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彭州把牡丹花帕子交给小静, 让她拿去清云院给如兰时,小静急道:小哥,你怎么那么久?前几天如兰姐姐又来找居士聊天了, 我多怕会穿帮啊...对不起!对不起!下次尽量快些,因为这个绣品式样最是复杂。
彭州挠挠头。
先前罗饴糖给如兰绣的这个, 花的心思最多, 兴致上头前后不眠不休绣了好些天,就连绣娘要赶工做个一模一样的,也得花两天两夜时间。
其实彭州也不是很能理解主子, 虽说主子是望才心切, 收走居士的绣品细细地点评,挑出不好的、需要如何进益的地方,告诉绣娘,让绣娘针对这些不足, 好好教导, 但他品鉴完,就可以把绣样原路归还给各路人了呀!他自个收着要干嘛?!·其实罗饴糖也藏着掖着,给凤剑青绣了一个荷包。
她绣的时候,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随便做点小绣品就好。
却不料, 做着做着,一个荷包的式样就出来了, 她还特意用沾过花香的金线去勾边,绣得相当仔细, 是在绣别的绣品时, 一并拿出来精工绣几针, 又收起的, 耗时耗费的心思最多。
然最后,手里的绣品式样,不知不觉,从随便绣的花木,慢慢就变成连理枝的形状,一不小心把枝叶交缠一起了。
然后她想了想,恍悟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就把荷包随手一扔,扔到角落里,不打算送了。
陆冬元收到彭州送来的印玺套和十八个没有绣样的荷包时,恰好在军机处北边衙门的小院,凤剑青最近让他一起处理一些军备筹集的事务。
彼时,凤剑青就在边上。
这...彭州小哥,你们居士为何要送这么多荷包?陆冬元有些艰难地抬眼望了望凤剑青的方向,道。
奴才也不知道。
对于这个敏感的话题,彭州觉得也不宜多说,他本以为这个时辰主子应该进营了,他才敢拿来给陆状元的。
那么...奴才...告退了。
彭州低着头急忙要走。
即便是自家主子亲自让他送来,也耐不住有股深沉的压力在呀。
彭州走后,陆状元觉得手里的一堆绣品就是一个个烫手山芋,拿着不是,扔也不是。
殿下...您看,您还有孤本要与属下换吗?陆冬元温文地笑着,小心问道。
送你荷包?凤剑青坐在长案前,眼皮都没抬,只轻轻翻过一页军报。
那可是贴身之物,好好收着吧。
时下,女子给情郎一般送自己绣的荷包,但这荷包既是贴身之物,上面却又无任何绣样,而且这一送就送十八个之多......陆冬元总觉得,那冷敛的话里,隐约有泛酸的苗头,可再仔细一回味,又觉得的确是摄政王平日里的语气,并无二致。
不多想了,只好把荷包和印玺套收起。
凤剑青翻页的时候,淡淡地瞥来一眼,又收回。
·南国使者上殿来面圣的时候,全程是由摄政王在一旁谈判的。
使者心思叵测,看似是压低姿态求和,但其实每一步都对自己有利,凤剑青当然不会让其得逞。
面谈不欢而散。
永平公主在后方得到消息后,舒了口气。
皇帝手握成拳,隐隐有些犹豫。
这多好的条件呀,已丢失的兰汀三县,还有南国的几座城池...有了这些的话,新收缴来的城池,他就能往里插放自己的人,那就等于他手里的势力一下子多了不少了,再加上凤剑青碍于面子上交的那部分兵权...皇帝不想就这样放弃。
南国使者走这一趟来,似乎也把大晋朝堂上那些弯弯绕绕摸了个大概,也知道,摄政王目光老辣,在他身上得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就退而将目光盯准了皇帝。
等摄政王退殿离朝,南国使者便悄悄从后方接触皇帝。
·京城三年一届的流芳亭会正如火如荼进行着。
参加流芳亭会的都是些文坛上说得上号的文人雅士,这些雅士会三年一度聚在流芳亭,选取一些完美的女子作为画入仕女图,流芳后世。
但凡获得这些文人雅士认可,并收录进仕女图的女子,身价便会陡然变高,成为士族豪门聘请正妻的首选。
曾经,有一届参选的女子中,出了一位白丁家的女儿,这位白丁其实祖上也出了不少当高官的,只是后来过于耿直,频频得罪官场中人,才被刷下来,连累子孙后代成了白丁。
话说这位白丁姑娘就凭借自身的才华,在众女中脱颖而出,成为了被文人雅士选上,收录入仕女图的人选。
后来,有位在翰林院当值的官员看上了,直接给嫡子聘为妻,还传为一时佳话。
可见,现下就有一个直接能跳跃门户之见的跳板,那就是流芳亭会。
正当达官贵人家的奴仆往来络绎地给府里小姐上交绣品、诗画等物时,摄政王平日从不会途经芳园那地,今日居然纡尊降贵途经走来了。
那些文人雅士听门童上报的时候,俱是吓了一大跳。
快请殿下进来!快请!主持流芳亭会的是一个来自江南的大才子,鱼柳先生,时下最脍炙人口《归去来兮》便是出自他手。
鱼柳先生想了想,立马又道:久闻摄政王殿下高风亮节、怀瑾握瑜,我等还是一起到前面去接殿下吧。
这些高傲的文人雅士在大晋各地的文人心中,有一定的影响力,从来不屑权贵,视财权如粪土,很少会对哪位权贵如此待见,从来都只有权贵官宦想借他们手抬高影响力,来求他们,何曾有见过他们对什么人如此殷勤?凤剑青一进院子,鱼柳先生立马躬身过去:参见殿下。
久闻殿下的淮安新政在隆北一带产生颇好的回响,殿下在隆北视察时曾留下的一首打油诗,至今还在隆北流传颇广,老夫久仰殿下大名,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相见。
先生过奖。
孟先生入翰林,辅助先祖肃整内阁,大杀四方,光芒万丈的时候,孤还没出生呢。
凤剑青手作揖,给鱼柳先生行一晚辈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立马勾起先生无尽的愁肠百转。
鱼柳先生手指揩了一下泪,哽咽出声:殿下...一番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言辞之后,鱼柳先生将摄政王迎入堂屋,开始问道:未知殿下此番来,是有何事?鱼柳先生等人得知摄政王来之后,大家都禁不住生出期待。
摄政王流传在外的画作和诗作虽然屈指可数,但那皆是佳作,所以不等摄政王出口,大家都一致认为他该是来作评审,一起挑选流芳仕女入画的。
不料他却道:孤听闻报名参选流芳仕女还没截止,孤来递交作品报名的。
众人俱是错愕不已。
大家可从未听说过,摄政王府上有女眷的,难不成他要为永平长公主报名??皇族女眷,一般并不需要通过这流芳亭会去抬高身价,不过可以流传入世,流芳名此等锦上添花的雅事,从来没人拒绝。
殿下要给长公主报名的吧?但是殿下,老夫可事先说明了,这场流芳亭会是文人宴,不掺杂一切权势利欲,不管是谁家的姑娘,都不会因身份有所眷顾的。
鱼柳先生道。
不是公主,先生秉正来选就好。
凤剑青冷傲道。
当鱼柳先生他们看见那些参赛字稿和绣品时,俱都凝住了呼吸。
主要都在盯着字稿。
那些字,笔酣墨饱,一笔一提间龙蛇腾跃,笔势雄健洒脱,落笔如云烟,收受自如,锐气内敛。
大家都在惊叹,那样的笔触,竟会出自一个女子。
敢问...敢问...一旁有位今年打算步入仕途实现抱负的年轻公子忍不住出口相问。
凤剑青轻轻掠他一眼,这是一位于孤有恩的故人之女,孤打算等她入选收录仕女图,让其许给孤门下的臣子。
那年轻公子一听,脸色泛红,略微遗憾,低声喃喃:难得、确实难得...女儿家竟有如此沉敛心性,这得有怎样的胸怀,才能写得一手如此饱满、受纳河川的笔触啊...敢问殿下,此女除此字稿以外,可有旁外的作品?画作诗稿什么的...鱼柳先生好不容易从书稿上收回神,问道。
凤剑青又把悄悄收集而来的绣品添上品鉴书递了上去。
那是一朵简单的牡丹绣,看得出来刺绣者刺绣的手法比较生涩,不够细致动人,但胜就胜在,这朵牡丹的构图上。
构图是十分简单明快,一看就知道画画是入了门的,牡丹一点儿不精致,但色彩的明暗渲染却拿捏得十分出色,再配合那一页洋洋洒洒的品鉴书,一下子就把人带入一个孤月秋霜夜,一朵初绽的牡丹竭力抖开粉瓣,赶在黎明前、在最绝望的时刻,美丽恣意盛放的意境。
看完了品鉴书,再看那些绣品,鱼柳先生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她的琴曲抚得还不错,略懂诗词,天文、地理、十五朝历史、佛法、军法乃及律法仅是略通一二,仅能及上孤十分一左右。
凤剑青叹息着平静说完,大家俱是目露惊讶之色,眼珠子都差点掉落下来。
这是哪户没养过闺女的人家养出来的闺女,闺秀课程竟学得这样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