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2025-03-22 08:02:56

年三十傍晚, 天早早就暗了,铅灰色的一片,压得天空低沉。

果不其然, 没过一会,下起了小雪。

罗饴糖在侧殿精心装扮, 少年天子突然黑着脸走进, 一旁的宫人都没有禀报。

珠花宝石撒落一地,姑娘纤细的一截脖颈被他用手扼住,脸庞涨得青紫, 快要窒息了。

那天是你哄着朕, 趁着朕不备,夺走了虎符调走城关兵士的是吧??你好大的胆子!不怕朕将你五马分尸?皇帝被人戏弄了感情,还乱了大事,恼怒地找罗饴糖算账。

难怪每次朕想亲近你, 你就推脱说朕身体不好, 再等等,依朕看,你其实是心还在皇叔那, 你有没有跟他通信!都泄露过什么秘密!说!!年轻天子恼得额角青筋都突起了,情绪一个激动, 呛咳不已,安公公连忙上前递药。

因为皇帝身体不适, 罗饴糖得以暂时挽回一命,头发散乱, 眸噙泪光地坐在地上, 大口呼吸。

要么...你就杀了我!罗饴糖喘着气, 犟硬道。

陛下, 娘娘她应该没同摄政王通信,他们要是早有什么的话,娘娘也不能当初跑去找陛下合作,要去南国呀,更何况,要是摄政王知道些什么的话,又怎么会回京?安公公宽慰皇帝道。

罗饴糖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那这么说来,此次宫宴,是特地为摄政王部署的吗?皇帝他们到底还部署了什么?哈...想让朕杀了你,你就不必今晚宫宴上面对你旧日的情郎是吧?那么害怕他看见你如今待在朕身边的样子吗?那朕就定要让他看看!皇帝大笑起来。

明明当初计划好这只是一场戏,连皇帝自己也预料不到,等这场戏演起来,自己竟真的深陷进去,并且在过程中为罗饴糖的可能不忠而痛心疾首,牵动了真的感情。

这场火焰将会越燃越烈。

他缓过气后,又从地上将她捞起,扼住她咽喉,凑在她耳边一字一字道:待会出去,好好听朕指令,然后...等册立仪式之后,你再也没理由拒绝朕了。

告诉你吧,朕服用了太医新研制的药,现在,身体可好了。

最后,他凑在她耳根处,轻轻摩挲着她耳珠的位置,暧昧道。

罗饴糖瞪大眼睛。

·年夜宴正式开始,朝臣和皇亲贵族陆续进场,筵席两旁都加了篝火,上方撑起了厚毡子,即便是下着小雪,筵席间还是暖和。

众人进场坐好后,摄政王凤剑青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他到霍州平乱有段时间了,赶在年夜宴前赶回,连身上的战甲都来不及换,风尘仆仆地进座,众人都起身给他行礼。

今年主座上设有三个座位,太后没多久来了,坐在左边的位置上,一来到就替皇帝问候起摄政王来,剩下皇帝的主座,和主座旁还有一个位置。

皇帝这些年来一直未有嫔妃,主座一直只设两座的。

王爷殿下,平乱一路上,辛苦了。

陆冬元身穿绯色官服起身,举着酒杯朝凤剑青敬酒。

身旁的齐安和啸风握起了拳头。

凤剑青表情淡淡的,轻一举水杯,孤向来不喝酒,你知道的。

陆冬元亲自上前帮他倒了一杯酒,笑道:嵬军已经放弃抵抗了,殿下您知道吗?凤剑青瞟他一眼,平静道:是你在帮陛下出谋划策的吧?你从什么时候就在部署了?考上状元,被孤钦点那会?陆冬元依旧是笑:殿下这说的什么话?微臣一直都是效忠殿下,而殿下向来对陛下的忠心可昭日月,殿下的人马,不就是陛下的人马吗?难不成,殿下还能有不臣之心不成?身后的啸风忍不住,想前来帮殿下赶走卑鄙小人,不料被凤剑青伸手拦住。

对了,殿下,当年您为了平息朝中流言,请辞先帝赶赴冀州属地,途中被刺的刺客,微臣已经帮您找到,也顺便帮我们国公爷洗刷掉嫌疑了。

陆冬元望向靖国公的位置。

靖国公突然被点名,有些面懵地站起身。

臣没有派人行刺殿下!臣没有!冤枉啊!靖国公憨憨地被暗中怀疑了多年也不知,如今突然提起,他慌了起来。

难怪孤找了多年证据没找到,那么,真正的凶手是何人?凤剑青明明知道陆冬元在为他凿开一个陷阱,却还是从容地顺着他的意思问下去。

因为,他也想知道一个结果。

殿下记得当年先帝身边一个得力的老太监吗?他在先帝崩天后,就很聪明地告老还乡了。

当年派人刺杀殿下的凶手,就是这位老太监。

这相当于公然把先帝生前的腌臜事,当着众人的面揭发出来了。

太后立马下令,喊人抓住陆冬元。

凤剑青喊停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冷冷地问陆冬元道。

陆冬元被禁卫军抓住,被打得嘴角带血,依旧笑着道:微臣当然知道,可是,臣说的可句句实话啊,先帝一直想铲除您,是事实,他只是没有能力,而且当时确实需要你的帮助,才孤注一掷,用你自己赋予自己的枷锁,控制你的。

不可能的。

凤剑青平静道。

殿下,您比臣厉害,又怎么可能这些年以来,一直没察觉先帝的行举呢?您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认得这个玉扳指吗?这是老太监派人去暗杀完,赐给他的。

凤剑青眯了眯眼,看着他扔过来的玉扳指。

他小时候确实经常看见先帝戴这个玉扳指,因为是西域珍贵的血玉,恰好当时他身边伺候的老太监也很喜欢,可是后来他回来后,就再没看见先帝戴了。

这老太监得了先帝这样珍爱的宝物,得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获得?先帝当年确实是爱过文贤皇后,但后来移情一位位分低的嫔妃,也是事实。

就是那位生下七皇子的文嫔,殿下还记得吗?先帝真正想捧继承皇位的,是他唯一爱的七皇子。

之所以对你爱护有加,只是因为当年他没有能力,又有太后和靖国公在,所以才会用尽一切来表现出对你的爱护,还故弄玄虚,向靖国公透露出成帝的遗嘱,当年成帝遗嘱是,希望先帝死后,由您继位。

靖国公露出心虚的眼神,喊道:赶紧把人拉下去!拉下去!!凤剑青没有再制止,任由他被人拖走。

先帝之所以对他那么好,除了要借他的手铲除一直企图控制皇权的高氏外,还要让他成为自己心仪继承人的箭靶,替他扫除道路,只是很可惜,那位七皇子命薄,到底享受不了先帝为他所留的皇位。

皇权的一半,到底是落在了太后和靖国公手里。

可即便是这样,即便如今的皇帝不是先帝所心仪的,可到底也是自己的血脉,总比皇位落在他这位表面疼爱的堂弟手里要好。

所以,先帝其实是对他怀有杀心的。

勤勤恳恳多年朝政,夙兴夜寐为国为民,百姓们轻易听信谣言,就能一下把他否定,许大人死了,陆冬元叛了,就连他一直以来发誓要报答的先帝,其实也不过一直在利用着他,把他当驴马使。

这让他不禁想到许老生前的话——无情无欲的人生,要长命百岁来,当真是为大晋当驴马的?从头到尾,那个可笑至极的人,一直是他。

后来筵席间的丝竹声,人声,太后站起来说了什么,而群臣又站起来附和了什么,他一概都听不到了。

耳朵嗡嗡的,手里一直在握着一支蝴蝶玉簪。

他好像...只剩下它了。

皇帝终于牵着一位貌若天仙的姑娘姗姗来迟。

那位姑娘,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素手轻轻挽在皇帝臂间,一袭长裙明艳动人,她一出场,席间顿时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看呆了。

原来这位就是皇帝执意反对群臣也要立为贵妃的沁糖姑娘,难怪...罗饴糖随皇帝一路往主席走的时候,就注意到摄政王坐在那里了,但皇帝掐了掐她的手,她只能抿了抿红唇,仰头跟皇帝含情脉脉地对视,尔后,抿唇露出更加明艳的笑容。

糖糖,皇叔回来了,待会你要跟朕一起去,向皇叔敬一杯茶,知道吗?皇叔这次平乱功劳很大。

皇帝故意轻拍她手,对她宠溺笑道。

嗯呢,好的,陛下。

罗饴糖娇媚地朝皇帝笑,她的眸子明亮能照物,可眼里好像只有皇帝的影子似的,回过头来,她朝凤剑青笑得无懈可击,轻唤了一声,见过皇叔。

凤剑青顿感心脏处有一把利刃,一下一下地穿刺着,血肉模糊。

袖子里握紧的蝴蝶玉簪,原本和她及笄时他亲手给她戴的簪子是一对的,那时她欢喜得不得了,日日都簪在发上,可如今,她早已拔下,戴上更加瑰丽嵌满宝石的步摇。

他深吸口气,凉得刺骨的空气争先恐后涌入胸腔,手里的蝴蝶玉簪,被他掐得粉碎。

他目光轻轻掠过刚才陆冬元为他斟满的酒,抬手一饮而尽。

然后,胸腔内那股血腥更浓,几乎要迸裂而出。

嗯。

他冷情而淡漠地回应她。

罗饴糖跟随皇帝回座,凤剑青冷静平淡的反应早在她意料之中。

她只是难以面对自己在他面前,投奔别的男子的感觉,知道他不会在意,但她...还是会失落。

宴席间,皇帝说了什么,群臣说了什么,观看了什么精彩表演,一南一北的两人一概不知。

凤剑青那阴沉中带着点嗜血的眼神,从头到尾只盯着皇帝身边与之含情脉脉的女子。

而罗饴糖则一边同皇帝演戏,一边心不在焉,想的都是那边的凤剑青。

突然,皇帝嘱安公公前来宣布,他要籍着今夜这个晚宴,把沁贵妃册封了。

婚房已经布置好了,就在朕的侧殿,爱妃,惊喜吗?皇帝低头看着她,一脸溺宠。

罗饴糖手心掐出冷汗,脸上依旧在笑,陛下,您都不提前告知妾一声,您好坏哦!提前说了哪还有惊喜呢?皇帝笑。

众位卿家好好吃酒,是给皇叔的接尘宴,也算是朕给贵妃设的喜宴,朕一会要同贵妃先下去歇息了。

臣等在这里先祝陛下、贵妃早生贵子!已经有识相的臣子举杯恭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