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2025-03-22 08:02:56

皇帝观这位少女的衣着、打扮以及容貌, 又听她同陆状元说的话,已经隐约猜到她的身份。

这位小师父就是青莲居士吧?你真的想去南国吗?皇帝简装打扮从外头进来的时候,陆冬元已经看见人了, 他惊讶了一下,想行礼的时候被皇帝一个手势阻止。

罗饴糖没见过皇帝, 只觉这位少年生得白白净净, 比她大不了几岁,有种积年累月的孱弱感,又自带一身威仪之态, 走起路来, 都自带气场。

其实,也不难猜。

她连忙跪下,参见...贵人。

皇帝笑了,你就知道我是什么贵人了吗?这就跪了。

罗饴糖不敢吱声。

随后, 陆冬元只能巴巴地看着两人见面, 天子眸里似有一个不见底的洞,巴巴地吸着地上的人看,而他却不能阻止什么。

皇帝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 临走,让罗饴糖单独到屋外说了两句话就离开了。

陆冬元同罗饴糖到屋外恭送皇帝离去, 等皇帝走后,他才问罗饴糖, 陛下同居士说什么了?罗饴糖想了想,纠结了一下, 到底是没说:只是随便问候几句王爷的话。

哦?陆冬元略带疑虑。

她心虚地低了头。

皇帝带着安公公离开时, 公公问他:陛下, 府里知道您身份的下人, 要不要处理?不必。

皇帝眉间舒展,像是连日来烦扰已久的事终于解决了似的,声音轻快道:朕没有下那步棋,有另外更好的棋路。

·凤剑青最近每天到了晚膳时分,都会收到翠月庵送来的素菜包子和一壶豆汁。

是罗饴糖带着两个小尼姑做的。

彭州看着十七提来的东西,笑道:居士现在每天都给主子做吃食,定是我上回无意中同她说,咱们主子嫌吃饭浪费时间,从不按时吃晚膳所致。

她真是有心。

可不是,碗口大小的包子里,有香菇丝、萝卜丝、土豆丝,还有白菜青豆粉丝和鸡蛋,种类繁多,满满的一口下去,油香四溢,得空时抓着吃几口,省事极了,搭配也均衡。

因为有了这些大包子,殿下最近用膳时间规律了很多,要不下回我让厨房照着做,居士她每天光做课练字什么的就够累了。

彭州道。

十七摇摇头:居士说了,能给主子做点事,她很高兴的,还是别了,何况主子也喜欢吃居士做的,要是突然换了个人做,兴许味道就不一样了。

凤剑青无意下楼就听见一对奴仆在外间说的话。

然后,晚膳吃大包子时,就不禁停下了笔,专心细品咀嚼每一口。

这么鲜美的味道,包子皮入口松软,馅料口味丰富多汁,以前在河头村都是他做菜烧饭照顾那个丫头,可没想到,如今这丫头竟也学会做菜给他吃了。

他突然想到,以后她嫁人了,兴许也会这么照顾她的夫君,而她的夫君,也会吃上这么个美味的大包子。

一股酸涩如潮浪袭来,堵得他胸腔难受,吃不下咽。

·陆冬元总觉得,那天皇帝同青莲居士的碰面,导致一些事情在悄悄生变。

但他没能找出端子。

那天,那位贵人是来找我做什么的?回头他就开始从府里接待的下人查起。

回公子,只说是有要事要谈,给亮了宫中内侍的腰牌。

后来陆冬元又打点宫中的人,找机会同皇帝身边的安公公来了场偶遇。

陆状元帮安公公想了个控场的提议,安公公感激,随后陆状元顺势闲聊道:对了,公公,那天陛下来找在下,听说有要事要谈,后来却又有急事走了,未知是什么要事?在下想替陛下分担。

安公公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陆大人不用担心,是陛下恰好微服出宫游玩,怕被摄政王逮住,刚好来到陆大人家门口,就打算进来避一避了。

您可千万要替陛下保守秘密啊。

公公安心,在下晓得。

陆冬元笑道。

陆冬元来军机处找凤剑青说话,一声通传下去,被告知殿下正在商讨作战方针,他只得在外头候着。

等到太阳快要下山,堂屋里的文臣武将们才络绎出来,走最后的是凤剑青。

凤剑青一眼看见陆冬元今天这绑发的带子是刺绣的,而且从未见过,他不禁冷了脸,默默从袍袖中捏了捏自己的印玺袋。

最近他和陆冬元见面都是这个状态,一方面把他视为给罗饴糖弥补婚约的最佳人选,一方面看见他,又控制不住心烦。

陆冬元已经看见他袖内藏着的牡丹绣印玺袋了,也看懂了殿下的小动作,机智如他,便顺着殿下的毛捋了起来:殿下的印玺套真好看,是居士绣的吧?居士的手艺越发精益了。

意思是夸他的套比他的好看。

倘若那印玺套果真是罗饴糖给殿下绣的,大概这话真的能取悦摄政王。

你大概需要找大夫看看眼睛了。

没想冷不防惹他不高兴了一句。

陆冬元得体地揖了揖手,始终微笑:好的,等属下同殿下禀报完一些事,就去。

他大概把自己从皇宫值守侍卫那里、鸿胪寺里负责伺候使者的下人口中、以及那天皇帝微服之事都告诉凤剑青。

殿下,鸿胪寺下人口中,以及宫门侍卫口中,都印证了南国使者偷偷同陛下接触的事。

属下认为,陛下突然间放弃同属下商谈离去,最有可能是因为居士。

那么,会不会南国使者同陛下接洽,为的正是居士?糖儿她...居士她可有说什么?凤剑青眸若寒潭。

居士她没说什么,当时大概她自己也慌乱,话里露了马脚也不知。

陆冬元道。

瞥见凤剑青眉心凝重,手指捏断一旁花圃荆棘的样子,大概是受许大人影响多,他竟生了种幸灾乐祸的看戏心情:殿下,属下冒死说句大不敬的话,您殚精竭虑地替陛下筹谋,做的一切,可陛下他真能理解您苦心,并且信任您吗?赔上一切,守一个承诺,逼自己成为一个无情无爱,只会处理政事的工具,您对先帝和陛下是无愧了,可您可有考虑自己?换作是以前,陆冬元这番基于一个人立场而说的言论,定然遭摄政王冷言训斥,但这一刻,他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不得妄议陛下。

陆勉之...见陆冬元要告退,凤剑青喊住他,倘若孤哪天终于没忍住,对你出尔反尔,许过的事情不作数了,你会怪孤吗?陆冬元意会,抿笑:属下不会怪殿下,反倒会很高兴殿下终于醒悟过来。

但是,属下也不会因为殿下是君,就轻易退让的。

是嘛...凤剑青突然从怀里摸出那条罗饴糖绣给如兰的手帕,抖出一样的牡丹绣,状似挑衅地擦了一下指腹上被荆棘刺出的血。

是的。

陆状元弯眸一笑,轻撩下摆,露出一排十八个贴身荷包。

·流芳亭会入选的兰册仕女之首,终究还是推了这好不容易的名额。

鱼柳先生大感惋惜,那位才女的字稿在选上的那天,就被摄政王着急地来领走了,那些绣品和品鉴书也是从头到尾也不许他们碰,一完事就收走,他连想再观摩一下那张字稿和品鉴书的机会都没。

罗饴糖没敢同凤剑青提皇帝同她说过的事情,因为她答应了陛下,事情要先保密,等他慢慢劝通了摄政王,再同他说。

但罗饴糖总觉得做了亏心事,心里头总有一块大石头悬着下不来。

于是她找机会去跟凤剑青聊聊。

殿下,贫道听说您拿去流芳亭会参选的作品都拿回来了,想来看看是贫道哪些作品。

凤剑青当时在案上批文书,这一下就把朱砂点错,直接点到天子落署名的位置上。

他眉头一皱,赶紧收了笔。

谁跟你说参选有作品的?罗饴糖眨了眨眼,鱼柳先生托彭州给贫道送来回信,提到贫道的作品时,给出卓尔不凡的评价。

当时她还是头一回得到除小凤哥以外的人,对她给出的评价,她很是惊喜,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作品,她一直活在小凤哥的光环下,从不觉得自己与优秀沾上边。

莫不是...那作品其实都是殿下的吧?她失落道。

不,确实是你的作品,之前孤让你每天练字交上来的作品之中,选了一篇。

说着,他就让彭州把一幅用丝制绫锦装裱过的字稿端了出来。

罗饴糖认得这幅作品,那天她兴致勃勃地叫住游廊上的凤剑青,鼓起勇气把这幅满意的作品递给他时,他只淡淡地说了句:还行。

那时她还以为自己不够好,回去继续苦练,后来也确实写出许多比当时这幅作品还让自己满意的字。

没想到,当时他嘴里的还行,在旁人眼中竟是有那么高评价了,那她要是拿出后来那些作品呢...还有...类似的评选会吗?她有些蠢蠢欲动。

嗯?凤剑青压了压眉,眯眼。

哦,没有...随便说说的。

罗饴糖窘迫地低下头去。

那个...殿下,我以前听外面的人说,在新帝登基之初,你曾经为了陛下周旋在多场政治斗争中,义无反顾帮陛下肃清了不少人,就连一些先前忠心拥戴你的,反对新帝,都被你亲手处理了。

罗饴糖小心翼翼试探,最近她觉得小凤哥跟她距离近了一些,每每她不用敬词同他说话,反倒用小时候说话的语调同他说,他就肯同她多说。

嗯,新帝当时年少不懂事,孤那会在战场没能及时赶回来,太后那帮人就怂恿着陛下做下决策,杀了不少无辜人。

凤剑青果然好说话了许多,同她轻描淡写多说了两句。

那...那些无辜人后来要怎么办??罗饴糖被话题牵扯着走,不由跑偏了过去。

事情已经做下了,后来陛下也听孤的,亲自去这些死者家属家中忏悔,提携这些家眷中的子弟,事情就这么过去。

哦。

罗饴糖怔怔地接收着这些信息。

无法想象,贵有天子之尊的人,得挨家挨户给那些被自己错杀者家属忏悔的场景,诚然,真心实意去这样做的人,确实很有魅力,但也不是谁都能如此放得开。

她不禁想了想那位气质阴翳的瘦弱天子,他当时内心真能放得开吗?那,殿下你跟陛下感情肯定很好了?毕竟你们一起生死与共过那么多场,陛下他一定很敬重你...她继续试探道。

凤剑青睨了她一眼,把跟前的文书推到一旁,定定看着她:那些腥血之事,都是孤出面替陛下摆平的,那是孤职责所在,没有什么生死与共。

若说称得上生死与共的,孤十五岁那年坠下悬崖,被水冲到河头村,是你伸手进河里去拽孤,差点被激流一块冲下,那才叫生死与共。

罗饴糖怔了怔,被他的目光注视得有些不好意思,慌忙垂下头:我当时...年纪小,没想那么多,师父也...师父后来也跳下去救了呀。

凤剑青深深凝她一眼收回眼神。

罗饴糖继续道:那陛下应该挺敬重你的吧?你想试探什么?你在担心什么?凤剑青目光如炬,犀利地瞟她一眼。

她在他面前有些沉不住气,差点破功,被踝下长袍绊到及时回身。

你若还当孤是小凤哥,只要你把你的难题说出,孤都能替你解惑,有事不必憋在心里。

他暗示道。

好的,我知道,就是随便问问罢了。

罗饴糖心脏剧烈地跳,果然自己在他面前,都像一只道行奇浅的小妖,不能再问了。

原本她只是担心陛下与他之间的关系,怕陛下的事情对他隐瞒,会不会对他不利,才来试探的,但现在不能试了,不然她感觉再试探下去,他就要知道她即将要去南国的事了。

真的没话同孤说吗?他最后一次确认道:孤以前对你严厉,但绝不是只会一味拘着你,你想去做的事,孤日后竭尽所能,也会陪着你的。

他以为他暗示得足够了,可罗饴糖却丝毫不在那条思路上。

她笑着转移话题道:对了,鱼柳先生信上还说,我绣品也挺不错的,可是我好像没有给你绣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