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正如沈谦所料, 待寻到那所谓求救的女子之时,她字字句句皆是说自己是被人从家中引出,一时好奇跟了出来, 这才发现了城隍庙中的事情。
沈谦不动声色地继续问了关于那行凶之人一些问题, 毫不意外得到了关于那位黑衣行凶之人自言自语了句,可向二娘子复命。
在场的守城军诸人已是脸色巨变,这二娘子是谁, 实在是昭然若揭。
但金翎卫这头几人, 却都是在眼角冲彼此使个了滑稽的讽刺眼神,鼻间发出不屑的嗤笑声。
嗯, 既是如此。
稍后待这位夫人诊治完,确认没有什么伤处之后,便送她回去吧。
那几位本就陪同而来的守城军兵士弄不清状况,但也知晓眼前这人是金翎卫的, 当即便是连连应是, 送着那妇人归家。
而留在后头的那小队长,则是恨不能把头找个缝藏起来,急得一双眼不住地往沈谦脚下梭巡,想着知道了此般隐私,他还能不能活命?毕竟,但凡有脑子的,谁人猜不到,这二娘子可不就是,秦家......二娘子吗?忐忑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却是听到沈将军淡然冷静地向左右吩咐道:去跟上那妇人, 看她家居于何处, 之后会与何人接触。
得令的金翎卫默契地往外走去, 那守城军的小领队也是踌躇着开了口,有些生硬地找补道:呵呵,那,那妇人一看就是吓得神志不清了,这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跟秦二......话还未能说完,沈谦已是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解释,坦然道:今日来此,正是受了秦二娘子的托付。
有人约她晚间庙中相见,她直言不可信,便托了我来。
至于那妇人到底是不是吓得神志不清了?她面对这般变故,还有一群兵士围绕仍是口齿清晰,说话有条有理,你管这叫神志不清?丢下讷讷不知如何反应的这人,沈谦自顾自往外而去,翻身上马后扯着缰绳使马儿哼哼打出两声响鼻,而后对陈琛嘱咐道。
我自去向秦公告知此间情况,你同着守城军一块,将此事料理清楚。
说罢,便已是策马往秦府而去。
留下后头几人面面相觑,好半晌后,那守城军之人才讷讷开了口,问道。
我没撞破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这条小命暂时还是能保住的,是吗?陈琛诧异地望向这不知想了些什么,将自己吓得面如金纸的汉子,终是噗地一下笑出了声,打趣道。
安心吧兄弟,把你的心装进肚子里,你这条命还是自己留着吧。
见他果真松了口气,陈琛心中好笑,而后搭着这人的肩,半拉半拽地将人给带回了城隍庙......他们还有许多事,得一一处理......而沈谦快马去了秦府拜访之时,也被一直候在门房处的老管家引着直接往正堂而去。
到了之后,这才发现,原是秦家四口,皆是等在了此处,等着那城隍庙中到底是何人,又因何攀扯。
只是等到沈谦将其间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后,秦公与徐氏脸上皆是闪过唏嘘。
徐氏更是长叹一口气,叹道。
当年袁家那郎君年幼之时,又有谁能想到,他会被教养成这般表里不一,追名逐利之人呢?好歹相识一场,袁家逢此大劫想来也没了能替他料理身后事的人。
阿谦呐,就劳累你帮个忙,待拿回真凶之后,将他好生安葬吧。
别同旁的没人认领的尸身一样,丢去义庄了......原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先前两家生了龃龉断了往来,她也是埋怨这人连累伤害了自家娇娇儿。
只是这乍然得知他已横死,徐氏这心口难免又生出了几分感叹于世事无常的愁绪。
见阿娘面色着实不佳,秦菀贞忙是起身搀扶着她往后院去歇息。
临走前,倒还是不大放心沈谦,一直朝他投去不安的眼神。
直到得了他投来的安抚眼神后,秦菀贞紧皱的眉头这才渐渐松开,心想着,好在万事有他......正堂之中,秦平显与沈谦二人交流起了关于这段时间的种种变故。
而秦宣文也被留了下来,只为着他即将参加武举,投身军营,有些手段,还是让他早些知道更好。
其实他们都明白,近期发生的这些事情,看似明面上没甚联系,却也犹如蛛丝连接一般直指秦家,而秦家之后,不用多想,便是针对于太子的储位了......之后的日子,他们也是为了这些事,还有预备招待北蚩使团的种种事务忙得脚不沾地。
而秦菀贞亦是被徐氏拘着,不准她再寻借口出府,除非是有她阿兄或是沈谦陪着才行......日日被收在家中缝衣,看着琼脂她们忙碌地帮着自己绣嫁妆里的贴身小物,秦菀贞也只得是乖乖应了徐氏的要求,不再张罗着要往府外去,待在家中安心等着珍宝阁的消息。
已是春日凌风,不少冬日里颓败的树梢都已在风中探出点点绿芽,它们伴着仍未完全褪去料峭的春风,肆意窥探着闺房之中,正埋头剪下最后一处线头的女子。
将手掌贴在脑后,秦菀贞放下手中的金色剪子,闭眼仰头扭了扭脖子,长舒一口气,这才睁眼展了展手中绯红的料子,迎着春日阳光高高举起,查验了一番衣角处的针线走势。
确认了没有什么很明显的破损,也就只是针脚不够笔直,歪歪扭扭有些似蜈蚣之外,秦菀贞高兴地一蹦而起,将这绯红内衫一把抱紧怀中,笑道。
终于!!我终于做完了!陛下着令太史局挑选的婚期之日已然定下,就在和谈完成之后的四月二十八,满打满算距今也不到二月时光。
而下聘的日子,则是定在了三月初六,所以也是怪不得徐氏现在将她每日都安排的满满当当。
再加上沈谦也是忙着,秦菀贞抱紧这内衫之后,掐指一算,二人竟然又是有小半月未曾见过面了......眼珠机灵一转,秦菀贞抱着这完工的衣衫,噌噌凑到门前,冲正在外绣着鸳鸯的琼枝嘀咕道。
琼枝~!我这衣裳做完了,你寻个空子,让门房派个人去珍宝阁问问,我要的东西准备得如何了?若是准备好了,我也好在下聘那天,咳咳,好把回礼打发过去......琼枝在自己忙得混沌的脑子里过了过,惊觉今天已是二月二十八了!捻针别发的手忙是停下,将手中的绣布往篮内一丢,便赶紧起身想去处理这事。
只是才走到院门处,小脸跑得红彤彤的瑶林已是从院外奔来,见了二人后笑着回道。
婢子一早遣人去珍宝阁问了下二娘子给沈将军备的回礼,方才得了回信,说是明日珍宝阁的掌柜会亲自送来府上......据说终是寻着了一把传世名刀,顶顶儿得好!一脸兴奋的瑶林,还想多多猜想那柄让珍宝阁都寻了将近一月的长刀会有多威风,眼前的琼枝已是一把抱住了她,在秦菀贞赞许的眼神里,夸赞道。
瑶林!你终于长大了!这样等到二娘子出嫁之后,你也能独当一面了!被阿姊突如其来的夸赞弄得愣在原地,瑶林害羞地抬眼,见秦菀贞也是冲她连连递来赞许的眼神,小脸儿一红,却又瞬间精神,轻轻推开琼枝后,便是兴致勃勃地嚷道。
婢子这便去随管事嬷嬷清点二娘子的嫁妆,还有......太子妃赐下的婚服,应该也快送来了......婢子这就过去确认!瞅着这俩同她一道长大,前世生死不知的小姐妹,如今是这般欢喜的为她出嫁之事忙前忙后,秦菀贞眼眶一热,怕被琼枝看出异常,忙是掩袖躲回了屋内,一头扎进了锦被之中。
潺潺泪水顺着脸颊渗进脸下的丝缎锦绣,秦菀贞定下了下聘之前定得去庙中祈福的决定。
无论如何,也得去拜谢诸天神佛,为所有人祈求一个平安,喜乐......盛京城门之外,沈谦闭目养神端坐于亭内,两指无意识地搭在一块儿轻捻,听得远处逐渐变得清晰的马蹄声传来时,这才停下动作睁开双眸。
起身见着那翻扬的尘土与囚车时,他微一抬手,身旁的金翎卫便是策马迎了上去。
将风尘仆仆,一路押解人犯进京的同僚接应过来后,负责押解一事的副将已是抱拳向沈谦回禀。
将军!东陵军中涉及贪腐一案的人犯已悉数活着押了回来,是将他们押入刑部大牢,还是带回金翎卫?还请将军示下!沈谦伸手搀扶起弓腰请示的副将,温声道了一声辛苦后,便也是信步走到了关押着这几位关键人物,外表看上去却与普通马车没甚差别的囚车之前。
推开车门,见着里头那三个闻声仓惶挤作一团,被人用竹筒塞口布帛蒙眼的东陵军大人物,冷眼扫视了他们一圈后,这才阖上车门,同左右吩咐道。
奉陛下口谕,将人犯押入金翎卫私牢,明日带上御前候审!人犯入京一事,金翎卫上下务必紧口,但凡有消息泄漏,泄露者杀无赦!将人犯与押解的将士安排汇入身后的一众人中,沈谦理了理衣衫,冲一旁一直静静坐着冷眼旁观好戏的赫连苍兀说道。
大皇子所率之使团既然已经到齐了,那我们这便入京吧。
之后几日,还请大皇子好生在驿馆休息,尽可体会一下我南梁的风土人情。
被当成筏子一顿使唤的赫连苍兀倒也不恼,起身跟上沈谦的步伐,没个正经地搭讪道。
嘿!沈谦你帮我给你媳妇儿带个信呗,让她邀三公主出宫踏个春什么的!我现在又不能进宫,我怪想她的......沈谦一把拂下赫连苍兀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大步往前之余更是冷声回绝道:盛京的风还太凉,踏春不合适。
不是!你难道就不惦记你媳妇儿吗?你帮我,到时候你跟你媳妇儿卿卿我我,我也装瞎。
我只要跟着三公主就行!不是,你到底帮不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