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赐婚之事不是现在。
凤剑青道:臣还得先问过陆状元的意思,再求陛下赐婚。
皇帝顿时感到失去了掣肘摄政王的筹码,恹恹道:皇叔, 那位青莲居士到底是你什么人?你为何要为她做到如此?此话深深地击中凤剑青的心。
他...他也不知道,他认为自己只是报恩, 以及给她弥补, 难道现在做到这个程度,已经远超了吗?她是...臣的救命恩人。
原来如此。
皇帝叹息一声。
事情不难,都是小事, 等朕下旨就是了。
皇叔, 我们先谈谈北边的布防交接问题吧。
新帝显然已经对青莲居士的事失去兴趣,他转而去谈那些权柄之事,迫切地想让凤剑青履行之前权柄交接的承诺。
谁知谈着谈着,摄政王开始对他急功求利的心指责了一番, 随后再次不欢而散。
安公公见皇帝很是发愁的模样, 咳得越发厉害,端了碗汤药过来,帮他扫了扫背脊,陛下,那女子不是摄政王所爱便不是了, 主要还是看他上心的程度吧,是他救命恩人就不能拿捏了吗?你...咳咳咳咳咳...你不懂...皇帝一个劲呛咳着, 救命...救命恩人...又怎样,关键时候...咳咳咳咳咳咳...跟权力比起来...算...算得了什么...小时在深宫黑暗中长大的皇帝, 看见太多了, 背信弃义之事, 相比一个人的欲望而言, 太过轻巧了,他相信,即便是正直如摄政王,可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自古能与权势欲望抗衡的,除了美色,似乎再无别的了。
不过,安公公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不错,即便不是所爱之人,那也是救命恩人,他一心要报恩,给恩人筹谋,那他拿捏着这一点,虽说不能把他手里权柄全部要过来,至少...一两万兵权的筹码,他该舍得给吧?·德州成亲那天,王府后宅的人都被邀请过去饮喜宴了。
家中女儿终于出嫁,秦千夫长高兴坏了,豪爽地在城外给女婿置办了五进的大院子当婚后新居,还不拘小节地,宴请了王府里同德州说得上话的下人,罗饴糖她们此时也在新院子中待着作陪。
罗饴糖是拿皇家金册的出家人,理应不去参加此等尘世俗事,但朝廷刚刚有要务颁发,要求授领金册的僧人到城外给流民赠衣施粥,顺便讲讲佛法,安抚人心。
这是她授领金册以来的第一次执行要务,摄政王得知以后,便派了车给她,让她提前一点过去,顺便到德州的新院子歇会脚,顺便感受下婚嫁气氛。
罗饴糖可期待了。
打从小时候起,她就有一个远大的梦想,那就是嫁给小凤哥,当一个漂亮的新娘子。
现在嫁不成了,也希望能参加下别人的婚礼,感受感受气氛也行。
施粥授经的棚子还在搭建,秦千夫长也派人在帮忙,罗饴糖便留在后院坐着,吃些茶点,陪如兰她们坐着等花轿临门。
罗饴糖在堂屋吃茶的时候,看见喜绸下挂了幅绣工精致的大红水绣牡丹,那花骨朵上悬着磕晶莹剔透的水珠,有如神来之功,她看得有些愣住。
居士,这是出自老身媳妇儿所绣的,听说是什么水绣,工艺很复杂的。
德州他娘一提到她的千户家儿媳,就眼儿弯弯,笑得只剩牙齿。
嗯,真好看。
罗饴糖由衷地称赞道。
一听到自家让人骄傲的儿媳妇被人夸赞,德州他娘更加高兴,唾沫横飞地夸道:是啊,听说官家女儿在闺中都是要学这些的,这些女儿家学好了,日后嫁到夫家,把自己的绣品往那里一摆,客人来看了,夫家和娘家人都倍有面子。
德州他娘见罗饴糖同她聊得来,就拉着她喋喋不休聊了好久。
罗饴糖都安静地应和着,心里隐隐有几分羡慕。
不过仅仅是羡慕罢了,如无意外,她此生应该不打算嫁人了,即便学来那些本领,也不过自个绣着玩玩罢了。
她叹息一声。
居士,德州娶妻,您是不是...伤怀了?十七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
罗饴糖哑笑,怎么好像大家都这么问她?彭州小哥跟你说了?她笑问。
十七点点头,又飞快地摇摇头,想了想,还是点头道:居士您...不要不高兴...她想安慰她说,她还有王爷,但是仔细一想,她家主子那种晦暗不明的态度,很是让人不爽,她也就不敢直说了。
没什么啦,每日做做早晚课,给人讲讲佛经什么的,也很好,孙嬷嬷做的肉味素点,很好吃,贫道都习惯了。
罗饴糖真心地笑笑。
一听居士那么说,十七又不禁替她抱不平了。
本来一多么漂亮美好的姑娘,硬是被他家主子那所谓的碍于面子问题,一进王府就被强行贯上居士的名头,紧接着,圣旨也下了,主子他就算真不打算将她收入房中,也不该这么耗着人家吧?哪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希望被人干耗着,在青灯古佛下吃斋念佛一辈子?·棚架搭好,在棚里施粥讲经的时候,陆冬元来了。
随他过来的,还有一些鸿胪寺的官员,和几个衣着华贵,模样和个子相较晋人清秀矮小些的人。
陆相公你来了。
罗饴糖讲完佛经,给他端了一碗粥,笑道。
陆冬元接过粥碗笑笑:辛苦你了,居士,在下刚刚在棚子外就听人在说,居士讲的佛法简单易通,且句句在理,听完整个人心灵都被洗涤干净了。
罗饴糖脸儿一红,低头谦虚一笑:因为前来听法的都是普通老百姓,以前贫道跟着师父在村里授法时,师父自己整理了一套简单通俗的道理,跟大家讲因小果大他们可能不懂,但要是跟大家说,今天你偷邻居家的鸡,明天邻居家小两口可能因为这个吵架,一生气,刚好你家牛过来了,可能一斧头砍死你家牛,没了牛耕作,税收不齐全家都会饿死,他们就懂了。
居士说的在理,在下甘拜下风。
陆冬元抱拳道。
不远处鸿胪寺带着来的几个人也听了罗饴糖讲授的一场佛法,也大为钦佩,目露惊讶地点点头。
·永平公主在罗饴糖出城讲授佛法的时候就回宫了,听说是被皇帝召回去,商量和亲之事的。
不是说和亲之事被王爷压下来了吗?罗饴糖问。
是压下来了,但这次不一样,南国皇帝是真心诚意要来跟大晋结亲的,他愿意开出不菲的聘礼,看来是南国终于耗不住了。
如兰道。
我也是听我兄长说的,南国蕙兰全境洪水大发,死了许多人,南国士兵多数出于蕙兰一带,士气大减,看来迟早要退兵的,南国皇帝却不甘心,想用以前打下大晋的兰汀等三县,外加南国的几座城池,换一位公主,一心想着日后能借大晋公主的名头再对大晋做些什么吧,算盘打得可真响。
你在鼓捣些什么?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在弄。
如兰见她一直低着头,便越过案几来看她罗饴糖靠着小几,手里攥着个绣架,在一针一线地绣着朵牡丹花。
我在绣个印玺套呢,上回陆状元来粥棚这里办事,我没看住一个流民的孩子,把他那印玺的套子弄丢了。
如兰啧了一声,逗她:我看你还是别当居士了,去找王爷说说,请他帮你还俗吧。
你在说什么?罗饴糖终于抬头,上回我让小静到你院里给你送的牡丹帕子,你没收到吗?我最近在学刺绣呢,又不是只给陆状元一个绣,我给十七、彭州、孙嬷嬷、阿八阿六都送了呀。
最近前院来了位刺绣大师,听说是王府里以前某个管事的亲戚,来王府暂住,罗饴糖听说了,每天练完琴写完字,就顺便去找她请教,她学完回来,很是沉醉地天天绣,不但给两个小尼姑绣了绣品,还给身边每一位朋友都绣了。
我没有收到呀,是不是绣得太好了,你家小尼姑舍不得,自个收起了?如兰打趣道。
怎么可能?罗饴糖挠了挠头。
送走如兰,罗饴糖把绣了好几天的印玺套交给小静,贫道要去做晚课了,你先把这个拿去给彭州小哥,请他帮忙带去给陆状元吧。
小静乖巧应下后,拿着印玺套出门了。
罗饴糖盯着她出门的背影,同小慧进了禅堂。
等小静回来的时候,罗饴糖状若随意地问了一句:彭州小哥去采买回来了吗?小静愣了愣,笑道:嗯,回来了,去到他刚回的。
那就好。
罗饴糖笑,明日贫道再做些荷包,你一并拿去送给陆状元吧。
彭州是早上的时候,告诉罗饴糖自己会出去采买,明日再回府的。
小静之前得了彭州叮嘱,收得居士的绣品,都投放到前院一个上了锁的木匣里,并没有经得彭州的手,所以小静压根不知彭州不在府里。
小静在城外的母亲,最近又生病了吗?等小静走开,罗饴糖便敲着木鱼问小慧。
啊?好像是吧,一直都反反复复的。
小慧应声。
可怜的孩子。
罗饴糖叹息一声,决定明日多做十来二十个荷包,也不用绣花在上面了,布料用好一些,能卖多些钱的。
·凤剑青从外面回来,发现上锁的小木匣里头满了,全都是些没有绣花用上等缎面做的荷包。
都是给谁的?凤剑青压了压眉。
回主子,听小静说,印玺套和荷包都是给陆状元的。
凤剑青一听,沉着脸好久没有说话,吓得彭州低着头也不敢动弹。
随后,凤剑青把绣品逐一摆出,把这些同之前拿到的那些放在一起,捋开一张纸,给新得的印玺套洋洋洒洒写下一篇品鉴书,用墨砚压好风干,又抽出一张纸,把印玺套上的绣样画下来,递给彭州,去拿给绣娘,绣一个一模一样的,送去给陆勉之。
至于那些没有绣过的荷包...他掐了掐,本来想连印玺套的绣样一起丢给彭州带去给陆冬元,转念一想,又道:再让绣娘对照着数量做些一样的荷包,一起送去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