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为, 金翎卫与东宫亲军守将之位接连空缺,于皇城安危无益,奏请陛下尽早抉择定下二位守将人选!朝堂之上, 文武两列朝臣分作左右两方, 各自立在殿内。
太子与几位皇子悉数立于朝臣之前,便是前些日子被禁足了的二皇子,现下也是一袭皇子朝服, 立在了人前。
隆庆帝高坐于殿上, 神色莫明地将视线自满朝文武的身形上扫过,而后从冷脸站着, 仿佛对金翎卫守将职位一事未曾听闻的沈谦身上,扫到了脸色一如既往阴郁的二皇子赵安期身上。
老二,你来说说,你觉得这两个位置, 谁人合适?并不理会他问询二皇子关于东宫亲军守将人选, 会令堂下众人如何猜想,隆庆帝老神在在地开口,冲赵安期问道。
昨日深夜被传令解了禁足,赵安期心中已然猜到定是宫内的母妃做了什么。
但还来不及欢喜,又是得知了赵令鸾着人给他送来的消息,心头百折千转之下,更是连着咳出好几口血来。
因而哪怕是解了禁足,他那脸色仍是一如既往的阴郁且苍白,一看便是身子骨不康健的状态。
听到隆庆帝的问询, 赵安期虽也有些诧异, 但面上仍是不显, 只浅咳两声后, 恭敬答道。
儿臣以为,东宫亲军乃是皇兄心腹,肩负拱卫东宫,守卫皇城的重职,守将一职更是重中之重,还是从几位亲军副将里选拔一人更为合适。
嗯,太子,你觉得呢?眼瞅着这试探的皮球又踢到了自己跟前,太子想到前些日子岳丈与自己下棋时的种种,心下了然,当即表态道。
儿臣以为亲军虽已东宫亲军为名,但实质上仍属于皇城守卫军,应当按照一贯的守卫军择将规矩,由兵部选拔人选奏请父皇择定!片刻的沉默之后,隆庆帝已是掷地有声道:既然如此,那还是兵部择选合适人选报过来吧。
将金翎卫和东宫亲军的守将人选,一并递过来。
谨遵圣意!待到隆庆帝离开,一众朝臣这才从朝堂诡谲波动的气氛之中缓过一口气来。
除开那些站在前头的各部鹤首,有些站在队伍后头的年轻官员,更是悄悄抬起袖来,仓惶擦拭着额间汗渍。
沈谦这处亦是对周遭同僚见礼之后,便准备寻个由头去东宫外等秦菀贞现身,她昨日曾说,今日会去见才陪慎妃祈福完毕的三公主,他想陪着她走一小段......岂料这才刚刚拔腿朝外头迈了一步,身后已是响起了两道声音。
一道,是属于秦公,他正眸色深深地望来,直言道:沈谦,你随我来。
另一道,则是属于陛下身边的小内侍,他正弓腰轻声禀道:秦尚书,沈将军,陛下传二位去紫宸殿面圣。
冷眼看着沈谦跟在秦娇娇阿耶身后远走,赵安期眼底一抹阴鸷光芒闪过,而后便也是抬腿,朝着关雎殿而去。
他得去问问,母妃到底做了什么......紫宸殿内,正提笔在书案后书写着什么的隆庆帝听到通禀声后,仍是头也不抬地写写画画,过了一会儿后,这才抬起头,将手旁一卷写好的宣纸抛到静立案前的秦平显怀中,笑道。
正好!老秦呐!你看看,看看你愿意不?心中闪过一些不好的猜测,秦平显皱眉将宣纸展开,随着看清内里书写的内容,那眉宇间的沟壑也是越来越深,最后更是没好气地将整卷文字丢给了沈谦,而后对隆庆帝不甚恭敬地说道。
陛下!您这又是突发奇想要干什么?臣不同意!您刚刚朝前又不是没看见,就一个亲军守卫的人选,都在那里你来我往,明枪暗箭。
臣的长女已经嫁入皇家了,就只有这么一个幼女了,她自幼被她祖父与阿娘娇宠着长大的,根本就没什么心眼,到时候万一被算计得骨头都不剩了,臣百年后如何与她祖父交代!一旁的沈谦则是看着那笔锋犀利的字句,心跳愈演愈烈,将耳朵都给生生震得有些生疼了。
秦氏二女端庄秀妍,温良敦厚......特赐婚于镇平大将军沈谦,缔结两姓之好......镇平大将军统领镇北全军,辖鼎州诸城,军务繁重不便久留盛京,令其待北蚩和谈结束后,护送使团返回鼎州......字字句句在沈谦的眼中变得阴影重重,教他紧张之下看不真切。
而一旁的隆庆帝与秦平显,却已如同年少时一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
你这女儿长大了,总是要出嫁的嘛。
难不成,你觉得朕的大将军配不上你家二女?臣拢共二女一子,现在一子也要入军营,二女还要嫁个将军,万一这今后两国和谈崩了,出了事,那臣以后怎么办?不可不可!老秦你这家伙,你不信任朕的大将军还是不信任朕的镇北军?那能是随随便便就出事的嘛?再说了,你是他岳丈老子,你是户部尚书,你把那军备,是吧?你怕啥?陛下!为人臣子不可谋私!您不要还同年轻时一样任性行吗?当年臣之阿耶,可不是这么教导您的吧?嘿!秦平显!朕告诉你,你不要拿老太傅来打压朕!朕让你谋私了吗?朕让你合理筹备各处军备,北蚩边境连年征战,地域荒凉,多一点,怎么了?陛下!您也知道北境荒凉,那您还让臣的幼女嫁过去!再者说了,沈谦是什么人?他手中握着镇北军,成了太子的连襟,您不担心群臣的反应臣还不想跟他们吵架呢!隆庆帝的近身内监施施然为沈谦奉上一盏茶,看着似全然不知如何反应的沈谦微微一笑,而后笑着轻声解释道。
沈将军不用担忧,陛下与秦尚书,自八九岁时,就是这样吵过来的了。
当年还是四皇子的陛下,那是横起来了能赖在秦府不走的......那内监本以为沈谦是因为见着秦平显与陛下这般行径,而生出了慌乱。
谁知早在前世时,他就已见过不少次二人这般争吵了。
当日秦菀贞被暗害丧命之后,陛下更是微服私访去了秦府,坐在吐血昏迷的秦公床前整整一夜未曾阖眼......但他现在满心满眼的,只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沈谦将那展开的宣纸小心卷好,而后深吸一口气,两步上前便是冲着隆庆帝直言道。
陛下!您若是赐婚的话,臣之前说的,想找您借些银钱备聘礼的事,您是不是也答应了?两个争吵得面红耳赤的老家伙双双一愣,皆是难以置信地深深看了沈谦一眼后,转头吵得就更是激烈了。
您看看!您看看!他连聘礼的银钱都还要找陛下借!我家二女那是连平日里净手都要用新鲜牛乳的!您看看!您觉得合适吗?怎么不合适了?怎么不合适了?那朕赐婚能少了银钱不成吗?再说了,当年沈家那也是北境数一数二的富户,朕把那些钱从私库里补给他,不行吗?不行吗?嗯?陛下?真的吗?那如果是这样,臣可以什么时候拿到钱?臣的家底先前购置药材的时候实在是掏空了,这聘礼不得赶紧准备起来吗?臣怕来不及......眼见着沈谦也是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进去,那老内监只得是讪讪笑着退了出去,给候在门外的小内侍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下去,然后自己两手一揣,守在了门外。
一直到一盏茶后,这才听到殿内传来一道咆哮。
沈谦!你个小白眼儿狼!你现在还不是他秦平显的女婿呢,你就胳膊肘往外拐!你要气死朕你!陛下!这胳膊肘,本来就是往外拐的......滚滚滚!滚滚滚!都给朕出去!看着你们就烦!陛下,那赐婚的圣旨?你个没出息的不是说要先问那秦家二女吗?去去去,你先去问,问了再来讨圣旨!出去出去,气死朕了......臣告退......在那老内监带笑的眼神之中离了紫宸殿,沈谦跟在秦平显身后,一前一后地往宫外走着。
一直到一处空旷无遮挡的平地上,秦平显才是停下了脚步,捋了捋胡须对沈谦说道。
刚刚反应不错,配合得不错。
记住,今后在陛下面前,你只要显露你最真实的想法就可以了。
怔楞的沈谦没头没尾地被秦平显夸了一句,尤还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还犹豫着要不要实话实说,他是真的担心聘礼拿不出手,而秦平显已是继续说道。
此前的军饷贪腐一事遮掩甚深,这般探查都未露出蛛丝马迹。
但无论怎么看,只怕都是冲着我与太子而来,此间局势未定,盛京只怕要乱。
若让那孩子跟你远了盛京也好,只是倘若这般的话,我的一双儿女就只能托你照拂了......沈谦闻言,也是严肃了面容,抱拳行礼,言辞凿凿道:秦公还请放心!谦定护他们安然!秦平显长叹一口气,将手按在沈谦的肩头轻轻拍了拍,轻声感叹道:当日那般算计,也是你护住了娇娇儿,现在你俩能够走到一起,我那夫人想来也是高兴的。
唉......不过今后你只怕得警醒一些,你若想顺利迎娶娇娇儿,只怕困难也不止一处......对了?你真的没有备聘礼的银钱吗?我先给你透个底,我们夫妇二人备的嫁妆是一百零八抬,你要是实在遇着难处了,私下也可告知我,我替你想想法子。
不过这明面上的礼数,你一定不能委屈了我家娇娇儿......无事!秦公......聘礼的事我已经求了陛下了......好小子,你还真是,早就惦记我家女儿了是吗?正好我要去东宫寻殿下告知此事,你去吗?去的!去的!秦平显与沈谦前后往着东宫而去,而关雎殿前,被侍婢拦在殿外的赵安期,已是听得这侍婢战战兢兢地出声阻拦道。
二殿下......右相方才到访,贵妃说了......任何人不得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