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握在手里, 温度一下变得滚烫,方乔的心被这炽热的晚风拂乱。
她脑子里充斥着五光十色的信息, 一会儿是祝小姐的破罐子破摔言论, 一会儿是顾凛的表白,一会儿是乔亿资金链解决完老方的笑脸。
这些东西纠缠在一起,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陈端端在她面前挥挥手:怎么了方总?你看起来脸色好差。
方乔拍拍脸, 摇头:没怎么, 大概是母胎单身久了,连对着个复杂人设的男主角都觉得眉清目秀的。
纸片人吗?陈端端挽上方乔的胳膊,拦了辆出租车坐进去, 继续说:我可得提醒你, 纸片人塌起房来也很吓人的,我之前氪个游戏老公, 结果策划不做人,人设直接偏到外太空去,差点儿给我气吐血。
陈端端拍了拍方乔的肩膀, 传授经验:搞这种纸片人的要义就是:你若无情我便休。
你自己快乐的时候就跟他玩玩, 你要是觉得烦了就换人继续, 拜拜就拜拜, 下一个更乖嘛!换人继续……方乔念叨着这几个字,歪着头不耻下问:要是换人的话要付出特别大的代价呢?氪金氪太多了啊?陈端端思考了下,然后说:那就在和他拜拜之前尽量压榨他的价值。
比如说一天让他对你念八千遍语音情书, 在副本线里呼唤他一万遍。
这样就可以均摊你的成本, 当你觉得平均下来没花多少钱的时候,再扔就不心疼了。
方乔:……这个理论, 好像和祝小姐说得那个, 有异曲同工之妙。
喂, 我在路上,正准备和朋友去吃个饭……啊?哦好,那我这就回去。
陈端端接了个电话,挂断后对方乔挤出一个苦涩的笑:我妈喊我回家吃饭,顺便见相亲对象,说我要是不回去就把我的手办给扔了。
方乔理解地握了一下她的手。
哎你说家长多奇怪,上学的时候拼了命的不让你谈恋爱,等到快毕业了就要你立马带个结婚对象回家。
陈端端惆怅地叹了口气,对前面司机师傅报了个地址,赶在下一个路口下车。
车上就只剩下方乔。
这几日的疲惫从心底涌出来,她浅眠了一会儿,到了地方司机师傅将她喊醒。
谢谢师傅。
结了账,她拎着包下车,眯这一会儿不起什么作用,她想进门就直接睡觉。
客厅里一片欢笑热闹声,听到某个刺耳的声音方乔面色一僵,瞬间睡意全无。
方明闻听到动静赶过来接她:快进来,你叔叔出差刚好路过南城,特意来看看我们。
跟在方明闻后头的中年男人面色消瘦,明明比方明闻年纪小,两鬓却早早染上斑白。
他对着方乔慈爱的笑:乔乔回来了。
方乔竭力掩住想要立刻逃窜的动作,微笑着叫人:叔叔好。
方明闻一手搂着方锡同的肩膀,一手牵着方乔的手:走走走,快吃饭,今天是你叔叔亲手下的厨。
你可有好多年没吃过你叔叔做的菜了吧?之前在望山老家,方锡同的手艺就是远近闻名的好。
每次他亲手做的饭,不管有多少,都会被一扫而空,一粒米一片菜叶子都剩不下。
方明闻和方锡同哥儿俩个喝酒,方乔挨着方明闻身边坐下,她坐得脊背挺直,双腿不自觉地并拢,呼吸放得又均匀又缓慢。
筷子拿在手里,仿佛有一千斤重,一粒一粒夹着米,放在嘴里,根本吃不出任何味道。
乔乔在外面吃过了吗?还是叔叔做得不合你口味了?方锡同嗓音温和,问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口味变了很多也难怪。
没有,我很喜欢吃叔叔的菜,就是我今天……方乔胸口发堵,暗自倒了三息的气息才接上:我今天在外面吃过了。
吃过了就上去吧!方明闻笑眯眯的说。
方乔不自觉地去看方锡同,方锡同眼边的皱纹显出不同于他年纪的衰老,他笑得儒雅:那就听你爸的,你在这儿,你爸都不敢多喝酒了。
方明闻被戳穿心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方乔这才慢慢地站起来,像有一块巨石压在她身上,每一步走得都那么艰难。
她扶着楼梯扶手往上走,好不容易撑到卧室,一进门就冲进浴室抱着马桶干呕。
她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水。
漱了口,她眼神涣散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大理石纹路,直到那纹路歪七扭八的,纠缠成一团,她才颤着手去拿手机。
先播的是方幻的号码,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盛知好不在南城,陈端端今晚有事……方乔揉了揉眼睛,最终打给了顾凛。
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他的声音含着笑,毫不掩饰自己惊喜:是后悔了没让我送你?是……她是真后悔没让顾凛来送她。
不然以顾凛一贯的操作肯定不会这么快把她送回家。
听出了方乔声音的不对劲儿,顾凛的笑意一下敛起,声音沉下去:你怎么了?顾凛。
方乔的嗓音很沙哑,我不想在家里待着,你能收留我一晚吗?对方沉默,只是鼻尖的呼吸加重了稍许。
半晌,他开口:方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知道。
方乔知道他可能想歪了,可方乔也不想再解释,也没力气解释。
顾凛应了句:你下楼,我马上过来。
随即挂断了电话。
方乔撑着起来,换了一件裙子,重新上了一遍妆,腮红将自己的苍白都遮住,看起来像个精致的玩偶。
她手指扯着自己的嘴角向上,弯出一个弧度,这才深吸一口气走下楼。
经过客厅她头都没有回,只边走边说:爸,好好回来了,说就在南城住一晚,我去找她了,你别喝太多。
走到玄关时方明闻追了出来:这么晚了出去当心。
方乔弯腰,扣上鞋子的暗扣,声音欢快:我这身手谁敢惹我啊,放心吧!乔乔要走了?是方锡同跟过来了。
方乔咬着下唇,头也没抬,嗯了一声,叔叔再见。
她推开门飞奔着跑出去,直到跑出去半个庭院,还能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压迫感。
手机响了一下,应该是顾凛到了,方乔没停下,一鼓作气跑到外面。
车灯在路边闪烁,像是漫长海岸上引导方向的灯塔。
方乔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她额角满是冷汗,眼睛不断地眨着,看起来恐慌到了极点。
顾凛没见过方乔这样,他转头看了一眼方家偌大的城堡,什么也没说,一打方向盘调转车头离开这里。
走上马路他才问:你想住蔷薇庄园,还是想去‘默’?方乔低着头,像是什么也没听进去。
顾凛直接往城郊方向走,开出市中心时给孟识檐打了个电话:我这几天有事,之后的会你替我开。
孟识檐一口水喷出去:啥?不是约好了明早您老主持标会的吗,多大个项目啊您忘了啊?!挂了。
顾凛直接挂断。
孟识檐气得蹦起来,将一头有型的蓝发抓得乱七八焦,捶着胸口在房间里暴走: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我是欠了他多少钱!他要这么对我!!啊啊啊!!孟识檐,我觉得你真的只有八岁,不能再多了。
盘腿坐在沙发上的女孩儿穿着一件可爱的草莓睡衣,捧着一碗草莓,瓷白秀丽的脸上满是嫌弃。
八岁不行,最起码十八。
孟识檐气呼呼地坐在她旁边,大狗熊一样巴在她身上:十八才能谈恋爱,不然算早恋,早恋可不提倡。
啊——盛知好捡起颗草莓塞他嘴里:这颗长得最丑,很配你。
孟识檐吃得心甘情愿,嘴里鼓鼓囊囊的还在说话:咱们家我最丑。
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你哥啊?一提这个孟识檐眼皮顿时耷拉下去,委屈巴巴:本来你回来我还想好好陪陪你的……没事,我明天去找乔乔玩,她还不知道我回来了呢!盛知好塞了一颗草莓在嘴里机械的嚼着:我觉得乔乔好像谈恋爱了,但是她又一直不肯跟我说什么,感觉情况很复杂。
知道真相的孟识檐很心虚,低头猛吃草莓。
盛知好问他:你说,有什么理由她会瞒我啊?孟识檐含糊道:可能就跟你瞒她一样吧!那确实……想到这个盛知好脸一红,也开始低头猛吃草莓了。
——顾凛把方乔带到了蔷薇庄园。
每天都有人在固定时间打扫,庄园每间房都很干净。
顾凛最终还是带方乔到上次她误入的那一间,看方乔失魂落魄的,顾凛也没有再什么,只弯腰帮她把脚上的鞋褪下来,按着她的肩膀帮她按在床上。
这里没有别人,什么也别想,好好睡一觉。
被子拉高,被角掖在她的手下,顾凛关了灯,轻步走了出去。
顾凛从底下酒窖拿了一瓶酒,再转向二楼,在门外听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才推开紧挨着的一扇房门。
站在大阳台上眺望着远方,夜色沉沉,看起来明天还要下雨。
他开了酒,对着夜色慢慢喝着,思绪却仍然在隔壁的房间里,在躺在床上沉睡的那个人。
他不知道方乔发生了什么,但直到今天见到从没见过的她,他才意识到自己远不够了解她。
时间的缺位,让他离她总是很远。
顾凛有些怅然地捏紧酒杯,忽而觉得腰上一阵温热,他低下头,看见一双细白的手臂,环在了自己的腰间。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方乔抽走拿走了他的酒杯,随手扔到地上。
在他愣神之际,她游鱼一样转到他面前,双臂环着他的颈后,踮起脚,有些急切地去够他的唇。
🔒营业第十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