牛花热热闹闹地爬满篱笆,一边做饭一边赏花,想想都觉得心旷神怡。
院子的西北角盖了一个卫生间,还奢侈地安装了热水器、蹲坑、淋浴,粪池刚好放在院子外且是封闭起来的,也不怕大夏天有什么异味,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临时改主意将卫生间盖在院子里,若按照原计划将阿准的房间改为卫生间,阿俊他们一行来了就没有房间住了?她看向门外,金黄色的麦子铺满小院儿,等都收割完晒干就能一起脱粒了,粮满仓、菜满园的满足感浮上心头,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生好时节,说得可不就是现在的日子吗?换了新厨房连做饭效率都提高了不少,等阿准又担着两捆麦子下山,她正好炒完最后一个菜,两个人将饭桌挪到已抽了嫩芽、亭亭如盖的葡萄架下,边吃边晒太阳,惬意又舒服。
她夹了一筷子土鸡蛋炒香椿,又嫩又鲜,是最质朴的春天的味道啊,天气回暖,溪里的鱼也多了起来,每天下一次网,多晒点鱼虾干,好补钙。
除了叶酸她几乎没吃别的营养品,但她记得《怀孕百科》里说孕妇很容易缺钙。
虽然现在每日都有骨头汤,但她怕喝多了尿酸高容易痛风。
阿准吞下春笋炒腊肉,点点头我每天晚上去下网早上去收就行,你怀着娃,别太操劳了。
沈小茶给他盛了一碗大骨汤,有些赧然,自从怀孕后做饭对于她而言就是最重的活儿,他事事冲在前面。
沈小茶看一眼菜坛里越来越多的空地,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起接下来的农活。
收完油菜、割完麦子,就开始忙碌起来了,像苞谷、旱稻、土豆、黄豆、红豆、绿豆、甘蔗、红薯之类的都要抓紧时间种了,好在花生早在地里的各种蔬菜吃完后就种上了,不然一二十亩地的农耕都赶在一起,想想就够受的。
毕竟不单单是撒上种子那么简单,得翻耕、施肥、育种,加起来就是浩大又长期的大工程,即便有播种神器的加持,也必定累得够呛。
粮食种完,又要开始捯饬瓜果蔬菜了,空心菜、长缸豆、四季豆、黄瓜、茄子、芜湖青椒、朝天椒、春萝卜、番茄等等常见蔬菜,今年她还打算多种一些薄皮西瓜,芝麻也可以种一些,榨油自己吃或者卖掉,也算一个进项.....她叹口气,将最后一块大骨头夹给他辛苦崽崽爹啦。
阿准忍俊不禁地瞟她一眼,对面的人肉眼可见地丰腴起来,白皙的脸上挂着俏皮的笑,日升而做日落而息的劳作之苦,在这一刻悄然消散。
在阿准播完苞谷跟稻谷的第三天,难得地陪着沈小茶赖床的阿准,被一阵兴奋的狗吠吵醒,他急急地穿好衣服,才推开院门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果真是个世外桃源呐,老婆子,你看,那是不是阿俊说过很多次的葡萄架?那个转转转的,是不是就是什么发电的物事?本来因为风餐露宿疲惫不堪的周夫子,一看见掩映在青山脚下的小院子,人瞬间就有了精神。
我瞅着似乎比阿俊说得还好些?哟,还种了这么多果树,啧啧啧,老婆子我也算见了不少好院子,唯独这处最得我心!睡了个回笼觉的阿准早已打开院门,将一行人引进来,为首的周夫子夫妇颇为兴奋地绕着院子走了一圈,熙熙攘攘但又井然有序,烟火人家的温馨让赶了许多天路的三个人都忍不住放松下来。
周夫子捻着胡须道倚碧山,心自闲。
沈氏看了阿准数息你媳妇儿可还好?阿俊也同时开口阿姐呢?阿准恭顺地点点头,然后指了指房子,将他们带到堂屋,听见声音早已穿戴好的沈小茶,迟疑着一打开门就跟他们碰了个正着。
啊呀,终于见到正主了,真是个妙人儿~沈氏素来热情又爽朗,再加上阿俊老在他们耳边念叨,对于他们而言沈小茶早已是没有见过面的熟人了,她上前握住沈小茶的两只手 我看阿准这孩子怪会照顾人的,气色颇好。
沈小茶本来还有些踌躇、胆怯,社恐的她向来不喜欢人多,这会儿却被亲切又慈爱的沈氏触动,这位四十多岁的圆脸夫人,眉眼带笑,虽然因着长途跋涉神情有些疲惫,但难掩爽利与眼中的纯善,她忍不住轻轻笑了师娘、夫子赶路辛苦了,快歇歇,我给你们倒水去。
沈氏目送沈小茶出门,嘴角的笑意一直未消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
他们老两口丝毫未用看怪物或者打量的眼神看她,也不知是还不知道她的身份还是早已知道怕她难堪所以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这让沈小茶心里舒坦、自在了不少。
从她出来就盯着看的阿俊跟个小尾巴似的追着她阿姐,阿姐,你胖了......阿俊长高了不少,这会儿正促狭地眨眨眼睛调侃她。
沈小茶看了屋里一眼夫子他们知道,知道我是.....阿俊认真地点点头阿姐,别担心,他们视我如己出,是世间少有的心思纯良之人,在他们眼里你就是神仙般的人物。
沈小茶故意对他翻了一个白眼臭小子,这么快就让我掉马甲,等着,我过几日再跟你算账。
阿俊嘿嘿笑了一声,飞快地瞟了她肚子一眼,试探道阿姐,我是不是要当舅舅啦?第一百一十二章沈小茶笑着睨他一眼, 手上动作不停,麻利地在锅里倒入猪油,下入小鱼干煎香后倒入暖瓶里的开水, 又打了六个荷包蛋, 起锅时撒上碧绿的葱花,要是有萝卜丝就更好了,她想。
等汤放凉了一些,她将卧着两个荷包蛋的其中一个汤碗递给阿俊你第一封信里不是早已未卜先知,还说要带着曾做过稳婆的师娘过来吗?阿俊看着她佯怒的脸无奈地笑了,那会夫子两口子一直缠着他一同来看望阿姐, 还说成了亲随时可能有孕, 又在闲聊中提起生育的艰险, 他头脑一热就.....走吧, 你们先垫一垫。
她自己端着另外两个碗,还没走到厨房门口就被赶来的阿准劈手夺了过去别烫着,怎么如此不小心!阿俊有些咋舌, 这汤碗根本就不烫手,阿准哥哥也太紧张阿姐了些吧?夫子、师娘, 你们先喝点汤,趁热,等会再喝些软烂的粥。
阿准将汤递给二人, 他们接过, 交口称赞真香, 怪不得阿俊这小子老惦记,你们都不知道他把那腐乳当成宝贝, 每次吃饭才舍得拿出来....沈小茶听着他们略显孩子气的吐槽, 内心默默松了一口气, 本来以为古代夫子都是古板、酸腐的,却没想到周夫子两口子竟是异类。
周夫子喝了一口汤,舒服地喟叹出声,一路风餐露宿,老婆子又是个不擅庖厨的,勉强吃饱而已,现在喝上一碗热汤他觉得整个人都活泛了不少。
老不死的,你是不是又在心里骂我做的饭狗都嫌?沈氏笑骂周夫子,看他那一副好似吃了山珍海味的表情,定是在内心腹诽不擅庖厨的自己,不过,这汤是真的好喝啊,荷包蛋汤竟也能做成奶白色?咦,里面好像还有小鱼干?周夫子忙不迭地道天地良心,老朽只感念夫人终于可以不必做饭,就能坐享如此美味佳肴。
希望她可千万别自告奋勇地做饭啊。
做了几十年饭,她的厨艺丝毫不见长不说,还经常逼迫自己跟阿俊违心夸赞,若不然人家就罢工让他们挨饿。
亏你还有良心,不过这汤看着挺简单,小茶,你教教师娘?沈氏一口气吃掉两个荷包蛋,看沈小茶在旁边脸带浅笑看着他们,忍不住虚心求教。
这样,等你身子重起来,老婆子我就来给你们做饭。
沈氏颇为真诚地道,她看了沈小茶的肚子一眼,还没太显怀,估摸着也就三四个月而已。
周夫子被呛了一下,咳咳咳——趁自己夫人没注意对沈小茶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还是,别了吧?沈小茶被周夫子的小动作逗笑了师娘您是客,怎好叫您做饭?阿准做饭也还凑合,我累的时候都是他做的。
周夫子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却险些被气得背过气去,阿准竟会做饭?啧啧啧,看看我家老头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双脚不进厨房门,二三十年了我硬是连他烧的热水都没喝上一口过....周夫子吹胡子瞪眼,果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还是出去溜达溜达吧,免得惹骂上身。
阿俊,带老夫出去转转?我看院儿里花花草草似乎从未见过。
然后逃也似的往外走。
沈小茶跟沈氏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沈小茶甚至怀疑自己的社交恐惧症不治而愈了,还是周夫子夫妇太过随和、坦诚,让她也不知不觉放下了仅存的一丝谨慎?有三个月了吧?我看你将养的很不错,少操劳、多休息,但也别净躺着,免得太大到时候不好生产。
沈氏语重心长地拉着沈小茶的手,如慈母般叮嘱道。
沈小茶鼻尖微微泛酸,妈妈若在这里,也会如沈氏一般叮嘱自己吧。
好孩子,我跟我家死老头也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说起来啊,这人可比鬼神可怕多了,你不晓得,为了避人耳目,阿俊这孩子颇费了些心思,先是走水路再绕道数次才往这里去,生怕行迹暴露给你们添麻烦,你的事我都听他说了,我跟老头子都觉得,这世上的稀罕事太多了,只要人心纯善,别的都不打紧。
她说完看了沈小茶一眼,就开始帮忙收拾三人吃完的碗筷。
沈小茶一时没反应过来,实在没想到他们夫妇如此通透、开明,等反应过来忙接过她手里的碗筷师娘,您去歇会儿,那是你们的房,床我都铺好了,棉絮前几日才晒过。
说完就将她引到阿准曾经的房间。
长途跋涉让沈氏确实有些吃不消,现在的寒暄也带了一些强撑的意思,她从善如流地回房休息。
阿俊则带着清瘦却神采奕奕的周夫子在院子里瞎晃悠,阿准砍了两棵莴笋,打算清炒了佐粥吃,见他们盯着枝叶繁茂的杏树忍不道可惜了,你们要再来早几天,还能赶上吃杏,不过小茶晒了一些杏干、熬了杏子酱。
你们这院子拾掇地极好,家禽小兽成群,端的是一派人间烟火啊。
周夫子俯身查看才刚挂花的草莓秧,莹白的花瓣中是嫩黄色的花蕊,淡雅又淳朴,微风吹过送来一阵清香,原来是南面篱笆墙上爬着的金银花开了,西面墙角处的兰花苗圃里最后一枝兰花倔强地绽放着,幽香浮动。
鸟鸣、羊叫、狗吠声声入耳,花香、饭菜香阵阵扑鼻,让人忘俗忘忧。
早饭吃得有些晚,太阳已爬上山头,五个人团团围坐在摆放于东南方向的饭桌上,吃吧,莫嫌弃,仓促了些。
沈小茶指了指桌上的饭菜招呼大家伙儿动筷子,咸蛋、腌萝卜、清炒莴笋、野韭菜饼,简单又可口。
快别说那客气话,这段时日跟着阿俊这小子专走偏僻路,老朽好久都没吃上一顿像样的饭菜喽。
周夫子话音刚落,沈氏就将剥好的鸡蛋递给他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沈小茶笑出了声,这个院子好久没有这样热闹过啦.....歇息几日后,远道而来的三个人终于恢复了精力,闲不住的沈氏带着沈小茶做了一些针线——主要是沈氏做,沈小茶帮着找材料,看着摊晒在阳光下的小棉袄、小包被、小帽子,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小老虎,看得她心都要化了。
哎哟——突然,她摸着肚子尖叫一声,沈氏紧张地凑过来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好?沈小茶抬头,眼里亮晶晶的,脸上挂着温柔的浅笑TA,TA好像踢了我一下,很轻很轻.....沈氏高兴不已,转瞬却叹了口气,喃喃自语真好啊......年轻时她跟夫子日子过得很是艰辛,在怀孕时还处处奔波为人绣花补贴家用,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她去取花样子滑倒摔了一跤,每每想起,雪地上那刺眼的红都让她心如刀绞,等他考中秀才当了夫子,家里才慢慢变好,但她的肚子却再也没了动静。
这么多年,他们不是没有找郎中看过,可无济于事,慢慢的两人都看淡了,她甚至能够心绪平和地帮人接生了。
沈小茶抓住了沈氏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她突然很认真地道师娘,我又个不情之请,这个孩子出生后能不能认你们做外祖父外祖母,我、阿准双亲已都已离世,也许有些唐突,还望您......外祖父外祖母,是从阿俊那里论起来的,她看得出来夫子老两口确实视阿俊为己出。
她还未说完,沈氏就笑了傻孩子,我跟老头子高兴还来不及呢。
听见院门处传来老头子的笑声,沈氏忙回头招呼他老头子,快来!你要当外祖父啦!周夫子听了沈氏的解释,忍不住频频点头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接下来的日子,沈氏对沈小茶愈发上心,白日里三个男人上山打猎、种田、采山货,这位爽朗的妇人便寸步不离地守着沈小茶。
日子平静无波,但草长莺飞的山中四季自有况味。
时间过得很慢,春夏秋冬,蔬菜瓜果顺应季节徐徐生长,从种子发芽到丰收,总要经历漫长的耕耘与等待;时间也过得很快,从腹部平平到肚子圆滚滚,似乎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
小院也从五个人变成了四个人。
草莓结果的时候阿俊收到山外的飞鸽传书——周夫子托自己的同窗好友帮忙留意阿俊府试放榜的消息,说阿俊获得了八月参加院试的机会,阿俊在阿准的护送下马不停蹄地返程了,毕竟时间很紧,他内心总希望自己早点获得一官半职,这样才有余力护这些想守护的人。
而周夫子两口子则被阿俊劝着留了下来,沈氏心疼沈小茶行动不便,本就没有年前离开的打算,周夫子则是不舍得离开。
阿俊走了,但院子里却越来越热闹了——小黑小白又生了三只狗崽子,母羊也怀孕了,产期竟然跟沈小茶差不多,兔子生了一窝又一窝,他们吃不完便开始在网上贩售......看着淘宝里越来越多的余额,沈小茶偷偷按照之前买给阿准的首饰又买了许多——准备以后送给周夫子两口子。
等到秋天万物丰收之后,她站着时已看不到自己的脚了,凸起的肚子如同挂了一个大球,压迫得多站立一会儿都觉得疲惫。
夜里总是睡不安稳,阿准看着肚子越来越大、脸却越变越小的沈小茶心疼不已。
在某个雷声炸裂的初冬深夜,沈小茶突然从梦中惊醒,一阵温热从腿/间涌出,羊/水破了!她使劲推了推身旁的阿准,他却因为连日的夜不能寐没有醒来。
她蓄了一口力,使劲拍打着墙壁,隔壁睡着周夫子老两口,但声音被雷声遮掩,听得并不真切,沈小茶感觉身下的羊/水越流越多,她挣扎着在臀下垫了一个小被子,又吃力地挪到阿准身旁,颤抖着手用力捂住他的鼻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酣睡中的阿准骤然失了氧气, 硬生生被憋醒,一睁开眼就发现横在自己面前的手,他一下子慌了神小茶, 小茶——沈小茶有气无力地指了指臀下垫.....垫高点。
阿准手忙脚乱地将自己这侧的被子叠好塞到她屁/股底下, 然后直冲出去师娘,师娘,小茶,小茶。
他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一声惊雷撕开天空,炸得屋里的蜡烛跟着一起晃了晃,好在没有熄灭, 沈氏一边叮嘱阿准跟周夫子继续在干净无油星的锅里烧开水, 一边将两个温度正好的热水袋塞在沈小茶身侧跟脚边。
小茶, 小茶, 可莫瞎叫散了力气。
屋里烧着炭盆,盆子上坐着热水,相当于一个加湿器, 空气暖而湿润,沈小茶神志尚清明, 只是阵痛让她恨不得原地死去,攥住被子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显而青筋微突。
沈氏用一块沾了温热水的帕子反复擦拭宫/口,沈小茶从最初的抗拒、害羞到依赖, 那股子温热缓解了收缩的阵痛, 让她从凌迟般的痛楚中解救出来。
从半夜一直持续到中午, 沈小茶还没有生的迹象,越来越频繁的阵痛让她脸色苍白, 浑身不断出冷汗, 沈氏耐心又镇静地一次次擦拭, 不知疲惫。
周夫子拍拍走来走去的阿准 女人生孩子是这样,你也摸太心急了。
阿准答应一声,却在每次听见她的痛呼后忍不住蹲在地上扯头发,平日里坚毅的糙汉子这会儿眼里却含着泪,恨不能代她受罪,再也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他喃喃自语,很是自责。
午饭时,阿准走进来替沈氏出去喘口气、吃点东西,他颤抖着手将她汗湿粘在脸上的头发捋到耳后,用小勺子耐心地将红糖水喂进她干燥龟裂的嘴巴,平日里灿如春花的人儿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儿,阿准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嘴边,轻轻地触碰着,沈小茶试图露出一个笑安抚他,却只是难看地扯了扯嘴角,疼到小便失/禁的她,此刻宛若活死人。
不生了,再也不生了,好好的,好好的。
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满是胡茬的脸上,眼泪不知不觉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就像那失去生气的落叶,随时可能从枝头凋零,他的心被扯得生疼,恨不得此刻躺在床上的是自己。
疼到麻木的沈小茶双眼空洞地盯着梁上不知何时结出来的蜘蛛网,形如枯槁地默默数着阵痛的频率......傍晚时分沈氏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宫口,惊喜不已快了,快了!将腿慢慢弯曲弓起来,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沈小茶听话地依言而行,虽然浑身早已没了什么力气,用力!但不要叫!沈氏大声提醒她,阿准不顾阻拦地冲进来握住她的手。
沈氏欲言又止,不过,身为女性她向来觉得高门大户贵妇生产不能让男子入内的规矩不太人/道,生死关头最亲近之人的陪伴能给女子更多勇气,而男子目睹了女子的生产过程,有良知的必会加倍心疼自家媳妇,所以就默许阿准进来了。
从傍晚到深夜,沈小茶的惨叫早已不像人类能发出来的,终于,随着一声清亮的啼哭,一个被期待许久的小生命降生了,浑身被汗湿的沈小茶只瞟了一眼脏兮兮、皱巴巴的婴儿,轻呼一句好丑就昏了过去!快!参汤!热水!沈氏的心有些发凉,这次生产实在耗费太久了,饶是小茶底子好、孩子个头不算太大,但毕竟拖了这么久.....好在沈小茶后来又醒了过来,能慢慢喝一些流质汤羹了,只是整个人看上去依然孱弱,孩子早已被洗干净,正砸吧着嫩粉的小嘴儿喝奶——沈小茶坚持买了奶瓶跟奶粉,她怕自己生产完没奶饿坏小家伙儿。
姑娘还是?沈小茶看着那头发乌黑的孩子,忍不住问。
是个小子。
沈氏喜滋滋地道,倒不是十分重男轻女,而是亲历过这次生产过程,私心里她是不太想沈小茶再生一次的,生了儿子有个苗苗延续香火就够了,但人家小两口的事儿,她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沈小茶皱皱眉哎。
尚在襁褓里的孩子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亲娘嫌弃了,不过她转念一想,这个封建的世道对于女性一点也不友好,所以还是生儿子好。
这个孩子来得很是时候,万物尽藏,地里活计也干得差不多了,所以几个大人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围着他转了,在沈小茶出月子不久,他们收到了阿准的飞鸽传书,说是中了秀才,过年就不回村了。
不回来也好,不回来也好,好好读书,才能护佑牧南一世周全。
周夫子一边用拨浪鼓逗着小家伙儿一边嘀嘀咕咕。
沈氏正忙着帮阿准拾掇年猪,今年的年猪怕是有三百多斤了,膘肥体壮的,做成腊肉估计吃到明年三四月都没问题。
沈小茶裹着厚厚的羽绒棉服,坐在火塘边看着屋外漫天飞雪,纷纷扬扬的雪将她的思绪带回了去年,那个时候谁能料到她眨眼就当了娘?月子里,师娘本着温补原则,叮嘱阿准隔三差五给她做好吃的,她人倒没怎么长胖,奶/水却极好,她按照《育儿百科》的指导,将奶装进储奶袋放进冰箱囤着,以备不时之需,这会儿奶/水濡湿了哺/乳/内/衣,但好在外套够厚,所以也没什大碍。
才满月的孩子不怎么能吹风,但隔着门帘看着屋外鹅毛般的大学依然兴奋地挥舞着小拳头,试图翻身最终却只是动了动肥嘟嘟的小脚丫儿,沈小茶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捏捏他软乎乎的小脸蛋儿,小家伙咧着嘴做出笑的样子,虽然她知道他也许根本不是在笑,却依然忍俊不禁地逗弄着他。
沈氏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没好气地将一碗青菜猪肝汤递给她别捏,小心变成口水娃。
沈小茶顿了顿,好似小时候村里的老奶奶们也常这样说,她收回了手,接过汤,慢慢喝起来等开春天暖些了,我跟老头子就回去啦,那会儿孩子也大了点,好照看些,阿俊一个人我们不放心。
沈小茶不舍,却只能点点头,12岁之后她再也没体验过母爱,脾性相合的沈氏让她在短短数月产生了对母亲才有的依恋。
以后,牧南会一直留在这里吗?沈氏看了看积雪掩映下的小院儿,突然问。
沈小茶喝一口汤,抓起小家伙儿的手不会,这里太小啦,他总要去看看看滚滚红尘,虽然我跟阿准都十分舍不下这里,但他是只自由的鸟儿,总有他想去的地方......沈氏叹口气,遗憾却也欣慰,想必她那个时代的人,眼光总是长远的,不会因为母子情长就将孩子囿于斗室。
年夜饭是阿准准备的,丰盛又美味,菜色跟去年差不多,沈小茶挑起一筷子夹沙八宝饭,里面的糖是阿准在她的指导下用甘蔗熬制的,糯米也是自己种的,甜而不腻、入口绵软,很对她的胃口。
来,咱们满饮此杯,共庆新年,希望岁岁平安、连年喜乐。
周夫子、阿准、沈氏举起杯里自酿的葡萄酒,沈小茶则喝得是今年新割的蜜做成的蜂蜜水,屋外白雪皑皑、寒风刺骨,屋内暖意融融,小家伙儿现在睡着的时间居多,这会儿四人欢喜畅聊也没将他吵醒。
沈小茶走过去,轻轻触了触他柔嫩、光滑的小脸儿,牧南,新年快乐,快些平安健康长大。
小家伙砸吧了下小嘴巴,咕叽咕叽做出吃奶的姿势,她刮了刮他密密的睫毛小吃货。
你快别去逗弄他,等会儿被闹醒又要哭到屋顶都被掀翻了。
阿准走过去将她的外衣拢了拢,看着满眼爱意的她心里莫名有些吃醋。
自从有了娃,她就把自己赶到阿俊房间去睡了,说怕自己压到小家伙儿,阿准无数次看着在大床旁边吃灰的婴儿床,都觉得自己失宠了。
别说睡一张床了,她已经接连几天没有正眼看自己了,他回头看周夫子一眼,他们正望着屋外的大雪发呆呢,他接着酒意在她耳边轻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沈小茶甩给他一个眼刀想得美!你呼噜声太大,别吵着我儿子!阿准咬牙切齿你就看着我守活/寡?沈小茶看着他那欲求不满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过年,就破例一次吧,下不为例。
阿准狂喜,自己不过抱着试探的心理,没想到她竟如此善解人意,忍不住轻轻碰了碰她的面颊,眼里流动着隐秘的光芒。
深夜,等到隔壁再也没有声响,沈小茶把某个计生用品递给他,他有些发蔫儿这是何意?我不弄里面还不行吗?沈小茶冷哼一声以防万一。
事后阿准回味起这一夜,给的总结是——憋屈而快活。
他看了看烛光里睡得正香的妻儿,笑意浮上心头,等孩子再大点,不管留下来还是离开,只要跟他们娘儿俩在一起就够了......屋外风雪肆虐,但半夜醒来的沈小茶内心却平静又安宁,跟相爱的人在一起就是岁月静好,不管时空、无论身份,前路茫茫又如何?时间自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