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2025-03-22 08:02:24

赵琼英那一身喊, 几乎抽空李宝祥全身的力气。

只是那一刻,李宝祥身上吃痛,马上反应过来, 要反击。

但只是那一刻的晃神就够了,足够贺擎把他摁在地上,钳制他所有的动作, 狠狠揍他一顿。

贺擎是当兵回来的,专挑人身上最痛又不容易留痕迹的地方下手。

李宝祥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还是不肯发出一声闷哼,好像出声就是投降, 他不能向贺擎投降。

够了,贺擎, 赵琼英看见李宝祥脸憋得通红,情况似乎不太好,不想闹出事端, 去拉贺擎,别打了, 不要因为这种人惹上麻烦。

那种人?他是哪种人?她赵琼英倒是清楚。

李宝祥躺在地上,把自己蜷缩起来,还盯着赵琼英, 嘴里发出嗬嗬的笑声。

赵琼英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 高高在上的看他:自作多情, 自以为是, 你什么时候能看到自己的问题?李宝祥,我现在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你纠缠不清的样子很难看!劝你不要把今晚的事说出去, 丢的是你自己的脸。

李宝祥原本不想说什么, 他觉得丢人。

他李宝祥在这十里八村, 也是人人看好的优秀青年,他抢女人竟然抢不过一个贺擎,打架也打不过他,他难堪,他无话可说!但赵琼英还要扎他心窝子,他那么喜欢她,她却瞧不起他!那贺擎呢?他不服气,冲赵琼英怒吼,吼得夜风呛进气管,咳得他五脏六腑都扭痛。

赵琼英等他咳嗽停了才说话,好让他听清楚:贺擎他沉稳可靠,体贴细致,是你比不了的。

你不要老拿自己跟他比,你不配。

贺擎默默听着,先是耳朵尖红了,然后红到脸颊,又红到脖子,他没说话,别过脸去。

李宝祥的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一圈,无声骂了一句:婊|子!赵琼英看得分明,走过去,抓起李宝祥的衣领,扬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垃圾。

这是回礼。

李宝祥左脸挨了贺擎一拳,右脸又吃了赵琼英一记耳光,倒是打对称了。

他吐了一口唾沫:嘿,就这点力气?赵琼英懒得看他,连打他都是浪费力气。

贺擎也没再给他一个眼神,他弯腰,帮赵琼英把堆放衣物的木盆捡起来。

赵琼英的衣服他不好去碰,有些迟疑。

赵琼英发现了,好笑摇头,把衣服一件件捡进木盆里。

贺擎给她抱着,没说还给她:走吧,再去清一遍。

赵琼英就说:我自己去吧,你先回家,你今天还没吃晚饭吧?没,我吃了,在外头吃的。

我跟你一起去,太晚了,溪边恐怕没人了,你一个人去不安全。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明明没有半句暧昧,却又说不出的暧昧。

李宝祥的呼吸更重了,他想爬起来,冲过去,用力把他们俩拨开。

可他还能怎么样?赵琼英不喜欢他,她就是瞧不上他。

他李宝祥是没人要的垃圾么?不,不是。

是她赵琼英有眼无珠!两人往溪边走了几十米远,贺擎突然想到什么,让赵琼英等等他。

怎么了?赵琼英回头,看见贺擎大步往回走,然后从路边的草丛里捡起什么。

她干脆走过去看:是什么?贺擎用大手拢着那小小的一团,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愣是做出了小心翼翼的样子。

他用拇指拨了拨那东西外面的纸壳,赵琼英看见里面圆溜溜的,珍珠似的紫红色果实,熟悉的果香勾得她心中一动。

是葡萄?贺擎应了一声:本来想带回来给你吃,刚刚摔坏了。

带回来给她吃?今天那么久没看见贺擎人,原来是给她弄葡萄去了?那么爱惜,用纸壳包着,用大手拢着,却还是摔碎了那么多,能是为了什么?他刚刚像箭一样冲来,只怕没顾上这串葡萄。

都坏了。

贺擎的声音低低的,他本来想让她开心。

下次再给你弄串好的。

他说着,作势要把手里的葡萄扔了。

毫不足惜。

等等!赵琼英拦住他。

手指相触,好像温润的月光在手背上流淌,贺擎抬眼看她,眼神克制,但还是流出喜爱。

赵琼英用手指拨了拨纸壳,看了看:这不还有很多是好的?摘一摘还能吃。

贺擎不想委屈她。

不管这串葡萄来得多不容易,坏了,就不能给她。

他喜欢的姑娘,值得最好的。

但赵琼英冲他笑,笑得比月辉还要灿烂:你嫌弃这串葡萄不好?我本来想跟你分的,看来只能我全吃了。

她要跟他分着吃。

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沉默良久,妥协在她的笑里:去溪边,洗了再吃。

月光无声流淌,淌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淌在葱葱绿绿的松枝上,淌在蜿蜒不绝的小溪上,淌在贺擎和赵琼英的发顶。

他们在月光下分吃一串葡萄。

紫红色葡萄,晶莹剔透,是从外国引进的品种,这会儿卖得极贵,就是后来常说的红提。

果子大,皮又薄又紧实,一颗颗裂开了嘴,吐露出一股酸甜的芬芳……赵琼英吃完葡萄,清完衣服,又借来月光让贺擎清洗伤口。

她想帮忙的,怕贺擎看不全。

贺擎不答应,她只能避开。

泼水的声音停下来,赵琼英往贺擎这边张望,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疼么?不疼。

贺擎说。

赵琼英还是蹙着眉:谢谢你今天替我出头。

贺擎见不得她这样的表情,有些紧张。

赵琼英,他第一次喊她的全名,喊完才觉得不适合,又不好改口,总不能喊琼英吧?只能抿唇,望向波光粼粼的溪面,低声说:我打赢了,你高兴一点?声音渐渐舒缓,变得温柔,好像在哄她。

被人哄了,赵琼英反而更郁闷,捡起一块石头砸进溪里:你打赢了,我是高兴的,但我更不想看你受伤。

赵琼英说话的声音并不绵软,贺擎的心却要化在她的言语里。

他想,她这么好,李宝祥怎么敢?怎么舍得?他该打。

他不该利用她可怜的遭遇,编造谎言来压她,更不该用肮脏的思想揣测他们的关系,用恶毒的语言弄脏她。

那算是哪门子的喜欢,不过是一种自私的占有欲。

贺擎越想越觉得生气,声音都沉下去,却还告诉赵琼英:都是李宝祥的错,你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赵琼英点点头,她还不至于钻这个牛角尖。

被一个垃圾人喜欢,是她的错么?哦,准确来说,李宝祥喜欢的是原身。

说喜欢也不太合适,李宝祥图的无非是原身好看。

她来了这么久,他都没发现不对,使劲痴缠。

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他现在不单单是耍阴招,还动手动脚。

贺擎说到这里,浓眉紧皱。

他想,赵琼英一个姑娘家,还能怎么防备?你出去不要落单,尽量呆在人多的地方。

顿了顿,又说:我会多留意你,不让你被他欺负。

赵琼英谢过他,跟他一块儿往回走,路上不忘提醒他回家记得擦药。

她说什么,贺擎都答应下来。

他在她面前一贯很好说话。

是夜,赵琼英躺在床上,满身都是疲惫。

李宝祥那恶狠狠扑向她的身影,却被她摒弃在美梦之外,她的梦里是淡淡的葡萄的香气,还有男人温柔的眼睛……第二天无事发生。

李宝祥没有把他和贺擎打架的事往外说,有人问起他脸上的伤,他都说是摔的。

那哪能是摔的?张爱菊气得直跺脚,偏偏拿李宝祥没办法,她打不开这锯嘴葫芦,只能把这事闷在心里。

李宝珍冷眼看着,她现在不像从前那么关心弟弟了,她妈也没跟她计较,毕竟她很快就要嫁城里去,给弟弟换彩礼回来了。

接下来,大伙儿开始摘山茶果。

男的摘高枝,摘不到就爬上树;女的摘低枝,踮踮脚也能够着高处。

一筐一筐的山茶果被运回队里的仓库,浓郁的香味让人精神大振,恨不得马上就吃上美美的茶油。

摘山茶果并不比挖山简单,贺擎有时候会帮赵琼英分担一些。

赵琼英觉得这样不好,贺擎却跟她说,这是要给她留点力气,好跟他学防身术。

这事儿是他们那天从溪边回去的时候,赵琼英跟贺擎提的,她想学点简单的拳脚功夫,既能强身健体,再碰上李宝祥那样的情况也有反击的余地。

贺擎便拿着这个当理由,正好光明正大的帮她。

赵琼英记着他的好,有什么好东西也跟惦记着他,跟他分享。

两人的关系一天天的好起来,外人不清楚,贺富强一家却很为他们高兴。

然而,这天早上,赵琼英收到了一封意外的信。

信被妥妥帖帖地装在信封里,信封上落下好看的字迹。

上面写着:赵知青亲启。

落款是:梁松柏。

帮忙送信的是村里一个很有声望的婶子,她读过几年书,曾经做过村小的老师,这十里八村的人她基本都认识。

见赵琼英出来取信,她脸上堆起笑容:赵知青,这个梁松柏啊,他也是个知青,在隔壁红桥公社,你听说过他么?赵琼英摇头,表示不认识。

不仅她没听说过这人,原身的记忆里也没有这个人的名字。

秋芳婶子就跟她介绍:这位梁知青啊,那可真是个人才!他在红桥公社办成大几件好事,评了三次先进。

听说啊,他被推荐去上工农兵大学,不久就要回城去了。

这可真了不起,他将来啊,铁定是要做干部的!很好,很优秀,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赵琼英听完秋芳婶子的介绍,更加确定他们并不认识。

她带着疑惑拆信一读,却赫然发现:梁松柏给她送的,是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