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之中, 秦平显也已经与太子夫妇,还有徐氏交了底,将圣上有意赐婚一事告知给了他们。
徐氏听闻之后, 自是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只是在那儿盘算着何时请自家兄长登门,好生让他们试试沈谦的身手。
而太子夫妇二人,尤其是太子, 那明显就考虑的更多了些。
一想到沈谦麾下的镇北军, 他与秦平显二人的眉头便一直没能彻底展开。
生在天家,这心底的顾虑与猜测, 总是会难免多些......着人去请还逗留在东宫中陪着秦菀贞的沈谦过来,勉强将来也能算是翁婿三人的他们,闭在太子的书房之中,细谈了许久。
终是敲定了什么一般, 几人出了书房之后, 便是一道往陛下的紫宸殿去了。
而秦菀贞则是赖在秦氏与三公主身边又是整整一日,将她与沈谦的那些相处抖搂了个干干净净后,在宫门落钥之前,终是跟着徐氏归家去了。
徐氏进了家门便叫来管事嬷嬷一块儿,去库里清点那些早早给秦菀贞备下的嫁妆。
被徐氏撵回院子的秦菀贞则是沐浴换了衣裳,趴在那儿翻着话本子晾干了发丝。
正想让瑶林去前头看看,她阿耶回来了没?便发现瑶林揪着琼枝,似是在鬼鬼祟祟地藏着什么......蹑手蹑脚地凑了过去,秦菀贞想着逗逗她们, 正琢磨着是拍拍她们, 还是大喊一声更能吓到她们。
却发现琼枝正从绣篮下往外掏着什么, 嘴里还低声嘱咐道。
呐!这些都是我寻来的喜庆花样子。
咱俩给它分一分, 二娘子婚事定下来以后,这些东西肯定要准备起来的。
她最不爱这些活计,咱俩给它绣得差不多以后,拿去二娘子补个一两针的就好......我看行!让二娘子绣这些东西的话,她非得烦死去。
就按你说的办......嘿~!阿姊,这个百子图好看,我得用来给二娘子绣个被面,讨个好彩头!可以可以,呐,你拿去......琼枝与瑶林二人头抵着头,就着烛火跳跃的光,全然未曾察觉身后偷听的秦菀贞,正你一样我一样地分得仔细。
张牙舞爪想吓她们的秦菀贞,却是羞得手足无措立在后头。
过了片刻,她终是憋不住了,轻咳一声,看了看被吓了一跳的琼枝与瑶林。
一手揉了揉鼻头,又是垂眼避开视线,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那个什么,不是听说,婚前,还要......还要......给男方亲手缝身衣裳的吗?那个......那个......那个就我自己亲手做吧!就是,就是......我可能会做得,不大好吧......但是,应该也能穿的吧?秦菀贞说完这话,不自信地举起自己甚少牵针引线的双手,前前后后翻看着十指尖尖,那模样逗得琼枝终是一笑,笑着劝道。
噗!二娘子!您呐别担心,明儿婢子们就陪您一道儿去挑布料,咱们慢慢来!再说了,沈将军定会对您亲手缝制的衣裳爱不释手的......这看重的,更是您的一番心意呀!待到夜色更深,与琼枝她们打闹了一会儿后,秦菀贞一沾枕头,便是一觉睡到了天明,直到琼枝来唤,这才懒散醒了过来。
榻前幔帐被琼枝一把掀开,秦菀贞被那透进来的光线晃得眼睛不适,头一缩就又滚进了锦被之中,哼哼唧唧着在榻上滚来滚去,嘟囔着还想再睡一会儿才好。
换做平日,她每次这样撒娇耍赖的话,琼枝都会顺着她的性子,让她再在榻上赖上一小会儿的,结果,今日却是急得上手就开始拽着她的被子往下拉了。
哎哟!二娘子!您可快些起来梳头吧!夫人院儿里来人了,说是主君昨夜从宫里回来后就说了,今日赐婚圣旨就会下!昨儿夜里实在是太晚了些,就没着人过来扰您休息,但是现在,您可得赶紧起来梳妆了!二娘子......琼枝立在榻前心急如焚,见着原本在被子里滚来滚去的身影忽然停下,还以为秦菀贞又是再度睡着了去,急得膝头跪在床榻边,便准备掀开被子捉人。
正待动手,下一瞬,那裹得严严实实的锦被却被人一脚蹬开,随之而来的,还有秦菀贞的惊叫声。
你说什么?今日就下圣旨?这这这......按理说不得再过几日,等到家中都准备好后再下旨的吗?哎呀!快快快!琼枝!快帮我梳头......瑶林!瑶林!我的衣裳呢?听嬷嬷说,是沈将军昨夜缠着陛下与主君答应的,非说什么兵贵神速,他领军打仗的人,必不能拖沓......哎哟,二娘子,咱们还是快些吧......原本还嗜睡的脑子霎时清醒,秦菀贞着急忙慌从床榻上蹦下来,趿拉着绣鞋就往梳妆镜前奔。
琼枝亦是眼明手快地端过漱口的玫瑰水,递给秦菀贞后,便拿起桌前的梳篦服侍着她梳妆打扮......待秦菀贞彻头彻尾地收拾好,带着琼枝和瑶林行至正堂之中,这才发现家中耶娘还有兄长,也都是身着华服,衣冠齐整地候在了正堂之中。
与他们一一见礼,秦菀贞亦是乖巧坐在一旁,静静等着。
心念除开她这阿兄的脸色又像要哭又像要笑,看上去别扭至极之外,家中耶娘脸上倒是不舍的情绪更占上风。
看着眼前的家人,回忆起前世的家破人亡,临死都没能团圆,秦菀贞眼眶猛然一热,便是立马转过身去,假意让琼枝再帮检查检查头上佩戴着的发篦钗环有没有乱,借此来避开家人们关怀的目光。
这时,家中管家已是快步进来,通禀道:主家,传旨的内侍已到巷外了。
沈将军亦是一同来的......闻言,秦平显理了理身前袍服,正了正头顶幞头与腰间鱼袋之后,与徐氏相视一眼彼此颔首后,便是一家四口行出门外,候在了府门处。
冬日的阳光洒满这座府邸,这正庭之前再度跪满了秦府之人。
却是与前世那道阖家下狱的旨意不同,他们如今在这暖阳之下,倾听着传旨内侍,抑扬顿挫地宣读着陛下为秦家二女与镇平将军沈谦的赐婚旨意......秦府的此般动静,自是没能瞒过着巷里的人家。
有不少探头探脑,在外头打探消息的门房,听得两耳朵后,都是匆匆奔回了家禀告各自主家去了。
这有军权在握的大将军与太子成了连襟,会给这巷里的各家官员带来什么冲击?秦菀贞并不知晓也不关心,她只是如坠云雾一般得两耳嗡嗡作响。
一直到那慈眉善目的内侍笑着重复道:秦二娘子,接旨吧?她这双关键时刻就派不上用场的双耳,这才堪堪分辨出了这话里的意思......晕头晃脑地接过内侍手中圣旨,再躬身转交到阿耶手中,见他已是往家中祠堂而去,而阿娘正带着阿兄,招待那位陛下身边的贴身内侍......被刻意留在这处的秦菀贞,眼神绕在悉数忙起来了的家人身上扫了一圈,这才望向逆光站着的沈谦。
二人彼此之间的身份,经了此刻终是有了一个极大的变化。
可秦菀贞怔怔看着温柔注视于她的沈谦,竟是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半晌之后,这才憋出来一句。
你今儿也是穿的银朱色呀?她今日起身之后,就一直处于被打扮的状态。
被琼枝瑶林抓着,梳了个从未梳过的双刀髻,点了花钿,描了斜红不说,更是里里外外被套了一整身银朱绡金的全新冬衣,衣衫领口袖摆处的灼灼金丝连理枝花样,精致到让她都心生怀疑,怀疑这身衣裳是瑶林自先前就开始备下的。
而此时此刻,站在她身前的,一身银朱圆领袍服,腰缠蹀躞玉带,头戴宝珠发冠的沈谦,更是与她今日装扮各处呼应,仿佛是提前搭配好的一般。
他腰间的墨玉蹀躞带上缀着的宝珠与墨玉,是她头上的发篦与钗环材质。
她领口袖摆处的金丝花枝,同样也出现在了他折下来的圆领袍领口处......秦菀贞看他一眼,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裙摆,看他一眼,再抬手拂拂头上的钗环,心中已是有了一个猜测。
但想着某人暗地里的小动作,她终是故作不知,只是眉开眼笑地问道。
不如沈将军解释解释,这衣裳与首饰,是谁的手笔?我可是记着,年前制新衣时,我并没有备下这身衣裳首饰的哟......沈谦见她眉眼狡黠,早已猜到她这是在故意打趣儿,也并不遮掩。
上前一步握住她软嫩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这才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用酸得陈琛捧腮挤眉弄眼的语气,柔声解释道。
是除夕那夜之后,我去求陛下借我银钱备聘礼时,寻盛京最好的铺子定做的。
当时,我只想着给你备个礼,并未想到能在这样的时刻,派上用场......沈谦说着说着,那语调就是越来越低。
在秦菀贞且笑且嗔的眼神中,越发觉得手痒且喉头发干,想要尝一尝她今日的口脂,是不是也那样甜......可他这贪婪的小心思,终是因身处秦府前庭之中,而不得机会。
只得是放任揉捏着秦菀贞掌心的手,细致流连得如同在把玩什么名贵玉器一般,甚至,还悄悄将拇指蹭到了她腕间红痣上,一下,一下,摩挲着......同色衣衫的二人相视立于庭中,无形的甜蜜将二人包裹其中。
不知何时悄悄蹭到琼枝身旁的陈琛,却是大着嗓门故意调侃道。
琼枝!我告诉你,你回去以后哇,可一定得告诉二娘子,我们将军呐,就是故意的!他当时挑布料的时候,就念叨着一定要与二娘子做一身一样料子的衣裳了!他说哇......是除夕的时候,见着路上有对儿夫妻,是那样穿着的......他想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和二娘子是一对儿哩......耳边明明充斥着的,是陈琛的刻意调侃。
秦菀贞却是在这片吵闹声中,清晰听到把玩着她掌心的沈谦,毫不遮掩地沉声说道。
嗯,就是这样!我就是想让人一看,就知道秦菀贞是我沈谦的!让那些觊觎你的阿猫阿狗,都滚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