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韵彻底失了力气,两眼一翻,如同一条死鱼,躺得很安详。
离得最近的小厮抬手,刀柄一落,即将正中红心。
同一时间,林中传来一声脆响,利器穿过竹叶,直直击中刀锋,弹得那人手一斜,刀尖瞬间没入泥土。
在两种武器交锋之际,一声嗡鸣冲击耳膜,时韵久违地想起了另一种声音,与之相比,是同等刺耳尖锐的程度。
在那个时代,人们把它称为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
她不合时宜地发抖,且变得狂躁起来。
那茶馆老板怔怔看着深林里,几个人骑马而至。
为首的人脸上戴着半张面具,一席锦衣华袍,纵使看不清容貌,但通体的矜贵气质就显得与众不同。
不像赶路人,反倒像是出门踏青的贵公子。
几位公子,可莫要多管闲事。
老板眯起眼,笑意逐渐收敛。
面具公子右侧的黑衣男子瞥了眼他的神色,继而说道:你们拦着我家公子的路,怎么算是闲事?既然如此,是我们得罪了。
老板腆着脸赔笑,给手下人一个眼神,当即有两位小厮准备上前将时韵拖走。
面具男子遥遥看了眼不远处的茶馆,目光所到之处昏睡一片。
不知看到什么,他目光微怔,回过头来淡淡开口,嗓音如山间清流,不急不慢,轻缓清透:慢着。
不知这位老板在此设馆可有官府印章证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虽说鲜少人途经此地,但依旧要讲究王法,你说是吧?他一字一顿,语气平缓,似在闲聊极为平常不过的事,却让那老板听着蓦地一慌。
他们的人了解地形,深知这条路人烟稀少,特地绕路来到此处。
茶馆只是一个障眼法,悄然无息将人拐走杀害才是目的所在。
换言之,这是临时打造的茶亭,他们哪来的证明?一群人格外心虚,但面上却是泛起狠色,小厮中领头的人喝道:少说废话,杀了便是。
行踪隐秘,遇不平却拔刀相助,不难猜出这应该是男主。
他们成功吸引了注意力,时韵便被忽略在一边,她开始担心会不会出现踩踏事故。
好在男主是正派人士,武力值可观,他们将战斗引到空地,其中一个属下突围到时韵身边。
虽然她软弱不能动,但系统给予她保护措施,以至于她的意识还在。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腹诽,这个保护措施实在有点拉垮,如果她没有被营救,这保护措施便相当于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让她死得明明白白。
时韵寻思着如果有投诉渠道,她必要狠狠控诉一番。
或许姜岱以为对付两个小丫头,不用大动干戈,是以只派了小部分人来,但很明显,这群小怪压根不够男主切菜。
过了没多久,时韵听见打斗声渐消,那老板被打的鼻青脸肿屁滚尿流狼狈逃脱。
时韵身边的男子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确认还活着,于是将她扶起。
时韵被两人抬到了马车上,在这一瞬间,她深刻地想象到这动作应该与送死者入棺无二致。
她靠在马车上,感觉逼仄的空间里凉意陡升,呼吸不畅。
风过处,竹林幽香漂浮,叶潇潇如雨下。
血迹融入沙砾,掩藏不住打斗的痕迹。
萧怀辰收好剑,往茶亭里走。
茶棚靠栏边的小桌上,素衣女子纤弱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三两步迈过去,目光微滞,坐在圆木凳上的女子手支着侧颊,阖眸俯趴于桌面。
视线倏而下移,他看了眼桌上的茶杯,以及附近昏厥的护院,有不少人身侧掉落了茶碗。
他沉声吩咐道:禁明,去搜一下,找药救人。
禁明领命,即刻派人去找。
不多时,他们寻回解药。
萧怀辰站在姜知吟身畔,蓦地出声:姑娘,得罪了。
修长的指节抬起她的下巴,微一下扳,唇瓣顺势轻启,药丸滑入口中。
触及细腻的皮肤,他只觉指腹微烫,很快收回手。
禁明带人悉数给昏去的其他人服下解药。
众人很快转醒。
时韵从马车出来之时,便感受到四面八方迎来的目光,她愣了愣,回到姜知吟身边。
这位便是姑娘的妹妹?萧怀辰不知想起什么,温润的声音带着点笑意。
时韵闻言,不由打量起这位原著男主。
他脸上戴着半副银质面具,只露出薄唇和白玉雕的肤泽。
她看着看着,无端想到若是夏日常披着这面具,那嘴巴以上的皮肤岂非两重颜色。
往上一双深邃的眼,那目光从容不迫地掠过她,最后又回到姜知吟的脸上。
时韵凝噎,果然就是男女主,磁场碰撞,一个眼神都难以维持矜持。
姜知吟礼貌应答:是的。
话罢,没再看他,眸光微亮地看着时韵,语气染着些许诧异:可是他们伤着你了?怎么这般狼狈?时韵方才想起她刚刚求救的骚操作,倒地碰瓷装死,而且似乎还在地上滚了两圈。
时韵开始崩溃,那她现在的形象……她忍住捂脸的冲动,眉眼无辜地朝向姜知吟:姐姐别担心,他们没伤到我。
剩下半句只是我自己在地上打了个滚实在说不出口。
姜知吟含笑出声:怎么也不擦擦?她将时韵头发上夹着的竹叶抽出来,又从袖中取出一块方帕,替她细细擦干净脸。
时韵暗喜,得意的朝萧怀辰挑了挑眉,状似无知地开口:姐姐,这是谁?方才正是这位肖公子救了我们,他也是之前我同你提到过的,在苍山替我们解围的那位。
姜知吟替她清理好,转眸看向萧怀辰,介绍道:这是家妹,还未多谢公子。
萧怀辰微顿,唇角漾起好看的弧度:不必。
说来也真是不巧,好像姑娘每次撞上我都处于遇难的险境。
高手啊。
时韵近距离观察cp名场面,不免激动。
与她相反的姜知吟神情自若,掩下了心底的波澜,回视面前男子:有劳公子再次相助,如若今后有需要,我定会全力相助,为公子尽些绵薄之力。
萧怀辰作思索状,片刻后,弯唇笑道:当下倒真有一事需要姑娘帮忙。
他身侧的禁明神情一顿,显得有些意外。
姜知吟似乎也未料到他会这么说,语气和缓地回道:公子但说无妨。
姑娘此行可是要回中都?萧怀辰目光柔和地看她,若是不介意,可愿与我们同行?他忽而笑着解释:我家中经商,有笔生意需要到中都商讨,但鲜少去到京中,是以并不熟路。
时韵挂着了然的神色,尽管剧情和原著有些出入,但是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两人还是相逢了,并且一同回京。
姜知吟略微思考,点了点头:自然愿意。
禁明得了主子的示意,上前说道:姑娘,你们中了软骨散,这药性极强,发作时既会感到晕乏,又会让全身筋骨都变得无力酸软。
不如在此地多休息一会儿再启程。
时韵偷偷看了眼,萧怀辰神情如常。
但她知道,这是因为女主身边有危险,所以他才会提出同行,不是经商不识路,只是为了保护她。
又磕到了呢!在茶亭耽误了不少时间,重新出发后,一行人加快了速度。
即便如此,依旧没能赶在天黑前进城,别无他法,只能露宿林野。
姜知吟对此没什么意见,她并非娇气的性子,温婉端庄,行事落落大方,自有一股豁达之意。
自家小姐都不介意,槐夏与荷月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只不过……姜三小姐喜好精致,必然受不了蚊虫叮咬,也听不得这夜间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声。
她们欲言又止,不由把目光投向时韵。
被人认为无比娇气的时韵皱了皱眉,环视周围的树木,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指着其中一棵树身比较粗大的乔木,缓缓开口:我在这儿睡。
众人:?白日里,一干护院已经告过罪,被歹人暗算导致小姐险些遇害是他们失职,这会儿更是不敢松懈,轮番排位站岗。
火堆旁边,萧怀辰将烤架上的一只鸡腿递给姜知吟,她道了声谢,却是将腿肉转移给时韵。
时韵原本在喝水解饿,看到眼前出现的食物,蓦地一怔,受宠若惊地接过,忽然有一种食物链的顶端是自己的错觉。
她忍不住看了眼萧怀辰,他贵为皇子,却不曾端着架子。
纵使置身野外,这人也无一丝不堪,气质出尘,神秘不凡,从骨子里透出来优雅从容。
男主的气场连面具都遮挡不住,时韵忽然想,姜知吟是怎么按耐住不去看他面具下的模样?转念一想,如果她提前知道对方就是京中的七皇子,恐怕后面的情节就难以发展了。
时韵默默移开眼,专注吃肉。
在姜知吟服药恢复之后,观察到眼前的惨状和茶亭老板的消失,她大概也猜出了几分,深思半日,总觉得有点蹊跷。
按理说,清风楼一事是她们二人不对,可后来也没有取消婚约败坏女方名声。
如果姜岱是为了姜纾讨公道,那么这个动机并不至于对她们下狠手。
莫非……她目光闪烁了下,最后移向时韵,四野静寂,她看着安心吃肉的小姑娘,轻声道:时韵,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闻言,时韵连忙吞咽最后一口,忽地一怔。
她迟疑片刻,才道:如果没有猜错,他应该是针对我。
只不过原因她还没想明白。
是什么情况,严重到要她偿命?她尝试过问系统,但是系统直接死遁。
联想到之后堂叔一家,出场戏份并不多,她根本揪不出细枝末节的东西。
不过,她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从上次下药可知,她们身份特殊,姜岱当然希望她们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如果一次没有成功,后面必然还会有其他动作。
而且,时韵并不觉得他一介行商的人能够雇来如此训练有素的人藏入流寇队伍,那些人若是普通的雇佣人士,官府定然能查到背后的局子,但姜岱却说,对方不肯供出幕后指使者。
说明这类人特殊,任务未成宁愿身死也不会露馅。
倒有些像是死士。
而在当朝,豢养死士者,必身份显贵。
时韵觉得,想不通也没什么,总会有人打草惊蛇,危险送上门时,就是真相大白之日。
虽然她心态挺好,但想到疑窦丛生,脱离了原著的剧情,恍然又一阵胆战心惊。
姜知吟沉思良久,后知后觉发慌。
那日,姜岱含笑派几个小厮跟随行伍的画面依旧徘徊在脑里。
他是个精明的人,从不做没把握的生意,却三番两次对侄女下手,设想一下,置人于死地对他能有什么意义呢?最大的价值莫过于不能开口。
对姜岱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财运、门楣和生命,前两者显然无关,那便是与危及他生命之事有关。
眼下国公府式微,如履薄冰,暗中被许多人盯着,本就难于立世,难保姜岱生出异想,要与本家脱离关系。
她的想法百转千回,眉轻轻蹙着:妹妹在遇害前,是否得知或是发现了什么?姐姐,我记不清了。
时韵摇了摇头。
没事。
姜知吟宽慰她,到京中我再请大夫过来给你看看,总会好的。
时韵点了点头。
听到这儿,萧怀辰询问了一声:令妹可是患病了?姜知吟:上次沧山受害,她无意伤着脑袋,错失了记忆。
我倒是知道江湖有一神医,据说其医术传奇,有枯骨生肉起死回生之妙,可惜他行踪诡秘,脾性怪异,我前段时间循着踪迹来到临琅,守株待兔许久也未见到神医一面,后寻到准确方向时却得知神医已经离开。
萧怀辰摇了摇头,只道是无缘罢。
公子原是来此寻那神医?姜知吟问道。
正是,家中祖母病重多年,寻过许多大夫都未见好转,我如今也只是一试。
萧怀辰语气带着些许担忧。
这个时韵知道,当今太后因久病缠身,又不愿待于杂事纷扰的中都,便前去慈明寺礼佛,常年居在寺中。
时韵表示理解,一般位高权重之人,到这个年龄,无法再因地位收获利益,总会妄想脱身事外。
这位太后是个能人,因为萧怀辰母妃早逝,儿时受到太后青睐,众多皇子中,便属他与太后最为亲近。
此年间,应是太后病重,他愿为之奔走也是常理之中。
公子也不必太过忧心。
姜知吟安抚他,又对神医行为不太理解,那神医倘若当真神奇,当以悬壶济世为主,又为何闹得如此隐秘难寻?所以说你俩才是男女主,都这般正派善良,想的也是拯救更多人。
所以也就只有反派那种心思诡谲的人,才能俘获神医,哦不,才能获得神医的帮扶。
想到宋临羡,时韵不露声色地叹一口气,貌似已经许久没见到她的攻略对象了。
夜林风大,时韵裹了裹身上的披风,笑笑道:可能人家的心境同隐世高手差不多,以前有多努力营业,现在就有多想避世,做的事多了到一定年纪也会想退休。
萧怀辰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姜三姑娘的见解倒是有趣。
活过十一章次日出发,下午便抵达了轻水镇。
轻水镇顾名思义,镇上有一条轻水河,因距天子领土不远,镇上稍显富饶。
自河岸到街道,商铺鳞次栉比地排列,路人纷纷从桥上过,群聚于岸边,熙熙攘攘,但秩序井然。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氛围感天堂。
是个风雅之地,也是适合约会之地。
时韵撩开帘子,观察了一路,最后简单总结。
不过是促进男女主感情的地方罢了。
和原著一样,主角们选择住在最大的客栈——云水间。
云水间不同于传统的三进式四合院,是一座三层阁楼的建筑。
安置好一切后,众人在一楼吃晚饭。
云水间的服务周到,菜式多样,美味佳肴数不胜数,堪比现代的五星级酒店。
时韵认真干饭,食不言寝不语。
她用脑电波和系统交流:[系统,咱们这儿能查好感度吗?]系统顿了一下,它不理解,她为什么到现在才想起来这件事?而且反派都这么久没出场了,能产生什么好感度?系统:[暂时为零,请宿主再接再厉。
]时韵:[还是零?那这怎么发展啊?]系统欣慰,她总算记起自己的任务了。
没一秒,又听见时韵问:[你是不是计算有误?我看男女主这也不像没好感的样子。
]系统:感情你想查的是原书男女主?系统默了默,用官方语调回复:[抱歉,本系统只为宿主一人服务。
]意思就是查不到咯。
时韵撇撇嘴。
在尝到饭后甜点时,慢热的男女主终于交谈起来。
她错过了前半段,侧耳听的时候,姜知吟温柔的嗓音响起:这么说来,公子终年走南闯北,实在让人羡慕。
萧怀辰不以为然:其实也没什么意思,我只是个为生意奔波的江湖中人,要说羡慕也该是羡慕那些专程游山玩水的旅客,那才是真正的潇洒恣意。
行了行了,都知道你想和姐姐一起游山玩水了。
时韵咬下一口枣花酥,恰好瞥见萧怀辰将一小碟离得稍远的芙蓉糕移到了姜知吟面前,她不由得露出姨妈笑,抢先回答:那若是日后有机会离京游玩,还烦请萧公子当个导游,带我们领略山水胜地。
然而,这话说得实在不太合规矩,且不说她们女子能够离京一趟实属不易,而且未出阁的姑娘,与外男约定更是有失礼仪。
姜知吟不动声色地拉了下她的袖子。
时韵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封建社会。
嘴边的笑意一下变淡了。
萧怀辰挑了挑眉,笑着回:我看二位姑娘也是性情中人,如若有机会,肖某自当奉陪到底。
姜知吟只嫣然一笑。
时韵接道:是啊姐姐,总会有机会的,大江南北,我们闯它个天翻地覆!姜知吟又笑了,只不过这次是被她的话逗乐,语气轻柔:什么天翻地覆。
时韵反应过来,暗忖道:你们所做的事不就和天翻地覆没什么两样吗?她灵机一动,当即改口:那就……闯它个无怨无悔!她的嗓音如银铃般清脆明媚,因声调微扬,带了点调皮娇俏,俨然像个未入世的少女。
一桌人谈笑风生,并未察觉到从别处投来的一道视线。
楼梯通向楼上,每层楼入口皆有个长廊,二楼可一览楼下场景。
闻风恭敬立在楼道边,等待吩咐。
雕花栏前,玄衣男子面色清冷,垂眸望去,不知瞧见什么,漠然的神情微敛,眉角眼梢凝着冷意,却忽然勾了勾唇:这轻水镇真是有趣。
闻风不解此意,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前厅一桌上,两个样貌出众的少女格外引人瞩目,桌子一侧是位戴着银色面具的青年,光看气质亦是出挑。
只一眼,闻风便意识过来,诧异道:那是宸王殿下?宋临羡嘴角勾起的弧度淡了些,嗤笑一声,带了些许轻蔑的意味,轻描淡写地道:冤家路窄。
随着慵懒而薄凉的话音落下,步子踏出细微声响,那墨色的衣袍微垂,袖摆翻下,掠过黑木雕制的扶栏。
……时韵打算晚上出门浅逛一下。
为了留时间给姜知吟和萧怀辰相处,她并未向他们二人提议,只带了槐夏出门。
轻水镇的夜晚美不胜收,游船画舫,彩灯明湖,与白日的秀雅不同,染上了几分绚丽,显得极为浪漫。
她的荷包里带足了钱,颇有气势地走在街道上。
时不时看着周遭的商铺,东买西买,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拎着一张面具。
她咬了口糖葫芦,欢乐地看着人间盛景。
从前她只是在影视与动画里见过古代夜景,像这样置身其中深刻感受氛围还是头一回,难免感到稀奇。
路上买了些零嘴,部分是由槐夏拿着,她不敢磕碰到这些吃的,步履瞻前顾后。
时韵走得轻快,槐夏险些跟不上。
然而走到桥上,人潮汹涌,过桥之人颇多,眨眼睛槐夏便不见那道月白身影。
她大惊失色,下意识低呼:三小姐!可惜耳边灌满叫卖声,没有一丝回应。
过了桥后,时韵显然也发现了槐夏不见,她想了想,人生地不熟的,于是站在桥边等人。
桥边有人卖画,架子撑起一张山水画。
时韵对画了解不多,只能看出来这是一副临摹的山水画,因为笔工不算娴熟。
那卖画的小生吆喝道:这是轻水镇所出的探花郎——宋澜远先生的仿作。
他见时韵多看了两眼,不禁扬声道:途明山水画,此间真迹难求,恰逢此作的画家见过先生的原画,特仿画一副以作留念。
时韵乐了,忽然意识到这里没有版权意识。
蓦地又觉得有些耳熟,宋澜远这个名字,似乎在哪见过。
那小生见她盯着自己的摊位,再次出声:姑娘,可有兴趣?这声询问打断了时韵的心绪,她放弃了思考,淡笑回道:不必了。
她的目光最后停留在画上,移开时,猛地感到腰侧一空,她忙低头探去,荷包不见了。
再抬眼一看,一名黑影遁入人群中,时韵情不自禁地爆出一句我草。
她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行人摩肩接踵,她接连撞到几个人,匆匆道了声歉便急忙追上那黑影。
不知是不是人多的原因,对方始终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恰好在她能看到的范围。
眼见前方便是长街尽头,那人拐进了右侧小巷,远远看去,巷口昏暗得看不到光亮。
时韵感觉不对劲,逡巡一圈,街尾处人少,她不经意同巷口周侧的人对上视线。
那人生的虎背熊腰,面露凶色,陡然令人生出阴恻恻的感觉。
她久违地想起以前看的古装剧,总有妙龄女子或病弱少年被人陷害或是欺负,而地点总是挑在这种隐秘的角落。
出于难以描述的第六感,时韵含泪放弃荷包,顺着人流侧身,在确定被游客遮住的时候,迅速戴好手上一直拿着的狐狸面具。
轻水镇有一民俗,从前民风并不像现在这般开放,未出阁的女子出行就会选择戴上一副面具,有时灯会上,男女各戴面具相遇,成就一段佳话的情况不在话下。
所以她戴上面具,并不少见,反而能更好的隐藏自己。
沿着主街返回,时韵面具下的秀美轻蹙。
她回头遥遥望了一眼,那虎背熊腰的男子不动声色地往巷子走,过了一会儿,好几人从巷口深处走出来,东张西望,最后分批散开。
见这阵仗,时韵甚至产生一百个人跟踪的错觉。
穿书一个月,追杀两三回,她这拿的是追杀剧本么?时韵气愤地对系统说:[我看你可以改名成自救系统了。
]系统回想宿主的经历,似乎觉得提议不错:[可以考虑进下次升级的内容。
]时韵:[……]走了一段路,桥梁出现眼前,她想了想,没有选择过桥,反而沿着河岸走,一侧高木间隔林立。
她走了不远的路,站到一棵树下,心有余悸地看了眼身后。
远处桥上行人络绎不绝,难以分辨,而河岸这端人影稀少,衬得有些寂寥。
这时候就该工具人出马了。
她吩咐一声:[系统,打开地图。
]系统:……默默开启了地图模式。
看着上方密集的小红点,时韵数了数,总共有八九个,不过现在看来离她相距甚远,估计是先前跟错了方向,直接过了桥。
等等……她看了看自己所在地的红点。
不对啊……她应该是绿的。
怎么会显示红色?这次没等她主动提问,系统便说道:[任务模式开启,请宿主自由发挥。
]啥玩意儿?时韵愣在原地。
月色莹莹,如银缎般铺洒河面,波澜不惊,微风不歇。
从原本的喧嚷步入沉寂,时韵觉得四下安静的过分。
鸟鸣尽藏,枝影婆娑,晚风徐徐而过,吹动身后的枝干轻晃,惊动隐匿之人。
凉意自后升,时韵眼睛一眨都不敢眨,听见一声踏碎了落叶,刻意为之的脚步声。
地面上,修长的影子缓慢靠近,而时韵的意识里,那个红点不断闪烁。
她终于看出来,不是系统出错,不是她变成了红点,而是距离过近,象征她的绿点被完全覆盖住。
只见另一道身影稍稍俯身,交错出暗昧的画面,近在咫尺的嗓音淡而低沉,清晰地自头顶响起:找到你了,小骗子。
活过十二章一股淡淡的清冽气息萦绕而来,无端让她想到初雪后的霜色雪松。
时韵下意识屏住呼吸,僵硬地回过身来,由于她突如其来的转身,两人的距离刹那间缩进。
近到月华流照之下,她能看清男子浓而漆黑的长睫,眼尾略翘,一双眸子如深潭、似墨点,透不出半点温度。
拥有这样一双暗含深情的眼眸,本该深情柔和些,偏生人却冷寂乖戾无比。
呜呜呜。
MAMA,可不可以请告诉我,为什么人会变的不一样。
发觉那个闪烁的红点是宋临羡,时韵反而没这么慌张了。
红色意味着反派方,宋临羡出场就是既定的立场。
时韵抬抬手,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自动忽略了他那句略带谴责的小骗子,用看似平常的语气打招呼:好巧啊,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当真是……她大脑一时短路,眼眸微转,面不改色的接上:一月不见,如隔三十日。
宋临羡负手在身后,他低着头,眉宇如远山,尾端上扬,懒懒掀起眼帘,漠然扫了她一眼,不疾不徐地道:姑娘时间算的挺准。
那可不,我可是时间管理大师。
时韵展颜,意味不明地回:与公子有关的,自然不敢忘。
深受土味影响,时韵的情话张口就来。
静默了一会儿,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她开始质疑自己。
虽然不太想承认,难道是太土了?她清了清嗓子,换个话题:公子的眼睛可是治好了?你猜。
宋临羡收回目光,直起身来。
时韵原以为只有她有幽默细胞,没想到反派多少也带了点油麦气质。
不过是种冷幽默就是了。
公子吉人天相,况且方才我瞧公子双目聚焦,眼神冷漠到能把人杀了。
时韵连忙说,如此之真实,想来绝对是治好了!宋临羡并不应话,倏地问道:柴门掩酒意,可茫山不见人影,姑娘是想让我去寻一条狗?时韵一时语塞,心虚地垂下了头。
当时因为宋临羡三番两次吓唬她,出于不可言说的报复心理,她话语取巧,只提供了个大概方位,但其实茫山荒芜,那位隐世的扶老并不住在山上,住在那儿的只有他埋的酒和看酒的狗。
先前在祖宅时,她通过系统重新温习了一遍小说,熟知各个地点和场面,当然也想好了应对措施。
只不过他的出现让人猝不及防,时韵第一时间忘了早已准备好的借口。
好在她脸上戴着面具,夜色正沉,他应当察觉不到她的心虚。
时韵默了默,镇定地说:不知公子可曾听闻一条狗的使命?她不指望宋临羡能配合回话,继续道:狗狗是种极具灵性的动物,它能寻着熟悉的气味找到主人,扶老与它感情深厚,令人动容。
所以公子找到狗狗,其实就证明成功了一大半,不是吗?她敢押下所有名声打赌,宋临羡肯定是通过这只狗找到扶老的。
宋临羡睨了她一眼:巧言令色。
时韵顿时松了一口气,迟钝地感到意外,宋临羡怎么会在这里?她刚想问出声,又忍不住咽下话语。
男女主都在这里,还能是为什么?下一步,应该便是以同行的名义来接近女主了。
不行,这绝对不可以。
她思来想去,为了成全她嗑的cp,她得吸引反派的火力。
时韵惊讶地开口问道:公子怎么在此,又是怎么发现我的?当时宋临羡眼睛不便,自是不知她长何样,眼下她又戴着面具,按理说应该很难被认出来。
宋临羡微一俯身,眼帘轻垂,似裹着薄冰的双眼紧紧攫住她的眸。
风过无痕,空气中似有若无地传过少女馨香,轻盈而柔和,甜郁却不腻。
在这样的凝视下,时韵忍不住败下阵来,但心想不能失了攻略者气势,于是强撑着回视,就在这时,她听见一道没有起伏的嗓音:味道。
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回答,时韵怔了片刻,情不自禁地想到刚才谈及一条狗的使命,可不就是和眼下情况有点相似?哦不,她绝对没有把宋临羡代入到狗身上的意思。
素白衣裳的少女戴着面具,唇边溢着的弧度像极狐狸的笑,灵动中裹挟几分得逞和幸灾乐祸。
宋临羡自然看出了其中意味,默不作声地直起身,顽劣地勾了勾唇角,把话题转回来:去茫山时,我在想若是姑娘敢骗我,回头我便想个法子取你性命。
时韵收敛了笑意:事实证明,我没有欺瞒你。
可姑娘知道的这般多,留着未免不是个祸害。
宋临羡略作思索,目光扫过她,似乎在考虑如何下手。
哪有祸害说别人是祸害的。
时韵心里怨怼。
电光火石之间,她闪过一个念头,鼓起勇气,用尽毕生演技堆出一个真挚的眼神,笑道:公子怎知是祸害,而不是一生所爱?宋临羡:……?死到临头,不如打直球。
我看你怎么接。
时韵毫不后退,直视他的眸光。
这一反问似乎触及宋临羡的盲区,他面色微怔,笑容凝滞。
时韵不合时宜的话语又像是对她之前的做法赋予了一个全新的解释,宋临羡不答反问:小骗子,你又在玩什么把戏?我没有在玩把戏,我是在演戏。
时韵在心底说。
她面上一派认真,说道:其实那日与公子初遇,已然在我心底烙下深刻的阴影……话脱口而出,她才发现不对,堪堪停下话语。
……不好意思,是印象,美好的印象。
时韵补充,公子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足以令人倾心。
在这样的社会,未出阁女子直面主动地谈及情爱,已是不合礼仪,私下告白外男更是没有规矩可言,但时韵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没有这些计较。
也正是因为女子名节颇为重要,所以她觉得宋临羡这个土生土长的古人,应当会相信。
就算不信也没关系,万一宋临羡对她产生厌恶,也不是什么大事。
厌恶也是一种特殊心理,来日方长,可以慢慢改观。
她觉得自己都被感动到了,却见眼前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墨衣男子冷然道:大言不惭。
——是对她前面那个问题的回答。
时韵也知道,一生所爱这样的说法是有点自不量力了,但她这不是为了凑个押韵吗?狗男人一点都不懂浪漫。
她在心底吐槽的时候,宋临羡已经一声不响转身沿着河岸离开,像是失了兴致一般。
她想到方才跟着她的人,急忙跟上去。
总觉得跟在宋临羡身边,至少在遇到危险时,他还能起到抵御危险引开火力的作用,她猜不透宋临羡的想法,却又隐约感觉,他暂时没有害她的心思。
况且,时某人无聊时脑补了一系列操作。
攻略手册第一页:穷追不舍,及时出现在他的余光中。
要的就是提升存在感。
时韵落后一步,问道:公子,你怎么不好奇我的名字?话罢,她恨不得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一般这种情况下,反派都会回复一句记一个将死之人的名字有何用?既然宋临羡刻意接近姜知吟和萧怀辰,迟早会知晓她的身份。
但也不排除一种可能,他从未见过姜家姐妹,她不自爆身份,就暂时还没掉马,姑且有机会继续唠嗑。
在不为人知的上帝视角,系统怜惜地看了眼它那丝毫不清楚已经掉马的宿主,默默叹了口气。
时韵探头瞥了眼男子俊美的轮廓,故作娇羞道:姜时韵。
她顿了下,详细说明:时间的时,押韵的韵。
得不到回应,时韵也不气馁,似乎不觉得这是场独角戏,亦步亦趋地走着。
见她一直跟着,宋临羡顿足,淡淡偏过头,那么请问,姜姑娘这是打算做什么?踏上长桥的石阶,时韵险些撞上他,及时止住步伐,抬眸眨了眨眼:公子不必多虑,我只是顺路。
出乎意外的是宋临羡这次没有用那道冰冷阴森的目光看她,而是多了一缕意味不明。
凉月追影入湖光,舟楫荡出层层涟漪。
堤岸杨柳时常变幻姿态,岁岁年年从桥头穿过的路人皆是不同,唯有这座古桥,不厌其烦地作为连接两畔的存在,始终与小镇相依。
烟桥清湖,极有江南水乡的意境。
沿着桥沿行走,满目景致如画,时韵面上难掩喜爱,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见一眼盛景便雀跃。
但换做时韵本人的心理却是尤为接地气,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忽然间,一道刺耳的尖叫声打破了意境。
时韵循声望去,原是一位男子撞倒了临桥赏景的姑娘。
她一眼了然,正欲收回眼,却在下一秒,眸色一滞。
时韵的方向正对那男子的脸庞,她目力极好,一下认出来,这络腮胡的男子可不就是巷口虎背熊腰的大高个!瞧见那人敏锐地斜来一道目光,时韵匆匆收回眼。
系统提供的地图提醒了她,桥上红点来回穿梭,而与她离得最近的是一个不断闪烁的红点,这是系统的心机——用于区分攻略目标与普通反派。
眼见闪烁的红点没过细小的绿色,她的行动快过思考,拽住身前人的袖摆,强势地止住他的步伐,再快步上前。
时韵斜倚着桥栏,手上力度加深,牵引着身前的青年靠近,高大挺然的身影覆下,直至将她完全遮住。
春水碧透,淌过桥上影。
风漫过衣衫,她抓住的袖尾纹丝不动,男子侧过脸,墨发被银色清晖掠过几分柔和,如缎般的高发尾在颈后微扬,黑眸定定将她望着,略显厌倦。
时韵心一横,紧紧攥住不松手,执着地看了他一眼,内心焦灼地等待那些人散开。
宋临羡也没有开口的征兆,两方僵持不下。
时韵脑子忽地就掠过一些画面,总算明白过来此情此景为何如此熟悉。
——不就是电视剧上演的烂俗桥段吗。
男女主其中一方为躲避仇家,于是强迫对方配合演戏。
只不过一般来说,两人都是以热吻来掩人耳目,各自享受,过后又来回推搡,引发一系列爱恨情仇。
二般来说,以时韵的怂胆,能够触及宋临羡的衣角,已经做了莫大的心理准备。
尽管知道宋临羡这人善于作壁上观,但是作为无理的一方,时韵觉得还是有必要对此举做出解释:自信点,我就是在占你便宜。
语气随和,倒像是在宽慰他。
宋临羡:……时韵担心被人察觉,又忍不住想悄摸摸觑一眼。
正欲探头出来,便被一样物体抵住额头,恰好封住她的动作。
她稍微仰首,目光所至,骨节分明的长指握住扇柄,扇页滑下,折扇另一端顺着她的动作缓缓而落,最后停在她尖巧的下巴。
指尖骤然收紧,折扇轻举,迫使时韵的脸仰高,不偏不倚撞上他阴郁而又倨傲的眼神。
宋临羡垂着眼皮,嗤笑一声,唇间的笑意明显不善,可语气却沾了点春风般倦懒而又低柔的意味:姜姑娘,做戏怎么不做全呢?宋临羡何等聪慧,既能一言道出她的慌忙,又怎么猜不出她的利用之意。
话语对应实况,如同真心实意为她解忧,助她躲开敌害一样。
时韵瞒不过他,也不能应付了事,坦率回答:其实我正被仇家追杀,所以方才借用公子的身影,就是为了躲避他们。
直白不过三秒。
她苦恼道:你应该知道,过分美貌也是一种错。
上天给我开了一道门,总会给我关上一扇窗,所以我能够活着,已经耗尽了所有运气。
宋临羡:……不远处尖叫的白衣女子被人冲撞一下,面色不虞,但不想引起过分注意,而是那络腮胡子声声道是认错了人,她只好作罢。
待白衣女子走后,络腮胡子巡视一圈,无意瞧见身形相似的素裳少女,半眯起眸子,伸长脖子打探,却见一黑衣男子遮住了对方的面目。
再定睛一看,两人距离颇近,举止亲密,像极了幽会调.情的情人。
断不可能是那姜三小姐。
想到之前认错人的乌龙事件,络腮胡暗啐一口,只觉晦气,大步穿过桥道,只愿早点寻到人,避免再跟丢。
时韵见络腮胡走了,果断和宋临羡拉开了距离。
过了桥,时韵便迷糊起来,桥岸这边的街道错综复杂,她分不出哪条街可以回客栈。
地图的意义这时候便显出来了。
时韵赞许地点点头,用脑电波识别地图,想到攻略一事不宜操之过急,于是决定跟攻略对象告别:公子,方才有劳你帮忙,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若日后有需要,我会多寻你的。
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宋临羡悠然停下,喧嚣声中,他字音微沉:很好,利用完就走。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毛病?分道扬镳不是很正常吗,怎么说得她好像那种渣女,完事就跑,还蠢蠢欲动地期待下次再见。
时韵含糊了一声:我要回客栈了。
姑娘不必多虑,我只是顺路。
啊?可恶啊。
顺路也能梅开二度。
他绝对是知道了她们的行踪,想反过来利用她,然后接近男女主。
时韵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占了便宜到头来还是得被反派支配。
然而时韵还做不了什么。
她和槐夏走散已有一段时间,槐夏必然会回去告知姜知吟,避免他们忧心,她得早点回去。
算了,反正原剧情也是要这么走,顶多她到时候多盯着点宋临羡,不让他打扰到主角们的二人世界。
这么一想,时韵便没有任何负担了,甚至当起人工导航,走在前方,精准无误地找回客栈。
刚踏进大门,便看见客店一楼出现两道熟悉的身影,赫然是萧怀辰与姜知吟。
时韵伸手摘下白狐面具,摇摇招手,露出一丝笑容:姐姐,肖公子!见她归来,姜知吟蹙着的柳眉微松,上前几步,细细打量她,像是对待贪玩的小孩,本是苛责的话语都染上些许温柔:怎么出门如此不小心,倘若再见不到你,我便要出去寻你了。
若是原本的姜时韵,恐怕就得讽刺姜知吟假惺惺了,但时韵并没有多言。
她余光瞄见,萧怀辰在瞥到她身侧的男子时,眼里的诧色一闪而过,然而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他平静地收回目光,温润地道:令妹活泼灵动,实属难得,二姑娘也不必过多忧心。
姜知吟侧头看了他一眼,应了一声:确实有些活泼。
语气极致宠溺。
姐姐。
时韵娇嗔地瞅她。
姜知吟的视线转向她,掠过她旁边的男子,这才仔细端视。
那男子大抵二十出头,锦衣如墨,面容凝着淡淡的少年英气,容貌惊艳,风姿卓绝,只是气质格外冷冽,眼尾眉梢处锐意横生,像是敛着锋芒的利刃,未出鞘便勾着几丝危险。
不知为何,她陡然有种难以言说的惧意。
又不知因何,始终碍于礼节,站于她身侧一米外的萧怀辰忽地上前,堪堪挡住她身前。
好苏好强势。
时韵被霸道宸王萧怀辰这一举动狠狠圈粉,修罗场上宣示主权,谁懂?!她脑海的小人疯狂表示磕到了,内心戏有多丰富,脸上就有多平静。
注意到二人的疑虑,又不想让姜知吟担心,而后她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其实我方才迷路了,是这位公子说顺路,于是送我回来了。
宋临羡沉静地看她撒谎,并不介意顺着她给的台阶而下:嗯。
说不清是刻意还是无意,萧怀辰拿出江湖待客之道:兄台这般见义勇为乐,肖某实在钦佩,不知可否告知姓名?她记得原著里,宋临羡从来不喜参加京中的宴会,姜知吟自然未曾见过。
他别有用心地接近,天天和男主斗法,同样用了化名。
只有姜知吟一人被两个神秘男子瞒在股掌之中。
她想到这里,突然有一个诡异的想法涌出。
在宋临羡开口前,时韵介绍道:这位公子姓宋,字林仙,取自林中仙人之意,小名仙仙。
不理会姜知吟惊奇的目光与萧怀辰幸灾乐祸的眼神,时韵硬着头皮回过头,假笑道:是吧,仙仙公子?……哈?在宋临羡逐渐阴沉的目光中,自我介绍轮到了萧怀辰,他目光挑衅地看向宋临羡,略显骄傲地说道:我姓肖,单字肖沉。
消失的消无水,沉静的沉。
这位肖沉公子,你可一点儿都不消沉。
颠覆了时韵的观念,她觉着这位原书男主,也多少有点油麦在身上。
宋临羡挑眉看他,意有所指地道:说来也巧,肖兄这般沉稳坦荡,倒与我的一位旧识有几分相似。
萧怀辰敷衍笑笑:我也觉得同宋公子一见如故。
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却暗潮汹涌,时韵看着男主与反派之间磁场碰撞,出言劝和:今天时候不早,大家还是先回去歇息吧!众人没再多言,各自回房了。
时韵住在二楼的上等客房,困意流露,她边打哈欠边往里走,准备走到房门前才察觉到不对劲。
店家安排时,东侧的客房不够,于是她被分到了西侧,姜知吟与萧怀辰的客房与她相反的方向。
那么为什么会有人跟着她呢。
她回过头来,动作定格,震惊大过理智:宋公子?你跟着我干嘛?宋临羡驻足不前,与她保持一步距离,似乎能猜透她想说的话,他往前迈了两步,停在时韵对面的房门。
如果她没看错,应该就是对面。
不巧,我住这里。
宋临羡抬睫,欣赏着她略显错愕的神情。
狐狸面具被持在手中,露出少女晶莹如雪的容色,怔松几秒,那双杏眼略微流转,灵光细碎,腮畔牵起一抹悦意。
嘿嘿……那真是太巧了呢!时韵是当真感到惊喜而开心。
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样能更好地盯着他了。
高兴不过一秒,宋临羡偏过头,语意困惑地说:姑娘很开心?时韵点头。
我不是很开心呢。
时韵迷惑看去。
宋临羡双手抱臂,我怎么不知自己何时多了个名字?时韵身子一抖,险些没站稳。
糟糕!原主应当也是认不出宋临羡的,但她却顾着以谐音之梗恶搞宋临羡,不就是露出马脚,告诉宋临羡自己认识他吗?我胡诌的,因为先前在苍山听过一次,不过印象不深。
但我想公子貌若天仙误入凡林,还乐于送我一程,应当是叫宋林仙才对。
时韵心跳如鼓点,鸦睫簌簌颤抖,她手握成拳按住唇,压抑住慌乱的心,一脸无辜地道:——那公子叫什么?身前男子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像是隔空给人传递威胁的信息。
静默了许久,直到时韵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之时,一道清冽的声线淡淡送来:宋临羡。
一字一顿,咬字清晰。
最后一个完全与她所说的仙字音不相关。
活过十三章洗漱过后,时韵困得不行,几乎是沾床就睡,然而这一觉睡得不太好。
如果说穿书这种情况算是到往异世,那她此番便算是梦回前世了。
梦里的她独自坐在宽敞的中式客厅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屏幕里的视频,学着里面的唱腔练习发声。
场景一切换,是她坐到书桌前的模样,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低头刷题,分秒必争。
镜头又开始转换,这回她站在户外阳台,看着木质茶几上的水渍发呆,水面上一片茶叶漂浮,愣了许久,她才记起原来是要烹茶。
一场没有逻辑的梦,扰了时韵睡眠的兴致。
她逐渐清醒,窗外还是黑夜,不消一会,淅淅沥沥的雨声送至耳边。
时韵彻底睁开眼,正处于炸毛的状态,冷不防一声惊雷划过天际,几欲震破耳膜,让她不爽地皱起眉头。
莫名生出一阵烦躁,她想找点水喝。
刚从床榻坐起身来,便瞧见电光乍泄一刻,屋外清晰闪过一抹白影,黑的黑,衬得那抹白影愈发诡异灵幻。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营造效果,白影的动作徐缓,像是飘忽不定的鬼魂。
时韵动作僵硬在半空,半掀的眼皮骤然撑开。
见鬼了!然而,生在红旗下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时韵只是惊讶了一秒,便禁不住破功发笑。
毕竟也是看过几部贞子和某仙大片的人,这等段位还是吓不着她的。
闪电晃过,云层密涌,夜幕沉了下来,余光瞥到那张狐狸面具,心念一转,时韵唇角上挑,颇像恶毒狡诈的女配。
她披上面具,将头发揉得凌乱,蹑手蹑脚地走到门框,伸手推开门。
吱呀一声,她半只脚跨过门槛,仿着空灵的声音朝那白影喝道:家人!这声音在空旷无人的长廊里显得尤为突兀,只见那白影原本行走的动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硬下来,宽大的衣袍抖了抖。
看这背影……时韵扑扇了下睫毛:姐妹!你我本就是阳间人,四舍五入理应是一家人,何以如此生疏?她上前几步,情真意切地说。
白影的赤足猛地缩了一下,莹润的指背露出招摇的红色。
像是指甲盖上抹上了一层指甲油。
她回过头来,长发遮面,唇与下巴同等苍白,此时狰狞嘶哑着嗓音冲时韵说:闭嘴!时韵歪着脑袋,上下打量她,蓦地敛住笑。
狐狸面具浮现着生动有趣的表情,而少女却双手合十,置于衣襟之前,虔诚得如同菩萨座下的童女。
下一刻,白影瞳孔地震。
那少女垂眸,嘴唇翕动,一段奇怪的字音从她口中吐露:南无喝呐怛那哆呐夜耶南无阿俐耶婆卢羯帝……本想扮同道中鬼来吓唬她,临到头时韵却改了主意。
几句念下来,时韵觉得自己都清心寡欲了不少。
空灵的女音回响四野,怪异中带着几分可怖,如同一道催命的符咒。
白影听不懂时韵的话,但不影响她产生抵抗情绪,紧皱着眉头,她不知道时韵为什么叫住她,而且丝毫不惧,又开始疑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听她念经。
没等她想通,时韵已经停了下来,双目睁开,怜悯地看着她:佛说,念此咒可灾厄尽除,我如今为你超度,愿你来世好好做人,莫再误入阴间成冤魂。
时韵面上沉静,心底却发狠地笑。
大悲咒一出,简直无敌。
叫你吓人。
通通给我送走。
……白影的墨发未遮全面目,至少她能透过发丝缝隙瞥见情景。
她甚至有一瞬以为自己真的被超度了。
天啊,谁来救救她。
时韵面露不忍,望着她不知瞥到什么,像是被惊到一般,肩头一垮,颤巍巍地转身,摇晃着垂感尚好的及腰长发,踏着小碎步遛了。
啧。
时韵瞬间觉得不得劲。
时韵摘了面具,回过头准备回房,眼眸掠过以房檐垂直而下的柱子,视线倏然沿路返回,与她相对的房门微敞,玄衣男子倚着门框,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时韵嘴角抽了抽。
她方才没被那装神弄鬼的女子吓到,反而在发现身后有这么个大活人时吓了一大跳。
安抚好小心脏,时韵这回打算做戏做全套,当即掌心合拢,继续先前的戏份:阿弥陀佛,此情此景遇上施主,可见施主与我佛有缘。
我对佛并不感兴趣,还是姜姑娘的表演更吸引人。
廊柱下,灯光明灭,风穿堂而过,送来男子悦耳的嗓音,凉淡清越,仿若春夜闻笛,百听不倦。
时韵点点头,眼睛一亮:如此说来,是吸引到你了?宋临羡当然不会想到,时韵向来不按套路出牌,她这么反问,倒是让他眉宇微滞,抱臂的手微松,幽幽睨了她一眼:不知羞。
时韵讲究适量,欲速则不达,撩一下也就够了,她没再说些奇怪的话。
室内的烛火未亮,如今沉静下来,时韵才察觉,宋临羡的玄衣沾着些许风霜雨露,铺襟的暗砂勾勒云纹线工,与廊柱的色调相应。
看上去,像是刚回来不久。
时韵用正经的语气闲话家谈般地聊起其他:宋公子,这么晚不休息,难道当真是仙人,不睡觉也能够精神焕发?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时韵如是想。
姜姑娘冰雪聪明,不是猜到答案了?宋临羡眉眼动人,却凝着凛冽。
怎么感觉他如果是去放火回来,那下一步可能就是要杀她助助兴了?时韵在考虑,是不是要再唱一次大悲咒静下心。
哦~时韵拉长尾音,假装犯傻,轻水镇的水温软宜人,姑娘自然也是柔情似水,宋公子莫不是去了那有名的如梦阁?为了掩人耳目是以三更半夜归来。
时韵深以为意,露出一副我懂的神色,又下意识拍了拍他的肩,暗示不必解释。
不过两秒,宋临羡斜眼,视线划过肩上,少女浑然不觉般,葱白纤细的小手轻拍两下,忽地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时韵的脸色一变,指腹似粘上了浓稠的液体,即便裹挟过雨丝,仍泛着些温热。
她稍蹙眉,翻过手心,殷红的血渍覆在指间上,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是触目惊心的红。
时韵连原本调侃的话都忘了,收回沾着血迹的手,诧异地看他:你受伤了?她陷入沉思,一些被她遗漏的细节浮上心头。
原著里,轻水镇是个重要地方,宋临羡制造巧遇,在一夜路过女主房门时,倒在地上,血流不止,唤起女主的善心,自然而然加入主角的队伍。
他这个人神秘谨慎,心思诡谲难以捉摸,尽管收到姜知吟的善意,也未曾透露分毫关于自己的事,反而是姜知吟,最后成了被他利用的一枚棋子。
为了烘托反派的高深莫测,作者给他设定了另一重身份。
通过这个,时韵猜测,应该是宋临羡暗中刺杀某人,却被算计失败。
谁叫这个牛气轰天的反派大佬,是个独行怪,需要开团的时候总是自己上,以为能够以一胜多。
时韵有些懊恼。
她怎么能够忘了这茬,估计这人下一步就是要去姜知吟面前装脆弱了。
时韵直接一个达咩。
宋临羡沉默了半晌。
从起初得知萧怀辰和国公府小姐都在这家客栈时,他便打算改变计划。
国公府是个有价值的筹码,对他有利。
但那姜三小姐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像是棋局上突现的一个变故,打乱了他缜密的规划。
正如今晚,他本不应站在这里跟她周旋。
兴许是时韵让他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她既不如表面的纯粹,又不似传闻那般愚昧。
他早该行动回来后当即关门回房,而不是听见不同寻常的动静后,现身一探究竟。
宋临羡也并不想过多纠缠,打发她:无碍。
话音一落,他抬脚走进房中,手一抬,正要将门关上,然而一只小手轻轻抵在门框边沿。
宋临羡低眸,沿着显瘦手臂曲线寻去,却见少女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试探性地开口:受伤不能拖着,要不我帮你上药吧?时韵大概不知道,她的眼神热切,不像要施以好意的善人,而像是紧盯着他的饿狼。
她只是礼貌性一问,也不是特地征求他的同意,微一矮身,从男子撑在门沿的小臂下穿过,径直走进了半开的房里。
若不是知道她身在国公府,宋临羡恐怕很难再心慈手软。
眼看她三两步踏进陌生男子的屋中,丝毫不顾及男女大防。
宋临羡眉心跳了跳。
若是此处有表情包功能,恐怕宋临羡阴沉的脸色旁应该配上一行字:究竟谁是反派。
天知道时韵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在他结冰的眼神里毅然登室。
门悄然关上。
在二人不知道的屋外,棕木廊下木板,落下几点细微血迹。
长廊外传过一阵并不低调的脚步声,然而雷声轰隆,掩盖了不少动静。
常人或许难以觉察,可宋临羡却没错过这声响。
大人,这里有血迹。
其中一个粗豪的男声隔墙传来。
接下来是另一道声音:都给我搜。
屋内,宋临羡的耐心已经告罄,看拎着托盘到桌面上的少女,声音略低,质疑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怎么,公子可是担心自己的清誉?放心,我是君子,断不会趁人之危。
时韵回的话看似是要打消他的疑虑,其实眼睛仿佛长在他身上一样,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就按着原剧情走,故意装老奶奶碰瓷。
宋临羡坐在床沿,看着少女逐渐走近,她手上的血迹已经清洗掉,光滑细腻的肌肤泛白,掌心持着一方浸过水的方帕。
我先帮你清理一下血迹。
时韵心跳如鼓。
宋临羡剪下手臂的一截衣物,这不是什么普通的跌打扭伤,而是类似于利物刮到的伤,时韵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上药。
还没等她上手,宋临羡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腕骨带着温热,细小脆弱得像是轻易一折便断,手心的力度骤然收紧。
你轻点。
时韵吃痛,手一软,方帕险些掉下,她用另一只手稳稳抓住,但方帕并未拧干,尾端水珠成丝缓慢坠落,沾湿男子的衣裳。
这还不够,她语出惊人般吐出四个字——怎么湿了。
与此同时,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满室静默,少女的余音似还回荡在耳间,屋内屋外都陷入尴尬的境界。
作者有话说:韵宝是个预言家:)活过十四章不知道是时韵犯蠢的言行举止激怒了她,还是外面突然闯进的人惹起不快,宋临羡的心情降至零度。
大人,这……粗豪的男声又响起,他先迈进一步,看了眼令人震惊的场景,瞬间退后向身后的男子寻求指示。
窗外雷电交加,夜深露重,恰是云雨时。
那男子似乎觉得有些尴尬,眼睛低到不能再低,愣了愣,还是补充道:看这情形,那女鬼应当没有藏匿于此。
被唤作大人的人并没有顾虑,鹰钩鼻指人,半眯成一条缝,目光错开时韵,遥遥停在宋临羡身上,打量的眼光如萃了一层毒。
他没有略过宋临羡眸里的戏谑,以及一丝深邃难辨的情绪。
他缓缓出声,不同方才那个中年男子,他的声线尖锐,让人恶寒:可还记得在楼里袭击爷的那名刺客?男子一愣,皱眉抬眼。
这是一间与其它客房没有区别的上房,屋内只点了一盏灯,夜风从门外飘进,引得烛火颤抖摇曳。
正中央是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往里是一张悬起帷幔的床榻。
相貌出众的一对男女位于床沿。
墨衣男子稍显烦躁,素白衣裳的少女倾身靠近,青丝未绾,凌乱地搭在身后。
长绸衣带微垂在男子手间,软罗裙摆层层叠坠,循着床沿紧密贴切那抹玄色。
他记得,那名刺客武功高强,虽不见容貌,却分明也是黑色的着装。
他的目光变化极快,顷刻间多出一抹审视。
时韵动也不敢动,这群人一看就不是善茬,听他们的对话,估计是在找那名白衣女鬼。
也不知她究竟做了什么,竟然引出这般动静。
唯一知道的就是,兴许那名女鬼在这附近留下了踪迹,平白害了他们。
那尖嗓子眼神犀利瘆人得很,提及刺客,无非不是一种试探。
时韵眸色微变,不动声色地侧身,遮住了宋临羡的大半衣饰,垂眸间恰好对上他漠然的视线,这熟悉的眼神……她身躯一震。
反派手痒了。
打算磨刀霍霍了。
腕间的掌心微松,即将卸去力度之时,时韵的另一只手压住他的手腕,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而后浅浅扬声唇角,偏头对那群人说:各位大人,不知有何贵干?她坦然站出来,分明是十五六岁的模样,却用最为沉静淡定的话说出让人震惊的话:我这夫君柔弱不能自理,且患有聋哑,听不见人言,大人如若有需求不如同我说罢。
几乎是话罢的一刻,粗豪男子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怪不得需靠女子主动。
瞧这公子相貌如此端正,倒是可惜了……姑娘此话属实?尖嗓子上下打量她一眼,摆明了不信。
自然属实,大人何必为难小女子?时韵悲叹地瞅了他们一眼,瞳孔微红,似委屈到了极致,却用力忍住苦意,以笑声来自嘲:再言,寻常人家哪会开这种玩笑?粗豪男子一听,更觉惋惜,好好一个娇艳的妙龄少女,怎么就跟了这种男子。
他拱手道:大人,我看她也不像是假话。
而且当务之急是追到那名女鬼,而不是在此浪费时间。
但这话他没敢提出来。
尖嗓子不置一词。
多谢这位大人体谅。
时韵默默扭动手腕,提起紧攥着的方帕,假装擦拭眼角,感恩似的看向粗豪男子,方才我听大人可是在寻一白衣女鬼?我先前听见一声怪叫,声音渐行渐远,但不难辨出,应是往楼下去了。
粗豪男子一听,当即踌躇满志,跃跃欲试。
碍于尖嗓子的威严,他压下冲出去捉鬼的心情,焦急地等待吩咐。
尖嗓子深深注视着时韵,随后松手,让人撤了出去。
那粗豪男子最后还妥帖地将门关上。
时韵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无不感叹,他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她定定注意着门口的动静,直到除了雨声外,再听不到其他杂音,才舒缓般吐了一口气。
回过神来,时韵头皮一凉,注意到旁边凝视她已久的目光。
宋临羡浅薄的唇角抿着冷淡的弧度,如同秋后算账般开口:聋哑,柔弱不能自理,嗯?时韵垂下手,无措地搅着素帕,声音细弱蚊蝇:我这不是在替公子解围吗?清誉,夫君?一字一顿,全是她先前提过的字眼。
上一秒说着不会毁别人清誉,下一秒便在口头上占了便宜,这样的翻车确实来得有点快。
时韵感受到他凌迟一样的视线,只得讪笑:临时发挥,公子见谅。
宋临羡倏地抬眸,握住她的手。
突如其来的动作惹得时韵微怔,被这道力牵制,她脚下踉跄,一只腿磕到实木,膝盖处生出一阵疼。
她的上半身俯向宋临羡,眼前男子冷白的面容清逸,五官精致。
时韵一时产生错觉,他这般神情,仿佛与书里心狠手辣的反派人设截然不同,当真有几分如同坠落凡尘的仙人。
可惜配上刚才的场景,更像是被玷污了的小倌。
时韵险些被自己的想法惊掉了下巴。
宋临羡眸光透彻,落在她的脸上,试图看出些什么,开口时冷意森然:姜姑娘能耐挺大。
两人之间超过了安全距离,时韵的睫羽颤了颤。
近看,那双桃花眼噙着淡淡的嘲意,如今晦暗褪去,流转间尽是光华,时韵无意识屏住气息,像是害怕惊碎那眸里的艳丽。
被这样的眸子盯着,时韵的沉静出现了裂缝,理性告诉她不该落了下风,却不知为何,她垂下眸,有片刻的躲闪。
像是泄了气,时韵心虚地抿了抿唇,与他各说各话:刚才的事,公子不必客气,尚且不晚,我便不叨扰了。
她直起身,慌不择路地将方帕放进盆里,推门而出,低头关好门,背过身回到自己的屋中。
坐到床边,她才反应过来,轻揉了揉酸疼的手腕。
腕处的热度仍存,似乎透过皮肤纹路漫延至脸侧,时韵心绪稍乱。
只叹是美色误人。
夜深人静,风雨缓歇,杂声散去。
相对的另一间房内,宋临羡像个没事人一样,将衣裳解开,肩臂处一片血渍,他眉都不皱,取过水里的那方素帕,清理伤口边缘,再缓缓上药。
染了血的素帕难以回到最初的白色,宋临羡闭目凝神。
他今夜出门只是一探,伤是昔日所受,只不过因为动作过大,牵扯到伤口,但他早已习惯了疼痛,意识在这重刺激下更为清晰。
是哪里出了纰漏。
意外出现的姜三小姐。
装神弄鬼的白衣女鬼。
四处捉鬼的郡王府卫。
蹊跷。
处处都是疑窦。
-槐夏一早便赶来伺候时韵洗漱下楼进食。
时韵大抵没怎么睡好,直到下楼时,依旧是睡眼惺忪的模样。
踏下一层阶梯,时韵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
不知名路人甲:可不就是闹鬼嘛!那还是个女鬼,老子的美梦全毁了,真是晦气!路人乙:掌柜的,不该给大伙一个解释吗?这闹得人心惶惶的,难保那女鬼晚上不会再来。
店小二瞥了眼掌柜的眼色,为难道:二位客官可是看走眼了?本店在轻水镇经营几十年,尚未出现过这般离奇事件。
时韵站在最后一阶,那俩路人尚未回话,又听得一个细弱的声音响起: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好似还听见有人念佛经驱除邪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不要说啦。
这会儿,听到和没听到的人都沉默了,被唬得直皱眉头。
路人乙:对,今天必须要请老板出来,给大伙一个说法,我二人也是信任云水间的,必不可能平白污蔑。
路人甲:众人不免有要延续住房的。
若是女鬼一日不除,我们怎能安心住下?听见一道道应和声响起,时韵扶额,这人为的装神弄鬼都能信。
她伫立良久,恍然间觉出身后覆下一道阴影,紧随而来的是强烈的压迫感。
低沉的声线让人难以忽略:这念佛经驱散邪灵倒是新奇,不知姜三姑娘可曾听闻?不知道就不要问了啦。
时韵没回头都知道来人是谁,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不及宋公子繁忙,我早早便歇下了,未曾听到什么动静。
哦?宋临羡轻笑,戏弄般开口:既是早寝,又怎知我繁忙?见面就打机锋,真有你的。
在公众场合,时韵还是挺能端着的,懒得理他,只简单搪塞:女人的直觉。
时韵下巴微抬,暗示槐夏带路。
临窗的光线极佳,姜知吟和萧怀辰正对坐饮茶,时韵迈着轻盈的步子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在空位坐下,时韵跟二人打完个招呼,直接夹了块糕点,还未送至嘴边,余光瞥到一抹玄色衣摆。
不会吧不会吧。
我看那边暂且无暇招待,不知各位可否行个方便,容我一道用膳?宋临羡长指将折扇一收,如同翩翩公子,话语客气。
态度谦卑有礼,极具欺骗性。
这蹭饭的操作还挺熟练。
时韵的真实想法是:不太方便,我不允许。
然而姜知吟想到昨夜的事,柔和笑道:自然方便,宋公子昨日相助于我三妹,还未答谢,此次权当我们请客,还望公子莫要客气。
临窗是长桌,两侧单人位,外侧是双人席位。
夏朝交往稍显开放,男女同桌并不算过分,但姜知吟觉得还是得注意一下。
她正想换个位置,去与时韵一同坐,却见时韵原本坐在中心,蓦地挪了挪位置,腾出一个空位给宋临羡。
后者致谢,落座。
姜知吟见状,不再多言。
时韵悄咪咪看身边的人一眼,不以为然。
这人还挺会顺杆子往上爬,哦不,还挺顺其自然的。
倒把她和萧怀辰整不会了。
她又用余光瞄了瞄,萧怀辰原本愉悦的唇角,随着宋临羡的到来,倏地下压,可见有些不自在。
为了捂住马甲,萧怀辰敢怒不敢言。
柜台旁,两名五大三粗的男子围着一个瘦弱的掌柜,店小二站在一边,叫嚷声不休。
姜知吟听闻,不解出声:昨夜当真闹鬼了?萧怀辰点了点头,听闻是这样。
护院和侍卫都住在后院的普通客房,槐夏和荷月也不在上等客房,自然不知这些动静。
不是人人都像时韵和宋临羡,深更半夜还在闲逛。
姜知吟与萧怀辰不知情,尚可理解。
而喧哗声那边,其实也只有三四人坚定撞鬼一事,其余人无非是跟风。
时韵脸上诧异,犹犹豫豫地说:那这也太可怕了吧!话音落下,收获三道不约而同投来的视线。
时韵还在喟叹:还好我睡着了,没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佛经驱邪,姜三姑娘自然睡得香。
宋临羡幽幽道。
时韵呛了一下,喝了一口茶,道:宋公子这话……我怎么不太明白?宋临羡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下:也没什么。
只是方才听见有人提及,那女鬼闹事后,一阵梵音传出,她便消失不见,许是被超度了罢。
时韵:……哈哈。
你干脆念我的生辰八字好了。
时韵不挣扎了,甚至不想维持形象。
暖场小天使姜知吟接话:如此看来,店内说不准住了位道行高深的大师。
时韵埋头吃了满嘴的桂花糕,眼睛骨碌一转,咽下糕点后才含糊道:想来是那位大师庇护了我们。
宋临羡执起杯盏,觑了眼那位沾沾自得的大师。
不同于姜知吟的温婉端庄,少女坐姿随意,大快朵颐后嘴边沾上一丝茶水,偏生她未察觉,眉眼弯弯,笑意明显。
看起来,倒蠢得很。
难以遮挡眼中的嫌意,宋临羡默默移开视线,眼不见为净。
时韵吃完,正要直接上手拿袖子擦嘴,同时,姜知吟及时递去一方帕子,含笑抬起一根手指,轻点了点自己的唇侧,跟她示意位置。
时韵恍然大悟,接过手帕擦拭。
确认擦干净后,对姜知吟道:姐姐真好。
在两人没注意到的方向,白鹭色锦袍的青年看着对面姜知吟清丽莞尔的模样,不经意失了神,银质面具遮住了他动容的神色。
活过十五章以往这时,云水间的大门前宾客往来络绎不绝,可今日的生意并不太好。
店小二觉得很无辜。
今晨刚换班到前院招待,就被二位无理的客官拦下,脱口而出一堆鬼话,他都快怀疑店内是不是真闹鬼了。
然而掌柜的态度强硬,他不得不坚定自己的立场。
云水间向来本分做生意,怎么会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更何况这几日,店里来了位贵客,包揽下三楼雅间,全客栈上至掌柜,低至杂工,皆是小心翼翼不敢懈怠。
若是真有什么,惊扰了那贵客,他们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店小二越想,越觉得这些人无理取闹。
他绞尽脑汁思忖着如何摆脱。
恰是此时,柜台后,一根素指挑起小间的帘,未见人影先闻其声:几位客人何必为难小二?有什么话同我说便好。
——是一道清亮柔媚的女音。
听这声音……小二和掌柜对视一眼,福至心灵。
你是何人?路人甲发出疑问。
也不怪他质疑,别的店出事都是老板出面,而云水间不一样。
露面的是位容貌秀美、媚意横生的女子,她看上去较为成熟,身段高挑窈窕,慵懒之意毫不掩饰,浓妆艳抹亦是风韵犹存。
丝帛挽过小臂,她一手举着团扇,掩唇笑道:看这位客官面生,想来不是本地人吧?若是轻水镇本地的人,大抵都知道云水间的老板于几年前去世,而这家客栈便由老板娘全权打理。
也不管他回不回答,女子继续道:这么些年来,我们云水间开门做生意,事事讲究一个‘诚’字,无须有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我看客官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的没能当场拦住,反而任由这鬼招摇过市?几个大男人,只会在这耍嘴皮子,见到鬼时还不是缩在屋里。
任凭谁都能听出女子在用最温柔的腔调,道出最直击人心的现象。
那两男子神情一僵,其中一个讪讪地道:那女鬼行动灵敏,一不留神便不见了踪影。
要是店里真闹鬼,想来肯定不止一回,到时若还出现这般情况,我们再论也不迟。
她顿了下,又道:但如果今日所言只是假象,还请客官还云水间一个说法。
否则咱们这儿也难同其他客人交代。
或许是她长得美貌动人、和颜悦色,又或许是言之有理的说辞让人折服,众怨渐渐平息。
路人甲和路人乙依旧一唱一和:既然老板娘这么说,那我们且静观其变。
若是没有意外,我们自然也不会错怪云水间。
不知为什么,从这老板娘出来后,时韵总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不禁多看了那老板娘两眼。
众人散开,被拦住的掌柜和店小二也哈腰回到各自的岗位。
看完热闹,早饭也吃的差不多了。
姜知吟提及正事:听闻轻水镇的品玉坊有一暖白玉观音,我打算前去,给祖母备礼。
她看了看时韵:三妹妹可要一同前往?时韵记得这段剧情,姜老夫人喜好收藏各种古朴典雅的实物,姜知吟特去寻那玉观音像,就是为了赠与姜老夫人。
而作为护花使者,萧怀辰和宋临羡陪同前往,最后宋临羡还大手一挥,给她送首饰以表诚意。
姜知吟以为这是私相授受,单方面拒绝。
可到后来,萧怀辰独自寻她,她却收下了萧怀辰送的名人字画。
果然,没有人可以拒绝男主。
只有男配难逃助攻的命运。
时韵没即刻回话,瞅了宋临羡一眼,满脸怜悯。
宋公子正装模作样地轻合折扇,收到这道目光,感到由衷的莫名。
为了阻止他提出比蹭饭更离谱的相逛行为,也是为了拯救他自作多情错付的命运,时韵决定挺身而出。
姐姐,今日怕是不便了,昨夜天气不好,扰人好觉,我如今没什么心思,少不得坏了姐姐的兴致。
时韵眼珠一转,垂眸看向萧怀辰:肖公子精神尚佳,斯文儒雅,看上去倒像是识玉之人,倒不如由他与姐姐同往,还可探讨一番。
说着,她朝萧怀辰眨了眨眼,为自己的助攻打了个满分。
人家戴着面具你是从哪儿看出精神尚佳的?宋临羡悠悠收回折扇,对她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少女面容得意,像是邀功请赏一般,眉梢轻扬,眼波灵动。
老实说,萧怀辰有些捉摸不透她的意思,但又知道,时韵似乎是和他站在统一战线的。
也罢,即便她不提,他也是要如此相邀的。
萧怀辰启唇回道:姜三姑娘过奖了,我对玉器也只是略知一二。
但那品玉坊珍品颇多,倒是值得一赏。
姜知吟看过去,时韵手支着脑袋,眼皮耷拉,眼下泛着浅浅的青灰色,俨然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略微犹豫之后,看二人坦然坚持,姜知吟不好出言拒绝,只道:也好,那就有劳肖公子了。
随即,她又细细叮嘱时韵,让她好生休息。
时韵抬眸,视线朝着身旁的方向,宋临羡低垂眼帘,不知在想什么,但时韵觉得这人不可能是思考人生,约摸是在琢磨些什么阴招。
差不多也该表演厚脸皮技术了吧。
时韵想着。
她就连为何不让他跟着去的借口都找好了,却见宋临羡纹丝不动,若无其事地撩起眼皮,懒懒和她对视了一秒,依旧一言不发。
啊,这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萧怀辰二人没有耽搁时间,趁早出去了。
剩下的两人互不干扰,须臾后,宋临羡看她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好开口:姑娘慢用。
时韵本就做着监督他的打算,闻言敏锐地盯着他:你去哪?回房。
宋临羡哪会看不出时韵处处提防自己,目的明显之至。
他嘴角扯起嘲意:姜姑娘难不成还想跟着?时韵蹙眉,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提议,随后点点头,正经道:也行?宋临羡:……呵。
她当然没这么做。
目送人上楼后,时韵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回去。
店小二眼神极佳,速度前来收拾桌上残局。
时韵扫了他一眼,小二辛勤地擦拭桌椅,不错过任何一个角落,动作小心翼翼,重新摆上的杯盏端正。
阳光斜斜洒落门前台阶。
门两侧的盆景上光影流动,修剪美观,稚绿明亮,乍一看,绿植相似且对称,就连形状大小都保持一致,可见修剪之人手艺颇强。
柜台上置物齐整有序,陈列布局极为讲究。
仔细观察,分别按色泽与大小区分,光是瞧着便觉得舒适。
小间与通往厨房的门框皆是垂帘以遮,秋香色的流苏穗子悬在顶端,随着风荡出一层涟漪。
环视一圈,时韵终于注意到有些不对,这客栈的构造似乎过于整洁,像是被人一丝不苟地设计出来的三维空间,处处都是按比例而摆设。
时韵状似无意夸道:你们店里的装饰看着还挺别致。
槐夏在一旁附和:是呀,布置精简却又不失美观。
那是自然。
店小二语带自豪,见时韵和善无害,忍不住想多说些话。
旋即看了眼周围,压低声音道:如今这摆置是照老板娘的喜好翻新过的,她要求向来严格。
说来也是奇了,老板去世后,老板娘脾气越来越怪。
若是摆置不规整,指不定会惹得她不高兴;若是边边角角出现一粒灰尘,咱们这些人都得重新打扫。
噫,伺候个有强迫症的老板娘,你们也是难为了。
说着,他又嗟叹一声:最近她心情似乎更差了,自三楼住进贵客后,她忙得不可开交,上回那与我一同值班的王二便是因为收拾时,将椅子颠三倒四地放置,便被赶出了客栈。
想到这儿,小二一阵后怕,又仔细检查一遍方才擦过的桌面。
看见他这姿态,时韵叹息:小伙子辛苦了。
他拿起抹布,话题转回来:不过老板娘眼光好,如今的装设都受到宾客夸奖,便是我们辛苦一点也没什么。
时韵笑笑。
说来也是巧,往二楼走,在半层楼道间,两人遇上那位美艳的老板娘。
拐角处无人,席婳止住脚步,婀娜多姿的身材斜斜靠着楼栏。
爱看美人是一种本性,时韵也不例外。
坦荡的目光没有放过她的寸寸肌理。
席婳左手依旧举着一把团扇,另一只纤细的手也并不空闲,轻扶向雕花木栏,深色红木将她的皓腕衬得更为白皙,自然也衬得那指甲的梅红兰蔻更为鲜艳。
这个颜色。
时韵的目光猝然顿住。
手上的指甲染红了并不稀奇,但是……若这人是面前的女子,是店小二口中一丝不苟严谨细致的老板娘,一切就不一样了。
脑海里的画面恍然切换至昨夜,晚来惊寒,风涌雷声震,摇曳的烛火与电光辉映,长廊上演着一出白鬼夜行的戏码。
与常鬼不同的是,那女鬼宽大的裙摆下,足尖白如霜,霎时间掠过一抹艳红。
有什么思绪破茧而出。
这缕想法自动扩充,演变成更为充足的线索。
蔻丹,强迫症。
如果他们都处于游戏当中,不就是妥妥的玩家自爆吗?再看向面前的女子,时韵的眼神渐渐复杂起来。
忽然有一种掌握惊天动地大消息的感觉。
活过十六章在时韵看过去的时候,席婳也同样在打量她。
少女一席素裙,眉眼明媚动人,容色如枝上白梨,纯净灵韵。
未添妆容,也没有多余的发饰点缀,只有两条月白的细长发带垂落发侧,映得面色更为妍丽。
席婳自诩美貌一世,却只认可过一位绝世美人,那是一位出尘灵动的女子。
而今一看,面前少女竟与记忆里的美人予人一种似有似无的相近之感。
念及故人,席婳闪过片刻怔色。
她再抬睫时,注意到时韵的嘴唇一张一合,熟悉少女声线传至耳畔,娇俏中带了点意外:姐姐,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席婳眼皮一跳。
回忆翻涌,这声姐姐同先前那道姐妹的声音重合,两个称谓萦绕耳边,不断激起和鸣。
时韵欣赏着她变化的脸色,心里舒畅得很。
而席婳不如她这么轻松,一阵头皮发麻,稳下心神,露出一抹笑,镇定自若地回道:可我未曾见过你,小姑娘,你莫不是认错了?是吗?那可真是太巧了。
时韵笑眼弯弯,我半夜听闻惊雷转醒,出门撞见了一名素衣女子,方才我看姐姐涂抹的蔻丹,发现竟与那素衣女子指甲上的颜色毫无二致,这不正好就想问问这应该如何染上。
槐夏听了有点不解,其实三小姐要想这样做,她也可以找来凤仙花替她染指。
席婳站直身,莲步轻移,暗花细纹长裙随之摇曳,她俯身贴近时韵,在她耳畔柔和出声:小姑娘爱美是件好事。
在她靠近的一刻,时韵忽地感到怪异。
还没会清意,余光稍斜,触及槐夏倒下的身影。
她瞳孔骤然一缩,后颈受了一记手刀,时韵在失去意识前,听见席婳说的最后一句话:不过,聪明过头就不好了。
时韵顺着倒在了席婳的肩上,从她身后走出一名男子,此人精瘦,浓眉黑面,正是云水间的何掌柜。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上方,与在一楼同那些客人示弱的样子大相径庭。
很快落下一句话:既然她知道这件事,那就留不得了。
他不由分说地将躺在地上的槐夏拉起来,毫不怜惜地拖进了门后。
墙面出现一道裂缝,一扇门突出来,席婳再次巡视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后转身进去,再次阖上门时,轻薄的门缝与贴着壁画的墙无形合上。
午后走动的客人稀少,而半层楼的楼道恰好是一个死角处,除非人站在阶梯上,否则不会见证到这一幕,也不会知道看似普通的客栈里,涂上壁画的旧墙却藏有一道机关门。
门后是一条长阶,通向一处破旧荒凉的院落。
男子将她们绑起,各自塞了一块白布,略一迟疑,说道:这姑娘是和她姐姐以及一位公子入住的,身边还有些护院,来头不小,要是轻易动手,恐怕他们难以善罢甘休。
对此,席婳并不当一回事。
你说,巧了不是。
残破的窗棂透进一丝光,照见席婳光洁的脸庞,她徐缓地道:如梦阁的晴虞姑娘前日不是跑了吗?她看了看阖目的时韵,蓦地一笑:正好,来了个聪明的替身。
-晴虞姐姐如今不在,那她的部分该由谁替上?我看不如让暮紫来,平日排训时她一直在晴虞姐姐身边,也记得中心的动作,自是最能胜任之人。
我觉得绿绮姐姐经验更丰富。
让暮紫来吧,我对晴虞的站位不是很熟悉。
姐姐过谦了…………什么绿的紫的。
我还克莱因蓝呢。
屋外女子嘈杂的声音刺激着耳廓,时韵大脑一片混沌,适应之后动了动身子,自从被人抡了一锤子之后,她乏力得很。
再醒过来就是眼前这幅光景。
周围弥漫着淡淡的杏花香,床榻两端悬着青色的帐幔。
再环望四周,镂空的竹窗透进暮光,清风徐来,吹得外头的树木沙沙作响。
屋内的装饰均以青白色为主调,简雅清幽,却不难看出是女子的闺房。
她自醒来便谴责了一遍破系统:[我是谁我在哪?这次我怎么一点儿意识都没有了,你的保护措施呢?]系统解释:[此技能每隔三次触发一次。
]时韵沉默了,有点无语:[你这也太落后,万一哪次不触发,对我而言就是最严重的威胁呢!]她开始无与伦比了,系统仔细识别一遍,如同网络延迟般回复:[经过数据监测,此行无意外。
]时韵想想,现在还好好活着,也没什么理由怪它,心里的小人摆了摆手:[那没事了。
]系统恢复高冷形象。
时韵重复问:[我是谁我在哪?]系统:[如梦阁。
]随即调出一个面板,如梦阁的地图展于眼前。
她被安置在般玉小筑——如梦阁尚未经梳弄的姑娘居所。
这间房屋看似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然而在前门与后窗处,全是红色小点。
该死,那女人定然是故意报复她。
时韵狠狠咬牙。
经过系统的简约介绍,她大抵是被人临时送到这里来了,当下所在的般玉小筑里俱是自带才艺的舞妓。
时韵一看,傻眼了。
她专业不对口啊。
把她绑来能有什么用!而且,她并没有签字卖契,本质上算不得是这里的人。
以常规来说,这一操作算是在律法边缘疯狂试探。
顺着思路往下想,时韵又摒弃了方才的认知。
三教九流之地,又谈何律法?恐怕她若是穿到个身份低点的人身上,纵使不明不白地被发卖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回想起曾经看过的电视剧,不少落进此类场所的女子妄图逃跑后被重新抓回来,紧接着等待的就是生不如死的酷刑。
记起血腥的画面,时韵面色一沉。
时韵像是一个泄了气的气球,眼眸变得空洞起来,意识里反复观察那些的红点,逃跑的心思算是如同石子撞进湖里,彻底沉入底下。
她死心了,决心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槐夏怎么样了,有没有被人伤到。
现在只能靠姜知吟和萧怀辰发挥一下主角光环,早日察觉不对。
这里的人大概怕她饿着,桌面上准备了茶水和糕点小吃,时韵吸取上次茶里中计的经验,没敢乱吃东西,眼下空腹感让她忍不住蜷缩了下身体。
过了许久,门外传来极轻的交谈声,紧接着,是钥匙穿过门锁的响音。
——来人了。
时韵不由自主抬头,看向门外。
进来的是个中年女子,细长的眼眉旁勾勒着细微的褶,但因肤质白,显得面色极好,唇是正红的色调,凹显气场的同时又不失艳丽。
她瞧时韵恰好望过来,便细细将她从上至下打量一番,而后说道:不错,是个好的。
时韵很懵。
更多的感觉还是不喜——那道目光很直白,其中夹着些许意味不明的笑,看向她时,就像是一名利己主义的人在估算物品可以取得多少利益。
那人扬唇一笑,走近时韵,见时韵不哭不闹,乖顺可人,更是顺眼,于是语气也平和了些:你叫我俪娘就好。
俪娘?时韵笨拙地唤了一声,礼尚往来地交换名姓:我叫时——临到嘴边却改口道:拾意。
人长得水灵,名儿也好听。
俪娘的眼睛弯出一道细浅的褶,由衷说道,既然你到了这儿,我呢,也必不会亏待与你。
今儿是个特殊的时日,晚些我会让你同姑娘们一起进阁,若是有什么意外惊喜,你且记住是你的福气,勿用抗拒即可。
她说的隐晦,但时韵却捋清楚了:所以,如果有人看上我,我就不能拒绝?俪娘伸手抚了下时韵的脸,语气生出一丝暧昧:夜里会有位爷光顾,能不能成功离开这儿,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如今来不及教你些规矩,不过也没关系,那位爷就喜欢你这般纯的姑娘。
大姐真是幽默。
知不知道,眼前这位才是你大爷。
时韵默默地想。
光是一番话,时韵就猜出来她估计就是这花楼的老鸨。
纵使心里如明镜似的,时韵还是假装懵懂地仰起头提问:俪娘,我想我应该没有与贵阁签订什么不平等条约吧?你们这般对我,不怕遭报应吗?小丫头,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若是你表现得好,荣华富贵自然不在话下,我们能在此相遇,是天注定的缘分,也是你的福气。
俪娘循循善诱地道。
话毕,她便瞧见面前的姑娘扑扇了下乌睫,伸手按了按眼尾,双眸盈盈,面容略显黯然,似乎再多说一字惹她伤心,便能哭出泪珠。
俪娘见她这副模样,也不多说。
只觉应是死心后认命了,毕竟在烟花之地,这种类型比比皆是。
如今落到她的手里,这姑娘只能配合行事。
到时该懂的由不得时韵装不懂,想要拒绝也容不得她。
屋门半掩着,俪娘朝门口守着的小丫鬟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
小丫鬟手捧着一套衣饰走到她跟前,一张脸素净小巧,细声细语地开口:奴是迎秋,现今负责伺候姑娘。
时韵抬眸看了眼,心下不由感慨。
如梦阁名不虚传,连个小丫鬟都是眉清目秀的。
就是不知这里有没有小倌,是否也像这般皮相出挑。
迎秋,记得好生伺候姑娘。
俪娘吩咐一声,不放心地看了眼时韵:可要好好听话哦,闯祸的小丫头,可是要受到惩罚的。
心思已然跑远,时韵打着要一睹小倌儿美颜的小算盘,从善如流地颔首。
左右也逃不出去,担心引人起疑,时韵便从一开始的混沌,到质疑,到抵抗,再到顺从,及时切换各类情绪。
这一系列状态也是俪娘想看到的。
等到俪娘离开,她才舒坦了点。
拿捏住他人想要拿捏自己的心思方能取胜。
这波是她智胜。
迎秋是被安排来伺候的,依俪娘的态度来看,这姑娘应是同般玉小筑其他姑娘相差无几,但她摸不准这位姑娘的态度。
屋内只有二人,迎秋小心翼翼地瞅了瞅。
她的脸上还染着愁容,仿若一朵开在不同时节的花骨朵,经风摧后显得娇弱不堪。
又是个可怜人罢了。
不论是自愿还是被迫,只要进了如梦阁,今后的命运又哪是能凭自己决定的。
迎秋想起了自己的职责,低眉顺眼地说道:奴伺候姑娘沐浴更衣。
作者有话说:演起来了。
活过十七章苍茫暮色中,霞色漫天,余晖吻过桥下剔透的轻水,为起伏的波澜镀上一层金箔般绚烂的光泽,掠过桥上行人匆行的踪迹。
轻水镇陷入晚夜前的静谧。
一顶低调的马车停至云水间。
护院掀帘请示,将脚踏放至地面。
银白面具覆脸的男子立于一侧,待温如水烟的女子露头,他并未逾礼,礼节性地伸出手臂,供她支撑,一步一步走下来。
身后的仆从拿着一路购置的物品,随之进入客栈之内。
柜台后,何掌柜正敲着算盘。
虽是在做着事,他却不敢降低警觉,注意到堂前盖下乌压压一片阴影,双目一凝。
须臾,再抬头时已不见一丝诧异,唯有取而代之的谄笑。
客官,你们回来了?他热切地招待道。
萧怀辰一身蓝衣清朗温润,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江湖侠士的潇洒与风流。
脸上的面具为他添了几分疏离凛然,却也着实更为显眼。
他微颔首道:掌柜的,备上一桌晚餐。
何掌柜当即应下,吩咐店小二准备。
想必时韵还未吃过。
姜知吟转头唤了一声,荷月。
几乎是一个眼神,荷月便悟了姑娘的意思:奴婢这就去请三小姐下来。
还未等她迈出步子,便听得何掌柜一声:且慢。
几人齐齐看向他。
何掌柜清了清嗓子,笑容不变:二位客官可是要寻那位一同住店的小姑娘?姜知吟应声:正是。
下午我瞧见她与那随行的小丫鬟一同出了店,至今未归。
大抵是小女孩心性,出去寻乐趣了罢,姑娘公子不如坐着等上一等?何掌柜柔下脸色,看起来格外老实和蔼。
姜知吟默了默,抿唇一笑:如此也好。
店小二赶忙上前相迎,预备引他们入空桌。
何掌柜的视线落在一男一女的背影上,维持许久的笑容逐渐减淡,脸上浮起一抹森然。
目光尚未离开,却见位于中心的女子回首,朝他轻声问道:何掌柜,我三妹出门前可留有什么话?何掌柜低头,敛下神色,细想了下才说:不曾。
姜知吟笑意不消,眼里划过一缕不易察觉的深意。
入桌后,姜知吟眼帘半垂着,双眉不自觉地颦蹙,迟疑片刻,开口问店小二:小二,你可曾见过与我一道的小姑娘?可知她往哪儿去了?店小二手下动作一顿,略略思考,摇了摇头回道:午时那位姑娘还同我闲聊过,之后她便回房了,可能是我疏忽了,并未注意到她何时出了客栈。
萧怀辰偏头看向姜知吟,她挂上了一副忧心忡忡的面容,眸里似存着丝缕划不开的愁绪。
他温和出声:在担忧姜三姑娘?察觉到他的目光,姜知吟回眸相视,勉强挤出一道笑容,回言:她外出应当会给我留下消息的。
出门在外,不放心小妹也情有可原。
萧怀辰依旧和缓,用询问的口气说:先吃饭罢,晚点若是不见你妹妹回来,再派人去寻?只能如此了。
姜知吟心里惴惴,那股子不安仍是萦绕不散。
-般玉小筑里,月影隐隐绰绰地落在地上。
案前端坐着一位女子,她的脸上虽蒙着一层纱,却依稀可从清秀的眉目中想象出面纱下明艳清绝的容颜。
迎秋不敢频频打量,添了一杯茶,随后道:姑娘,我瞧您未进过食,不如吃口茶吧,否则恐怕会不适。
怎么听着怪像吃完这顿就安心上路吧。
时韵皱了皱眉,但她看得出来,迎秋是善意的提醒。
通过俪娘的说法,她一会儿大概还要走一遍不知详情的流程,为了保证进展正常,他们断然不会在这种明显的事物上给她下套。
静默一会儿,时韵没拒绝。
迎秋又道:一会儿要同其他姑娘见面,拾意姑娘不必太过担忧,姑娘们都是好相与的。
时韵喝完那杯茶,感慨这丫头当真是难得。
身陷囹圄,仍旧保持最初的善意。
于是对她露出了一丝笑意:谢谢。
迎秋似是有些惶恐,忙低下头,脸上不经意浮现一抹红晕。
她看着年纪要比时韵还小,丫鬟发髻上的穗子随着低头的动作微漾,显得娇俏可爱。
兴许是喝了茶的缘故,时韵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清亮明快:迎秋,你知不知道他们要我做什么?迎秋迟疑了一会儿,瞥见时韵面纱上的双目,那眸光澄澈得混不进一丝杂念,没有恐惧与惊慌,只存了真切与疑虑。
迎秋想,她从未见过这么干净纯粹的眼睛。
总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念头,她与旁的姑娘是不同的。
原本想找的借口忽然就止在了喉间,她垂眸说着:今儿个是小筑里姑娘们头次梳弄的日子,但是作为头牌的晴虞不知怎地一名江湖人交好,几天前阁里走水,等疏通之后晴虞便不见了。
那人是个武林高手,盗了晴虞的卖身契,而且留下了足够的赎金。
是以俪娘也没有办法,只能任她远走。
阁里采用新的方式,一切准备都为了今晚,偏偏生出晴虞这儿出意外。
俪娘尤其注重培养晴虞,将名声都传出去了,想来今夜有不少人是为了晴虞而来。
我听闻就连那大名鼎鼎的平郡王也会到来……什么王?时韵匆匆打断她:你说平郡王?是啊,姑娘不知道平郡王吗?迎秋点头,大概以为她不懂,于是科普道:说起来,平郡王和如梦阁也有一段渊源,他曾经也经常来如梦阁,不过今年还是第一回过来。
那位远离京城的天子族弟,平郡王。
也正是与宋临羡有仇之人。
问就是原著里一笔交代过,此人是被宋临羡杀了的。
说起这位平郡王,也是个手段颇深的人。
他虽常年居于平郡一隅,却始终是坚定皇帝的一党,是皇帝的臂膀,哥俩儿感情好的很。
见时韵神色怪异,迎秋想她兴许是对平郡王没什么兴趣,于是又继续道:拾意姑娘,你是俪娘寻来的第九位与晴虞相似之人。
论契合度,应是比及其余八位,所以俪娘才决定让你出席。
迎秋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下子说出许多:可我还是不明白,其实我第一眼见到姑娘,便觉得姑娘和其余人都不一样,和晴虞姑娘也不像。
听闻前半段话,时韵惊了一瞬,原来她是因为相似才被逮到这个鬼地方。
替身剧本,这个她也熟。
可惜随便抓人这点,也太不严谨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韵看着迎秋,目光闪了闪。
迎秋顿了下,叹一声:我先前是跟着晴虞姑娘的,听到过不少人私下嘲讽她跑了可惜,凭她的姿色,随便做个高官的小妾,不只能赢得俪娘的高看,还能保后半辈子无忧,跟谁不好,偏偏随了个朝不保夕的江湖人,以后还有的苦吃。
虽如此,但也有不少姑娘羡慕晴虞,有这么一位蓝颜知己,愿为其铤而走险。
可惜世上又有几位能做到同那公子一样呢。
口吻难掩落寞。
走进了这个看得见触得及的世界,才会看见得失无常,荣辱更迭。
有人为谋生步步算计,只图节节高升,也有人为脱离却寸步难行,囿于一方天地。
以真诚换真诚反而显得难得却可笑。
窗棂外的风潜进屋里,吹拂过秀发,水青色的面纱微微飘曳,搅得人的脸痒痒的,像是在嘲笑些什么。
似乎想起了什么,时韵眼神略沉,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悠悠流过心尖。
忽地一阵伤春悲秋。
她没有资格点评这件事。
她也有一些不得已刻意为之的事,也有许多不真诚的时候。
那位晴虞姑娘,其实挺勇敢的。
不过时韵没时间思考晴虞的事情。
她只犹豫了片刻,看着面前的迎秋,道:迎秋,我觉得这个簪子不太好看,你帮我换另一个吧。
迎秋应了声,正要去取桌面的饰品。
她刚往那边走去,忽然觉得后颈一疼,人就晕了过去。
时韵扶好人,手腕蓦地有点酸。
怪只怪当时掌柜的偷袭自己的印象太深,她记得很清楚,本来只是抱着一试的态度,竟然就成功了。
她在心里向迎秋道了个歉,三两下换上她的衣服。
好在这里的丫鬟发型简单,她还算学的来。
因原著里,原主并没有成功活下去。
在某种意义上,时韵的加盟等同于开启了一段新的人物剧情。
念及宿主路痴的特征,倘若碰上副本,系统会将其视为特例对待,于是便有了地图这一功能。
系统的识别程序需要缓冲,等它根据宿主背景检测出人为环境,完整展露信息时,已经是在一盏茶之后。
时韵推开门,边推开门,边低着头道:俪娘有事寻我,你们好生看着。
在两边的守卫毕竟不太正规,见是迎秋,便卸下了防备。
时韵立即锁上门,快步离开。
她走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巡视一圈,庭院回廊隔几米便站立着一个人。
她点开地图,观察情形。
有时候系统还是很好用的,譬如这地图模式,具体到隐藏密室的所在地都标注清晰的程度。
密室,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也不知道能不能查到私房钱藏身方位。
时韵想,如果被人知道她有这样的功能,随时可以掌握别人的秘密,估计不出一天就得被灭口。
开着挂,时韵倒是有些无畏。
她想着今夜对如梦阁来说尤其重要,若是俪娘发现了她不见,估计还得被抓回去。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尝试一搏,否则被卖了都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时韵思索一番,决定往一个特别的方向走。
如梦阁的姑娘多是住在楼中,般玉小筑又只住着那几位重要的姑娘。
而俪娘喜好僻静,也住在了后院当中。
如今人手大多安置在般玉小筑,她的院子便少了不少人。
用于藏身,最合适不过。
时韵像是玩障碍闯关游戏一般,一路躲避着逃进了俪娘的院子。
她的屋舍并未有人,时韵安心进了屋。
俪娘再聪明也会乱,怎么会想到自己的居处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呢?活过十八章江上碧波映月,细柳扶风,临岸矗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楼阁。
红朱漆门外,红袖迎展,惹得无数宾客驻足,只为一赴这人间风月场。
楼内红绸绕梁,华灯明烛摇曳,玉璧珍珠帘相映,软香浮动不止。
如梦阁内琴音袅袅,酒宴不停,交杯换盏,如醉梦乡。
今夜的客量达到了整月最高,俪娘如今无暇他顾。
平常入幕之宾只需楼里的姑娘招待即可,但是水涨船高,晴虞的名号散播出去,随之而来的也不止寻常客,她眼下要招呼的便是上等贵客。
木式楼阁呈井栏型设计,内里两层挑空连通,二层绕楼环绕一周,各设了不少雅间。
细丝屏风落前,遮住了雅间的贵客,却遮不住楼内的情形,迎合了贵客想要低调的心理,又方便于他们赏味。
已至酉时,良辰佳景不可辜负呀!敢问晴虞姑娘何时出来?何时才能让我们一睹芳容?俪娘怎的这般做生意,莫不是吊人胃口!一楼已如同炸开的沸水,滚烫的水花一朵接一朵,雀跃地冒出了头。
俪娘以帕掩唇,笑道:瞧把各位贵宾急得,姑娘们自然得精心准备一番,哪能这么快呢?大家不如先吃点小酒助兴,姑娘们稍后就到。
有人迫切道:既有小酒,无佳人,算得哪门子乐事!说罢,还扬首征求相同意见。
果不其然,身侧的几名男子一一附和。
此举却让那人怀中的女子嗔怒地瞅了他一眼:孙公子前日还说最喜欢我,若是稍后那七仙妹妹现身,眼里恐怕是再容不下我了。
怀里美人娇嗔也动人,没什么威慑地轻推了下他的胸膛,不像推拒,更像调.情。
孙公子忙不迭哄道:哪儿能呢!纵使见到何等仙女,我最宝贝的也还是你。
逢场作戏听听就罢,那女子瞧见众人打趣孙公子,缓而笑笑,任由他搂进怀中。
众宾热闹,谈笑风生。
俪娘极其满意这场面,然而,她的笑意还没扩散开来,就有一位小厮走上来,悄声同她道:新来那姑娘不见了。
什么!?俪娘的眼神都变了。
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看上去。
俪娘难掩吃惊,但还是稳下复杂的情绪,说道:各位恩客久等了,让我们先请上几位姑娘给大家表演个舞曲,晴虞姑娘稍后就到。
说罢,几位姑娘从台后走出来,俪娘缓慢退下去,问刚才的小厮:到底怎么回事?小厮忙道:约摸一炷香前,迎秋从般玉小筑走出来,说是您有事找她,有个守卫察觉不对劲,进去一看,房内只有一个晕倒的人,而那人才是迎秋。
此事刻不容缓,赶紧把人找回来!俪娘狠狠道。
如今刚开场,她是万万走不开的,而且楼内人多,也不能声张,只能让人在后院范围内搜寻。
俪娘不自觉看向圆台对岸,二楼正中央的雅间。
赭色描边的屏风招摇明亮,却教人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她面色凝重,挡不住忧心忡忡,当即唤了个小厮过来,附耳吩咐道:你去云水间寻席婳……-时韵走进了俪娘的房子里,关上门后,四下打量了下,见无异常,她就走到了正中的椅子上。
脑海里摊开的地图显示般玉小筑的红点散开,往四处走。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与般玉小筑相近的流莺亭处,也有一群红点,而般玉小筑的红点却未凑近流莺亭,只在其他地方活动。
两地像是毫不干涉,看起来有些蹊跷。
看着满屏的红点,时韵哀叹。
这个世界的坏人好多。
时韵正要坐下,倏然一阵凉风抖破这阵静谧。
她脖子一凉,警惕地注意到意识里晃动的红点。
她心下狂跳,猛地出声:等等,宋公子,是我!话音一落,风速似乎也缓了下来,那股危险的气息陡然消散。
时韵这才转过身来,露出面容,也刚好见到了来人,她状似惊讶地道:宋公子。
姜姑娘反应倒是灵敏。
宋临羡收回手,自然而然地落座于一旁的椅子。
多谢夸奖。
时韵承让道。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宋临羡穿着一身深沉的玄衣,前襟镶着云纹银丝滚边,腰封上暗色绣金,衬得肩宽腰窄,贵气凛然。
时韵上下扫了一圈,疑惑道:这如梦阁热闹非凡,宋公子不去看花魁,反而来老鸨的屋里头,倒是稀奇。
宋临羡也在打量着她,她换了一身浅粉色的衣衫,头上挽着简单的丫鬟发髻。
他默默收回视线,从容开口:姜姑娘何时成了这如梦阁的丫鬟,也是稀奇。
时韵:……好不容易见着一个认识的人,时韵觉得应该留点好印象,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而且方才从迎秋的口中得知,平郡王今夜也会到此,或许、大概、有可能宋临羡的目的就是在此。
时韵想通了这点。
于是她放下偏见,认真解释道:云水间的老板娘就是那日我们遇见的女鬼,也是她把我绑来这里的。
事情一出接一出,我隐隐觉得其中有些关联。
我不知道她们在密谋什么,但是很有可能和平郡王有关。
宋临羡淡声反问:平郡王?对,就是那个平郡王。
时韵点点头。
时韵还想讲些什么,最好就是一并说服宋临羡,让他离开时顺带捎上自己,可惜现实没有给她组织语言的机会——窗外动静远远传来,原是有人查到这里来了。
尴尬了。
时韵又忘了,楼里人多,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宋临羡明显也感知到了危险将至,不过他依旧不急不缓地坐在原位。
时韵一愣,前一秒她刚解释了自己的现状,后秒这人就不动作,她深刻怀疑宋临羡坐着不动就是想等到人来了,就要揭发她。
她环顾一圈屋内,一眼望去,尽是空旷的位置,显然无处可躲。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宋临羡身上:你看我们俩一起不太合适吧,而且小侯爷你才来,要不我先走?就不耽误你了。
宋临羡静静看她,好脾气地提醒:姜姑娘惹的祸,要自己解决才对。
时韵想想,窗台和门口方向不同,对方从院门闯进来,定然难以发现这么快。
她连忙去扯宋临羡:行吧,我们赶紧走。
她赶紧爬过窗,身后的宋临羡轻松越了出去。
门被悄无声息关上,时韵打探四周,慌了脚步。
行吧,出去也没地方躲避。
不对。
好像还有一个地方。
时韵眼睛一转,落在了大树之上。
这片高木茂盛,枝丫交错,若是无人凑近,恐怕很难察觉到不对劲。
身边的人投出的视线和她一样,还没等时韵反应过来,衣领已经被人揪住,不一会,两人齐齐到了高枝上。
时韵一懵,吞咽的动作都变得艰难起来。
这玩意似乎还挺高的。
她不敢往下看。
一个看似守卫头目的人在门口道:找到人没有?从屋内走出一人回禀:没有,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头儿道:该不会逃到流莺亭去了吧?那人摇头回:要是去了,他们也逃不出来。
流莺亭?时韵捕捉到这三个字,蓦地想起来,密室也是建在这里。
为什么去了那里他们就逃不出来?这里面有什么秘密?眼看他们统统离开,宋临羡才拎着她跳下去。
时韵还在思考着,冷不防又悬空一时半会,人的魂还留在树上,久久没回过神来。
不过好在她只是心慌,没有尖叫出声,不然好不容易逃过去,可能又被发现。
她心有余悸地说道:宋公子,下次有这种事可以提前说吗?宋临羡并不回应她这句话,姜姑娘,你可以继续说了。
重新回到俪娘的房间,时韵看着茶壶却不敢喝,缓了下,才具体描述道:云水间的老板娘和俪娘应当是把我当成花魁晴虞姑娘的替身,指不定是想在今夜,把我送给一位爷。
我思来想去,能有这么大身份的,又令人忌讳的,估计就是平郡王了。
时韵清理杂念,开始整理思路。
席婳和俪娘之间定然有不得不谋的东西,这是她们共同的目标,最终挑选到她,意味着她与晴虞最为般配,是绝佳的替代品。
但是先前迎秋提到过,培养晴虞就是为了接近平郡王。
所以会不会一切都是由平郡王而起。
而平郡王最后是被宋临羡所杀,先前在云水间时,宋临羡也曾刺杀过人。
那位住在三楼身份特殊之人,会不会和这位郡王重合?活过十九章过了会,宋临羡才道:姜姑娘的推测很精彩,你说的确实不错。
时韵倒了一杯茶,啜了一口,润喉过后高深莫测地回道:我想我应该有宋公子想要知道的信息,或许可以合作一波。
如果没有猜错,辛斥当夜寻找的刺客就是宋公子你吧。
她自顾自地剖析:以宋公子的能力,想要杀了平郡王,那些个护卫定然无力阻拦,可你为什么迟迟不动手呢?让我猜猜,究竟是心软?还是为了等一个好时机?不,宋公子可不像会放任老虎作威作福的人。
听到老虎二字,宋临羡毫不掩饰地啧了一声,眼底的轻蔑显而易见。
不知道想到什么,时韵抬眸看向一桌之隔的男子,秀眉微蹙,猜度道:该不会是平郡王身上有什么保命符?以至于你暂时动不得他吧?就在一秒前,她忽然记起了几处细节。
自轻水镇加入主角团后,宋临羡便不再加以掩饰自己的野心,从萧散的人设中脱开,积极参与宫宴朝会等交际活动,而且拉拢关系,打击鄞江王府,从众多王孙公子中脱颖而出。
如果说以前的他是宝剑锻炼出炉,回京之后便是锐刃出鞘,寒光照壁,鲜亮一时。
他隐忍多年,却因此一变化,惊人成长,必然是经历了些什么。
时韵的直觉向来很准,她这次也选择相信了自己的感知,也相信系统的安排是别有用心。
现在经历的一切,说不准是指向他的引子,是走近他世界的门槛。
姜姑娘对我可真是了解。
宋临羡眼里假意的笑更深。
时韵觉得,这句话可以解读为:她为何会对他如此了解。
时韵刚刚的话可谓是非常坦诚直白了。
她大可像之前一样撒谎为自己辩解,但所有借口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全被她倒进垃圾篓里。
在这么通透敏锐的人面前,她能找到的借口都太苍白。
攻略是她的任务,所以这次她是站在宋临羡这边来思考。
在这样的前提下,她不会吝啬于以真诚相待,来建立信任的基础。
我有没有说过,我对宋公子是真心的。
时韵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以此回答他言外的疑惑之意,因为是真心的,所以才会做足功课,了解透彻。
——只不过兴许到最后,宋临羡都不会知道她是从哪里做的功课就是了。
宋临羡手支在案上,微朝她靠近,目光攫住她的眸子。
少女的眼里明澈如春流,一眨不眨,倒映着他的面容,纯粹得像是掺不进其他琐碎之物。
宋临羡眉宇凝滞,没有多问,只是低嗤一声:你的话总是说的这般动听。
再动听你不还是不会相信?也不知道系统是不是时刻在线,如果看见她劳心费神地走攻略套路的话,系统多少会感到欣慰吧。
宋公子还没说,为什么不杀了他?时韵扯开话题。
她今天一连好几回都将杀字挂在嘴边,这般沉静决然的态度都有点不似她。
宋临羡敛了神情,道:我在找人。
能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人。
时韵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敌人,而反派的敌人,也就是正派。
但下一刻,她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像宋临羡这样的偏执怪,怎么会纵容自己的敌人留存世上,自然是遇上一个解决一个。
就如同初遇时,对待那群黑衣人,他只会越动手越兴奋。
对宋公子来说,可是重要之人?时韵问。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宋临羡回。
格局小了。
逆向思维代入了一下宋临羡的心理,时韵思忖后觉得,他说不重要,就是还挺重要的。
时韵暂时没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却应付着点头:公子不希望打草惊蛇,我想我大概能助一臂之力。
但是在此之前,你可以先帮帮我吗?想要解开最难的一环,得将前面的都先打通。
如今通关指南与他们同在,如果能好好利用,就是再好不过。
-如梦阁后门,远远传来打更人敲锣的声响。
桃花树下粉蕊如雨,破碎的花瓣摇曳飘至门庭,黑夜寂寂,一妇人立于门扉翘首以盼。
她眉头紧皱,牵出眼角细纹,令人平添几分憔悴与惆怅,忐忑地抓着手中的帕子胡乱揉捏。
此人俨然是俪娘。
不多时,有一美人步履匆匆而来,警惕地扫视一圈身后,才随着俪娘步进楼阁里。
楼里人多眼杂,未到夜半,仍有人走动接客。
俪娘领着她到了后院,她的住处鲜少安排人手,此刻静悄悄的,最宜密谈。
两人踏进院中,席婳便忍不住开口:人怎么会不见?一听到她格外冲的语气,俪娘的心情也不好了,想到今晚因晴虞并未出现,痛失不少贵客,又惹得平郡王生怨,她的口气登时也不好了:席婳,收手吧,你当真以为平郡王不知道咱们想干什么吗?席婳加重语气:不行,我必须知道姒莺姐姐的下落。
俪娘叹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觉得她还活着吗?她不会死的。
席婳肯定道:流莺亭肯定有猫腻。
平郡王每年都来,可那流莺亭封了这么多年,我们又何时进去过?俪娘艰涩地回,你上回扮鬼没有套到消息,已经惊动了平郡王,这样下去,恐怕连活下去都难。
俪娘推开了门,她们所在的屋子里只点着一盏小烛,烛火朦胧,像是再抵抗不住长夜与疾风,扑闪摇曳,即将要灭。
不对,怎么会有蜡烛?席婳灵敏地瞄了一眼,但见俪娘忽然一动不动,嘴唇翕动,想出声却又惶惶,惊恐地往她这个方向看来。
她一怔,回过头来,迎面刮来一阵凉风,还未反应过来,穴道就被人点上。
火光一熄,她也同俪娘一样动弹不了。
门缝的月光点亮一隅,一道清秀的身影缓慢从黑暗中走出来。
随后门被阖上的声音传来,屋内重新归于沉寂。
烛台上光亮复燃,周围恢复风平浪静,仿佛方才的变化只在瞬息之间。
席婳僵硬着视线看去,青衣少女眉眼弯弯,朝她平和一笑:老板娘,好久不见。
这一笑,让席婳重回白影出行之夜,少女也是一如眼前,用着明亮的声线朝她勾了勾唇。
不过我这次不是来和你叙旧的,我是来算账的。
少女双手环臂,往前走了两步,明艳的五官露出来。
被封了穴道,却还是能说话,俪娘咽了咽口水,说:我派了这么多人查,原来你竟然躲在这里?比起她的惊讶,时韵可谓是非常沉静,却愿意配合演戏。
闻言,她佯装诧异地偏过头来:公子,你说那群人是不是没吃饱饭,应该吃点核桃补补脑了?宋临羡隐在昏暗中,如同融进了夜色当中。
听了这话,浑然不觉般,只淡然看了她一眼,并不接话。
你这样我没办法继续下去啊。
时韵无能怒吼。
席婳皱着眉:姑娘,你究竟想干什么?时韵坐在了另一头空位上,手撑着下巴,温柔道:先前的事我可以不和你们计较,作为交换,可以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吗?我什么都不知道。
席婳别开目光。
时韵嘴角微微向下压:你们要是不愿意配合的话,可能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拾意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就算之前是我们有错在先,你也不必赶尽杀绝吧?俪娘不如席婳这般平静,瞳仁都快瞪出来了。
时韵懵了,这不是挺和谐的吗?怎么就上升到赶尽杀绝的地步了?空间不大的室内,静谧到落针可闻,顷刻间响起一声低沉的男音:赶尽杀绝?尾音上扬,平添几分愉悦。
时韵下意识看去,宋临羡正冷然瞧着她们,手中把玩着匕首,指骨分明的手一转,银锋出鞘,锐利的寒光折射而过。
她当即稳住宋临羡:宋公子不可!宋临羡望向了她。
时韵知道,她的话说得有些急,宋临羡这是连她也一并嫌烦了。
她忙说道:这种小场面哪里用得着你动手,万一用力过猛,惹得手指酸麻就得不偿失了,如此一来坏人就会偷着乐,不像我,只会心疼哥哥。
时韵抿着唇要笑不笑的,内心安慰自己今天的茶喝的有点多。
……在场的人皆是神色各异。
席婳平生阅人无数,直觉这男子极为不同,就方才悄无声息点了她们穴道的功夫来看,就不是可以轻易招惹之人。
她转眸朝俪娘示意:不可轻举妄动。
匕首归入鞘,宋临羡漠然倚在门框:废话太多。
时韵自动将这四个字理解为是在针对席婳和俪娘。
她狐假虎威地斜了她二人一眼,说:看见没,要是不老实交代,可就没机会了。
公子饶命,姑娘饶命。
俪娘后背发凉,讨饶道。
还没等俪娘再开口,席婳突然问道:姑娘和这位公子,可是与平郡王有仇?时韵似笑非笑地看过去,一字一顿地回:老板娘,你在打探什么?现在,是我问你。
从俪娘所描述的来看,时韵既然能躲过如梦阁的守卫,又在这里等待二人已久,想来能够这般大张旗鼓的动作,他们应当是不惧平郡王。
过了许久,席婳深思过后,点头道:好,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