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搞不懂, 你这么着急跑出来干什么,明明有伤在身,还不爱惜珍重自己, 你这般作践自己的身体, 也对不起一心照顾你的陈副尉和太医他们呐!再者说了,你看你实在要出来也就罢了。
你坐马车也行呀,为何要骑马?你当你这身子是铜打的还是石雕的?真不该管你, 就让你疼死算了。
秦菀贞眼下的慌乱, 皆是因为在屋内时,触碰到了沈谦腰间的那股子湿润与微凉。
他衣裳本就是暗色, 让人看不真切。
待到她判断出,这是因为沈谦的伤口开裂,泅出的血浸透了衣裳之后,更是一时着急, 便是拽着沈谦从前厅里出来, 脚步匆匆地往另一旁的侧屋走去。
秦菀贞这一路走,一路都是气急败坏地念叨着沈谦,只恨他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令她又犯了心疼的老毛病。
只是这走着走着,念着念着,她的步子不知为何,已是渐渐慢了下来,未出口的责怪也默默咽了回去,而一颗梳着环髻, 簪着精致发钗的小脑袋也是缓缓地, 缓缓地耷拉了下来。
落在后人眼中, 便是渐渐垂下, 只露出一些雕爽似雪一般白皙的脖颈,敞在榴红的衣襟之中,白灼灼得,晃得人眼睛生疼。
秦菀贞自盛怒与心疼之中,反应过来现下的处境,自是不敢回头去看。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我居然当着阿耶阿娘的面,拽着一个男人的腰带就出来了!秦菀贞因着自己的行为懊恼不已,背对着沈谦的脸,已是因尴尬将五官皱成了一团。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阻力,她将拽在沈谦腰间衣带上的手指,亦是一根,一根地缓慢松开。
那染着喜庆的石榴花色蔻丹的指尖,便是这样微微蜷缩着,一点点,一寸寸地从那暗玄色的衣带上,收了回来......看上去,就像是刚刚鼓起胆子,才离家的幼雏,被外头的风雨一吹,正迫切想要缩回能够带来安宁的巢穴一般,虽看上去胆小易碎,却又令人莫不生怜。
结果,那幼白细嫩的指尖,都还未能完全离了那暗玄色衣带的跟前,剩着这最后一点指腹正搭在那边缘,踌躇不决。
一只犹自带着滚烫热意的手,竟是从后头斜斜探出,带着股不容反抗却又莫名小心翼翼的力道,一把钳住她的手,牵引着它,又重新搭在了那根普通的,丝毫不起眼的衣带上。
担心你......所以急了些......秦菀贞的指尖被那大手传递过来的温度烫得猛然一缩,身子亦是随之一颤。
她还来不及反应,却又听到这样一句,似是在回应她质疑的,夹杂着莫名委屈一般的话语。
他居然,还委屈上了?还有!他的手在干什么!这样的话与举动,使秦菀贞登时烧红了脸颊,瞪着一双桃花眼便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转过头去,她想借此表现她眼下的羞恼与凶悍,借以吓退身后这个臭家伙。
却从未想过,她的这般模样,落在身后满是艰难隐忍情绪的鹰眼之中,就像是小小娇娇的狸奴,正冲他亮出肉乎乎的爪子,想要用那稚嫩的爪甲,吓退身后这一爪子便有她半个身子大的狼犬一般。
稚嫩,娇软,令人心生怜爱的同时,却也使人想要一把将她抓入怀中,牢牢抓着小狸奴软乎的身子,揉搓她,捏着她肉乎乎的爪子,蹭着她的颈间,问她,还敢吗?还......想吗......秦菀贞自是也没想到,她这凶巴巴地一转身,打眼就对上了沈谦那红得就像要快滴血一般的眼神,还有那股子像是馋肉了的猎犬一样的眼神。
她莫名被唬得脖子一缩,只觉得他这眼神,看上去真是饿慌了,难不成已有许久未曾用膳食了吗?转而却又想到他刚刚握住她的指尖时,那掌心里濡湿的汗意,秦菀贞顿时慌了神,上前两步踮起脚尖,便是抬起手背轻轻贴在了沈谦的额前。
你眼睛怎么这么红?让我看看烫不烫?你可千万别是发热了呀,你身上有外伤,若是再发热的话,那可是会要人命的!秦菀贞裹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踮脚凑到沈谦面前,抬起那微凉的手背紧紧贴在他的额前,一手则是用三指借力,带着微弱的力,勾在了他腰间的衣带上。
那双似上佳的桃花酿一般醉人的眼眸,亦是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她仰头直视于他的双眼,那盛满蜜酿的眼底满是关切与担忧,似是一汪深潭,叫他恨不得溺死其中。
而他,注视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终于觅得了心爱食物的猎犬,似是下一瞬,就要狠狠将人拆吃入腹了一般!在他们的身侧,还有一棵正独立于寒风之中,舒展着枝丫,开出满树浅碧色梅花,正散发着幽然香气的腊梅树,微风拂过,带起偏偏梅花花瓣,自枝头缓缓落下,迤逦曼妙。
沈谦身量高大,长相英气,而秦菀贞身量虽在女子中不算娇小,在他的面前却仍是小巧玲珑的模样,二人并立于碧梅树下,这不认识的人见了,只怕也要称赞一声檀郎谢女应如是吧?因着踮脚够手的姿势,秦菀贞的手似是搭在了他精瘦有力的腰间,嫣红的唇瓣也是微微启开,似是夏日里诱人采撷的樱桃一般。
她离他是那般的近,近到小小的身子如同嵌在他的怀中一般,似乎只要他一抬手勾住她的腰,再往前一带,二人的唇瓣,就能够触碰到一块儿,而她,也将彻底融入他的体中一般。
这般郎情妾意如同画卷的景象,落入匆匆小跑而来的秦宣文眼中,却只叫他目龇欲裂!他竟然,又引贼入室了!眼瞅着沈谦竟是真的缓缓抬起了手,秦宣文怒上心头,瞬间化身一头小牛犊,哞哞叫着就朝他们站着的地方撒蹄子奔去......盯死了攻击的目标,秦宣文心道他是宁可不入军营,也不能让这登徒子得逞了去!正想一头顶开沈谦,却见他抬手轻轻拉开自己与娇娇儿的距离,抬手自她肩头摘下一朵凋零的梅花,一脸和善有礼地说道。
别担心,没有发热的,只是这些日子睡得不大好,所以眼睛红了些。
说来也是,我还没有正式向你道歉。
那日在西市,原是我不是,惹了你生气。
只是这忽然得了御令,耽搁了时间。
今日也是郑重向二娘说一声,对不住了!眼见自己果然又误会了刚正不阿的将军!秦宣文急匆匆地想要停下步伐,却是一时不慎,左脚踩了右脚,给自己绊得在二人面前跌了个狗啃屎来。
阿......阿兄?你这是?乍然见得秦宣文来这么一出,秦菀贞都还没能从沈谦突然的神情变幻之中回过神,又是被他这五体投地的大礼给吓了一跳,脚步往后一撤,身子又是险些没能站稳。
而一旁的沈谦,则是眼明手快地稳稳搀扶住秦菀贞,而后,对着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秦宣文,面露不赞同的神情,语重心长地指点道。
宣文,你既已决定武举入军营,就应当行事稳重一些!你既然唤我为兄长,我就要说说你了,你看看你,这般冒冒失失,马马虎虎的样子,你让军中营将,将来如何敢将军令交给你?秦宣文闻言也是羞愧立在一旁,即为自己误会了沈谦的举止,觉得他会冒犯妹妹,也为他所说的举止冒失马虎。
感念到自己的不应当,他忙是作揖致歉道:宣文知错了!沈兄,您放心,我定不再犯!另外,就是......阿娘让我来看看你的伤势如何了。
我想着,这会儿府中请的大夫应该已经到了,咱们这就过去吧......秦宣文一跤摔得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面色恹恹地解释到他为什么而来。
说罢,便是强打起精神,也算是进退有度,举止有礼的,指引着沈谦往一旁的侧屋而去。
见状,沈谦自是缓缓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只是那垂在身侧的手,终是暴露了他先前那见不得人的心思。
竟是因为先前的紧张,一直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虬起,直到现在刻意舒展,都不能顺利展开。
好险!若不是宣文刚刚突然出现,唤回了我的理智。
刚刚险些又要冒犯娇娇儿了!沈谦!冷静!你已经开始着手谋划了,就不要急!你记住,好的猎手,一定要善于引诱与等待!万万不能吓到她!今生她愿意亲近于你已是大善,千万不能弄砸了!他面色镇定地跟在秦宣文身后,心绪却是如同惊涛骇浪一般翻涌奔腾。
而落在最后头的秦菀贞,则是盯着二人的背影渐渐走远后,这才猛地呼出一口气来。
她的脸颊也在顷刻之间,又是红了个彻底。
站在原地,秦菀贞缓缓抬手抚上自己的唇瓣,用指腹轻轻感受着唇瓣的触感,心中哀嚎连连。
秦菀贞!你干什么呀!你竟然!你竟然!刚刚在那边的时候你就犯病,现在在自己家中,你竟然还得寸进尺了!你刚刚竟然真的以为沈谦会亲上来!天啦!你可真的是疯了!秦菀贞一面在心中唾弃着自己果然疯了,一面暗自下了决心,待会儿回屋之后,就让琼枝把屋里所有的话本子都给扔出去!她思来想去,都觉得一定是她最近看了太多情情爱爱,书生狐鬼的话本子了,这才会对着沈谦,竟是生出了不该有绮念。
想明白了引起自己异常的罪魁祸首,秦菀贞将视线缓缓落在一旁的碧梅树梢,心道:只愿阿耶,能够顺利料理掉那些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