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饴糖一愣, 然后骤然想起,以前小时候她每每闯了祸,好像也是会像这样, 特别乖巧安静地黏他。
小凤哥!我长大,不是小姑娘了!不会老是像小时候一样撒娇卖乖的。
她嗔道。
凤剑青多瞥了她两眼, 就淡淡地迈步走开, 待会我坐后边看着点,你不用担心。
自那天王绒来闹场被方丈拘起后,凤剑青每天都会陪她去讲佛, 尽管知道那人不会再出来闹, 但有他在,她就是特别踏实。
小凤哥,你...昨晚也没睡吗?怎么眼下都淤青了?罗饴糖惊讶地追着他问。
凤剑青毫不怜悯她腿短,自是大步往前, 速度半点也没慢下来。
罗饴糖余光瞥着跨院的仆妇, 竭力追在身后,伸手想去沾到他的一片衣角,等拐过了这个弯, 那个仆妇再无影踪,她终于松懈步子慢下来, 任由二人距离拉大。
真是...为难,让她一个佛门清净地的尼僧, 怎么在人前同个年轻男子勾`搭呢?禅堂讲完了佛偈,凤剑青照旧站在最后, 等罗饴糖出来。
以前日理万机的摄政王, 她想要见他一面都只能等他抽出时间来, 现在每日都有大把的时间陪她做她想做的事, 罗饴糖觉得奢侈又甜蜜。
只不过,如今隐隐潜在一个未知的危机。
她不清楚,大晋皇帝要她做的事,具体在事件当中所带来的影响,私下里皇帝会否对凤剑青不利。
且密函上又说,此事一旦泄露出去,被凤剑青知道,那么,晋帝已经联合南国的人,南国多的是刺杀高手,能把凤剑青杀死在这里。
当然这是晋帝最差的打算,摄政王一死,他的大部分人和权柄还是无法由皇帝接收,皇帝的最终意图应该是胁迫他交出所有。
但此事一旦被凤剑青知道,皇帝大概连位置都坐不稳,真的只有刺杀这一步了。
小凤哥...你能陪我去藏经阁搬点经书吗?罗饴糖还是希望,她能通过别的方式,把皇帝有可能会对他不利这件事提示给他知道,让他提早想好应对的策略。
凤剑青跟着她,来到藏经阁。
一路上都没几个人,罗饴糖生怕盯紧她的人就在附近,来到藏经阁时,她还故意暧昧地用手指勾了凤剑青手一下,结果被他反扼住腕骨。
你从刚才到现在都不大对劲,是怎么了?他眸底黑沉。
罗饴糖心里在欢呼,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为了在增加效果的同时,又的确在依照晋帝的要求在做事,罗饴糖故意踮脚凑前去,学着以前在云烟楼耳濡目染从姑娘们在前庭接客时的样子,往凤剑青耳朵里吹气。
凤剑青猝不及防被吹了耳朵,那细细柔柔带着馨甜的气息,带着一丝湿`糯吹在脸颊、耳郭,他手一松,就被姑娘挣脱了腕骨。
罗饴糖以为他一下子就能猜出她反常的原因,没想到自己用力过猛,倒直接把人给吓傻了。
小凤哥,我...她恨不得手脚并用,来告诉他,她的反常是有原因的。
但这个时候,她目光掠过凤剑青身后的树影,突然发现一只眼睛血红的弑人鸦站在树梢上。
以前师父告诉过她,南国京都,那些贵人们杀人都不需自己动手,他们有饲养一种红眼黑羽的弑人鸦,此乌鸦有半个小孩高,其啄有剧毒,听得懂主人指示,一啄倒地。
有人察觉到她的端倪了吗?所以,密函上所说,不只是吓唬她的话?南国真的同晋帝联手设计凤剑青了?罗饴糖脊背冰凉,再也不敢用过火的行为挑`引凤剑青,让他发现端倪了。
那个...我...我刚刚是同你开玩笑的,嗯...我突然觉得不需要经书了...罗饴糖逃也似的离开了凤剑青。
在离开的时候,目光所见处,那只眼睛里闪烁锐利红光的弑人鸦也拍拍羽翼飞走了。
·罗饴糖躲回了房间里,不肯再出来面对凤剑青。
在她看来,不想办法亲近凤剑青,那他擅离职守的事就会被公开处罚,亲近他,要是举动过于失常,让他产生怀疑,他又会被南国人悄然杀死,好生为难。
糖儿,我们出来聊聊。
这时凤剑青已经从她异常的举动回过神来,站在她房门外敲门了。
罗饴糖吓得搬上凳子从牖窗的缝隙往外看,赫然看见门外不远处一左一右停着两只乌鸦,她吓得赶紧把门打开。
得把刚刚弄砸的事情,圆过去才行。
凤剑青见她把门打开,提议道:进去再谈。
不。
罗饴糖赶紧拒绝,生怕在里头说了什么别人没听见的,直接误会上,干脆把人杀死省事。
就在这里说,我也没什么好不让人听的,就是想让人听听,反正我还没有凿金像,有些事也不怕说,让人知道你是一个多么不讲信用的虚伪小人!罗饴糖对他嚷嚷道。
凤剑青皱起了眉头。
我受不了,实在是受不了了,小凤哥,要是你不是真心想要娶我的话,能不能不要再那么靠近我,让我心生希望的同时,又绝望透顶呢?她眼睛里挤出了一些雾气,用上了几分真情实意,装得煞有其事。
小凤哥,不要再用报恩之名,来行对我爱护之义了,那只会让我更加难受而已。
她抬头眼睛直直地瞪着他,其实余光一直在留意身后两只大鸟的动静,你知道吗?那天王绒朝我扑过来,你舍身护住了我,那次闹场,在危急关头,你也突然出现救我,之前的事也是,你总是对我无微不至、关怀备至,身上总备糖,对我有求必应,可你这样做又不是把我视为亲密的伴侣,这样会让我很为难你知道吗?你这样,我会越来越喜欢你,喜欢到无法自拔了,而你又明明白白告诉我,你只是把我当妹妹来爱护,是恩人,你这辈子也不会娶妻——凤剑青眸里有些撼动之色,表情依旧是冷静沉敛的。
所以,刚刚你在藏经阁外对我那样,是...对!没错!我控制不住对你的爱意了,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坐怀不乱,不管我做什么,都没法让你动心吗?罗饴糖成功塑造出了一个完美无懈的、对刚刚那番出格行为解释到位的理由,连凤剑青也骗过去了。
那两只弑人鸦飞走,她松了口气。
然后,她就听见跟前的男人冷沉地同她道:对不起。
她意料之内地装作失落,掀眸看他。
保护你,教导你,总备糖,对你有求必应...这些,习惯了,一时没法改了。
不料他这话一说出来,用黑黢黢的眸子看着她,罗饴糖突然觉得心脏某处砰跳得很厉害。
她在内心默默地忏悔着,自己欺骗了他。
嗯...其实...好像也没必要特意改...她的声音弱了下去。
不能娶妻的事,你让我再想想。
凤剑青说完这句,就转身离开了。
罗饴糖杵在那里一脸懵。
什...再想想什么?不能娶妻就不能娶妻呗,她习惯了呀...·本来罗饴糖还在为凤剑青那句再想想,存在些忐忑和道不清原因的窃喜。
可当他再次来找她,告诉她,此事有些为难,他需要再考虑考虑,然后一脸愁容,看似完全是道义两难全的、不掺杂其他感情的为难时,罗饴糖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她的小凤哥就是圣人一般的存在,他就是道德的制高点,她的一批判,他就会站在质疑自己道义的路上,并且想尽办法去挽救,却从来不是因为对别人存在私情。
这样的话,她至少能保证,大晋皇帝的如意算盘不会打响。
因为,不管她再怎么亲近,他也不会如了别人的意,对她有道义以外的私情。
罗饴糖不禁觉得,皇帝真是个傻二缺,明明那么清楚凤剑青为人,为何当初还要巴巴地往他府里塞人,还硬要觉得她能左右得了他的决定?太傻了!小凤哥,要是觉得为难的话,就暂先不想了,陪我去山下看戏吧。
南国那支很有名的戏班子,义务过来灾区帮忙,还打算今晚冬至,给那些心灵受创的人来场表演。
罗饴糖露出少女的明净笑容,拉了拉他的衣袖。
我要是应你要求,你事后会难受吗?凤剑青失笑道。
罗饴糖想起自己的话,因为他的细致呵护、对她有求必应,使她难受...她强行硬掰道:你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
明明知道自己会受伤,还是舍不得不见他。
你要是不忍我事后有落差而难受,就拒了我呗。
同时她也略略遗憾,歇了去看戏的心。
凤剑青认真想了一会,还是道:我答应你。
因为,我也想去看。
罗饴糖略略惊讶,跟他认识这么久,还真的从来不知,原来他对这些声色艺乐之事,也是感兴趣的,之前宫中有请戏班宴请臣子时,他从来都直接拒绝的。
但同时,想深一层,她又感到沮丧。
原来,小凤哥为了能有人陪着去看戏,竟不顾她事后会失落难受了,虽然那都是骗他的话。
看不得你不高兴,习惯了。
他走在她前头,淡淡扭头抛下这句,就继续前方带路了。
罗饴糖陷入自己的矫情中,一时没有想到,他的这番话可能有双重含蕴。
以后考虑好了,会换成我去求,你来考虑要不要答应。
他补了一句。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