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妫醒来的时候入目是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 身边有人说话的声音,但是刻意压低,像蚊子似的嗡嗡响。
刚想偏头看看是谁在说话, 尖锐的头痛席卷而来,脸颊也被拉扯出痛意。
你醒了,别动,正在输液。
莫流深按住明妫乱动的手,把病床摇高, 让明妫直起身。
明善海从沙发上起身,脸上带着焦急, 阿妫,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明妫想起来了,雨天路滑, 她撞上了防护栏。
我毁容了?为什么脸颊和额头一阵阵火辣辣的痛意。
莫流深抬手按下呼叫铃, 语气不咸不淡, 毁容不至于, 脸上被碎掉的玻璃划出了几道口子, 问题不大,不会留疤。
头上撞出一个包,过几天就会消下去。
女生都很在意自己的那张脸, 像明妫这种骄傲的孔雀,断胳膊断腿恐怕都没多大感觉,但要是脸伤了,对她来说才是大灾难。
听到没毁容, 明妫暗自松了口气。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那张脸, 明善海还心有余悸, 接到电话说明妫出车祸了, 差点没吓死,好在莫流深没走远,就在附近,很快接到他一起来了医院,医生说碎玻璃再近点,眼就瞎了。
你就不能收敛点脾气,非要在暴雨天开车回去,撞成这样,你是要把我为数不多的寿命撞出来是么?莫流深无奈地说了句:明爷爷,别说这种话。
被她气死。
明善海摇头叹气,一把老骨头要被吓散了。
医生说差点伤到眼睛的时候,明善海被浓重的后怕和庆幸两种情绪来回拉扯。
看到明妫醒了,这才把一直悬着的心放下来。
医生很快赶到,给明妫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轻微脑震荡,要在医院观察几天。
这家私立医院明氏集团也有股份,面对股东兼VIP病人,医生颇有点小心翼翼。
医生加护士来了十几个人,把偌大的病房围的都有点空气闭塞。
检查完后一群人又匆匆离开,不敢打扰明妫休息。
我不住院。
明妫讨厌医院的味道,尽管这间超级VIP病房豪华的不似医院,但明妫就是不喜欢。
你给我老实在这待着,哪也不许去,一周后再出院。
明善海语气严厉,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
明妫蹙紧眉头,实在不想待在这,我不住……明妫,听爷爷的话吧。
莫流深打断明妫,爷爷真的被你吓到了,来的路上一直在顺气,你也不想爷爷担心吧。
明妫看着莫流深一副孝顺恭谨的模样,联姻还没成呢,就知道管着她了。
他倒是会讨老人家开心。
明妫收回视线,血管里因为输液而隐隐发凉。
住就住吧,看爷爷的样子,自己继续执拗两人只会再次爆发争吵。
这种时候,还是顺着点爷爷好了。
而且她头很痛,浑身都难受,实在没精力没力气吵架了。
明善海见明妫不说话,就知道这是服软了。
赞赏地看了眼莫流深,觉得这个孙女婿找对了。
我让人去你那拿换洗衣物,明天让李嫂炖点补汤带过来。
这几天我就留这陪你,等你出院了再回老宅住一段时间,彻底好了再回第三公馆。
……明妫开始后悔答应住院了,不用您留这陪床,找个护工就行了。
爷爷,我留下吧,您回去休息。
莫流深说道。
明善海觉得可以,正好两人在一起能磨合磨合,培养培养感情,那也行,这几天……明妫不悦打断,被安排的感觉让她很烦,我不用谁留下,找护工。
否则明天我就不会躺这了。
臭脾气,硬的像石头。
明善海了解明妫,说得出做得到,还是不要逼得太紧,各退一步,那就找护工,你给我老实在这养伤。
爷爷您回吧,我想睡了。
明妫怕明善海在这还会再生出什么新想法,赶紧先把人哄走,顺道把莫流深一块赶走,麻烦你送我爷爷回家,谢谢。
莫流深抿紧薄唇看着明妫,脸色苍白,伤口上贴着纱布,唇上也毫无血色。
不似平常的明艳,却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这个女人好像无论多狼狈,都是漂亮的狼狈,从不会让人觉得蓬头垢面,风光不再。
两人退出病房,明妫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雨声。
现在小了点,啪嗒啪嗒,就快停了。
紧急刹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明妫只能手打方向盘往护栏上撞。
好在伤势不严重,养个几天就差不多了。
头闷闷的疼,明妫昏昏沉沉闭上眼睛。
阿妫,你打算考哪所大学?记忆中清甜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明妫停下手里的笔,思考了几秒,故意道:不知道,可能出国吧。
储蕴格没有出国的打算,听到这个答案,漂亮白皙的小脸有一瞬间的黯淡,不过很快又扬起明媚的笑意。
出国也很好,阿妫你那么厉害,到哪里都会是最闪耀的。
明妫单手托腮,看着她,问道:出国真的很好?储蕴格点了点头,轻声道:嗯,很好啊。
很好,你怎么不笑了。
明妫收回手臂,继续刷题,哪还真有点遗憾,我觉得还是国内好,明城最好。
我也觉得。
储蕴格重又笑起来,言语中带着对未来的向往和憧憬,阿妫,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吧,我想跟你一起去大学校园。
明妫刷题的笔没停,片刻后,说道:好。
嗓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明赐祥姗姗来迟,在医院走廊和贺隐碰到。
明赐祥愣怔了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十几分钟前才发了消息跟他说明妫住院了,没想到他会来的这样快。
贺隐一袭黑衣,脸色不是很好,薄唇紧抿,显出几分生人勿近的冷面阎王既视感。
帅是帅,但脸太冷,一路走过来,女护士们只敢远观,不敢上前。
阿妫和莫流深的订婚日期延后了。
明赐祥在贺隐即将掠过他的时候说了句。
猜到了,但我更关心的是……贺隐脚步顿住,漆黑的眸子看着明赐祥,眸底敛去所有情绪,但还是让人感到脊背发凉,她怎么会车祸住院,在明家老宅发生了什么么?明赐祥眼神躲闪,模糊说道:家庭摩擦,一直存在。
贺隐眉梢轻挑,一看就知道明赐祥说谎了,是么,摩擦到她住院,别人却安然无恙?今天暴雨,她害怕这种天气。
明赐祥跟贺隐见过几次面,但奇怪的是,每次都被面前这个年轻人身上的气息压制,明明贺隐也不过二十啷当岁,哪里来那么大的压迫感。
这几天老爷子会来医院看她,你注意点,别被发现了。
明赐祥提醒贺隐。
贺隐没觉得有什么好避讳的,他跟明妫正常恋爱,又不是偷情,被发现又怎样?对于贺隐的肆无忌惮,明赐祥不敢苟同,联姻日期只是延后,不是取消。
现在被发现,相当于送了个把柄到莫家手里,你也不想让阿妫被莫家人诟病吧。
他们现在毫无关系,就算我跟明妫的事被莫家知道了,他们也无可指摘。
这场本就不会成功的联姻,还是早一点结束,不然他心里也不痛快,正好,可以趁机取消联姻了,这是个好机会。
明赐祥知道贺隐说的话不是玩笑,但现在联姻还不能取消,最起码不能是明家被拿捏把柄而取消,贺隐,你别乱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贺隐倒是觉得稀奇,明赐祥竟然是不希望联姻取消的么,这话不像是你说的,你应该巴不得他们的联姻作废,明妫被明老爷子视为废棋,这样你那个私生子不就可以顺势上位了。
明妫是我亲生女儿,我不会让她成为废棋。
哦?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爱女心切的好父亲。
贺隐话里带着明显的嘲讽,脸上表情轻蔑。
当年明赐祥魏琳和乔君雅的事闹得那么严重,明城谁人不知。
那年这件事可算得上是豪门的巨大丑闻。
贺隐当时年纪还小不在国内,还是后来听周明锴说的。
明赐祥忽略贺隐话语里的讥讽,阿妫性格强势,手段狠厉,做事不留余地,我只是想给自己的另一个孩子某一条出路。
不然等到阿妫继承明氏,厉帆只会被像丧家犬一样驱逐出去。
都是我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被驱逐是早晚的事,私生子怎么配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贺隐觉得明赐祥足够虚伪,一边说着手心手背都是肉,一边却暗地里跟他达成合作,想着法跟自己的女儿对着干。
明赐祥笑了笑,好心提醒道:贺隐,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若是明妫知道你是贺成跃的私生子,你觉得她还会跟你在一起么?明妫最痛恨的就是私生子。
贺隐眼底浮现狠厉,轻嗤一声,抬步离开的同时冷冷扔下一句话,管好你的嘴,不劳你费心。
贺隐进到病房的时候明妫正在睡觉,但睡得极不安稳,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眉头也紧紧皱在一起。
她又梦到了那个公交站台,再次目送储蕴格坐上了那辆公交车。
这次她依然想去阻止,但是说不出话,腿也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公交车渐渐开远。
贺隐抽了张纸给明妫擦掉额头上的汗,下一秒,明妫猛然睁眼。
很显然是做了噩梦被惊醒。
做噩梦了?贺隐坐在床边,声音又轻又温柔。
刚从噩梦中醒来,明妫脑子还不太清楚。
听到有声音,她慢慢看向声音来源,眼底的不耐烦和惊惧还没散下去。
看到是贺隐,明妫暗暗松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明妫彻底清醒过来,躺在床上,白皙的脸上贴了好几块纱布,看起来凄凄惨惨。
贺隐静静看了她几秒,然后弯腰亲了下她的额头,避开了伤口。
看到新闻说你出车祸了。
贺隐指腹带着些微的凉意,轻轻摩挲着明妫的脸颊。
对于贺隐这种所有情绪不外露的性格,即使是谎话,也说得得心应手。
面上毫无异色。
收到明赐祥的消息那一瞬间,贺隐真切感受到心脏停掉的感觉。
当时他还在公司开会,扔下了几十人的重要会议一路飞奔疾驰赶到医院。
竟然都上了新闻。
明妫轻叹一声,有点烦躁。
倒不是因为上了新闻烦躁,而是要在医院待一周,她很烦。
贺老师,我不想躺着了,你扶我起来。
躺了那么久,感觉越躺身体越疼,而且软绵绵的,好像随时都能散架。
明妫自从会走以来,还没躺过那么久。
哦,也有过,被乔君雅关小黑屋差点休克那次,也是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
所以她才讨厌医院啊。
贺隐把病床抬高,在明妫背后放了两个靠枕,这样能舒服点。
要不要喝点水,嘴唇都干了。
贺隐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手指在明妫苍白的唇上按了按。
明妫笑了笑,轻轻咬住贺隐还没撤回去的手,只一下便松开。
眉眼间的暧昧笑意却挡也挡不住,小小的动作让贺隐瞬间浑身紧绷,一股热意从某处直冲心脏。
这时候了还不老实。
也就是现在生病仗着自己不会真的对她怎样。
贺隐眼眸暗沉如墨,看着明妫的样子恨不能一口将她吞到肚子里。
现在别撩拨我,会出事。
贺隐提醒她。
明妫无视提醒,眉眼含笑明知故问,那是你出事还是我出事啊?贺隐挑眉看她,意思很明显。
好吧,明妫会意,他出事。
毕竟自己都躺这了,贺隐再禽兽也不会对她怎样。
贺老师,我浑身都痛,你亲亲我吧。
明妫鼓了鼓腮帮,手指勾着贺隐的衣袖,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白皙的手背上还有输液留下的针孔,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贺隐反手压住她作乱的手,问道:亲了就不痛了?明妫唇角轻勾,声音放轻,那倒不会,但是会甜一点。
贺隐有些无奈,就知道明妫不可能会收敛,这和刚刚的撩拨也没区别。
只要是明妫,贺隐就抵挡不住。
贺隐站起身,弯腰在明妫额头上落下一吻,然后久久没动作。
明妫有些不满,刚想抱怨,贺隐的吻缓慢移向明妫的鼻尖,再往下来到唇边。
贺隐却停住不动,几秒后伸手捏着明妫的下巴往上抬了抬,方便他亲吻。
唇瓣相贴,贺隐起先动作还算轻,到了后面越来越控制不住,吻得又重又狠。
明妫嘴唇被磨的很疼,想往后面躲,被贺隐按住脖颈拉了回来。
病房里的温度暧昧缠绵,两人皆气息不稳,喘息声充斥着病房。
明妫觉得自己自作自受,撩拨的下场就是自己全身上下唯一算是好的嘴唇,现在也负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