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要怎么办?罗饴糖用气音道, 要...怎么戏演全套?她被凤剑青用长着剑茧的大手捂紧眼睛,毫不挣扎,乖得像只猫儿。
凤剑青感觉她的长睫在他掌心轻轻扇刮, 心间激起阵阵涟漪,手立马收回。
等她再睁眼的时候, 地上散落的避火图已经尽数被他用外套包裹起来, 塞在了这屋子的角落。
这样。
凤剑青将屋内所有烛火熄灭,推着罗饴糖上了榻,拢好帐子, 他自己则合衣坐在了床榻下的踏脚上, 守着她。
睡吧。
他背对她打坐着,说完这句他就闭目不语了。
罗饴糖躺在床上,辗转悱恻怎么也睡不着。
明明是大冷的天,她觉得胸腔里有些热闷, 盯了盯帐外的人影, 胡思乱想,觉得像小凤哥这样的熄灯戏演全套法,真的能叫那山寨寨主信服吗?她自诩对于这方面, 自己比小凤哥有经验得多,小凤哥虽然痴长她些年岁, 毕竟为了国事,这方面被完全耽搁了。
而她就不一样了。
以前在云烟楼, 她什么状况没看过、没听过?于是,她想着想着, 突然抱被娇`吟起来。
起先她还有些害羞, 但想到要为小凤哥做些事, 就一咬牙, 学着那时候在楼里后院听到的姑娘叫声,学着活灵活现地叫了起来。
凤剑青猛地把床帐一掀,罗饴糖在昏黑中朝他打了记眼色,随后又继续自顾自地演了起来。
啊~~~~~~~一个叫声被她百转千回地叫出了几个音调,在漆暗中听得人越发地头皮发麻。
凤剑青听得额筋暴突,一把俯身上前来用手捂住她嘴巴。
还叫,闭嘴!他似乎是气急了,嗓音沉浊中有些低哑,手臂横着她锁骨处,把她抵到墙角,一手紧捂她嘴,制止她发出声音。
被捂得丝毫发不出声音的罗饴糖觉得很是委屈,她明明是在帮他。
孤就不该说那些蠢话的,他咬牙切齿,低低道:就该干脆利索地将他们打一顿,赶回大晋去,而不是说这给自己自挖坟的话!罗饴糖眼睛瞪得老大,大气不敢出,轻轻扇合了下长睫。
窗边传来数人细声讨论的声音。
凤剑青随手从床帐外捞来一块糕点塞住罗饴糖的嘴,又举着一把铜制烛台,从窗外砸出去。
砰的一声后,外面终于安静。
再敢窥听,孤连夜把你们绑回大晋去!第二天从厢房出来,山黑寨的人早已收拾东西,不见了踪影。
罗饴糖松了口气的同时,落在凤剑青身后,有些不能迎视他的眼睛。
小凤哥,糖儿知道错了。
她梳了个妇人髻,和凤剑青扮成夫妻走在路上。
知道自己哪错了吗?凤剑青故意落慢一步等她,渐渐同她保持同步,可姑娘心虚,总是故意走慢一步落在后方。
不该擅作主张,做些有辱视听的事,不该不够端庄守矩。
罗饴糖熟稔道。
凤剑青眉头一皱,停下步子,后方的姑娘走路不看路,不小心撞了上来。
他伸出手,自然地牵着她。
是不该曲意逢迎别人,他冷着脸,他想听墙角,就故意喊给人家听?我以前也不见得你有这么听我话。
可是...明明是你要让我配合你,演戏好让袁寨主消气,回大晋的呀。
罗饴糖被他牵着手过独木桥,桥下溪流湍急,差点没过她的鞋,凤剑青回头一看,干脆俯下身子,让她趴上来背着走。
快点上来。
不要,我长大了。
学会置气了?不怕我把你扔在桥上?罗饴糖哼了一声,心有不甘地趴伏上来。
凤剑青背着她,如履平地般走在独木桥上。
傻瓜,顺着他,那只是其中一个办法,即便被识穿也没什么,我自然有别的办法让他们心甘情愿回去。
他叹息。
罗饴糖当然相信,她的小凤哥从以前到现在,总是那么无所不能,不管意志力还是能力,都鹤立超群,肯定有办法。
只是,这个办法是最省事省心的办法罢了。
过独木桥的一路上,她始终不跟他说话,不用看她也能猜想到,现在她的嘴巴一定撅得老高。
凤剑青一想到这个,不禁失声笑了一下,胸腔内都充盈了一种愉悦的感觉。
罗饴糖见他在笑她,就更加不高兴了,笑什么啦?在高兴。
高兴什么?明明就在笑我笨,从小到大你都嫌我笨。
姑娘在背上忿忿。
从前我养了一只炸毛小雀,它玩心大,老蹲我肩上抖动羽毛,嚣张跋扈,仗着有我在,就敢欺负别的豺狼野兽。
可是有一天,我把它弄丢了,它在外头遭人欺负,回来后焉了吧唧的,见了我也小心战兢的,只会一味顺服,再不复嚣张气焰了。
你什么时候养了鸟,为什么我不知道?是在你离开河头村之后吗?听起来是只很有趣的鸟,还敢欺负野兽,那鸟被谁欺负了?罗饴糖好奇道。
是啊,凤剑青难得勾唇,高冷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继续背她道,不知道遭谁欺负过,大概是受过很多委屈吧,变得胆小收敛起来,我花了很多功夫,哄它高兴,给它投喂喜欢的食物,慢慢地,终于又看见一点往日仗着有我在,活泼气焰的影子了。
是吗?那太好了。
姑娘也跟着笑道。
凤剑青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勾唇意味不明道:是啊,终于听见她敢跟我叫嚣,可高兴了。
不过,你养的小鸟在哪?在邀月阁吗?我上次去的时候好像没有看到,彭州也没提过你有养鸟啊...她狐疑道。
那天有找你的人来了,然后你就到冀州去了,都来不及同我好好告别,那你后来到冀州以后,是记忆全都恢复了吗?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呢?罗饴糖趴在他肩上问。
你现在可才想起来问吗?我以为你不在意。
凤剑青道。
那还不是因为...罗饴糖现在特别容易动不动就脸红,这点转变是他唯一喜欢的。
之前那会,我不敢问嘛...你的身份那么高,可是现在,我们不是夫妻来着吗?这话一落,凤剑青脚步放缓了些。
虽然只是演的。
姑娘从他肩膀探出头,俏皮地朝他笑。
不是演的该多好...真的能履行当年被她和她师父强迫的婚约该多好...凤剑青惆怅了一瞬。
但是...那高泰义的话又总是浮现在耳边。
他说,惠帝活该啊!养了一只白眼狼,合该他这一脉被夺朝权,活该被成帝当枪使,付出那么多,连母族都端掉了,到头来只是给人家的老来子扫平障碍登位,可笑至极。
凤剑青的记忆中,年幼时对年迈父皇的印象已经所剩无几了,更多的是兄长如何不计较代价保自己的情景。
他不能...为了个人的私欲,让惠帝一脉蒙受被自己侵占的危机。
·从原金銮寺的位置,到蕙兰一境,沿途买了骡马车子,也整整走了五天。
抵达蕙兰境地,车子驶进狭窄山道,被迫下车那一刻,罗饴糖就被一个显然心智缺失的青年盯着看。
起初以为他同大多数人一样,被她的容貌吸引,忍不住多看,凤剑青在一旁拴缰绳的时候,也不忘把幂篱抛给她,让她戴上。
突然,这位青年看着看着,突然发了狂似的扑上来,撕咬她的手。
妖女!你又来了妖女!当年因为你来了,我们整条村子的人都被逼丧命!我爹娘本来只是来救治村民的大夫!他们没有染病啊!就因为你!就因为你!男子癫狂了似的去掐她脖子,幸好凤剑青当时就在旁边不远处,立马提剑鞘抵住了他咽喉,把他逼退了出去。
罗饴糖气喘吁吁地摔倒在地,幸好凤剑青阻止得及时,脖子上的红印并不深,手背上只现清浅牙印。
金銮寺的大师听见消息立马就赶过来了。
金銮寺主持,承恩方丈大师慈眉善目,但仍然看得出年轻时定是位英俊小僧。
他看了罗饴糖一眼,合掌道:阿弥陀佛,青莲居者,你终于来了。
凤剑青一听,冷眉斜挑,怎么回事?罗饴糖把脸沉下去,掐着咽喉小声咳嗽,脸越压越低。
不许装咳,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叫你青莲居者,说清楚。
凤剑青冷道。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就是护送青莲居者来南国的大晋使者吧?承恩方丈道,文书贫僧已经收到,青莲居者的法号、世俗名讳和小像都已经刻进金刚佛柱上了。
陛下把你刻进名册当金僧?罗饴糖一点也不敢抬头看他冷沉的脸。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等金銮寺其他女僧过来给她包扎,带她离去,凤剑青才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冷至极点,自说自话道:好...好得很啊...果然是长大了,那是我枉做小人了。
·凤剑青被一同安排进了山上的佛寺里。
他坐在分配给了他的厢房里,脸色冷漠,手里把玩着一根红宝石蝴蝶玉簪,用玉簪沾茶在桌面写字,用力握紧,在快断成两截的时候又卸了力度。
啪啪啪门外起了敲门声。
小凤哥,我进来喽?听见她的声音,凤剑青立马将桌面的字抹掉,玉簪收回袖子,重新端起茶盏喝了起来。
小凤哥,你还...生我气吗?罗饴糖已经作一身女僧打扮,褪了衣裙,重新穿上灰扑扑的僧袍,头发被重新梳成圆髻绑在顶方,只发簪依旧是用那支碧蓝色蝴蝶玉石簪。
凤剑青脸色缓和了些,抬起茶碗继续喝茶,口中却依旧冷淡:居士还是喊我施主吧。
生什么气?居士普渡众生,和我有什么关系?罗饴糖一指他正在喝茶的茶碗,沮丧道:还说没生气,气得茶碗都忘记放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