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这冬日里难得的好日头, 宫墙之上,也不知是宫里头哪位养着的一只狸奴轻盈跃上了墙头,乌云盖雪的花色在这冬日犹自显得油亮润滑。
小家伙在墙头优雅且自得地迈着小爪散步, 想要寻一处适合打盹儿的好地方。
忽然听得这深灰宫墙下传来声响, 也是停下脚步,歪头用一双清澈眼瞳,满是好奇地打量着墙下那正你追我赶的男女......娇娇儿!你别跑, 当心伤着!这件事, 你听我解释......沈谦本就因紧张导致这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方才又被秦菀贞那天马行空的猜想给弄得直接怔在了当场。
直到见着时时谋划着想要娶回家的佳人竟是径直跑开了, 这才恍然发现,误会大了!想到秦菀贞更是让他把刚刚的应允,都当作未曾发生,沈谦本就不清醒的脑内一阵轰鸣, 忙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过来。
娇娇儿!你听我说......听得身后动静, 还有他焦灼想要解释什么的意图,秦菀贞皆是当作充耳不闻。
只因此刻,她全身力气与理智,都已是集中在了眼眶四周,秦菀贞死死咬住口中嫩肉,控制着自己不可当场哭出来!她可是秦家的女儿,是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女娘,即便是错看了一个男人,她也不能为他失了理智, 干出什么失了体面的事来。
大不了, 大不了, 就当做是被狗咬了一口吧!其实, 这转身跑开两步之后,秦菀贞心底便是有些后悔了的......方才气恼上了头,才会觉得会不会天下男人,都是一般的黑?可这真的转身了,她才惊觉,她不就是相信沈谦,与其他人不同吗?她相信沈谦,不会是与袁定朗一般龌龊的人,他干不出那些膈应人的事!可是这才自我劝解着灭了一处怀疑,另一股子气恼,却是立马又占据了上风......是!红袖添香,是她胡思乱想冤枉了他!可是,他凭什么连问!都不愿问自己一句呢?在他的心底,到底在担心害怕什么鬼东西?凭什么他要替她做决定?他以为他决定的事情,就一定是为她好的吗?!秦菀贞蜷缩在自己的牛角尖里不愿出来,心头也是越想越气,全然不顾旁的,就是闷头往前冲着,对沈谦的一概言论只当是未曾听到。
没有什么红颜!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只是不想让跟着我去鼎州吃苦受累,受委屈而已!眼见秦菀贞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自己,沈谦也是彻底慌了神,眼底也因为焦急,而攀延出一片红色血丝。
猛地伸长了手臂,一把拽住秦菀贞的手将人截停后,沈谦当即就是大声嚷道。
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些事!我只是不想你去鼎州受那风沙!你是连净手都要用新鲜牛乳的贵女,去了鼎州,我只恐你受委屈!我觉得你该留在盛京,继续过着同以前一样的日子!啪!又是一声脆响!秦菀贞垂在裙侧的手不住颤抖,眼前水雾弥漫,豆大的泪珠沿着香腮滚滚落下,隔着模糊的视线,她看着沈谦脸侧那渐渐浮现的红色掌印,不管不顾地大吼道。
你以为!你以为!你只说了你以为,你可曾问过我一句?!沈谦!不是你问了我愿不愿意嫁给你,你就是对我秦菀贞施恩了的!你只说你以为,你替我做决定,你觉得我应该留在盛京,过同以前一样的日子,那你为什么要招惹我!卷起袖摆狠狠擦了擦眼泪,秦菀贞眼底淌过一抹失望,她看向被一巴掌扇懵了的沈谦,咬唇闭眼逼退泪意,面露失望道。
鼎州是今天才有的鼎州吗?你是今天才需要率领镇北军吗?边塞的风沙,是今天才有的吗?你若是觉得我未曾想过这些,只是一个贪恋盛京繁华的娇娇女,那你当初,就不应该来招惹我......若我未曾考虑过这些,方才,我也压根儿不会答应你......沈谦,你让我失望了......我以为,无论天涯海角,无论是身处如何险境,你都不会放开我的手。
可是,你现在只因为你觉得鼎州贫瘠,你就选择了放开我。
秦菀贞将心间所有的委屈与埋怨悉数嚷了出来,仿佛眼前的沈谦是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弥天大罪一般。
可是待她看清他眉眼间难掩的害怕,那渐渐垂落的头颅后,她又觉得心底更难受了。
他不该露出这样谨小慎微,且伤且怕的神情的......他其实,也只是站在他的角度,替她做了一个他认为的好的选择而已,他没有犯什么大罪......情绪起伏波动得厉害,秦菀贞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一会儿想东,一会儿想西了。
她觉得自己得一个人好好静静,好好想想今天的事情,叹出一口长气,有气无力道。
我累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吧......从秦菀贞甩出那一巴掌时,沈谦脑内的那一片混沌,就已经是随之散去了。
面露她字字句句的哭诉与委屈,沈谦不知怎的,竟是想到了那被独自留在世间的自己。
是了!他现在所做的这些事情,与当初夫人为了让他脱离储位之争,听信那谗言选择放他自由的举动,有何差别?她以为还给了他向往的自由,却没想到,她是用她的死,为他织就了一座毁天灭日的牢笼!自此之后,他沈谦的生命之中,再无艳阳......听得一身躯体撞击在砖墙之上的闷响,墙头那蹲在那儿舔着猫爪的狸奴循声望去,原是那身量高大的男子,一把将那预备转身离开的女娘子拦腰抱起,不顾她的挣扎将人扣在了宫墙之下。
小家伙因为日头微微眯起的竖瞳逆光望去,竖瞳扩张,看得仔细分明。
是那男子用手臂垫在了女子身后,一手护头,一手护腰,自己的手臂随着力道砸在了墙上。
而这会儿,他已是垂下头,用嘴唇封住了女娘子的呵斥与责骂,只留出嘤嘤呜呜的细弱声响。
那被抵在墙边的女娘子怒目圆睁,不住用手捶打,用脚踢着身前这不依不饶的男子,感受到他的冒犯之后,更是头脑一热,龇牙就准备将那作乱的家伙什儿给咬断了出口恶气。
只是那在肌肤相接时沾染到她面颊上的泪水,终是打断了她的动作。
看着垂头死死封住她那些叫骂声的沈谦,他已是眉头锁起,红了眼眶。
眼角处,更有那阻拦下她反抗的泪痕,不住蜿蜒而下......她已全然无法分清,到底是生他的气多一些,还是心疼他的脆弱多一些。
秦菀贞捶打在沈谦肩头的手,越来越轻,越来越慢......终是选择了虚虚搭在他的肩头,阖眼沉浸于这个吻中......狸奴想不通,怎么刚刚还拳打脚踢的女娘子,这会儿就选择回手抱住这将她压在墙边亲.吻.的男人了。
但它虽是不懂,那听觉却是一顶一得好!随着下头或急或缓的.喘/息声,小狸奴那双竖起的毛耳朵,也是前后微微摆动。
直到那双男女彻底沉迷其中,久久未曾分开,小狸奴终是倦了。
张大嘴打着哈欠在墙头延展着爪爪伸了个懒腰,这才从墙头一跃而下,寻了处暖和的地方,圈着身子打起了瞌睡来。
宫墙之下,感觉到秦菀贞终是喘不上气,轻轻锤了他一记后,沈谦这才喘着粗气,将头颅抵在了她的肩窝处。
稍稍平稳住气息,沈谦哑声致歉道:娇娇儿!是我错了!我不该以我的想法,来替你做决定。
离了她的肩头,沈谦目光悱恻缠绵,捕捉住她略带闪躲的视线,声音低沉道:我会倾我所有,用我能给你的一切,疼你,爱你!没有盛京的锦缎,我也会为你寻来最美的布料。
没有盛京的牛乳,我也会为你寻来最甘甜的泉水。
没有盛京的糕点,我也会为你烤出最香的烤肉。
没有你的亲人陪伴左右,我也会用我所有的爱意,包围你!所以,秦菀贞,嫁给我!给我一定去鼎州,好吗?我会带你骑马,我会带你射箭,我会带你去大漠看落日,看晚霞,看明月!我会带你去草原看牛羊,看风吹起来跟水波一样的牧草,我会......我会用尽我全身力气,来爱你!口脂已经彻底被人舔舐干净,秦菀贞瘪着唇角,抽噎着听沈谦说完这番话,终是没忍住,一声呜咽,瘪嘴哭倒在沈谦的怀中。
你太坏了!你知不知道,我猜测你是因为有别的女人的时候,我的心都要碎了!呜呜呜,明明,明明袁定朗那啥的时候,我什么感觉都没有的哇......我当时,我当时,心痛得都要喘不上气儿来了!后来,后来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我觉得我冤枉了你,可是,可是我还是气不过哇!你怎么......你怎么舍得把我一个人留在盛京......你怎么舍得把我一个人丢下,然后去那么远的地方,你甚至都不问问我!沈谦!你怎么舍得的!嚎啕大哭的秦菀贞感觉自己实在是委屈到不行,她自知事以后,很少再同现在一般哭得涕泪横流。
哭唧唧拽着沈谦的衣袖想去给自己擦鼻下的眼泪时,却又一不小心被他的护腕,在唇角挂了一下,当即更委屈了。
呜哇!都怪你!你亲得那么用力干什么?!我嘴都破了......同样眼眶泛红的沈谦本是打算用手指为她拭去眼泪,这下倒也不愿再装翩翩君子了。
他捧住犹自哭得伤心的秦菀贞的脸颊,将身子更凑近她一些,附耳在旁哑声道。
我每次见到你,都只想同刚才一样,恨不得把你揉碎在我身前,把你化在我的血肉里,你居然,还有心思,怀疑我有旁的女人!看来,我还是对你太过手下留情了,娇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