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025-03-22 08:02:56

啸风自幼时起就跟在凤剑青身后了, 从来也没见过他喝醉酒后的样子,这一次护送他进宫,心脏便格外提起。

王爷, 属下替您备车...啸风才刚说着,凤剑青一言不发地走向了他平日骑的那匹枣色汗血马, 脚步沉稳, 身姿矫健,飞身上马,倒比往常动作还快, 话音落他的马就跑了。

啸风费了好大的劲, 终于在快到宫门的拐角处看见他的一抹衣角,然后宫门就徐徐关闭了。

啸风在大殿外踧踖不安地等着朝会散,好不容易等到朝会结束,就看见摄政王第一个冷肃着脸, 从殿门出来。

此时他耳尖的红早已褪去, 神色冷至极点,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只是今日的步伐比以往要急速了不少。

王爷...啸风关切地迎了上去, 谁知自家主子只朝他竖起一手制止他说话,然后如风一般从他身旁掠过。

啸风心中暗叫不好, 难道事情弄糟了,定案的决定权被那靖国公夺去了?他才刚提步想跟着凤剑青, 身后就传来许大人阔步朗笑的声音。

精彩!刚刚真是精彩!老夫如今一想起周昱安气得吹胡子瞪鼻的样子,就觉得痛快!哈哈哈, 太痛快了!周昱安是靖国公的名字。

啊, 那不是肃王殿下吗?许老头一眼看见凤剑青身影, 大笑着喊住了他。

殿下, 您了不起啊!改日来跟老臣多喝几杯啊!许大人对着凤剑青冷漠不搭理他的背影,高高地竖出大拇指。

事后,啸风终于清楚事情全部。

原来,今日靖国公都看得出摄政王有些不同,故意挑事想趁机强占话语权。

不料,摄政王语速虽慢,但第一句话就把人死死压住了。

之后,三言两语就把靖国公先前轻敌冒进、治军不严、朝令夕改的事,引经据典批了个体无完肤,把这个年过不惑的重臣说得当场理亏,像那学堂里被夫子批得说不出话的毛头小子,脸憋红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本来预定没个三两次商讨都拿不下来的定案,今日直接被摄政王强势敲定拿下了。

把许大人等人看得心头大笑,直呼过瘾。

可自那天以后,凤剑青话变得更少,人也更冷了。

啸风没明白,有一次直接凑上去问,王爷,事情解决了,您应该高兴的,何事耿耿于怀?啸风是跟着他时间最长的,有些事凤剑青一个字都不会透露给彭州他们,却会同他透露三个字。

高估了。

说完他就冷淡地转身离开。

啸风起先也弄不明白这三字代表什么意思,后来经过他到翰林院、许大人,以及后宅等多处地方收集信息,多方面了解后,终于拼凑出摄政王大概的心路历程。

简单来说,是王爷以为自己小酌一壶纯度低的甜酒不会有大碍,那天许是遇上些高兴的事了,他为了哄罗姑娘开心,破例把酒给喝了。

然后事实证明,小酌之后的他,的确不会出大乱子,只是,还是被许大人那老头知道,被取笑了一顿,所以他心里头不高兴。

高估自己忍耐力了,就不该那么不克制,喝下那些甜酒的。

·八月初三,尚在称病中的荣安侯给新帝修书一封。

新帝看完书信后,脸色大变,当天就微服出宫,带着安公公和一小队侍卫,低调地到荣安侯府上探望病中的荣安侯。

新帝其实知道世子被荣安侯收藏起来,但碍在权势掣肘,他暂时不想动荣安侯,就只能只眼开只眼闭。

荣安侯给他的信中,是关于年前,凤剑青上缴给陛下的几万兵马,领军将领冯海最近频繁往返吉萨国的证据。

陛下...咳咳咳...是老臣无用,摄政王他...其心难测之际...老臣竟...咳咳咳...一点忙也没帮上陛下...皇帝捏紧了那些证据,心里发慌,却出言安抚荣安侯道:舅舅请宽心,养好身子再说,要不...舅舅先把虎符交出,朕找人替舅舅出战?安公公一听,捏了一把汗。

果不其然,荣安侯冷笑了一阵,皇帝便噤了声,不敢再说。

通常时候都是,手里握有几分权,才敢说多少话,新帝是被逼急了,才会口不择言的。

陛下,老臣找大师看过,那位大师说,老臣是被邪祟侵体,需要找这个条件的佛门弟子为老臣做法事,方能驱邪。

说着,他将一张纸交到新帝手里。

·罗饴糖最近几日到倚雪亭,都没再碰见凤剑青。

都是彭州把素点和琴搬来,给她沏好茶、磨好墨、给琴刷好油,就安静地守在亭外等待。

罗饴糖也没察觉到他几天没来,只是认认真真地一个人待在亭子里练字、练琴,比往日还要勤勉。

这天,她练完字,一抬头发现天差不多亮了,她把彭州叫了过来把琴搬走,顺势同他聊了起来:彭州小哥,上回你说的,王爷他选定的德州,还有他手里培养的状元郎,都是什么样的情况?你可知道?可否说与我听?罗饴糖如今知道边境难以出去,想去南国暂时是没有办法了,既然小凤哥执意给她安排夫婿,她想想,好像确实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她生怕以自己的身份,对方会不乐意。

为了不给小凤哥增添麻烦,她想先了解这些人的情况,嫁人了她就能吃上肉,无需受戒律,但是,她日后有机会,是一定要去南国的,对方又是否能配合她,是否能做到各取所需,日后两无相欠。

居士,那位陆状元,奴才还真没接触,德州的话,他今日再晚些就要来中院给大管家交代数目汇总,您要是愿意,奴才可以带你过去一看,说说话。

罗饴糖果真跟着彭州去中院了。

德州经过这段时日的历练,早已经脱胎换骨,人变得自信好看了许多,也有许多姑娘暗地盯着了。

只是当彭州朝他招手,他看过来,一眼望见罗饴糖那刻,立马羞赧得满脸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搁。

德州,居士先跟你聊几句,我去备茶,你...记得我上回怎么跟你说了吧?彭州小声警告了他一句,然后离开。

走出几步后,他又担忧地转身望了几眼。

到现在,彭州也没弄明白主子对这位青莲居士,到底抱着怎么样的态度。

之前是一直给人家物色夫婿人选,但每日的倚雪亭旁,他明明白白看得出,主子那清冷的眼神看居士时,总会多几分温柔。

可是最近,主子忽然又对居士冷淡了不少,难道先前他认为的感觉都是假的吗?彭州叹气,难懂。

德州站在檐下,恭恭敬敬地给罗饴糖行了一礼,见过居士。

彭州临走告诫过他,不要再对居士痴心妄想,因为主子早已发话,那件事不作数了。

只是彭州不明白,居士为何突然会想比对德州和状元郎,明明并无可比性,再怎么也肯定是主子后面选的状元郎更好,毋庸置疑。

德州,你可喜欢我?罗饴糖直截了当笑着问。

这一下,可把德州口水给呛到了,他咳得满脸通红,连彭州告诫过的话都差点忘了。

奴...奴才喜...奴才不配。

他低着头,掐了掐手腕道。

看着他满脸绯红的样子,罗饴糖大概明白他是什么样的想法了。

她感叹一声,看来到底是有男子不嫌弃的,应该会真心想娶她为妻,便是家仆,又有什么关系?德州,你不必如此,罗饴糖笑道:贱籍之中,以乐籍最低,你尚且能够靠主子给予放行,赎身去官府换掉户籍,而我却改不了。

居士,不是的!你...你不要...德州涨得满脸通红,嘴拙说不出半句话。

你是不是想说,你不会嫌弃我?罗饴糖笑。

德州点点头又摇摇头,把手扇自己嘴巴,呸,青莲居士那么个神仙人儿,哪轮得到自己来说不嫌弃?罗饴糖望着这个清秀腼腆的小伙子,突然觉得,要是嫁人,最适合她的,可能就是像德州那样的,身份与她相配,踏实、努力、年纪也相当。

小凤哥一开始的安排其实挺合适的,他后面为何要弃掉德州,选那样身份高的状元郎?罗饴糖笑着摇摇头,然后又问了德州一些问题。

在她同德州的聊天中,她得知,德州也是认识字的,并且最近打理铺子的同时也一直在练字。

主子之前嫌弃奴才字写得丑,就一直安排奴才练字...奴才心想...嗯...要是练的字好看了...以后就能配得上居士...俊秀小伙腼腆地挠挠自己的头。

罗饴糖看着他,觉得很满意。

若自己将来一定要有个归宿的话,她不希望是在清庙,从小时候起,就在幻想着以后会同小凤哥拉着孩子的手,走在田野小径,看炊烟升起,鸡犬相鸣。

如今,小凤哥这个位置换成德州,似乎也合适。

德州就挺好的,状元郎的事就不劳烦彭州小哥帮忙打听了。

罗饴糖最后笑着同彭州道。

彭州心头一突,望着红廊下笑容明净的少女,这...这是...居士这是直接敲定德州了??罗饴糖内心的盘算,本是在安稳过日,和与人合作互惠互利两种方式中选择。

状元郎大好前程,怎么可能乐意娶她一贱籍女子?虽然她明白小凤哥重情谊,最后大概会使些办法帮她重新改头换面,但过往的底子是不可能抹掉的,社会阶级的划分本来就泾渭分明。

状元郎要依附摄政王,必定要答应他的条件,若状元郎是个有能耐担当的人,她也不介意同他互惠互利,日后他助自己去南国,她也正好成全了小凤哥想弥补她的心,好让他再无挂牵。

可是选择德州就不一样了,她和德州是一样的,他是愿意娶,也合适娶她的人,将来,德州未必有能力帮她去南国,但她却能得到安稳的、有人间烟火气的生活。

德州,就很不错。

姑娘隔着厚院墙望向远处袅娜的山影,那个有炊烟升起的地方,弯眸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