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系统呼叫时韵:[宿主,最新好感度显示为10%,在原基础上降低了5%, 希望您知情,请尽快补救。
]时韵:……听着冰冷的一段语音,时韵的目光逐渐涣散, 系统根本无法想象降低二字对一个花季少女的伤害有多大。
她想,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系统,有没有什么撩汉速成攻略手册?]系统:[攻略一事不可一蹴而就, 我们应从长计议,不过本系统特为宿主搜罗了一些法典。
]它大约也发现了自己的宿主是个情商低的, 只好送出点辅助工具。
然后时韵看着意识里出现的《情感女王撩汉十八式》,陷入了沉思。
系统:[仅供参考, 请宿主自由发挥。
]片刻,时韵表示:[懂了.jpg]……宫宴依旧继续, 姜知吟身体不适,免了去宴席。
时韵单独前往,然而走出暖阁,她转了个弯, 往玉华殿的相反处走。
系统提示,今夜宋临羡会去查宫中的禁狱。
宋临羡行事隐晦, 皇帝的地盘也敢擅闯,倒是有些不同寻常。
一般禁狱关的都是穷凶极恶之人,究竟为什么要查宫中的禁狱, 她不太理解。
况且目前也没听说宋临羡和哪个罪人有仇啊?有仇?电光火石之间, 时韵想起了一个人。
从平郡王那里得知宋澜远尚且未死, 宋临羡定然会揪着这点查下去。
他至今应当还在追寻线索, 联系一下实际,难道平郡王把人藏在宫里了?不知缘何,时韵总觉得宋澜远至关重要,或许还与宋临羡黑化离不开干系。
这么推理着,时韵已经走到了园中。
夜色凉如水,数株花树娇艳生长。
细微的对话声透过细风传来。
郡主,吟春园就在不远处。
知道了。
赵今棠摆手,回去的路我认得,你们走罢。
两个丫鬟不欲多言,其中一个想到什么,还是细声道:郡主,吟春园的花长势蛮横,多是含刺,需得仔细脚下的路。
赵今棠对于宫人的提醒不甚在意,继续往前走,抬眸之际,瞥见花树下一抹熟悉的身影。
怎么是她?赵今棠微蹙起眉。
与此同时,路另一头的时韵也注意到她了。
主要是系统强调性地在赵今棠的脸部旁加了个无形的标签——重要人物:赵今棠;姓赵,看来大概是那赵徽的妹妹。
虽然时韵不理解重要在哪,但她还是不由认真看了赵今棠两眼。
她看起来不过十五岁,生的桃腮粉面,然新月眉下一双丹凤眸狭长上挑,为娇嫩的面庞平添几分风情。
姜三小姐?真巧呀。
隔着一段路,赵今棠轻笑出声,三小姐这是下水逞英雄迷糊了?我记得玉华殿同这里可是相反的方向。
时韵一下子听出来她话语里的傲慢与不屑。
她满脸问号地思忖着,说话这么冲,莫非这人与原主有仇?时韵不紧不慢地回:那今棠郡主是原本就迷糊?我若没记错,这儿与玉华殿隔得有点远。
大胆!赵今棠的唇角下撇,怒视她,谁给你的资格同本郡主这么讲话?那真是不好意思了,郡主。
时韵幽幽道,我今日被湖水冲昏了脑袋,说话可能有些迷糊。
您大人有大量,见谅一下。
起初的话是赵今棠说出口的,时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这么轻巧地还击于她。
赵今棠一时语塞,同时又有几分难以置信。
从前比试时,时韵总是迟钝而落后。
她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伶牙俐齿的?转念想到她今日与姜知吟上演的姐妹情深,赵今棠忽地明白过来——原来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一时在口齿赢过自己罢了,别的东西就算再如何效仿,也掩盖不住她是个草包的事实。
赵今棠刚想斥冷嘲热讽一番,眸光一闪,掠过花树之后的小径,出口的话便拐了个调:姜三小姐,我不过是想关心一下你,何苦这般咄咄逼人?若是我哪儿得罪了你,我可以改。
时韵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变化,便见这女的踏着小碎步朝她而来,面容为难且凄楚,时韵顿时戴起了痛苦面具。
眼看赵今棠那略微摇曳的身姿、倾斜的幅度,时韵心说这么多年电视剧不是白看的,即刻笃定:她肯定是想碰瓷。
下了这个定义,时韵当即脱离茫然的状态,面对面迎上去:郡主,你这倒显得是我的不是了。
要是此言当真,那不如你先改一个试试。
时韵找好角度,可以精准的避免事故发生。
瞥了眼即将擦肩的赵今棠,时韵成竹在胸胜券在握地迈开腿。
然后她身子一斜,落下最后一步。
事实上,她的确躲过了赵今棠的人身攻击,却没完全避开事故。
她估算了绝佳的距离,然而没料到世上有一句话说的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草……一声闷响伴随优美的语言传来。
时韵两眼一黑,庆幸的是她反应灵敏,不受控制地扑倒前,她依照前辈子玩滑板的经验,将姿势稍微转换一下。
亏得手垫在了脸下方,否则毁的可能就是容貌。
但手受伤也有点惨,大夏天的不能再撩开胳膊了。
一时间时韵想完后续情形,大脑空白一刻,这才注意到被她忽略的意识里,红色圆点停下。
她心念,完了。
表哥。
赵今棠看了眼来人,下意识出声。
方才她双手揪着的帕子落到了地上,意外突然降临,倒是忘了要捡帕子。
赵今棠至今也很懵,以往她和时韵就不对付,想到时韵的作风,她本是打算营造出一副被欺凌的现象,好让表哥怜惜一番。
谁料眼前一晃,时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跌进旁边的花草里。
想到这里,赵今棠急忙道:我也不知这姜三小姐是如何摔下去的,险些伤着的人就是棠儿,真的是将我吓坏了……听到这话,时韵略微反应过来,这小郡主竟是同道中人。
心里默默将重要人物和情敌画了个等号。
转而想到,可你们是近亲,是没有结果的呀。
宋临羡淡淡掠过赵今棠,随后瞥向那迤逦在地的裙摆。
时韵的脸埋在花香里,不愿出声。
她的脑子适时地浮现一句诙谐的话:又菜又爱玩,亲近大自然。
姜三小姐,起不来了?男子冷沉的嗓音从头顶响起。
时韵:……要不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时韵做好面部管理,手撑在草地上起身,动作一挪,她才感知到小臂传来的痛感,低头看去,手不经意被花刺刮到。
她不动声色地将袖子掩下,转过身忽然发现少了什么。
视线下移,她才注意到自己只剩白袜的一只脚。
左顾右盼一下,目光捕捉到那只孤零零杵在青石路上的鞋。
……救、救命!身上衣物都是宫人送来临时换的,衣衫勉强合身,可绣花鞋尺码偏大,她起初不太在意,如今才后知后觉,可不就是这衣服和鞋子的问题!先是被长裙绊倒,再是甩飞鞋。
时韵仿佛看见了自己形象崩塌的一刻。
忍住二人微妙的目光,忍住脚踝的不适,时韵单腿蹦哒两下,走去踩住鞋穿好。
时韵忽然没有勇气留下来,她垂着脸,正欲同二人告辞,蓦地听见宋临羡说道:宫宴即将开始,表妹是不是该走了?赵今棠想多说几句话,但见宋临羡不紧不慢投来一道目光,她陡然一怵,不敢反驳,却是恨恨地盯着时韵,鼻音发出一声冷哼。
对着宋临羡时声音却柔顺下来:那表哥也不要耽误了时间,早些过去。
时韵默不作声地看着赵今棠,这女的转头的动作都趾高气扬极了。
她想,她或许应该学一下赵今棠强大的心理素质。
但不是现在。
时韵:那侯爷,我也先走了?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四仰八叉丢人的一幕仍徘徊在时韵的脑海挥之不去,她的笑快维持不下去了。
见宋临羡不动声色,她默默叹息,回过头就要朝赵今棠的方向走去。
甫一迈开步子,动作却陡然顿止。
时韵沿着肩线偏头望去,她的双臂圈着披帛,然而此刻,丝帛的一端被人握在掌心。
细长的指稍一使力,便将她带着往后退。
时韵不解地看去。
不是要找我?轻薄的丝绸在指尖打了个卷,宋临羡缓慢抬起眼睑,沿着少女单薄的肩背往上,对上那双略带无措的眸。
时韵目光一凝,看见他慢条斯理地启唇:现在我来了。
……诶,好像有点犯规了。
这话一听就是有戏,时韵瞬间打起了鸡血一般。
让我们短暂的忘记社死场面,继续愉快的攻略吧!二人并未去玉华殿,时韵紧跟着宋临羡,再次回到了暖阁。
时韵刚坐下,一道风推过,门悄然阖上。
无事不登三宝殿,姜三小姐下午寻我,是想做什么?审案一样的口吻。
好吧,跟她想的是有点不一样。
宋临羡还是那个宋临羡。
时韵蔫了,嘟囔道:我就不能无事登殿吗?宋临羡静静盯着她,眼神渗着细微的寒意。
人和人之间再也不能单纯一点了。
时韵崩溃到快装不下去。
手臂升起痒意,时韵不自在地挠了挠手,她组织一下语言,坦白道:我就是想见你。
宋临羡重复:想见我?时韵如捣蒜般点头。
他逼近了一步,为什么?时韵顺口回:喜欢一个人,当然无时无刻想见到他呀。
喜欢我?时韵还是点头。
说说,喜欢我哪里?这问题等同于考验她的求生欲,万一不能让这祖宗满意,就是白送人头。
时韵沉默了。
喜欢你的全部?会不会太敷衍了。
喜欢跟你相处的感觉?那种惊疑不定的感觉是挺符合她追求的刺激。
好像都不太行。
当她绞尽脑汁想要说出一个教科书答案时,宋临羡已经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
面前的少女支吾难言,他心道自己也是过于清闲,才会同她在这作无趣的交流。
[宿主,温馨提示,好感度-2%。
]时韵头脑爆炸。
反派跟系统一样不讲武德,就只会默默扣分!一定还有机会补救。
时韵终于抬头,视线中突然出现一瓶极小的玉白瓷瓶。
她微一怔,没有接过,下意识看向宋临羡。
见她不接过,宋临羡把瓷瓶往案上一搁,言简意赅:药。
看到这个瓶子,受伤的第一时间也没觉着多难受的时韵忽地矫情起来。
臂间华贵的衣料有一两处破开的痕迹,时韵才意识过来,若是刚刚她去了宴上,被人瞧见指不定会因此摘得个御前失仪的罪名。
心下存着一丝侥幸,时韵手一伸,紧接着,她深吸一口气。
宋临羡不欲多留,方站起身,袖角便被两根葱白的手指轻轻拽住。
他停下来,偏过头。
喜欢有多种缘由。
京中应当也有不少人喜欢小侯爷,她们的爱慕或许大多始于表面,可我不一样。
时韵睫羽颤颤,忽而认真地看向他。
宋临羡一顿。
我既喜欢你有钱有房,年轻力壮,也喜欢你阴险狠辣,冷酷狂妄?虽然我的喜欢也很肤浅,但不可否认的是,我大约的确是对你有情的。
宋临羡:?所以,说到底这是说了些什么废话?时韵目不转睛地盯着宋临羡,耳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频率,但她分得清这绝不是心动。
只因为——人在心慌的时候也会这样。
宋临羡终于在她的目光下露出一丝笑意,不过这笑怎么看怎么让人不爽,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开口:有情?空口无凭,倒不如来点实在的。
嗯?实在的?时韵一头雾水,左看右看,开始纠结起来:在宫中,酱酱酿酿的不太好吧…………宋临羡稍一使力,甩开了她的手,我是说,姜三小姐不如想想自己能做什么。
又开始打哑谜了。
狗男人满脑子只想着利用。
时韵当然知道自己暂时还有点价值,只不过这个认知还是让她有一瞬心酸。
噢好。
时韵收回手,顺势摆到桌前,在那之前,可不可以麻烦你一下?时韵做作地撩起鬓角的碎发,避开视线,道:其实我会的还挺多,就是不太会上药。
宋临羡沉默了。
系统看见宿主正在挤眉弄眼不太聪明的样子,也沉默了。
丝毫不知情的时韵指了指药瓶,还在继续说:我现在很脆弱。
宋临羡让了一步,帮她把瓶塞打开。
时韵语塞。
《情感女王撩汉十八式》:第一式,适当展现自己的柔弱,唤起男人的保护欲。
实验者时韵,以失败告终。
……问心亭落水一事传的人尽皆知,传到后头版本众多,竟然有人称是二女为了争夺鄞江王世子大打出手,不慎落水。
世子赵徽救下肃诚伯大小姐,而姜三小姐为救姐亲自下水,一怒之下对二人冷眼相看、恶言相加。
还有一则版本是国公府两位小姐与楚大小姐同时爱慕赵世子,因为一时不愉大打出手,一齐落水,危难之中国公府展现姐妹情深,解了赵世子的为难之意。
最正经的版本只剩两位小姐嬉闹失足。
时韵只觉离了个大谱,造谣违不违法?对于当事人来说,故意推人是口说无凭的事情,为了息事宁人,真有什么疙瘩也只能先容忍下去。
关于问心亭的事不过是件意外,不过因着前年有位妃嫔也是在问心亭失足落水,倒是令帝后起了意。
听闻皇帝当即下令封了问心亭,工部听命,日后将亭台重建。
唯有姜家两姐妹,兴致盎然进宫来,双双受伤把家还。
不过,同样受伤的还有鄞江王府的两兄妹。
鄞江王府内无比寂然。
有一种暴风雨来临的宁静。
糊涂啊!鄞江王大踏步迈进院中,嗓音凸显出他此刻的暴怒。
对比之下,鄞江王妃倒显得淡定许多,事已成定局,王爷何必这般动怒。
赵徽也在一旁附和:是啊父亲,大不了我就娶了那楚葶。
他暗自思忖着,楚葶虽然看着清傲了点,但是遇险时何其纤弱,对他又是何其小鸟依人。
而且那一把纤腰,总是叫赵徽魂牵梦萦。
鄞江王挥袖,来回踱步,颇为烦躁:肃诚伯处处与我作对,而且他还是站在献王那头的,娶个宿敌回家,亏你想的出来。
赵徽心知自己无权发言,只好看向了自己的母亲。
鄞江王妃瞥了赵徽一眼,上前道:肃诚伯爱女心切,顾及女儿名声,自然是会应下这门亲事的,至于那位仁厚宽和,总会谅解。
鄞江王听罢,长叹一声:也只能如此了。
末了,他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悻悻的赵徽,若是你有你表哥一半的能耐,也不至于我们处处受限。
赵徽听他谈及宋临羡,攥紧拳道:先前在京外我们都没能得手,回到这里更是再难动他。
难不成真的要看他这么嚣张下去?鄞江王抬手道:既然失败,就不必再轻举妄动了。
想来应该会有人替我们动手。
赵徽镇静下来后,在脑中组合起零零碎碎的片段,迟疑一会,还是道:当日落水之时,姜三小姐也在。
鄞江王和鄞江王妃同时看去,他们对这姜三小姐没太大印象。
又听赵徽说道:我本来很奇怪为何她恰巧在第一时刻赶到,又及时救下姜二,现在想来会不会是一出计?赵徽越想越觉得事情不简单,毕竟那姜三小姐曾经也是暗恋过他的,莫非得不到就要毁掉?鄞江王妃一怔,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她见多了。
此刻也不由多疑。
还有,她与表哥的关系似乎不太一般。
赵徽这话提醒了鄞江王妃,她道:回府时今棠也跟我提到过,说是宋临羡竟然帮外人说话也不向着她,这个外人也是姜三小姐。
鄞江王眼神一凛。
姜三小姐。
倒有些让人出乎意料。
作者有话说:替小时韵可惜一下,追夫路漫漫。
◉ 活过四十一章近日来, 东风送情,夏景写意,宜书居的生意也红火应季。
若是追根到底, 一切始于那本神秘的书。
宜书居于月末推出新品。
在当今众多正剧风的著作之中,佚名所著的《风雨录》独辟蹊径。
此书因幽默诙谐的语言风格以及博大高深的知识库,凭一己之力冲破古代文书市场, 在坊间掀起了一阵小风浪。
全文分成三部分,其一编者按,简约概括天下格局与英雄人物;其二天下事, 从百年来的英雄名人讲起,可文中不是众人耳熟能详的故事, 神似野史,泛写一些真实性有待考察的故事, 换言之也算略为直白的段子;其三暗杀榜,全名为因太强而被列入暗杀名列的榜单。
实际上就是较为主观地列了一个名单, 排行上只有七位人士,有为人熟知的,也有籍籍无名的。
作者在末页行云流水写下一段留言:榜单实时更新,接下来还会推出医术榜、毒术榜以及十大美人榜。
预知更多江湖秘闻, 请看下册分析。
聪明的人已经学会阅读小故事来下饭啦,你还在等什么呢!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记得关注《风雨录》,宜书居为您呈现更多精彩。
可谓是拉高了关注度与期待值。
时韵再去宜书居时,薛简直接顶着笑脸迎了出来。
招待客人的里间还是那个里间, 可又有些不同。
时韵手上拿了几张银票, 看着面前的一个朱红色的箱子, 一瞬怔松。
姜姑娘的朋友可真是位能才。
薛简不吝夸奖, 看她茫然,解惑道:这是《风雨录》一位忠实的拥趸亲自送来的,他托我将此物转交给作者本人,并且让作者放心大胆的继续创作。
时韵脑子转了转,才想起来拥趸是什么意思。
瞧见自己有个忠实书迷,她欣慰极了。
系统无言极了。
时韵当即上前细看,箱子是上乘的红木所造,锁头上夹着一封信,时韵并未拆开,随意瞥了眼。
落款人,霍崛。
时韵:!这……不就是那个暗杀榜上的狠人吗。
此人初出江湖时无门无派,行走天下多年,虽是匹独狼,却是脑子精明且武功高强的人。
以仗义执言、率直坦荡的个性广结朋友,也正因无后台无背景而少了牵挂,致使他愿意铤而走险做不少生意。
重点自然而然也就来了,这人有钱。
非常有钱。
感谢榜二大哥打赏的礼物!时韵冒出星星眼,内心直呼。
时韵真诚看向沈彧:表哥,可以麻烦你的人帮我把这箱东西先行运回国公府吗?我后面找个时间再送去给云游先生。
沈彧想,表妹所托根本不是问题,轻松应下。
时韵大手一挥,走吧表哥,为了感谢你的帮助,我今日请你吃顿好的!沈彧哪能接受:无功不受禄,表妹言重了,举手之劳……表哥不要拒绝我。
时韵打断,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说:其实我作为一个连接宜书居和云游先生的枢纽,赚了点中间商的钱。
我们有福同享,所以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见她坚持,沈彧只好同意,暗自寻思着稍后悄悄付个账,毕竟哪有表妹请客的道理!两人去了中都最有名的醉源楼,时韵摆出一副我有钱你随意的态度,径自走向了二楼,挑了个靠窗的位置。
坐下,问了沈彧的忌口后,时韵开始点单,点得差不多才看向沈彧:表哥,你看看还要补充些什么。
沈彧捏了捏眉心,有点头疼。
刚才表妹一连串念出叉烧鹿脯、蟹粉狮子头、酥盐鹌鹑蛋、青瓜拼腰花、高汤水饺、凉拌素肚丝、时令点心……饭后甜品都已经考虑进去了,菜品丰富齐全。
沈彧不由想了下自己的积蓄。
他向来是个爱书画的人,前不久才高价收藏了名家真迹,如今反倒有些许囊中羞涩。
沈彧推托道:我看差不多可以了。
时韵:这哪行!……沈彧尝试说服她,天气转凉,表妹这样吃是不是不太好,省不了胃寒。
时韵悟了:那表哥觉得要怎么来?看穿沈彧的难色,怕他会因此省钱,时韵再次强调:反正我请客,你随便点!店小二手一抖,颤巍巍地看了眼二人。
女的笑得愉悦,男的笑得勉强。
这公子明明看着斯文儒雅,却过的如此的辛酸,竟还要靠表妹才能来吃一顿饭。
再看他那身衣衫白得发光,倒像是洗过无数遍才愈发洁白。
为了和表妹见一面,换上最贵的衣裳,才敢迈进天下第一酒楼。
顿时间,一个穷酸书生的形象就映入了小二的眼中。
沈彧恰好瞥见时韵不自觉揉了揉肚子的小动作,想来她应当饿得不行,又瞥见时韵满脸的期待,他犹豫一会,觉着自己还是太小器了点。
既然表妹想吃,实在不成付账时他就先赊着,立个字据让小二随他回沈府取钱,也好过扫了表妹的兴致。
沈彧想通了,舒缓温和地朝店小二笑笑:麻烦帮我加几道菜。
店小二点头。
什、什么?还要加菜?他没听错吧。
他不太确定地看过去:客官您说的是加菜?对,有问题吗?没、没有。
紧接着,他听见沈彧接连点了天香鲍鱼、百花酿鸭掌、油爆虾。
好家伙,还真是不客气。
小二小心翼翼去探那位小姐的神色,但见她双目有神,喜意更甚:哦对,差点忘了这几样菜,还是表哥细心!小姐,如果你被表哥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小二看到沈彧露出的笑脸,恍然大悟,看来是许久未曾尝过美味了。
想到这儿,他一脸复杂地去向后厨添菜。
……与此同时,姜知吟姜楹二人也坐在了醉源楼里。
桌上还有另一位姑娘。
楚小姐。
姜知吟看过去,唇边漾出一抹友好的微笑。
私底下,楚葶不屑于与她逢场作戏,对她这番做派看不顺眼。
楚葶面无表情地敲了敲桌面,坐吧,姜二小姐。
姜知吟缓缓坐下,从姜楹无故约她到醉源楼就可得知,真正想约她的另有其人。
可是她有点错愕,为何楚葶要找她。
这么想着,楚葶就说道:姜二小姐,那日落水一事,你我都知道是个意外。
姜知吟没有说话,听得楚葶继续:可是在我们落水时,最先赶来的是赵世子和姜二小姐。
姜知吟浅笑:问心亭动静之大,惊动到旁人也是正常。
你不觉得过于可疑吗?楚葶觑了她一眼。
姜楹及时补充:三姐还跟世子说了句分头救人。
楚葶又说:姜二小姐在下水相救时,甚至一把将我推开,若不是我苦苦支撑,恐怕早就丧命在那湖中。
三言两语,竟将时韵曲解为一个既要毁了二人清白,又歹毒到想置人于死地的人。
姜知吟反问:楚小姐若是对此有疑问,为何当日时韵在时并未提及?楚葶一噎,稳下心神道:当时我太害怕了,而且喝完药后乏力得很,自然来不及考虑太多。
若楚葶不多此一举,特意找她提起,或许姜知吟还能将其当做一场意外。
可她偏偏让姜楹邀约,又换个角度切入问题,惹得姜知吟不得不深思。
她静默须臾,道:那楚小姐认为该当如何?楚葶窃喜,果然同姜楹说的一样,姜知吟与时韵的关系如以往一样,依旧差劲。
她和姜楹对视一眼,说道:那日赵世子救了我,之后众口纷纭,幸好都是谣言。
但难保鄞江王府顾及面子,而世子要因此对我负责。
姜知吟敛笑:楚小姐想表达什么呢?楚葶垂眸,向来清高的女子此时露出些许脆弱,我知道赵世子心慕之人一直是你,想来姜二小姐这般行径不过是因爱生恨,可若是我嫁去王府,大抵是永远不会高兴的。
姜知吟心说你不高兴与我何干。
她缓慢回道:所以楚小姐是觉得赵世子喜欢我,所以时韵一时生恨,撮合了你二人,想以此报复我和赵世子?而你楚葶就是最可怜的一颗棋子?楚葶点头:姜二小姐是个明白人。
那楚小姐兴许误会了。
姜知吟道。
楚葶和姜楹同时看向了她。
姜知吟想了想,认真道:时韵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倘若别人不喜欢她,她也不会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她会自行消解情绪,大不了之后换个人喜欢。
虽然以前她与时韵有些误会,导致关系并不亲近,但那时的时韵也是如此。
或许时韵骄纵、迟钝,可与楚葶相比,却是真正高傲。
总而言之不见得会是个小家子气的人。
真正上不得台面的人沉默了。
姜楹忽地道:二姐,分明就是三姐做错事,你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维护她?而且我们这也不是对她有害,既然她喜欢赵世子,我们成全又何妨?那依四妹言,这个成全是如何个成全法?姜知吟顿了下,是托祖母同鄞江王府议亲?是让世子主动求娶?那你们又有没有想过。
她看向了楚葶,谣传的背景可以虚假,但楚小姐被世子所救之事是确切发生的。
若是避开了,又还有哪家会上门求娶?纵使肃诚伯府高贵不可攀,但你楚葶还看得上吗?姜知吟不傻,二人这么做,她一下就猜到了些许疑窦。
过了一段时间再想,当初真是恰巧落水吗?以石桌的位置到围栏,围栏如此长,为何楚葶直直朝着她过来,又恰好摔倒。
其实姜知吟甚至不清楚楚葶对自己莫名的敌意是如何来的,等她察觉时,这种莫名的情绪已经出现许久了。
楚葶与她不对付,她对楚葶也多少有一些了解。
还有姜楹,一直被忽略的人才是隐藏深的。
刚才她着急出声,反而引起了姜知吟的关注,同为一家姊妹,却反复行撺掇与恶言伤人。
一番下来,姜知吟觉着如同揭开了外层的薄雾,窥见了内里的黑暗。
如今再看二人,已是不善的眼神。
或许是姜知吟的话戳中了楚葶的某些心思,她一愣,怒火中烧:姜知吟,你不要不识相。
楚葶,你也算饱读诗书,这点道理总会想通的。
姜知吟最后看了姜楹一眼,不愿多说,起身欲离。
那一眼转瞬即过,却莫名叫姜楹心慌。
……此时,恶毒女配时韵丝毫不知自己风评被害。
等待上菜的时候,她借口小解溜了。
实则是往原著里姜知吟她们所在的雅间摸去,然后刚好听见一阵摔门声。
她的好姐姐,原书的女主角姜知吟,一脸不爽地从里走出。
时韵愣了,是不是她的打开方式不对,菜还没上,为什么姜知吟出来这么早?那男主角呢?这段不应该是姜楹和楚葶来冷嘲热讽,姜知吟识破把戏,最后出门时恰好撞上男主吗?怎么变成先撞上了自己?莫非……她才是男主?时韵摇了摇头,把走歪的方向掰回来。
只有系统看到了姜知吟的视角,得知她是因为那两个人提及时韵,于是生气到划分界限,提前出来。
但看见胡思乱想的宿主,它忽然懒得提醒了。
时韵也没多想,招呼姜知吟和自己一起吃饭。
只是在入桌看见沈彧时,姜知吟和沈彧都沉默了一下。
还是沈彧先打破尴尬:姜二小姐。
姜知吟大方回道:沈公子。
沈彧,字觉行,我表哥,姐姐跟着喊表哥就行了。
时韵介绍。
沈彧淡笑点头。
介绍完毕,姜知吟才问起:韵儿怎么也在醉源楼?时韵拍胸表示:姐姐,我搞了单大的,现在也算是个小富婆了。
今天的这顿饭,你们就放开心放开胃吃吧,我不会付不起账的!沈彧也道:没错,表妹做得好。
店小二刚才过来,正在布菜,冷不丁听见沈彧这句自然而然的话,他上半身一抖,菜上的淋汁稍稍斜到素净的碟沿。
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公子,脸皮是个好东西,咱们多少还是先捡起来吧!作者有话说:榜二大哥大气!◉ 活过四十二章二位客官往里请。
楼梯口, 小二正辛勤客气地引导客人。
一行四人,走在前头的是两位气度华然的男子,身后跟着的自然是他们的随从。
在经过厅堂时, 其中蓝衣男子顿足,略意外地看向窗台的一桌,那不是沈觉行吗?闻言, 蓝衣男子身旁的人也停了下来,略有不解地道:这是怎么了?店小二也不由自主地望过去。
少女扯着嗓子忿忿道:怎么会有人不喜欢香菜这么美味的东西?怎么会有人喜欢吃香菜!姐姐,你试一试, 试完就真香了。
见姜知吟一脸决然,时韵叹了口气, 想起和自己统一战线的沈彧,她意有所指地道:口味不同之人相知交心是很难的, 表哥,你说对不对?沈彧看了看时韵, 在她胁迫的视线下点头:志不同道不合,时韵表妹说的也不无道理。
时韵:所以,姐姐,我宣布我们暂时绝交一炷香的时间。
小二顺手拿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 这桌客人在不久前就以芫荽为话题争执到现在,都快一盏茶的时间了, 还没转移话题。
真是有够怪的。
为了这盘芫荽鸡丝,你就要与我绝交?姜知吟问。
我不允许有人不喜欢香菜。
时韵痛心疾首道,等我有钱了, 一定要让全天下种满香菜, 实现香菜自由。
表妹, 志愿宏大是好事……表哥, 届时还要请你给我赞助一下,你放心,精神赞助就好。
听到这儿,小二又是一阵感慨,看时韵的目光登时充满了敬佩。
到这个时候,还晓得照料表哥的处境,这位小姐,实属大好人。
那桌的动静并不小,紫衣青年听得饶有兴趣,甚至迈步走向他们。
沈彧方一抬头就见到二人,面露意外,下意识起身想要见礼,反应过来身在外面,及时改口道:二位公子也到这儿来吃饭?蓝衣男子一手负在身后,颔首道:不错,许久未回京,甚是想念醉源楼的味道。
时韵不着痕迹地看去,青年生的一脸威严,穿着一身彰显个人特色的墨蓝色衣裳,而且又是许久未回京。
想来就是那位殷王了。
感情这作者取名也是妙,除了男主外的戏份最多的三位亲王,他们的封号连在一起可不就是献殷勤。
在殷王身旁,萧怀辰问道:觉行是与姜家两位小姐用膳?沈彧回道:正是。
见过两位公子。
姜知吟认出了宸王,当即出声道。
时韵又像模像样的学着。
揭了面具的萧怀辰并未有所瑕疵,用现代话来说就是,从盲盒开出的一个惊喜。
萧怀辰似雕刻般的五官深入人心,剑眉入鬓,目若朗星,墨发以冠高束,绛紫色锦衣绣着金丝蟒纹,袍摆云纹缠连。
与昔日所见不同,如今矜贵外露,又不失俊逸。
他眉眼柔和下来,唇边落下一丝笑意:方才我见姑娘在此讨论芫荽,是有何不妥么?时韵灵机一动,道:我们在作关于芫荽是不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的辩论。
不知七公子有何见解?沈彧微动,神经绷紧。
乍一听时韵将那人称为七公子,才悟出她是知晓对方的身份。
宸王殿下,正好排行为七。
萧怀辰闻言,却是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姜知吟,心念有些稀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在一件事上如此执着,比起平日的温婉,反而多了几分小姑娘的活泼。
不对,她本来也是个小姑娘。
再开口时,萧怀辰的声音都染上几分笑意:我也不喜芫荽。
听他这么说,姜知吟出奇地抬眸,小心翼翼地投去目光,不过一会又垂下眼帘。
确认过眼神,是站在姜知吟那边的人。
时韵道:看来七公子和我姐姐倒是志趣相投。
不知是不是萧怀辰的错觉,他总感觉时韵此话意有所指。
姜知吟嗔怪地瞥她:小妹又在胡说,公子志趣高雅,我哪儿可与之相提并论。
萧怀辰凝在姜知吟面上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心底涌起一丝复杂。
若他现在是那个行走江湖的肖沉,兴许姜知吟就无需如此慎微了吧。
说起来,我倒是赞同这小丫头的看法,芫荽味香郁,用作辅料,也可成就佳肴。
殷王笑道。
英雄所见略同。
时韵欢快道。
简单寒暄几句,殷王告辞道:沈公子慢用。
沈彧心知二位爷此番用意绝非只是纯粹打个招呼,不禁深思起这二位一同用膳的目的。
他边思考,边礼貌十足回道:此番怠慢了二位公子,他日必定到府上拜访。
萧怀辰和殷王往原定的雅间走去。
直到坐下,殷王才道:姜家的丫头倒是挺有意思。
萧怀辰闻言,抬眸看过去。
殷王正喝下一杯茶,老七,你这般惊讶作甚?无事,我只是想皇兄竟会对女人感兴趣。
还得要看是什么类型的女人,如今靖国公府已有起势,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说到底不过是看重身后的利益。
萧怀辰极淡地勾起唇。
说着,殷王似是想起什么,你如今也到婚配的年纪了,若是喜欢哪家姑娘,不妨同皇兄说一下,也好为你向皇祖母请意。
不劳皇兄费心,怀辰尚且未有所属。
殷王定定看着他,笑笑:你啊,是不是多年未见,怎么你我兄弟生疏了不少。
萧怀辰也笑,细尝了一口茶,掩下眸中的情绪:皇兄错觉罢了。
-鸣台路的一条里巷,四下空寂。
一只飞鸟展翅掠过,方立在墙上,不清楚见到何物,用尽全力扇动双翼,慌不择路地飞远。
宋临羡,等十年后,我们再来一战!有人俯趴在地面上,他手扶住受了重创的胸膛。
松唇时,话语与鲜血齐涌。
啧。
立在墙上的玄衣青年视线漫不经心地飘过他,谁答应了和你约定?你别猖狂!那人狠狠咬牙。
宋临羡又道:趁我还没改变想法,你若是跑得快些,还有机会留住一条命。
那人一听,登时变了脸色。
这回完全顾及不上身上的疼痛,强行运功飞身而走,溜之大吉。
临走还不忘放狠话:虽然我一时失手,但总有人打得过你,等着瞧吧!宋临羡不屑地收回扇。
第五个。
刚出现在他身后的缺月一愣:什么第五个?第五个来找死的。
宋临羡头也不回地道。
这段时间,宋临羡的生活并不太平静,他平日行踪隐秘,却时不时察觉有人暗中跟踪。
本以为是政敌眼线,最后等人露面才知是江湖中人。
这些有点名头的江湖人最是难缠,宋临羡不愿多加牵涉。
可偏偏有人锲而不舍地涌上来说要挑战他,就如方才那个不自量力的家伙一样。
缺月理解过来,想到最近在暗中调查的人,犹疑道:属下或许知道一二。
……是夜,半弯冷月近窗,凉风飒然,阵阵有声。
本是凉爽易梦的夜晚,时韵却失眠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干脆闭眼想剧情。
明日是姜老夫人的寿辰,老夫人不喜喧闹,是以宴请的人并不算多,然而在这日,宋临羡也来了。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勾搭上大哥的,总而言之他打着贺生的名号到了府上,却明里暗里道出了求婚意向,以此试探靖国公府。
仔细想想,时韵也挺能理解,毕竟姜知吟美貌大方,就连她一个女的都喜欢。
何况还有个国公府作为后台,虽然出身卑微了点,但总的来说也算是顶级配置。
各路男配都惦记她,也是未可厚非的。
然而现在宋临羡给她的印象,不像是恋爱脑,他压根不屑于儿女私情,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对姐姐搞暧昧。
不行,她得看着点。
这么思虑着,瞌睡虫爬上来。
时韵渐渐被困意包围。
准备睡着之际,感知到的光线忽然变化,即便光只有一瞬变得强烈,仍旧挑起了时韵的神经。
上辈子为考研努力的无数个夜里,时韵深受精神折磨,习惯了黑暗的环境,晚上房间不能透进一丝光,否则就会睡不着。
来到古代之后,这一习惯依旧没有改变,所以她的屋里遮光力度极强。
察觉到不同之处,时韵沉重的眼皮转轻,大脑快速运转着。
四下静谧,耳边流过细微的声响。
或许高手人为的动静她发觉不到。
但是风的声响却略微明显。
时韵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层层帘幔如云悄然浮动,柔纱朝两侧微开,风静止了一刻。
床上的人忽然睁开眼。
黑暗里,只能隐约瞥见一只搁在床幔上的手。
时韵心一狠,决定先下手为强。
眨眼间她迅速翻身而起,伸手擒住那人的手臂,用力往后一折。
目色坚决,动作极速,下手很狠。
然后问题来了。
怎么拧不动?时韵都要哭笑出声了。
她换了一招,伸手向那人的腰间袭去,但对方似有所感,游刃有余地退后,避开了她的攻击。
时韵的手擦过对方的腰侧,并非是衣料的质感,而是……心念一动,时韵顺手摸去,抽出既坚硬又有力的一物。
下一刻,她略有些失望。
作者有话说: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吃香菜,只不过火锅调料会加。
◉ 活过四十三章真是可惜, 不是刀也不是剑。
是把飞镖。
时韵也不气馁,抓住镖柄就胡乱往前捅,小变.态, 敢往你爹的房间闯,看我不捶爆你的狗头!?对方显然比她更擅战斗,即使她的出击毫无章法, 也能轻而易举躲过。
时韵一气之下,逮住时机,抬脚就要问候他的祖宗后代。
然而下一秒, 她的脚踝便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
实力告诉她,负隅顽抗是没有用的。
时韵脚一软, 失了平衡,身体一倾。
那人另一只手握住时韵的手腕, 将横于胸前的银镖掉了个方向,堪堪停在她的脖子前。
随着时韵向后倒去的动作, 随着两人无比接近的距离,黑衣人也被她带着倒下。
姜时韵,你看清楚我是谁。
身后是柔软的薄被,身前是男子身形压制, 时韵一时间并未听清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但这声音的熟悉程度让她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了。
噢,对不起, 你才是我爹。
时韵的眼睛逐渐适应黑暗,隐隐可见宋临羡的容颜。
然而她的气息依旧难以平静,相反起伏得更快更重。
双手被人反钳在头顶, 腿也被制住, 抵在喉间的飞镖成了夜里唯一的亮光。
此刻, 像极了两人初见时小河边的情景。
她默默回顾了一下, 最近有没有惹到反派。
答案是没有。
那他是刺客当上瘾了吗?为什么半夜过来暗杀自己。
最重要的是,这个距离!这个姿势!时韵说不出口。
好巧啊宋公子。
时韵挥去杂七杂八的想法,盯着他的眼,佯装似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她甚至猜测下一句会是什么。
——不巧,我专程来杀你的?——巧了,姜姑娘不睡觉是特地等我来取你狗命?来来回回都离不开死。
不巧。
如她所愿,宋临羡念出了前半句台词。
然后——姜姑娘心思敏捷,可惜只会些雕虫小技。
这台词不对劲,怎么评价起她的功夫了。
确实不比宋公子身手不凡。
时韵坦白承认。
时韵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脸上。
她极力忽略那把利物,奇怪地问道:夜深人静,宋公子找我所为何事?宋临羡没有回答,夜深人静,姜姑娘不歇息,看来也是有事?时韵苦涩极了,但她还不能说。
再想想现在这个时间点,她原本还能心安理得地睡觉,反派却要莫名其妙辛辛苦苦潜入府邸杀人灭口,比较之下,宋临羡的确比她敬业许多。
不知怎么,时韵就想起了前世辛苦奋斗的日子,联系现在,也还是辛苦奋斗。
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和反派炫技。
睡前头脑得为剧情服务,醒了还要想方设法苟着。
自忖之下,其实她也算是称职了。
时韵头脑一热,当即发出灵魂质问:这个年龄段你睡得着觉吗!宋临羡语无波澜道:姜姑娘说的有理,那我们就来讨论一下。
我们现在不就在讨论吗?时韵眨眨眼,见他将武器收回,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本册子。
时韵用力看去,认出那是她写书的原稿。
看来宋临羡猜出是她写的了。
时韵并没打算隐瞒他,但对于他入室盗原稿一事仍旧一头雾水,只好先妥协道:好,我们讨论讨论,但是能不能起来说,你这样我有点紧张。
……宋临羡微低下眸,因方才的争斗,少女鬓发微乱,阴影落在她的脸侧,红晕浅浅,平添几分不同年纪的娇艳,颈下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一小块肌肤,莹白细腻得像是会发光。
他动作一顿,很快起身。
宋临羡没有废话,将书翻到榜单那页,举到她面前。
书上是一张金字塔排行图,依照正序的名次从上往下排,宋临羡的名字恰好在最上面。
姜姑娘看看这是什么。
宋临羡幽幽道。
暗……暗杀榜。
时韵艰难道。
她忽然领悟,反派此举是不是也想让她尝一下暗杀的滋味。
姜姑娘觉得怎么样?……只能说,谢邀,体验感极差。
时韵勉强道:就、还挺刺激的。
好玩吗?宋临羡看着她,缓慢问道。
时韵沉吟片刻,低头道:错了。
下次还敢。
哦?时韵抿抿唇,诚挚道:其实此书致力于歌颂您的丰功伟绩与精神美貌,归根结底不过是取悦您的手段罢了!宋临羡冷笑:这叫取悦?时韵愣住:嗯……怎么不算呢?想到最近出现的一些麻烦,宋临羡淡淡补充:自作聪明。
时韵嘿嘿一笑:就当宋公子是夸我了。
室内沉寂下来,半晌,时韵为了确保小命安全,试探地问:所以你当真只是为了这本书找我?宋临羡:当然不是。
微凉的语气令时韵又提起一口气。
但见那双桃花眼忽地似笑非笑地看向时韵:姜姑娘不用紧张,你的命暂时还得留着。
时韵狐疑看他,心道方才你想抹我脖子的动作还挺干脆的。
宋临羡又道:姜姑娘可知姜岱到京一事?或许是话题转的太快,又或许姜岱这个人给人的印象不深,时韵呆滞一会,才想起在临琅的事。
这是何意?时韵迟疑问道。
苍山一事,是他的手笔。
宋临羡的折扇一贯随带,也不晓得是怕声音太大吵醒在外值夜的丫鬟,还是恶意报复,扇端落到时韵额头,轻敲了下。
时韵蓦地蹙起眉,又听见他继续说:姜姑娘是个明白人,应当知道这么做。
时韵:SOS,我不知道!她半知半解地看去。
宋临羡慢悠悠地补充:对敌人最好的还击是让他不再有还手之力,这么说,懂了吗?时韵暗思:最好的还击明明是无视。
大坏蛋,教坏小孩。
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窗外,时韵顺手关上窗,心神远不如表面平静。
宋临羡方才的话是在暗示她,让她找个机会对付姜岱。
可姜岱除了有害死原主的嫌疑,还做了什么事,以至于反派想要解决掉他呢?这两者显然息息相关。
但是对宋临羡来说,若想取姜岱的性命是简简单单的事,何以委托于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到底在谋划什么?还有令时韵迷惑的一点是,在原书当中,姜岱没有到过中都,也并没有出席姜老夫人的寿辰。
这么看来,他指不定是冲着自己来的。
无论如何,也得防一下。
……姜老夫人明面上虽说不必过于铺张,可姜宴川与姜知吟在筹办时仍是准备得排面十足。
老太太虽不说,但见到府上人多,也是格外欢喜。
沈家这次也过府庆祝,沈夫人和沈彧来时,是时韵亲自接待。
沈夫人陪着姜老夫人讲话,怕他们觉着无趣,便唤两个小辈自行出去玩。
于是时韵便领着沈彧在自家府中到处转悠。
正当二人在花园赏菊之时,迎面碰上了赵徽。
差点忘了,赵世子也来了。
他是干嘛来着?时韵想起来了。
虽然赵徽和楚葶锁了,但是他对姜知吟贼心不死,仍旧想和靖国公府打交道。
可惜姜宴川为人正直率性而为,不太与鄞江王府接近。
此举还得上升到很久之前,老鄞江王在之时,与靖国公姜启都是大夏的传奇将领,一山不容二虎,两人各自以为自己更强,又是互相敬佩又是暗地较劲。
姜宴川继承了姜启的特性,原本视鄞江王府为劲敌,可前期发育好并没用,拖到后期,这一代委实差太多了。
换言之,同辈之中,姜宴川宁愿欣赏身为鄞江王府外戚的宋临羡,也不会对赵徽另眼相看。
赵徽之所以进的来府门,不过是姜宴川卖了个面子。
所以面子上嘛,还是得过得去。
时韵和沈彧同时道:赵世子。
见到是赵徽,沈彧拧着眉头,不着痕迹地侧身掩住时韵。
眼前二人走在一起,异口同声,行为举止默契无比,赵徽看着,面色古怪起来。
脑子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姜三丫头先前不是才说心悦宋临羡,怎么现在就和自家表哥走的这般近?女人果真多变。
赵徽别有深意说道:姜三小姐和沈公子看起来感情真是不错,好生让人羡慕。
不像我和我表哥,就少有交集。
说到这儿,他还叹了口气。
时韵和沈彧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几分无语。
时韵想不到此人还掌握绿茶话术,之前给他立的普信男人设崩了一半。
她默了默,避重就轻地答:其实我们与你表哥,也不算相熟。
沈彧忍住发笑的冲动,佯装淡定附和道:表妹说的是,我们与宋侯的交集也不多。
若是世子无事,我们就先走了,西边的菊花开的更漂亮,表哥,我们去那边看看。
时韵结束话茬。
赵徽:……体验了一把拳头打在两个棉花上的感觉。
等等!赵徽叫住他们,置客人于一旁,靖国公府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他要找茬,大家也没办法。
时韵叹了口气,回过头时,脸上已经染上一层难受的颜色,她紧紧皱着眉:不瞒世子,我刚刚吃了块冰凉的糕点,现在肚子不舒服,实在不方便伺候,要不赵世子你先自个逛会?沈彧一秒领悟,也看向赵徽,神色痛苦地道:表妹这么一说,我就突然想起来,方才我喝了一杯茶,可后头才记起来我不能靠近菊花,现在皮肤倒是有些不适了。
时韵一惊,那我们赶紧去歇会!沈彧点头,就不耽误赵世子了。
赵徽:……两人走远后才爆笑出声,时韵笑得直不起腰:表哥,菊花过敏,妙啊!过敏?沈彧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原来这种症状也叫过敏吗?难道表哥真是过敏?时韵呆了。
难道表妹真的内急?沈彧也问。
好的,懂了,大家都是演员。
等他们走后,赵徽转了一圈,才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袋。
那二人先前说什么?西边的菊花更好看,他们要去赏菊。
那沈觉行还说什么不能靠近菊花,感情这不是骗人吗?赵徽气得不行。
他急冲冲地走出小径,恰好瞧见宽道上的两个身影,当即上前。
寒暄几句后,赵徽有意无意地看向宋临羡,话却是对着姜宴川说:方才我见令妹与沈觉行一道,瞧着倒是比跟宴川的感情好。
听了赵徽的话,姜宴川又想起了亲妹妹对自己的态度,忽地叹息:怪我离京太久,生疏也是难免的,不过觉行也算是兄长,能让时韵开心就好。
我看沈觉行待姜三小姐也是格外好的,二人还有说有笑地去西院赏菊,姜三小姐如此活泼可爱,也就只有觉行这么沉稳儒雅的性子能牵制。
赵徽添油加醋道。
姜宴川皱了皱眉,有话直说:赵世子莫非是觉得二人般配?赵徽建议道:亲上加亲,也算合适。
一直没有说话的宋临羡闻言,冷沉的黑眸睨了他一眼,语气毫无波澜:表弟的婚事,也算合适。
赵徽:……前段时间他才向肃诚伯府提亲,肃诚伯因此事摆了一阵谱,两家原本关系不和,经此事更是没有好转。
这句话无疑是戳中了他的痛点。
赵徽不愉地道:表哥也可以操心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不过圣上如此宠爱表哥,想来也不用表哥多虑。
等到赐婚,就真的不由自己决定了。
赵徽心底冷笑。
先成家后立业,表弟已完成一部分,看来也该考个功名谋职了。
宋临羡淡声道。
一击毙命。
赵徽考取功名考不成,闲职也不愿干,妥妥的纨绔一个,最痛恨听见这样的话。
尤其是这话还是出自宋临羡口中。
他立刻觉着宋临羡狗眼看人低。
但对方说的又是事实,他被怼的哑口无言。
◉ 活过四十四章寿辰宴即将开始, 因着靖国公府连年不曾办喜事,这回倒是向着简约低奢的方向操持。
路上沈彧被时韵叫不出名的男宾叫走,于是她便一人转悠。
想到姜宴川和姜知吟在前院招呼客人, 她觉得自己也该意思一下,于是打算换道去前院。
一般宾客不会迈至后院,仆从又皆在宴上伺候, 时韵所走的地方便未见到旁人。
在经过菊花坛时,一个小厮匆忙路过,见到她忽然道:三小姐, 大公子有事找,让我来请你过去。
见他身上是国公府统一的下人服饰, 时韵不疑有他:大哥找我有什么事呢?小厮:说是来宾的贺礼有点问题。
时韵心觉奇怪,这种事他与姜知吟处理不就好了。
不过要是寿宴出了岔子, 也不太吉祥。
时韵当即随小厮一道赶去。
尽管时韵极度路痴,但到底也在国公府待了许久。
走了一段路, 发现并不是通往前院的路。
时韵出声:这不是去前院的路。
她正欲打开地图,却见那人霍然抬头,嘴边荡开一抹奸佞的笑:晚了。
你真不是……人的字音还没吐完,草丛后突然越出一人。
那人五指化拳, 直朝时韵的面门,她下意识闪躲, 却见他的粗布袖子掠过,粉末如烟散开,时韵的鼻尖猝然吸进尘末。
纵使及时屏息, 也足够令她中药。
时韵瞪着闪现过来的老阴比, 一时间更晕了。
你个老六我真的服了。
有本事正面较量!那两人用手臂挡住了鼻息, 抬手挥开烟粉。
突然出现的人稍微高大些, 把时韵扛起,此地不宜久留,走吧。
先前瘦个的小厮警惕地东看西看,确认无人注意,最后才尾随离开。
几人略过的一处地方,月洞门后走出人影。
小姐……上秋惊慌失措,细声开口。
别慌,我们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姜楹右手抚上狂跳的心脏。
前院有姜知吟一人足矣,其他人压根不会注意到姜楹,于是她就打算找个地方清净一下,谁曾想竟然恰好看见这一幕。
那两个男子面生,看着丝毫不像府上的人。
他们专程对时韵下手,想来只能是时韵的仇家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姜楹一时惊讶过后,不再出声。
等那两人走了许久,姜楹才出来,往当前出事梨树下行去。
她观察了一下周围,那两个男子走的急切,却是忘了清理现场痕迹。
姜楹徐缓蹲下身,用手帕包住落在野花上的珠花。
淡青色的珠花只有两指大,姜楹顺势收指捏紧珠花,若无其事地收进了袖中。
她的目光掠过一丝狠毒,朝着方才几人离开的方向看去,清秀的脸上渐渐泛笑。
天道轮回,都是报应。
三姐,你可怨不得我。
……午宴开始,前院众宾入席,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姜知吟命人将贺礼呈上来,她素手轻推,一副画卷徐徐铺开。
众人面前,是一副生动美观的寿桃图,色调浓淡相宜,画作天然灵韵。
空白处题字,笔迹纵横有神,泼墨造物,笔下生花。
在可爱鲜明的画下,这般潇洒独特的字也未有违和感。
这是我与三妹一同为祖母准备的贺礼,我作画,三妹题字,寓意着福寿相伴,鹤寿延年。
愿祖母长命百岁,健康如意。
姜知吟道。
近年来,姜老夫人还是头一次如今天这般眉开眼笑。
她出身于书香门第,对文墨一道颇为欣赏。
二人一副寿桃画,自然令姜老夫人欣然。
只是这时,明显另一个问题更引人关注。
姜老夫人称赞一番,诧异问道:说起来,怎么不见三丫头?姜知吟早就发现了时韵缺席迟到,立刻回道:我方才派霜华去寻了。
话音刚落,霜华便仓促小跑而来,嘴里念道:二小姐,奴婢未见到三小姐。
沈彧皱起了眉:这就奇怪了,今晨表妹都是同我一道,后来我与仁珉兄离开时,她还在西院,若是去那儿瞅瞅,兴许能见着她。
姜知吟不太认可这一观点。
时韵绝不会在这种场合失了分寸,纵使躲懒,宴席开始理应也该到场了。
就在这时,姜楹缓缓站出来,解释般开口:三姐还为祖母备了一份寿礼,说是要去准备一番,可能会晚些到。
姜岱远道而来,但总归是不太与国公府联络,关系生疏了不少,如今听到姜楹的话,见缝插针地道:时韵向来乖巧,又有自己的主意,伯母您等待惊喜就好了。
见姜知吟面色疑惑,姜楹又道:本来是要保密的,但是看大家困惑,我只好先说出来了,也不知道三姐知道会不会责怪我。
姜老夫人听到是这个由衷,舒心道:原来如此,你们姊妹几个倒是心细。
为祖母备一份心意,是我们应该做的。
姜楹心里轻蔑,其实也不怪众人三言两语就被哄骗过去,毕竟只要她不说,谁能想到堂堂三小姐会在府中被掳走?她使唤仆从将物件摆上,柔声道:这是我为祖母准备的礼物……姜楹回过头时,恰好撞见一道幽幽望过来的视线,隔得略远,只见那貌美男子忽地弯起唇尾,似有若无的笑意冲淡了几分面容的冷峻。
姜楹一愣,脸色彤红。
她有一些害怕那样的目光,却又按耐不住心底的狂跳,真是怪异极了。
宋临羡目光一扫而过,轻飘飘移向了别处。
他略有所思,而后漠然离开了宴席。
-时韵不知道背靠着什么东西,不止头疼,身体还有点麻,车身的颠簸更是传来不适。
这样的感触让她想起了曾经班级组织野餐,低价包的车往山里不算平坦的路一开,整个人被跟着车身摇摆,震荡的程度能将胃里待消化物都震出来。
想到今天还没吃过什么东西,估计只能倒出一堆酸水。
时韵忍住恶心,骤然醒了过来。
这条路怎么能烂到这个程度。
谁知道呢,我们也只能挑这种道走。
快些走,旁边还一堆要饭的,看着就晦气。
时韵晃了晃脑袋,意图变得清醒些。
她依稀认出这是那两个阴比的声音。
她迷惘地睁开眼,打量这辆极小的马车,心想估计是屏息导致吸入的迷药不多,才及时转醒。
没一会儿,马车忽地顿住。
因惯性使然,时韵不由得往前倾倒,双手被绳子束缚着,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砸向地面。
该死,哪来的大石头。
高大个啐了一口,下车处理,复又回来,跳上车辕,行了,继续走吧。
他还没彻底坐下,撅着的屁股便重重受到一击。
于是瘦小个穿小厮服饰的男子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伙伴以一个怪异的姿势直直飞下了马车,扑向了大地。
瘦小个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变故,自己的后背也被狠狠一撞,他往外歪去,跌到了地上,又因为手里还牵着缰绳,这一拉扯,马受到惊吓,竟是拖着他直直狂奔了几米。
最后还是他的伙伴功夫更高些,率先跳过去控制住马。
高个子回头看向车帘,方才急急刹车后,少女自马车边沿一跃而下,可惜受绳子影响,她站的不太稳,踉跄了几步。
身在大街上,他们这一动静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刹那间受到了围观。
时韵还未反应过来,便见那高大个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他很快恢复,边走向时韵,边温和笑起来:媳妇儿,你还好吧?时韵眨眨眼,分不清是自己有病还是对方,立刻问道:你没事吧?高大个还在继续,伸手就要抚摸她,时韵嫌恶地躲开。
高大个似是被此举伤到,苦着脸道:我知道你怨我,可是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媳妇儿,你又何尝不能理解一下我呢?我们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好吗?他的脸庞染上悲伤,内心却狰狞地思考着:这个死丫头果然诡计多端,眼下人这么多,看来只能换个方法了……一脸凶相的人柔下嗓音说话,时韵一阵恶寒。
忽然间对媳妇两字产生了心理阴影。
瘦小个很快反应过来:是啊嫂子,上次是我邀请大哥去的翠红楼,不过大哥洁身自好,真的啥都没干。
周围人一听,一阵唏嘘。
有男子当即反应过来,这是一出夫妻吵架的戏码,男人出去花天酒地潇洒自由却被正房管着,眼下闹着矛盾呢。
他深有同感,当即帮衬道:这位小夫人,虽然到过那翠红楼,但你要相信你丈夫,那楼里除了美人,还有美酒,与这位小兄弟一醉方休也是有可能的。
时韵:……她觉得醉了的人可能是自己:我不认识他们。
高大个内心暗喜,上前一步:娘子,你就跟我回家吧。
我保证对你一心一意,再也不做让你伤心的事!人群中有人见高大哥这般真诚,便开始对时韵冷漠的模样指指点点。
时韵皱眉,两人一唱一和的行为让她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则案例。
与先进的诈骗手段相似。
当事情引发了当地人起疑,案犯设计做一出矛盾大戏,营造他们相识的假象。
如果周围人都信了,到时时韵有口难辩,就可能再次落入虎口。
高大个又往前一步,时韵眸光一闪,像是受了惊一样,直往后退,怯懦地开口:这位大哥,我不是你娘子,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一定要纠缠不休,但是可不可以请求你们不要这样做了?我已经是有夫之妇,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娘子你说什么?你莫不是方才惊讶过度了,我就是你的丈夫啊!来,我们回家。
面前的少女这次没有后退,高大个伸手就要拥抱来安抚她,哪知下一刻,少女身子一抖,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时韵再开口时,声音染上了哭腔:不,你休要混淆视听!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吗?你不止想要引起我的注意,还想骗我的钱。
绑了我就是为了更好的索取。
可惜你搞错了,任你打任你骂也好,我是一点钱都拿不出来了。
嫂子你胡说什么呢?瘦个子急道。
这人简直道貌岸然!有女子大声道。
大家误会,误会。
高个子迫切解释:不是她说的那样。
时韵哭的更惨烈。
一时间,更多人包围过来,一位年迈的长者道:姑娘你慢慢说,大家有目共睹,自然会为你做主。
时韵稍微止住哭声,哽咽道:我自幼嫁给我的夫君,然而他常年在外征战。
不久前边关大捷,我夫君随军回京,百姓皆知大获全胜,却不知普通将士的辛苦。
夫君在战场上受了伤,只能卧病在床,我们潦倒困苦之际,便被人找上了门。
她娓娓道来:我起初以为他们是个好人,谁知他们太黑心了!对我口出狂言便罢,得知我夫君受伤后更是肆无忌惮,无数次想对我动手动脚,虽然都被我夫君拦了下来,但是夫君也因此被他们拳打脚踢,伤得更重。
我今日本是出门为我夫君抓药,谁知道他们竟然把我绑了,不仅拿了我救命的钱,还要对我欲行不轨。
震惊!男默女泪的真相竟是如此!往小的层面来说,可怜人家小情侣本分生活,却被歹人盯上;往大的层面来看,一名为守护家国挺身在前线奋战的将士大胜归来,却为保护心爱的姑娘,受尽折辱与欺凌。
士可杀不可辱,摧折英雄铁骨岂可忍!这两人可谓是为大家伙平淡的生活增添了几分怒火。
张三!你这个法外狂徒……还有你,王大麻子!时韵掩面而泣,话语如同设下最后一个炸弹:你们欺负我就算了,若是你们不还钱,我是必然活不下去了!那可是我夫君的救命钱啊!高大个:……神他娘的张三。
瘦个子:……去你的王大麻子。
二人皆是咬牙切齿。
高大个即刻辩解:都是乱说的,我才是她夫君,大家不要听她胡扯!看着重点偏到十万八千里的人,时韵不动声色地弯了弯眼睛,紧接着听到有人替她回应:那你怎么解释绑人的事,这么久了这姑娘还被绑着,像话吗?说着,那人不知从哪搞出一个尖锐的利器,上前就替时韵断开绑绳。
年长者怒斥:两个大男人,还抢人家的救命钱,像话吗!就是,像话吗!像话吗!……高大个:我冤枉啊。
瘦小个挺身而出:嫂子,你为何要这么冤枉大哥,我们明明没有做什么,就因为你不喜欢他,就要胡乱编造吗?难道你们成的婚、曾经美好的誓言都作假了吗?……时韵觉得自己的眼睛还挺好的。
大家明显想法一致,最先出声的男子倒戈阵营,大声喝道:我看这姑娘貌若天仙、我见犹怜,就算是真夫妻,也多少是你兄弟高攀了吧!瘦个子内心:不带人身攻击的。
他暴跳如雷:臭丫头,老子给你脸……这次,时韵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不是你决定的,不要难过,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就是你的过错了。
高个子不懂她突然文化个什么劲儿。
时韵已经站起了身,叹息般开口:我夫君,断然不是你这般心地丑陋之人可比的。
哦,原来刚刚是在吐槽他长得难看没关系,心灵丑就真的没办法。
时韵的目光错开二人,落在人群之中,倏地一滞,随即眉角眼梢都荡开浅浅笑意:我看那位公子,倒是长得挺像我夫君的。
听罢,众人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喧闹场面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位俊美不俗的青年,他一步一步走向被圈在中心的少女。
瘦个子警惕心极高,对方不露声色,却莫名令他感到危险,极有可能是来者不善,你谁啊?别多管闲事。
哦?宋临羡停下脚步,并未正眼瞧两人,而是略过他们,不偏不倚看向了时韵。
紧接着,话音落下。
我是她夫君。
大家的目光急变,时韵也傻眼了。
欸,这么配合的嘛?◉ 活过四十五章夫君你来了。
时韵眼睛一亮, 急急跑去宋临羡的身边。
瘦个子逮着机会道:你说你夫君受伤,人现在活蹦乱跳的,吓唬谁呢!有人迷糊了下, 感觉他说的不无道理。
一时间分辨不出是怎么回事。
诶?时韵惊奇出声,那刚才是谁在那说我是你嫂子的?瘦个子掐准疏漏,却也忘了自己也有问题。
百密一疏, 正中下怀。
高个子痛道:大家别信她,她就一小姑娘,怎么可能就成亲了!其实不瞒大家……我是她父亲, 她还小,被人哄骗私奔, 我不同意这桩婚事,所以我是来带她回去的, 以防她误入歧途!舆论的方向瞬间掉转。
啊这……简直颠覆了时韵的想象。
也没有你这样睁着眼睛瞎编的吧。
好闺女,快回来吧。
不要被这登徒子骗了!转折太多, 槽点太多,众人皆是反应不及。
时韵看了眼身边的登徒子,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凑近小声道:我说, 要不直接动手吧。
宋临羡道:嗯。
听到肯定回答,时韵松了松筋骨, 刚想动手,手腕却忽地被人握住。
她的动作一顿,不解地往身旁瞥去。
宋临羡平静地看向那两人。
高个子和瘦个子对了个眼神, 后者领会大哥的意思, 迅速说:好侄女, 快回……台词还没念完, 他身前突然出现一人,对方直袭而来。
高瘦两人急急防范,仍是不敌。
不过须臾,便被人捆绑起来。
二人想发声,奈何口中被麻布堵住。
然后他们便看见少女朝自己灿烂一笑:还有十分之九的人不知道,新型骗局又出现了!众人困惑不已。
最初替她说话的女子问道:姑娘这是何意?现在在大家面前的其实就是一个典型例子!时韵解释,方才我被这二人绑架,我侥幸从马车上逃走,可他们想要蒙蔽众人耳目,强行将我带走。
幸亏我反应更快,也好在大家眼睛雪亮,为我出声,在此感谢大家相助之恩。
这二人恶意诽谤,故意伤人,涉嫌诈骗,稍后我就将他们送去官府。
另外,面对这种骗局,女儿家尤其要小心,不要勿信他人,更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千万要当心!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坏人有多少狡诈计谋。
绑架行凶的事就这么被她三言两语颠倒为诈骗局面。
高瘦二人组亲身体验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大家根本不敢想象,如果刚才这小姑娘无能为力被歹人掳走,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听她一番话,细思极恐。
姑娘,我支持你!那位声音洪亮的女子意识过来,立即道。
我们也支持你!……终于结束这场骗局,时韵松了口气,扭头看向缺月,才想起来打招呼:嗨害嗨,小月,好久不见。
缺月:……三小姐。
时韵走近被绑着的二人身旁,你们听命于人,那人给的筹码必定很大,让我康康给了多少钱。
语毕,她伸手就去搜两人的钱袋,不多时就搜刮出沉甸甸的银袋。
高瘦二人组瞪着眼,痛恨不已。
时韵掂了掂:就当你们还我钱了。
……现在看见她的笑,两人皆是一惧。
他们二人尚且有用,缺月直接将人塞进了那辆窄小的马车里。
这片区域临近城郊,据说前年山体崩塌,周遭受到牵连,导致脚下的路面塌陷。
如今未曾修缮,坑洼不平,更显难走。
途经一条巷子时,几人忽地被拦住。
走在前头的小孩半跪于地,眼神充满乞怜,手一伸几乎就要抓住时韵的裙角,却猛地顿住。
时韵一看,那只略带污渍的手便干巴巴停在了半空,干哑的嗓音从小孩喉中吐露:姐姐,可以施舍一点银子吗,我们已经很久没吃过饭了……时韵微怔,远远看到了墙后的脑袋。
这片区域荒芜贫穷,不比中都其他街道。
天下总有朝廷顾及不到之地,可又有谁关心呢?她将钱袋翻出来,悉数分给了巷头乞食的小孩。
小孩立即感恩道谢。
姜三小姐倒是好心。
宋临羡冷不丁从她身后冒出一句话。
时韵看见那几个小孩离开,这才回复道:这些小孩住在难民区,已经够可怜了。
不知宋临羡想到了什么,并未回言。
一道回靖国公府的路上,时韵想起刚才的情形,问道:我们这么招摇,会不会被认出来?或许他们更记得那个骗局。
时韵歪头看向宋临羡:宋公子,你方才是不是说了,你是我夫君?宋临羡睨了她一眼:我只是不愿浪费时间罢了。
时韵眨了眨眼:可是你看,我们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长得多有夫妻相。
……二小姐。
荷月和谭叔一齐迈进了偏室。
回小姐,我方才去查,蒋府的马车在府门外停留许久,于半个时辰前离开。
谭叔毕恭毕敬地道。
堂小姐早早到了宴上,蒋府的马车又怎么可能半个时辰前才离开。
荷月不解道。
半个时辰。
姜知吟眼眸微闪,思绪渐明。
时韵不见恰好也是半个时辰前的事情。
姜知吟不安地踱了几步,渐渐有了想法,迈步往屋外走,恰好同姜宴川打了个照面。
姜宴川见她举止匆忙,遂问道:二妹要去哪?姜知吟不假思索回道:我担心时韵出事。
自从遭到姜纾暗中算计,又收到时韵隐晦的提示,姜知吟对堂叔一家的防范心便加重起来。
有些地方既存疑又巧合,巧合的是何以堂叔到京,时韵就不见踪迹,疑虑的是堂叔与姜纾都在府中,而且一直没有其他动作。
还有姜楹,她应当是最后见着时韵的人,但那番话却不足为信。
两人一道准备贺礼,时韵若是还有惊喜,姜知吟又怎会不知?姜宴川先前就听闻了二人在临琅的遭遇,私底下也进行了一番调查。
他略加思忖,心里多少有数,沉声说道:现在府里走不开,我已经派人去寻,人多眼杂,暂时不必声张。
说着,姜宴川眉宇皱起,脸上露出自责:此事也怪我疏漏,今后府上还得多加人手才是。
祖母那边……还是暂且瞒着吧。
大哥你也不必自责,本来顾及全面便是一件难事。
姜知吟觉察他的神色,镇定地道。
姜宴川默了下,叮嘱道:府上的情况你多注意点,我还有点事要去办。
虽然只是对时韵下手,但对方挑今日行事,难保没有其余阴谋,目前看不清背后的风险,更应淡定下来,不能乱上添乱。
姜知吟深以为然,点头回了声好。
待姜知吟走出偏院后,姜宴川左手按上另一只手的虎口,目光略沉地望向天空。
-前院的小道上,身着深褐色长衫的中年男子寻路过后,朝着仆从所说的方位走去。
姜岱面带油光,眉眼松弛,牵动起皮肤的褶皱。
他吃了点酒水,步伐却不虚浮,稳中带着点轻扬,不难看出心情恰好。
然而这样的状态只持续了短短一段路。
只眨眼之际,他便感知到身后深沉的目光。
姜岱顿时停住了脚步,此时他身处假山之后,水光映着人面。
姜岱低眸便看清了身后那人的样貌,原本警惕的神色忽地放松下来,回过神来,笑道:宴川。
堂叔可是吃了青潭酒?姜宴川行了两步,肃朗的面容多出几分温和,这种酒独特,酒香醇郁,倒是容易令人回味无穷。
姜岱想到姜宴川在军营长大,定然是个直爽坦然的性子,他挠了挠腮,颇不好意思道:确实如此,我只吃了一丁点儿,倒是忍不住想揽壶痛饮,不过茶酒饮多,现在倒有点小解的冲动了。
如此就不耽误堂叔了。
姜宴川让行,在原地若有所思好一会,才缓步走过去。
姜岱一身舒适地走出了茅屋,而后瞥见树下的身影,一脸茫然地走近:宴川还在此呢?他的脸色逐渐变成狐疑,想不出个所以然,复又问道:莫非是有事找堂叔商量?堂叔,宴川确有一事请教。
姜宴川不拖泥带水,开门见山。
哦?说来听听。
姜岱心中偷乐。
姜宴川半眯起眼,顿然消去了晚辈对长辈的尊敬,不知当年云曲关一役,堂叔是否参与其中?他的目光如炬,且锐利到直击深处。
姜岱的面色忽地一僵。
……暮云蔼蔼,天色渐沉,黄昏宛若烟火,依依袅袅,盘旋人间。
晚风徐缓低吟,似乎也徜徉于这片安静与温柔中。
宴请的宾客踏上归路,白日的热闹回归静谧。
前院正堂,仆从散去,气氛稍显凝滞。
时韵回来已有一会儿,站在正中央,瞅着高瘦二人组,问道:说吧,是谁要你们这么做的?口里的布被人取了下来,瘦个子狡辩道:小姐饶命!我们只是收钱办事,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姜知吟收到消息匆匆赶来,见到这幕,后知后觉事情经过,脸色一下严肃起来。
视线划过时韵身侧的宋临羡,她微一怔,无声见礼算是打了照面。
时韵不耐烦地蹲下身,平视二人:花这么大价钱绑我,最后还是落在我手里,现在,你们觉得狡辩有用吗?倒不如说出事实,来个痛快。
高个子自知失败,无论如何也逃不掉这些人,几番考虑,已有了决定:有人跟我们说,只要扮作蒋府的车夫和小厮,进到国公府,将三小姐迷晕带走就可以,其他事情我们不知道。
时韵:你们原本打算把我带去哪里?高个儿没有隐瞒:城郊草庙。
瘦个子见时韵起身,弱弱开口:如今三小姐想知道的已经知道,可不可以放过我们?高个子也求道:我们知道的都说了。
时韵垂下眼帘,惘然回:我是知道了,可也没说饶过你们。
瘦高二人组:……你蛮不讲理。
姜宴川看罢,忽地开口:堂叔,你也看到了。
时韵一默,但见屏风后走出一个中年男子。
瘦高二人抬眼看去,神情逐渐微妙。
姜岱不以为然道:时韵在府上被歹人绑架,好在平安归来,那么现在应当注重的不是加严防卫吗?姜宴川瞟了他一眼:我记得,堂叔是昨日到的京中,却未直接来国公府,而是在蒋府待了一日。
你怎会知道?姜岱脸上惊讶。
下一刻,他骤然慌乱起来。
他们彼此没有详细书信来往,姜宴川断然不知他何时到京,只能说是特地关注了蒋家,刚好捕捉到他的足迹。
姜岱提肩又道:纾儿嫁去蒋府已有一段时间,我去探望一下也是应该的。
就是他!瘦个子忽然道,那人叫我俩干这笔勾当时,这个人也在场。
嗤的一声,时韵笑出声来:堂叔,你的马脚露得太多,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才好。
姜岱的沉静出现了一丝裂缝,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两人或许是搞错了,无缘无故把罪名安到我的头上,未免太牵强。
面对他的话语,时韵不为所动,收敛笑意道:堂叔,次次没有得逞的滋味是不是很难受,气的心痒痒?姜岱失神,魂魄像是落在路上一般,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姜知吟一怔,听得时韵掷地有声道:雇流寇设计伤人在先,掳我在后。
这般贼心贼胆,诡计多端,除了堂叔还能有谁。
兹事体大,我们又哪里能搞错呢?堂叔,我原以为你是真心待我们,却不想在临琅所作所为,如此令人心寒。
甚至为此紧追到城外,我当真想不明白我们一家人之间有什么仇!姜知吟恨恨道,回想起路上经历的波折,她愈发痛心。
我想,堂叔这么做,理由应该很简单。
姜宴川冷笑:东窗事发,马脚毕露。
姜岱瞬间提起了心,听到他继续说:当年云曲关一战,你和蒋应山同流合污时,就应该想到有这一天。
众人还在迷惑之际,姜岱已经冒起冷汗,肩膀一垮,向来精明的眼睛此刻浑浊不已。
其他人可能听不明白,但姜岱却心知肚明。
姜宴川能够这样撕破脸面,只能说明他已经掌握了证据。
终究是他小瞧了这个侄子的手段和执着。
姜宴川道:当年战役迫在眉睫,从关隘派回的密信被截,都道是劫匪不顾前线安危,胆大包天,延误军情。
最后劫匪被昔日敌害打击之后,此事重归风平浪静,又有谁能料到那杀人灭口,为非作恶的敌害也是你二人,不知我说的可对?不,我想不只是你们,背后的主谋又该是谁呢?劫匪之间也有纷争,截信使的一方被另一拨人杀害,然而到头来不过都是出自姜岱与蒋应山之手。
他们生怕秘密泄露,于是派人将伪装劫匪的人铲除。
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死不瞑目的知情者留下证据。
姜岱一怵,竟不敢直视姜宴川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向别处,惊恐万分。
原著只提到是当初献王忌讳姜启,主使计谋陷靖国公府于不仁不义,姜宴川多年执着于翻案,真相揭晓后,献王也从此倒地,献王一党被重创牵连。
可是谁能想到抽丝剥茧之后,是姜岱和蒋应山此类不引人注意的小人物成了攻击的矛。
又有谁能想到最伤痛的一击,是亲人所为。
时韵渐渐清明,不由想起了原主。
经过的几番风波,大抵也是出自这个缘由。
原主应当是知晓了姜岱的阴谋,才会连番被追杀。
姜知吟看着这一幕,恍惚过后,更深刻的意识到此事意义重大,她愤而出声:姜家受难,本该同心光复,可惜你丝毫不念及亲人血脉,只会一度采取手段从祸害旁人中获取利益。
害人终害己,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罢。
姜岱打着颤,嘴皮翻开:不是我!我是被利用的,守在关外的人是我大哥,是亲人,我怎么会愿意这么做?来人,把他押下去。
姜宴川不愿再说,厉声吩咐。
门外当即有人上前,将姜岱制住拖了下去。
姜宴川眼里翻涌着痛恨、苦涩又无奈的情绪,他闭上眼,强抑制住情绪,对时韵道:妹妹,你受惊了。
我没事。
时韵很快回道,只是姜岱背后之人,哥哥可调查清了?姜宴川隐晦道:如今已有证据,可是那人终究不是能动的。
这段时间只能先好好看管着堂……姜岱。
姜知吟虽不如时韵知之甚多,却也知道光是姜岱的心性和能力,恐怕完不成这任务,只能说幕后主使权力颇大,暂时动不得。
她也逐步醒悟。
姜宴川转而看向一直在一旁看戏的宋临羡,真诚致谢:多谢侯爷相助。
时韵一愣,忽然明白过来。
原著中对于云曲关一事描述极少,只提及姜宴川报上朝廷打击献王,却不知里面有宋临羡一份功劳。
所以她也就先入为主以为是姜宴川自行查找的结果。
可是为什么宋临羡这次会抓住姜岱这个契机提出来呢?他是想和国公府交好?时韵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毕竟原文里他这趟目的就是求娶姜知吟,从联姻出发借助国公府的力。
现实中没有出现联姻桥段,显然就是从别的途径入手了。
而且目前这个情况,大哥也已经对宋临羡深信不疑。
姜知吟也朝着宋临羡说道:当初在轻水镇不知宋公子就是小侯爷,多有麻烦,还望见谅。
时韵:见谅什么啊!他还蹭了我们的饭!她还在想着,姜知吟冷不防拉了下她的袖子,细声道:还不谢过小侯爷?众人面前,时韵上前两步,小声道:谢过小侯爷,此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宋临羡出人意料地反问:姜三小姐也知自己冒犯?时韵不装了:不就是那么一两次,你这人也太小气了。
宋临羡挑眉,慢条斯理重复::一两次?时韵弱弱回:我……也没多过分吧。
姜知吟瞧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有些失神。
姜宴川则是注意到了宋临羡缓慢落在时韵脸上的目光,说不清为什么,他总觉着有些不同。
前厅之外,身穿浅紫衫的少女蓦地一震。
姜楹从屋壁一侧缓慢抬起眼,恰好瞥见有人被押着往外走。
她定睛一看,认出是堂叔。
姜岱像是失了力,可嘴里还在喃喃说着不是我。
姜楹复杂地看向屋内,看不清里面有谁,但她知晓是姜宴川等人。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真实案例真实案例,大家一定要注意,不要被骗!◉ 活过四十六章晚夜风动, 云边弯月不同往日的皓洁,犹如染上薄雾,光透过柳梢, 朦胧而柔和地流照下来,映出斑驳陆离的细影。
时韵踩着轻快的步伐,跟上前面的人, 唤道:小侯爷。
缺月自觉退开了一段距离。
四周静谧无声,宋临羡偏头看她。
少女的明眸含着几分探究,小脸沾上一抹纠结之色。
见她不说话, 宋临羡只好问:姜三小姐还有何事?那个,我想问问。
时韵犹豫了下, 又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宋临羡随口回道:这个姜三小姐就不必管了。
那夜他悄然入姜府,应当是为了提醒她, 可时韵还是中了计,最后宋临羡又来相助。
时韵觉着奇怪, 追问道:为什么你要对堂叔下手?分明可以一举击毙。
如今动了姜岱,让对方耳目知道,反而会打草惊蛇。
而且靖国公府一直处于皇帝党,尚未参与夺嫡, 宋临羡和姜宴川结盟的话,难免引人起疑。
时韵不知道, 她问的简单,心思却多,导致脸上的疑虑越深。
宋临羡低下头, 凝视她的神情, 勾唇问: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闻言, 时韵怔怔抬头, 那双桃花眼潋滟着动人的光。
在这一瞬间,时韵仿佛被这样的眼睛骗到,恍然以为他意指的是因为姜岱是她的敌人,所以他才会出手相助。
不过下一秒,时韵便反应过来,宋临羡只是在打太极,不愿在她的打探中说出真话。
实际上对两人而言,真不真的其实也没多重要。
是以时韵也假意笑道:那就谢过小侯爷相助之恩。
姜三小姐的感激就算了吧。
宋临羡的话语很平静,时韵却清楚这是指她虽表达了谢意,却并不诚恳。
谢还是要谢的。
时韵歪头看着他,唇角缓慢扬起一个小弧: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当你看到我这只小猫,接下来也会幸运起来。
所以跟我一起说,谢谢时韵!对上少女明亮无邪的双眸,宋临羡脸上晦暗的笑意敛住,他漠然抽回视线:无稽之谈。
回府时,缺月在一侧问道:侯爷,为何不告知姜三小姐,那位四小姐有问题?你以为她不知道?宋临羡悠悠道。
缺月急忙改口:姜三小姐聪明伶俐,定然能看出来。
宋临羡百无聊赖地把玩折扇,听了这话,胸腔发出闷声冷笑。
想起自己的任务,缺月又道:沈公子最近去拜访了殷王和宸王。
听闻这话,宋临羡止了动作,这两人最近有什么动作?缺月如实道:殷王还是一如既往营造自己的名声,至于宸王,没有其余动作。
萧怀辰可不简单,就算有动作,也不会叫旁人探知到。
宋临羡上了马车,将折扇收拢,缓慢地轻拍着掌心。
缺月安静地盯着那把折扇一起一落,又忽地止住。
宋临羡垂眸,从袖口取出一朵珠花。
青叶缠花,琉璃剔透,白蕊心辑珠。
他指节捻过清浅花瓣,眸里辨不出情绪。
依原本的策略,姜岱一直待在府上,与接应是里应外合,姜宴川又知时韵遭遇不测,迟早会搜寻到踪迹,而宋临羡只需旁观,等到那时,看姜宴川一举将蒋应山也击溃。
可在寿宴上,宋临羡却离席选择去寻人。
不是不信任姜宴川的人,是担忧时间问题。
但难道真的只是这样吗?时韵作饵,天衣无缝。
他却打乱了这一环。
今夜少女追上来询问时,分明都是试探,分明在两人对视之际,隐藏的深意都渐渐浮起,她却只是一笑带过,还提了个从未听闻过的幸运之谈。
接下来就会幸运?可笑。
宋临羡理不清这种感觉,也不想再深究。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收好珠花,正欲吩咐缺月,不知想到什么,又问:拂雪何时回来?就这两日的事。
缺月说道。
让她留意一下靖国公府。
宋临羡说道。
缺月有点不解,沈彧那边别无异常,盯国公府这么简单的事换成他办也是可以的。
想着,他就开口了:侯爷,为何交给拂雪?许是缺月性子更为外向,在宋临羡面前,他向来善于表达自己,而宋临羡也从不指责。
这让缺月有时会觉得,他比另外三人更有发言权。
然而宋临羡只是无情回言:她比你强。
缺月无辜躺枪。
即使这样,相较之下他分明更了解靖国公府。
缺月苦笑道:可我比较了解姜家。
宋临羡没有跟他解释的念头,只淡声道:那你们对接一下。
他顿了下,又补充道:还有,看好我的猫。
……靖国公府的消息封闭得紧,对外只说是姜岱留在府上做客。
除了姜纾,其余人都深信不疑。
她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总觉得事出突然。
她本想找个借口去靖国公府拜访,借此同父亲见一面。
还没送去拜帖,却先收到了姜楹的相邀。
两人寻了间寻常茶馆,面对面交谈。
姜纾没有动茶,先入为主地问:姜楹妹妹找我是有什么事嘛?姜楹为她添了杯茶:纾姐姐对我真是客套,可我却是真诚邀约,想要告诉姐姐一个消息。
姜纾睁大了眼。
堂叔被拘在了府里。
姜楹眼色一暗,若是你想再见到他,恐怕难上加难。
姜纾不可置信道:为什么?我父亲做错了什么?这个我也不知。
姜楹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当日三姐被人掳走,她回来后堂叔就被软禁在院子里了。
提起这件事,姜楹说话的语气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的脑子里不禁浮现起那日男子威胁的场景。
当时姜楹正往花园走,却恰好见到一人。
喜意难掩,她鼓起勇气上前问道:小侯爷怎么突然离席?可是身体不大舒适?话落,她又懊恼自己糟糕的开场白,突来的关怀会不会显得过于不矜持。
然而男子只是漠然扫了她一眼,凛冽的话紧跟而来:方才你说,姜三小姐会晚些到。
男子停顿一下,又问: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我听不懂小侯爷在说什么……姜楹眼光闪烁,三姐的确是去备礼了。
宋临羡听闻,忽地一笑,意有所指道:姜三小姐莫非也想当一回惊喜?姜楹想到当时鬼祟猥琐的瘦高二人组,心头已经转过不少个画面,皆是时韵经此劫难的后果。
惊喜二字,她一听就明白过来。
宋临羡的嗓音沉沉入耳,惊得她身子微颤,饮过果酒后的脑子难以转过弯来,两手一松,正欲行礼退开。
却不料或许上天都不愿眷顾她,那方丝帕包裹着的珠花就这么顺着她的动作从手腕滚落而下。
她急急忙忙想去捡,面前的男子却比她动作更快。
宋临羡拾起珠花,脸上泛起冷意:四小姐不是说听不懂?……姜楹看着渐行渐远的清隽身影,默默弯腰捡起那方被人遗忘的素帕。
忆起此事,姜楹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无处可发,只听到姜纾说:当初姜知吟和姜时韵受伤,我父亲还好心为她们奔走官府,四处调查。
尽管我们是旁支,没有地位,她们也不至于就这么偿还恩情吧?姜纾气得拍桌。
姜楹仔细瞧了瞧周围,才道:看来只有见了堂叔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不是他们……后续的话语被姜纾断开,她意识到了一点,若她们真将姜楹当做家人,怎会连这件事都没有告知,而姜楹又找上了她。
这国公府也是有趣。
姜楹哪里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面色有点尴尬,还是坚持把话说完:要是你需要我帮忙,那就得听我的。
-无论如何姜岱都没有吐露背后之人,到底念及亲戚之情,姜宴川出门继续查询,而姜知吟也说有事出门。
时韵没有多问,她想到了姜岱的事。
凡事需要证据,蒋应山举家迁至中都,机会颇大,宋临羡既然找到了姜岱和蒋应山同流合污的证据,说明他至少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时韵觉得,找他是个比较好的方式,尽管一时解决不了,至少能了解更多。
于是她便带了一个随从出门。
然后意外就发生了。
马车驶进了窄小无人的路段,随后几个匪徒无声包围住马车。
局势告诉她现在很危险,她看向唯一的队友,谁知那随从朝她冷冷一笑,时韵才反应过来这也是个演员。
同样的绑架事故梅开二度。
为啥她拿到的都是这种剧本。
时韵没想反抗,愿意配合他们少受点罪,想了一路也没不明白这个问题。
最后干脆把这称为炮灰女配的使命。
直到被人推搡着走进一间草屋,时韵才见到指使黑衣人的头目。
她微诧:堂叔,又见面了。
她以为会是蒋应山,或是献王,却没想到是姜岱。
但仔细再想,忽然又领悟过来,姜岱可能是被人救了出来。
寻常人进入国公府尚且难做到,最大的可能就是出现了内鬼。
可这内鬼究竟是谁呢?姜宴川和姜知吟两人定不可能,宋临羡没必要这么做。
那可能就是被忽略了的人。
时韵脑海忽地就出现了一个人名。
我的好侄女,你很意外?姜岱不屑于虚伪搭话,撕下和善的面具,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也没必要再瞒下去。
原本只要你消失,一切就可以恢复原貌,可惜你太走运了。
我竟然也不知道你的能耐这么大。
时韵不动声色环视一圈,带她来这里的人在守在门框,看她瞥过来,警惕地盯住她。
时韵又打量了下姜岱。
他身高七尺,可是下盘不稳,啤酒肚明显,看起来颇少锻炼。
她收回目光,回话:堂叔,你的夸奖我就收下了。
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好不容易被人救出来,明明可以远走高飞,可你究竟是为什么要对我赶尽杀绝?难道我比自由的价值更高?姜岱倒也不否认:你是姜宴川亲妹,价值哪能不高?时韵:可是你搞错了,利用我也改变不了什么。
知道那事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看见少女无动于衷地和他对话,姜岱忽然有点拿捏不准。
但他依旧态度轻蔑地道:那又怎样?时韵点了点头:堂叔,这么做是蒋家的考量,还是那位的意思?她顿了下,又道:我猜你的行动这么仓促,应该只是你自己的心思吧?姜岱眼皮一跳,他因这话而惊了下,挥退了剩下的人。
门紧关起来,一下子暗沉不少。
姜岱认真看她,此刻,少女半身被绳索束缚住,神色却格外笃定。
他眯起眼,掩饰一瞬而过的慌乱,问道:你是如何得知?你说献王吗?不难看出来啊。
时韵故作轻松道。
他有些不确定地说:这不可能,尽管当晚你在外面,但我们分明只提到了截密信一事,你怎么可能知道其他的事情!时韵提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时韵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五味杂陈。
看来她的猜测不错,原主的确是因为误打误撞得知了他们的阴谋,才至于被人灭口。
知道又如何,反正你早晚都活不成。
想法不会是毫无意义的,自动列出多种可能性,时韵反倒沉下心来。
如果她是背后之人,会如何对待蒋姜二人呢?蒋应山是朝廷官员,尚有用处,而姜岱毕竟是姜家人,若是关键点上出事,容易引起注意,也便于姜宴川顺藤摸瓜查下去。
那人当时未对他们动手,或许是考虑过即便主角团得知消息,也可以让蒋姜两人直接当替死鬼。
也就是所谓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时韵话锋一转,问道:蒋家出事了?姜岱瞳孔一缩,震惊她竟然会这么问,别想扯开话题,蒋家怎么可能出事。
时韵道:你是个生意人,当然知道什么生意能做,什么生意不能做,跟蒋家合作多年,为献王办事这么多年,你得到了什么呢?是足以取代靖国公府的地位?还是只为了发财?你以为这样就能撑起姜家的门楣吗?我不否认你的野心,但可惜吃相太丑。
她一连贯的话语让姜岱思考不来,姜岱愤道:什么有的没的!时韵又问: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姜纾帮了你吧?刚才她注意到,那群人身上的服饰统一,利落的短打,上衣不是交领而是圆领。
恰好和高个子车夫所穿一致。
不难看出是蒋家派出的。
如果我没猜错,蒋应山才是和献王接应的人吧,而你一介商人,不过和他们做交易。
时韵镇静看了眼窗外,堂叔真以为我死了,你就能活下去了?我看外面那群黑衣人,要的可不只有我的命。
见他诧然,时韵解释:我听到他们计划说,事成后就把你解决了。
因为只有你死了,蒋应山的罪才能洗脱。
这么一来,你就是嫉妒荣誉残害兄长、危害江山社稷、陷百姓于不顾的不忠不义之人。
而蒋应山销毁证据,谁也不会知道你与他有过交集,献王更是甩锅甩得干干净净。
这回姜岱倒是听得一清二楚,时韵面色认真,分析逐步到位,他心里莫名发慌。
姜岱咽了咽口水,头脑转的飞快。
难怪他受了姜楹的帮助,让姜纾通知蒋应山接应时,离开国公府后很快就能得到人手,还无条件顺从他的安排。
当初和蒋应山合作就应该知道,他这人为的是官途,姜岱为的是接手国公府。
然而姜宴川成长速度过快,姜岱根本毫无起势,蒋应山的态度也变得不明朗。
尤其是先前姜纾蒋溯的婚事,两家闹得格外僵硬。
时韵静下来,却突然听到系统问:[宿主,请问你对姜岱说的话有根据吗?]时韵愣了下:[你说的是那些黑衣人?我不知道啊,他们杀不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姜岱信不信。
]这下换系统呆住了。
它是因为觉着时韵的话语有误,才弹出来疑问。
哪知到头来,宿主只是在忽悠人。
趁人不在,就乱扣锅,阴险到是黑衣人听了都要骂她老六的地步。
系统:[宿主,你真不错。
]时韵听出一丝怪味,总觉着它在内涵自己,于是道:[你也不错。
][……]系统无语,[宿主,你的计谋不错。
]时韵:[!]哦,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姜岱暗想一番,道:我凭什么信你?时韵平静道来:我可以告诉我哥,打亲情牌苦情牌,让他知道你是被利用的,就说你的妻儿被他们绑架了,然后你不得已下手,你也没有想过会牵扯这么大。
若不是系统知道剧情,险些被她忽悠过去。
姜岱似乎被她的话信服,好,我放过你。
姜岱往前走了一步。
在时韵的注视下,他猝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伸臂往时韵的心口刺去。
时韵神色一变,急急后退,即将退到墙时,她猛地转身,姜岱手里的匕首便直直扎进了壁上。
堂叔,你信不过我?时韵蹙眉道。
你说的好听,但是以为这样我就能逃得过献王了吗?你以为你们斗得过他吗?姜岱狠狠道。
既然他们拘留姜岱一事已经走漏风声,难保后面的人不会做出行动,因为只有斩草除根才能永远守住秘密。
这么一来,蒋应山多半也活不成。
是了,蒋家怎么可能出事,至少有他在前顶锅,他们也不会出事这么快。
可他逃了这次,难道逃得过献王吗?那可是当今王爷,惯用铁腕手段的献王。
姜岱起初以为自己作为小角色,不会引人注意,可他现在才幡然明白,小人物根本不值一提。
也就意味着随时可能牺牲。
趁姜岱讲话的一瞬,时韵抬脚往他肩上一踹,姜岱整张脸趴到了墙壁上,匕首也陷得深了点。
方才时韵出其不意的一脚用了不小力气,他的牙都崩坏了一颗。
姜岱毫不在意地吐出来,他放弃拔出匕首,走了过来,忽地一笑,便是这抹笑给人带来一种鱼死网破的感觉。
黄泉路上,有侄女陪,堂叔也不孤单,你说对吧?姜岱仰头大笑。
随后笑声戛然而止,姜岱伸手掐住了时韵的脖子,男子的力度大,他此举又狠又准,铆足了劲儿,似要置之于死地。
呵。
时韵双手无法动弹,却笑了起来,呼吸困难道:你以为的姜时韵,早就死在了苍山。
姜岱失了笑。
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记忆里的侄女,是我这样吗?时韵道。
姜岱被她这么一说,原本就不清晰的念头又浮现出来。
当初时韵被救回来后,郎中说惹下头疾,记不清事。
但他为防万一,依旧跟踪并且找机会暗杀。
多次脱险,不可能再是巧合,如果是原先的姜时韵,怎么能有这么大的能耐?然而,并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他脚背一痛,时韵挪开脚,又要往姜岱的下身踢去。
后者急急躲闪,脖颈的力道移开,时韵大口呼吸起来。
姜岱眼珠转动,猛地反应过来。
时韵惯来诡计多,狡猾如斯,显然是在拖延时间。
思绪明朗起来,姜岱不再浪费时间,同时又生出几分迷惑,为什么刚才动静这么大,外面的人也不进来帮忙?即便他们想杀他灭口,此时也应该和他站在同一阵营才对。
姜岱的眼移到时韵的脚下,来硬的,他好像打不过这女娃娃。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拖延时间吗?想等姜宴川来救你?今日他要到蒋府做客,恐怕来不及了。
姜岱又是一笑。
这回他用力抽出来匕首。
银色微光映得他的笑愈发奸诈。
时韵看罢,眉眼徐缓弯起,堂叔,你怎知我等的是姜宴川?或许是别人呢?姜岱一懵。
听见她继续开口,话却不是对着他所说:侯爷,五分钟了,这剧再看下去可就要收费了。
淡淡的风划过狭隘的庙堂,破旧歪斜的佛像后,缓慢走出一人。
无人得知的空间里,一场吐槽大会即将开启。
时韵问:[系统,你觉不觉得似曾相识?]系统也问:[宿主,你觉得怎么样?]这话一出,她就猜到了又是系统的设计,估计是为了测试反派的反应。
难怪都不用考虑逻辑问题。
可为什么系统会钟爱英雄救美这样的桥段呢。
时韵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善解人意道:[您真的是为了我的攻略事业而不顾一切呢。
]系统为了挽回宿主的信任,机械地安慰道:[如果反派不来,相信宿主也能忽悠过去,即便不行,此人武力值不敌宿主,大可放心。
]时韵确实还有Plan B,大不了就以姜岱威胁黑衣人,顺利逃离。
不过宋临羡来了,倒也无伤大雅。
作者有话说:咕了几天,今天多更点字TT。
我好笨呜呜呜,昨晚没复制完,还有两千多字躺在我的存稿里,所以就修改了一下文。
◉ 活过四十七章姜岱站的方向可能看不太清晰, 但门口残破,时韵眼尖瞧到了外面的人影不见。
察觉到不同,时韵在地图一看, 又注意到了那闪烁的红点。
时韵凝视着宋临羡,挪步到他身侧,笑眯眯道:小侯爷来都来了, 帮我解一下呗。
宋临羡拿出匕首往绑绳轻轻一划拉,视线逐一上移,定在她的脖处, 雪白的颈项上印着红痕。
原本嘲弄的话语到了嘴边,最后一改, 只化成简单的二字:麻烦。
那些人将她五花大绑,除了双脚外, 其余地方都不得自由,时韵刚背过身, 还没反应过来,绳索已经落到了地上。
差点忘了,正常解绳方式是从打结的源头来解,而反派不走常规路线。
双手脱开束缚,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例行问问话。
猝不及防间, 姜岱自一侧奔了过来,也许意识到他可能不会得逞,手中的刀刃径直脱手, 飞了出去。
时韵都想好如何防备偷袭的动作, 哪知这人也不走寻常路, 居然甩飞刀。
她一口气没舒缓下来。
时韵哪见过这种场面, 双目和短刃相对,心脏仿佛被人捏紧。
她还没动作,身边一只手臂横过来,搂过她的腰身。
紧接着,那把匕首便直直从她面前穿过。
只消近一寸,只消晚一步,就会擦破肌肤。
还好有惊无险。
时韵的心跳起伏不定。
忽地意识过来,方才的局面,那样的姿势,旋转跳跃,此处应该要多个机位拍摄才能完美记录。
想法跑远了,等她回过神来,宋临羡不急不缓地松了手。
他微一侧头,瞥见时韵煞白的脸色,不忘讽刺道:还以为姜三小姐胆子多大。
时韵心有余悸:其实还是有点可怕的。
姜岱认出了宋临羡,同时也惊诧于他的出现。
他暗道不妙,趁二人没有留意,忙退到门口,就要往外跑去。
不过一会,一道利芒破风而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先是痛呼一声,衣服连着手臂被钉进了门框上,鲜血涌流,模糊了血肉。
想走?身后的男声幽幽传来,略沉的语气陡然让人脊背发凉。
姜岱似乎能感受到骨骼跟那把短匕紧挨在一起,恐惧与痛感蔓延到四肢百骸。
时韵面不改色地看着这一变故,轻叹一声:堂叔,何必呢?姜岱恨得磨牙,空着的一只手就要去拔匕首。
只见宋临羡站到了面前,姜岱的手刚一抬起,就再不能动作。
宋临羡慢悠悠取出自己的短匕,精雕细纹的刀鞘包裹住危险的器具。
姜岱以为即将命丧于此,不甘地瞪着眼。
时韵也以为他会葬身于宋临羡手上。
然而那把锋锐的匕首在宋临羡掌心转了一圈,最后刀柄的一端朝向了时韵。
宋临羡侧过身,眼帘微低,嘴角噙着一丝笑:不是想报仇?时韵有一瞬茫然,却听见他继续道:现在,机会来了。
时韵怔然看向他手上,下意识接过刀柄,随后匕首自鞘而出,刺啦一声银质细响听在姜岱耳里,仿佛夺命之音。
接过的时候没有深想,拿在手上才恍然惊醒。
时韵愣在原地,一阵不知所措。
时韵知道姜岱的罪行罄竹难书,她也不会原谅姜岱,但崭新的教育让她养成的思想和此举不符。
她想过上报朝廷官府惩治,或者交给他真正对不起的国公府众人来处决,又或者是就顺其自然让他不明不白地被宋临羡除掉,却唯独没有想过有天这把刀会放到自己手上。
这时,姜岱已经理清了思路,尝试为自己搏一把,忙出声哀求:是堂叔做错了,你原谅我吧!堂叔现在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你也没有受到伤,大家还是一家人。
堂叔求你了,饶了我这次吧。
时韵蓦地一震,声音冷了三分:饶了你?哪有那么容易!已逝的亡灵和现有的局势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姜岱是如何有脸皮同她求饶。
不,她想的还是太简单。
姜岱本就不要脸。
她暗忖着,目光染上几分浓烈的意味,直教人分不清这短暂却又复杂的情绪来源。
姜岱已经被宋临羡封了穴道,如砧板上的鱼肉无法动弹,如何抉择仅凭时韵一念之间。
时韵承认自己多少有点残酷又矫情,对待这种情况,她向来旁观,掩饰般地把自己划开界限,似乎这么一来,她就还是最初那个干净无辜的自己。
穿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她仅仅在初次自保时伤及敌人,却没闹出过人命。
她到底做不到心无旁骛草菅人命。
时韵的手腕轻颤,五指像是握不住匕首。
良久,她终于垂下手。
她泄了手心力道的一刻,眼前倏地一暗,细长的指腹缓缓覆上她的眼睛,盖过卷翘的鸦睫。
眼眸自然而然地阖起。
时韵隐隐能感知到宋临羡从她身后靠近的动作,她正欲开口询问,持着匕首的右手手背猝然附上一抹冰凉。
你要干什么!姜岱惊慌道。
时韵迟钝片刻,手背被一股力指引着往上抬,她如同梦中惊醒一般,呼吸一紧。
不会吧……时韵想松开,却发现手部根本挣脱不开他的力道。
身后的人根本不留拒绝的后路,掌心裹住她的手,泛着碎芒的短匕沿着姜岱半举着的手臂划过。
一抬一落,温热的液体瞬间飞溅到时韵的脸上。
随之而来的是姜岱生不如死的嘶喊声。
即便是看不见,时韵也能根据位置猜测到这是把他的双手捅了个对称。
她难掩震撼,紧咬着下唇,险些惊呼出声。
害怕了?宋临羡弯腰在她耳边轻声开口,姿态亲昵,却让人徒增几分刺骨的寒意。
时韵甚至能想象到他说这话时,恶劣勾起唇的模样。
距离之近,宋临羡能明显地察觉到少女纤弱的肩小幅度地轻颤,他的神情忽地染上一丝微妙,但更多的却是难以压制的愉悦。
姜三小姐真是令人意外。
宋临羡莫测道,明明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恨他,却要作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样子。
宋临羡自顾自地说着,手下的动作却未停,尖锐的匕首落在姜岱的左胸,慢慢徘徊于心口,毫无预兆地送上了最后一刀。
短匕穿透骨肉,重重钉进门板。
时韵的脑中仿佛出现嗡鸣,夹杂在幻听之中唯一真实的,是姜岱痛不欲生的嘶哑音。
过后,时韵的右手脱离束缚,一阵麻意自脚底升起,她顿时像失了力气一样,手上的匕首跌到地面,发出哐当一声。
若不是还倚靠着宋临羡的胸膛,恐怕时韵就没出息地跌坐在地上了。
掌心下的眼睫扑簌,传来细微的痒意。
宋临羡语带嘲意地开口:现在你觉得如何?他发出的声音轻缓,却是令人觉得残忍的对白。
像是担心她听不懂,又复述一句:亲手杀了亲人的滋味,如何?宋临羡杀人如麻,固然不会在乎一条人命,可他这次却要引导她动手,是在暗指二人观念的不同,也直接袒露了他的本色。
恣睢狠绝,享受杀戮。
这才是他。
时韵似乎有些理解过来。
她忍不住又去揣测,宋临羡这么做会不会是意在令她退缩。
毕竟两人的三观与志趣皆是迥然不同。
她顺着他的问题思考,一阵说不通道不清的感觉翻涌而上。
可到了最后,时韵却模模糊糊地记起来,利刃划破血肉,姜岱的呼叫声消失,似乎有那么一瞬,她心底是松了一口气的。
半晌,时韵才答非所问回道:死有余辜之人,不值得可怜。
时韵没有动,又眨了下眼,忽然也想知道宋临羡人生第一回杀人时,是什么感觉?是恐惧,平静,好奇,还是快感?可是这样的话题过于沉重,她不愿深入谈下去。
尽管直觉告诉她,如果是宋临羡,大抵是快感来得更汹涌。
风灌进破庙,却也吹不散血腥味,也令人逃不开这片压抑。
在时韵之后,宋临羡宛如陷入沉寂。
时韵迟疑了下,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缓慢拉离,视野逐渐清晰起来,她转过身面对着宋临羡说:小侯爷想要我经历这种场面,又为何要捂住我的眼睛?难道亲眼所见过程不是更为刻骨铭心?宋临羡的神情出人意料地微怔了一瞬。
而后,他晦涩难懂的目光落在她脖子上,意味不明地出声:姜三小姐这般脆弱,怕你看了心软。
……时韵只粗略瞥了一眼姜岱,因他半只臂被钉在门上,上半身无法协调,脸部歪向地面,时韵自然就见不着他双目不阖,面容狰狞的样子。
她忍住空气中的不适感,绕过他走出草庙。
庙外也是一样的情形,几个黑衣人横七竖八躺在地面,不过他们的境况比姜岱好上些许。
避免产生动静,这些人兴许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一锅端了。
姜宴川赶来时,便见到这样的画面。
他远远望见从庙里走出的两人,从马上跳下来,意外地问道:时韵,你怎么会在这?随即他打探的目光落在了宋临羡身上。
堂叔不知道什么时候逃了出来,然后我被他们绑到了这里来,还好被小侯爷救了。
时韵眼睛看向了草庙内,不过当时情况太危急,堂叔已经……剩下的话不用说,姜宴川也能明白。
他在应付蒋家时,收到了宋临羡捎人送来的信息,于是匆忙赶来。
他们手上存了蒋应山当年和献王联络的证据,一网打尽是迟早的事。
是以姜岱的死亡对姜宴川来说并没有影响,只不过他对时韵出手这件事还是让姜宴川有些气愤。
他派人清理现场,上下打量检查一遍时韵有无受伤,发现她脖颈的伤痕,他艰涩地开口问道:疼吗?注意到他的视线,时韵才反应过来:一开始有点,但是现在缓过来了。
其实时韵没有说出真话,姜岱掐是掐了,不过也就让人难受那么一阵罢了。
因为姜岱这人,有点虚。
姜宴川心里懊悔自己来迟,听见时韵认真的话语,他收好情绪,才不着痕迹地行到她身前,恰好挡住她半边身。
即便官衔比宋临羡要大,姜宴川还是一拱手,谢道:当年一案和今日一事,全都多谢小侯爷出手相助,改日我必携上好酒登门道谢!宋临羡觉出他遮掩的心思,也不拆穿,面上摆出友好的神态:如此,就静候宴川兄了。
姜宴川回道:哪里的话,今日事发突然,家妹恐怕受惊不小,我就先送她回府了。
一天下来遇见的事情太多,来不及整理清楚,时韵回去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
意识空空,系统音应时响起:[攻略对象好感度为35%,您对攻略对象好感度为45%。
请宿主再接再厉。
]时韵:[!]凭什么她的还是更高?系统无法理解为什么她首先在意的是这个,但它认真分析道:[虽然反派所做事情并不易于理解,但不可否认,他的人格魅力很强。
]时韵欣慰:[你也知道他做的不是人事。
]系统觉得有必要采访一下:[宿主,踏出成长的第一步,是什么滋味?]现在听到滋味两字,时韵都觉得自己快得PTSD了。
可仔细一想,此举也算是为原主报仇,她心态放平,逐渐宽下心来。
见时韵不回复,系统又道:[跟着反派大杀四方,会不会觉得良心不安?]时韵一叹,坦白回应:[你也知道他是反派,那么跟反派混要带什么三观啊,带眼睛就行了。
]系统:[?]时韵:[看五官啊。
]系统:[你**]作者有话说:当然是看五官啦。
◉ 活过四十八章议事殿。
赤金建筑的色泽华贵, 此时纵使沉默亦是充斥着威压感,风被隔绝在外,却仍叫人心泛冷意。
大殿之中, 姜宴川垂首待于原地,不曾直接抬目打探,唯恐冒犯圣颜。
受到宫中宣召, 姜宴川到来距今已有一时半刻。
他猜测到皇帝是想询问些事情,于是耐心候着。
许久,元昭帝的目光才落在他身上, 明黄色绣腾龙纹的衣袍随动作轻飘,袖角一扬, 开口之际天家威仪毕露:姜爱卿,可曾怨过朕?姜宴川忙跪伏在地, 陛下圣明,还姜家一个公道, 微臣心悦诚服,何怨之有?即便元昭帝话意并未指明,但闻者皆知是指当年一役。
守边众将逞一时之强,誓死捍卫于云曲关, 消息未能及时传回朝廷。
待到增兵赶至,关隘战败, 百姓安危不保。
皇帝龙颜大怒之下,治罪于领军元帅,也就是当时的靖国公, 姜启。
战争紧迫, 而姜启及一干参战将官皆死于酣战之中, 无人获悉全面消息。
尽管姜宴川当初也在关卡, 可临危之际,他被姜启派去锦城寻援军出令,心底存疑却也未能得知更多。
这些年来,元昭帝对靖国公府的态度不如最初,受尽了旁人的冷眼嘲讽,姜宴川是武将,不善与他们打交道,是以面对这种现象仍旧不觉有什么。
他不在京中,却留心格局,四处沿着当年留下的细微线索找寻,在真相大明时,心里沉重的烙印才缓慢消去。
起吧。
元昭帝道。
姜宴川顿了下,才起身。
元昭帝没有移开眼,透过姜宴川挺直的脊骨,仿佛看见了当初的姜启,二人身上都存着一股难以催折的韧劲。
他还记得起初见到姜宴川,还是个灿烂明亮的少年,却不知何时起变得愈发沉默。
元昭帝状似喟叹道:你与姜启倒是像。
姜宴川垂眸回道:父亲时常以身作则,我以他为骄傲,也以他为榜样。
像父亲那样笃行报国之志,乃宴川一生使命。
元昭帝心中赞赏,面上多了一抹悦意:不愧是我大夏的好儿郎。
……回府路上,姜宴川难得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
说是养神也不够确切,只要闭上眼,姜宴川便想到他携着令牌离开云曲关的那夜。
长风起,境内飞沙迷眼,杂树恍如魑魅傀影。
身侧的长姐姜欲晚倏地停马,转头甩了个物什过来。
姜宴川急促接过,低眸一看才知是令牌。
时间紧迫,姜欲晚扬鞭指着前方,交代道:宴川,你沿着此路只身前去即可。
原定是他与姜欲晚一齐前往,姜宴川不解此意:长姐,那你去哪?姜欲晚没有隐瞒他:方才我发觉城内藏有南蛮,恐怕有诈,我得回去提醒。
你我不同,我是逃婚而来,锦城官员未必会信,而你是国公府嫡子,由你出面,足矣。
姜宴川还想说些什么,可姜欲晚已经掉头,最后看了他一眼,道:宴川,带着我们的信念去吧,不要耽搁。
彼时的姜宴川十几岁,初入疆场,却并未有征于前线的机会。
重任当前,秉承着众人的希望,他只迟疑了一会,便坚定地往锦城而去。
正是因为过于信赖家人,他才会毫不犹豫;也正是因为年幼,才会考虑不够周到。
若是当初他再多想一些,动作再快一些,就会明白长姐不容拒绝的语气中隐含的不舍,也会看出用兵有诈局势所迫,他离开反而才是最安全的。
无论何时,姜宴川总是被父亲与长姐护在身前,就连最后那次,姜宴川也只能记住他们不曾后退的背影。
之后他为继承大任,挽回声威,抵消帝王猜疑,终留在云曲关捍卫多年。
如今真相揭晓,竟是献王因一己私欲,联合姜岱与蒋应山设计,置局势于不顾,将战事损害升到最大。
往深点来说,多年前太子毙命,夺嫡纷争拉响,前期辅佐太子而后处于中立的靖国公府反倒成了第一个扳倒的对象。
献王野心昭然,却挑了靖国公府作为出头鸟来对抗。
而姜启的志愿也很简单,就是守卫大夏土地,从前的姜宴川或许不明白,或许一心向父亲那样,现在却由不得他全身而退。
譬如说献王一党倒下,可难免不会再有下一个献王。
但靖国公府的地位不变,强制踏进局中,就避免不了接下来要遇见的事。
-时韵听闻姜宴川回来后便到了祠堂,于是急忙赶来。
她是第一次来到祠堂,见姜宴川诚挚地上香,便也跟在一旁上香。
姜宴川紧闭双目,让人看不出他所思所想,不过时韵也不需要知道他向列祖列宗祈祷了些什么。
香烟缭绕,时韵合上眸,沉下心境,心里默念着:姜家的列祖列宗,姜父姜母,还有姜三小姐。
姜岱已经为他所造罪孽付出了代价,愿你们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
从祠堂出来后,姜宴川唤她:妹妹是有事情找我?时韵心不在焉抬睫,犹疑道:是的。
大哥先前说过改日要去祁北侯府道谢,不知改日是什么时候?似乎没料到她会说这个,姜宴川问:应当是明日,妹妹何出此问?时韵面色为难道:其实我有一事瞒着哥哥……她顿了下,欲言又止的模样落在姜宴川眼里,姜宴川摆手,示意无妨:无事,你说来听听。
时韵这才鼓起勇气道:那日哥哥来之前,宋小侯爷先是救了我,可又莫名其妙红着脸把我按在墙上,对我说只要我不离开他,怎么样都行……我才知道小侯爷属意于我。
所以我想和哥哥一同前往,此行不只是想亲自道谢,更希望能与他说清楚。
原来小侯爷对自家妹妹情有独钟?姜宴川不曾想过还有这么一层缘故,大为震惊,难怪先前觉着二人之间有些怪异,而且宋临羡这种心狠手辣之人,竟然三番两次搭救小姑娘,着实令人意外。
如今时韵这么一说,一切便合理起来。
说到心狠手辣,姜宴川细品了下时韵的话——把她按在墙上。
草庙内诡异的一幕令人记忆犹新。
姜宴川猛地回想起那时的姜岱,他被人直接钉在门上,这是一个既凄惨又耻辱的死状。
看着自家妹妹纯粹干净的眼神,姜宴川心底忍不住不满起来。
他的妹妹自然当的起好男儿的喜欢,但唯独宋临羡不行。
此人太难以捉摸了,且冷漠残忍、阴晴不定,他怕一时的喜欢不是长久之计,兴许下一秒宋临羡一个不高兴,妹妹就活不久了。
姜宴川的脑海适时补了一个画面,当被控在门墙上的人成了时韵……不行,他不允许!时韵并不知道短短几秒,姜宴川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他犹自点头,赞成道:说清楚也好,明日你便随我一同前去。
时韵没想到这么轻易说服了姜宴川,暗喜着是因为她随口捏造的假话,姜宴川估计听进去八成了。
姜宴川又看了她一眼,不太放心地道:不过你到底是姜家的小姐,这么去是绝对不行的。
当时时韵只顾姜宴川同意她一起去而开心,并未深思姜宴川的话,直到第二日,她才发现——姜宴川觉得可行的方式是让她扮作小厮。
她觉得这装扮还挺新鲜,也没拒绝,配合地换了一套小号服装。
国公府坐落于东榆淮街,而侯府却在西关庭路,两地相距甚远。
姜宴川果然如约捎上好酒前行,时韵坐在马车上闲着无事做,便探出帘子打量外面。
西关庭路繁华无比,两边店肆林立,车马粼粼而来。
闲适的风卷起不知从何飘来的一股香味。
时韵鼻息问到味道,默不作声摸了下肚子。
时韵有些想不通,祁北侯府竟建立在这般热闹的地段。
有点不似宋临羡的风格。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彰显他的特别。
侯府早已有所通报,待靖国公府的马车抵达时,门前的小厮将人请了进去。
说是小厮其实也不尽然。
因为时韵注意到比起平常府邸的仆从,祁北侯府的下人更为高大健壮,清一色男丁,而且人均淡定慢待,看起来酷多了。
迈过朱漆大门,场景宽阔,一目了然。
侯府装饰简约,白墙筑墙,上覆黑瓦,并无雕栏玉砌,全体呈肃然冷调。
就如同这座府邸的主人一样。
一路向东,穿廊而过,视野忽地从建筑移到自然实景。
林中暗风长吟,竹枝折腰,翠叶簌簌作响,缱绻漾动,垂坠而下,犹如丝绦,又似流苏,别有一番韵味。
云雾缥缈,绿意作幕,玄色身影掩映其中。
先前的小厮引路任务完成,安静地立于廊前,只道:侯爷清晨在清竹院习武,二位自行前往即可。
他们道了声谢,往前几步,终于见清景象。
青叶迎风飘落,玄衣袍摆翻飞,剑身似明镜,周身星芒绽,剑锋饮沙,气若长虹。
那袖角轻扬,利剑凌空荡出涟漪,行云流水般挽作剑花。
时韵微怔——这是她第一次见宋临羡用剑。
霎时惊奇后,却见他忽而点剑起,锐芒升,破风过,一片绿叶遥遥朝向这边飞来。
姜宴川手指微动,抬臂间恰好将飞叶截下。
这片普通的叶子带了极大的杀伤力,裹了内里的暗袭胜之不武,姜宴川险些未能接下。
他挡在时韵前头,嘱咐道:妹妹,你且退后。
时韵乖乖退后,但见姜宴川两指一松,叶落无声。
他飞身而起,不一会便到了宋临羡面前。
姜宴川落地,还没开口,面前银光一闪,宋临羡朝他扔来一把剑。
他只手接过,以示应战。
时韵尚未看清发生什么,只觉那翠竹秀色随风晃动,两道身姿穿梭幽林之间,动作疾速,直入眼眸。
姜宴川瞧见宋临羡右手骤然出现的玉骨扇,面色微妙起来。
虽然扇子轻巧,但他不敢掉以轻心,不过瞥了下手上的剑,心下仍觉自己用剑相对有些不合适:侯爷就用这个?国公,切勿轻敌。
宋临羡淡然提醒,锦袖一挥,扇子脱手而出。
姜宴川面色一凝,单脚一点,踏向竹枝,腾身而起,将将躲过那变化无常的扇形。
骨扇回旋,宋临羡纵身跃过,轻松握住扇柄,锋锐的扇顶如浮光掠影,直直擦过姜宴川的肩颈。
姜宴川后背撞上竹身,这才意识到这把扇子的利害之处。
他不再放低防线,抬剑一击,掀起一阵狂风。
然而面前的人只是微一挑眉,唇角微弯,身形往后退开,两人接连过了数招。
宋临羡戾气凝目,出招诡谲多变,百般藏险,姜宴川渐渐难以招架,可他依旧游刃有余。
姜宴川心知不能再拖延,看准时机,猛地俯身朝宋临羡身侧劈去,而宋临羡似早已料到,眼睛眨也不眨,身形一动,刚劲掌风不留余地地拂去。
姜宴川急于躲过那道掌力,剑身不由偏离。
再抬眸时,那把折扇已阖,轻轻抵在他的脖子边沿。
风吹襟袖,猎猎作响,局势已一分高下。
是我输了。
姜宴川收回剑,大大方方道。
说完,他将那把剑递还给宋临羡。
切磋罢了,不必分个高下。
宋临羡不太在意地道。
一手接过,佩剑重新回到剑鞘,先前的小厮忙赶来将剑拿去放好。
时韵急忙走过来。
方才她反应过来姜宴川是要和宋临羡比较时,忍不住替他暗暗捏了一把汗。
毕竟挑宋临羡做对手,多少还是有点恐怖。
纵使她看不太清楚,也能看出两人之间的波动,以及宋临羡那愉悦到就差没写上来挑战我吧的神情。
然而姜宴川呢。
这个便宜大哥还在满眼带着崇敬地看宋临羡。
宋临羡武功盖世,用兵如神,虽然人有些阴阳怪气神秘莫测喜怒无常,但在无数将士心中,他的功绩和才华都是值得认可的。
在原著里,因为宋临羡想拉拢靖国公府,所以姜宴川与他关系还算过得去,可到头来才知自己不过是对方的一颗棋。
思及此,时韵快速站队,决定为大哥讲话:一见面就是比试,小侯爷的待客之道真是稀奇。
姜宴川听见她发声,毅然站到了她身前,虽告诫却不严厉地说:小妹,不可无礼。
转而,姜宴川又对宋临羡道:舍妹爱闹,小侯爷勿用同她计较。
时韵低下眼帘,鼓着腮帮子,没有回话。
宋临羡站的方位,只能瞧见时韵穿了一身朴素的深色下人服饰,他缓慢笑道:令妹天真无邪,性情直率,倒是难得。
语毕,对面的兄妹二人皆是怔然。
时韵当即做完整个句子的阅读理解。
这话阴阳怪气,反过来就是说她虚伪,直率就是指她说话直,瞎胡闹,菜且爱哔哔。
姜宴川此时心情很复杂,听闻祁北侯向来不屑世俗,对待敌人也是满眼轻蔑,目中无人惯了,还从未听过他对谁刮目相看。
可是这样的人,刚才却夸了自家妹妹。
他恍然间记起了妹妹的话,她来的目的是什么来着?哦,是要和宋临羡讲清楚。
既然妹妹无心,他也不必要将她送到如此危险的人物身边。
想通后,姜宴川主动开口:妹妹,你不是有事特意来寻侯爷吗?可要记得好好说清楚。
说清楚三个字,姜宴川刻意加重了语气。
哦哦哦对,她还有事要说。
时韵也记起了自己的目的。
她点点头,看向姜宴川:那大哥先到一旁等等我。
姜宴川应好,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宋临羡,眼里情感丰富,五分惋惜,五分高兴。
宋临羡哪里看得出他这奇怪的神情,也想不清这对兄妹在玩什么把戏。
时韵看了眼姜宴川,他已经站到了廊上,背过身,并未瞅这边的景象。
一株青竹下,浓荫遮蔽,圆石桌上浮着几片碎叶。
时韵坐在石凳上,念出早已准备好的开场白:我昨天看了本书,因为太过感动,一夜难以入眠,今日特地想跟侯爷分享一下心得。
闻声,宋临羡看了过去,现在才注意到她的打扮,一头细发笼至头顶,束成男子的发型,深色的粗布麻衣也未能将她的气质损低,反而衬得皓肤胜雪,清眸透亮。
宋临羡的打量明目张胆,视线上移,落在她的眸间。
瞥见她认真的模样,宋临羡以扇支颐,散漫回道:说来听听。
时韵心惊胆跳了一下,看他确实没有疑色,才敢回答:你不爱我,我满盘皆输。
宋临羡:……他忽然就极度后悔前一秒钟升起了一丝好奇。
其实时韵的想法很简单,她只是想先热热场,看来效果不显著,她挫败地耷拉着脑袋:好吧,其实我过来,是想跟侯爷透露一个消息,而且这和书也有点联系。
时韵流畅道:我从朋友写的新书里面看到有位叫做陈欲浮的人,他是建造乘摇山庄的总督工。
因为天气炎热,监工一下午就会满身大汗,于是他整个人投进人工湖中,爽完后才想到派人运冰制成冰桶,但凡热了就跳进冰桶里。
宋临羡手中折扇一开,不轻不重地扇着,清风徐徐渡过时韵的面颊。
他稍稍挑眉,似是不解地问:如今十月过半,姜三小姐是想过夏天?可这冰不好寻,若是你不介意,我府上的荷花池也是不错的选择。
……你才要投湖。
时韵以为自己暗示得挺明显,没想到重点还是不够突出。
她忍住打人的冲动,详细道:鲜少有人能到乘摇山庄避暑,就连皇上也只是两年去一回。
但是巧的是当年平郡王恰好在京中,那桶冰块也是他派人送的。
听说乘摇山庄建成之时,他还小住了几日。
话音一落,她果然在宋临羡脸上寻到一丝讶然。
姜三小姐的意思是?宋临羡问道。
或许那里有小侯爷要寻的人。
时韵定定注视他,不过一切都是我的推测,究竟如何还得小侯爷派人去验证。
姜三小姐告诉我,是想要什么好处?宋临羡也在看她。
时韵微皱起眉,我是这么俗的人吗!她顿了下,眼珠一转:小侯爷是熟人,我可以打个友情价,五十两黄金就够了。
宋临羡的唇角扯出一丝笑意:你想要的倒是容易,但是我也有我的筹码。
时韵一懵,既然这么爽快,早知道她就说一百两了。
不过,他说的筹码究竟是什么呢。
关键时刻停顿,时韵强烈的好奇心瞬间升起来。
下一刻,男子散淡薄凉的嗓音透过风传来。
我要你一同前往。
作者有话说:六一快乐宝贝们!◉ 活过四十九章石桌相谈之客换了一个, 时韵远远看着和宋临羡谈话的大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走开?他们两个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不过即便有, 她可能也不知道。
姜宴川又是一番道谢,然后道:对许多人来说,当年的真相早已不重要, 可小侯爷千辛万苦帮助国公府寻得一个真理,我仍是有些疑惑。
如今献王被供出来,肃诚伯一心向着献王, 恐怕自身难保,可他们偏偏又与鄞江王府绑在了一起……殃及池鱼的道理谁都懂, 姜宴川没有详细说清,而是问:难道这就是小侯爷的目的?手中的扇子捎来一阵清凉, 宋临羡并未直面回答他的话:国公和三小姐果真是亲兄妹,都这么爱刨根问底。
从他口中听到时韵的名字, 姜宴川心里一紧,脸上神色淡了些。
宋临羡似是没有觉出他神情不对,接着道:我选择帮忙只是凭心而为,若谈目的, 国公就当是我想给逝于诡计之人一个交代吧。
姜宴川听罢,顿然震撼起来。
多少人只看到了表面, 却不会去深究。
许多人牢记姜启誓死守护疆土,可记住的时间远比忘却的时间短,若干年后, 除了史诗还有谁会记得呢?而且当初陷进皇室的纷争中, 姜家沦为一道靶子, 害得身后的百姓成了受伤的附赠品。
只有亲身上阵杀敌之人才会切实感受到, 一名将士,宁愿死在沙场上,也不愿被诡计吞没。
那些猜疑与权衡利弊的想法都消散了大半,姜宴川再抬眸时,又恢复了敬意:小侯爷说得好!先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今日这无量酒就当是给你赔罪。
无量意为没有止境的。
无量酒指的便是醉意毫无限制。
简单来说就是又烈又上头。
二人举杯饮下一杯,合作关系进阶成普通朋友。
大概是念及彼此职业一样,抱负又相似,姜宴川看了眼正在远眺这边情形的妹妹,有心提醒宋临羡:好男儿志在四方,小侯爷也不必过于心急,我相信以侯爷的才识能力,总会寻到属于自己的一朵花。
什么花不花的。
宋临羡对于他莫名其妙的话语感到奇怪,甚至开始疑惑他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秘辛,这会是在暗示他。
可姜宴川脸上又带了几分遗憾,这模样实在让人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姜宴川见宋临羡大抵是陷入沉思,暗想着像宋临羡那么聪明的人,总会想明白感情的事,于是也不多做安慰:小侯爷,今日一叙很是畅快,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就是。
宋临羡回的很快,半开玩笑道:那国公今日的话,我可就放在心上了。
姜宴川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宋临羡的视线无意间移到了回廊上,望见那抹蓝色的倩影,他笑了笑道:既如此,不妨透露一个消息给国公听,今日天清气爽,国公早些回府,说不准有惊喜等着。
宋临羡说是透露,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卖关子卖成那样,令姜宴川有几分不太适应。
他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惊喜。
路上,他简单问起时韵有没有说清楚,时韵这才记起来之前胡乱说的慌,当即道:妹妹已经同宋小侯爷讲清楚了,可大概是他用情已深,竟然觉得我说的是些废话,总之,谈的不太好……怎么能被儿女情长耽误?姜宴川叹了一声,但是人各有志,他也不敢评判宋临羡的感情,只愿他能早些想通。
再不济日后他再旁敲侧击些。
姜宴川顺带把惊喜一事也告知了时韵,于是兄妹二人一齐进入了迷惑状态。
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宋临羡口中能够称得上是惊喜?时韵又联系上下文,最后仍是一无所解。
按理说,这个时间段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出现才对。
不过事情发展很快就超出了她的认知。
二人甫一回府,便正巧撞上在前院侯着的宣旨官,两批人马可谓是一前一后进入靖国公府。
玉柄朝两侧铺展,时韵瞧见那人手上金色的绫锦织品,上绣祥云瑞鹤图,尽显富丽华贵。
她寻思着大概是要行功论赏。
就连姜宴川也是这么以为的。
众人惶然集聚,纷纷垂首跪下。
只听得宣旨官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七子宸王年已逾弱冠,宜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
今有靖国公姜宴川之妹姜氏知吟,值及笄之年,秉性端淑,贞顺自然,嘉言懿行,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
故朕下旨钦定汝为宸王萧怀辰之王妃,责有司择吉日完婚。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钦此。
时韵用力竖起耳朵,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照原书来看,明显是宋临羡要娶女主在先,然后男主才横刀夺爱,请太后出面。
可如今似乎提前了点。
罢了,反正这亲迟早也是要成的。
想到这一层面,时韵舒了一口气。
在场的众人,除了时韵,恐怕此时的心情都是大写的复杂。
姜知吟惶然接旨,面色却不见一丝高兴,听到宸王的名讳,反而一阵心惊。
姜宴川蓦地想起了离开祁北侯府前宋临羡所说的话,之前圣上从未表明赐婚迹象,原来惊喜是留在这里。
有人忧自然有人喜。
姜老夫人、崔姨娘与姜与舟便是最高兴的人。
姜老夫人看重姜知吟,自然希望她能高嫁。
何况这宸王从不屑于纷争,却又深得太后的心,品貌更是不凡,郎才女貌,岂止般配;嫁给宸王入皇室是天大的福分,即便是姜知吟高嫁,那也是她的福气导致,崔姨娘心里已经筹备起婚礼事宜;在众多皇子当中,属宸王最为神秘,才识渊博,于是在姜与舟的心目中,他格外敬仰宸王,听此消息更是高兴。
唯有姜楹和温姨娘忍不住频频震惊。
起初听见是赐婚的旨意,姜楹以为是赐婚时韵的,毕竟她是嫡女。
可为何都是庶出,最后得利的却是姜知吟,难道只是因为姜知吟行二,排在她之前吗?庶女配皇子,她的能耐是得多大?温姨娘紧紧盯着崔姨娘翘起的嘴角,内心又是羡慕又是酸涩。
宸王府的聘礼入靖国公府时,是姜宴川与催姨娘亲自接待。
清点礼单时,崔姨娘的笑意从没停下,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温姨娘,当看到那长长的单子时,忽地怀疑自己是来找不快的。
不论外面的人对这个圣旨有多少疑惑,又有多少人觉得姜知吟配不上宸王,可这些听闻都影响不了当事人。
时韵去找姜知吟时,她正在缝制嫁衣。
姐姐,你……时韵犹豫了会,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姜知吟手中针线停了下来,她抬头看着时韵,温柔地问:怎么了?想跟我说什么?时韵看到她的神色,蓦地心生酸意,欲言又止,想大声告诉她所谓的肖沉其实就是宸王殿下,也想让她不要对那段情意失望,但联想到剧情,还是忍了下来。
最后,她只是摇了摇头,笑道:没想到姐姐这么快就要出嫁了,到时候我定然给姐姐准备一份大礼。
听罢,姜知吟柔和道:你有这份心就好了,不必为我破费。
这哪能行!人生仅此一次的事情,当然得郑重点!时韵反驳道。
见她坚持,姜知吟便也松口了:那就依你了。
姐姐,你是不是不太高兴?时韵忽地问。
姜知吟一愣,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赐婚一事,平缓回道:陛下赐婚,乃是隆恩,哪来不高兴的说法?说完,她也忍不住心想,不过是自我欺骗的话语罢了。
其实这段时间,姜知吟的心情沉重并不只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赐婚,令她难以招架,也不是因为与肖沉的那段故事只能封存记忆,更多是对国公府的担忧。
她与宸王见过的次数寥寥可数,肯定没有感情可言。
赐婚旨意一下,他们算是同宸王绑在一起了,一直没有表明态度的靖国公府成了宸王府的后盾。
而且她只是一个庶女,位居正妃,反倒令人奇怪。
这并不难排除宸王想拉拢靖国公府的野心。
可是……姜知吟看了看时韵,这位站在她面前的嫡女。
不是姜知吟自卑,而是依事实说话,再怎么说,迎娶时韵反而能让靖国公府更加忠心才对。
宸王这一出,到底为了什么?时韵当然不知道才一会时间,姜知吟的脑海已经转过无数的猜想。
她只看穿了姜知吟面上的勉强笑意,挠了挠发丝,绞尽脑汁安慰:姐姐,其实你安心待嫁就好了,毕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惊喜往往出现在最后。
说不定这桩婚事反而比你想的更好呢?时韵这么说,姜知吟不是没有想过。
她甚至已经考虑好,往后嫁过去,一荣俱荣,与宸王过着相敬如宾的生活便好。
至于其他的,她不必再想,也无需多想。
宸王芝兰玉树,才华横溢,自然是极好的,若是嫁过去,倒也算幸事。
姜知吟道。
时韵眼波一转,问道:那宸王和肖大哥,姐姐更喜欢哪个?……姜知吟怔住。
你犹豫了!时韵笑了下,让我猜猜,这是说明后者更重要?姜知吟抬眸,这才注意到时韵眼底掠过狡黠的光,当即反应过来是她在逗弄自己,好啊你。
她放下了手中的物品,作势要去敲时韵,然后被时韵轻巧躲开。
她见时韵做了个鬼脸,一时气笑,又强硬板着脸问:今日的账册看完了吗?听到账册二字,时韵就开始头疼。
自从赐婚过后,她便被迫跟着姜知吟学习各种管理技巧,毕竟姜知吟出嫁在即,指不定下一个就是她,早点锻炼这些必要能力才好。
虽然时韵并不打算在这里结婚,而且出于攻略的状态,她估计除了宋临羡,也难以嫁给别人,否则不就有违常理道德了?不过提起宋临羡,时韵又一阵莫名,为什么她会想的这么久远?在这个世界,她才十六岁,正是大好年华,放在现代就是应该冲刺高考的时间段,只需要被高考困扰,怎么能被男人耽误?算了,好像也别无他法。
那就勉为其难早个恋吧。
哦搞错了,她想象的早恋对象现在还看不上她。
时韵又坠入挫败感炼狱当中了。
男女主都要成亲了,她这边的进度条什么时候能拉快点?作者有话说:部分有参考网上,我是废物QAQ。
大家端午快乐安康!多吃点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