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是魔鬼, 贺隐以前从不屑于这句话,但在锦尚澜跟明妫发生争执的这晚以后,贺隐信了。
他向来都是个冷静自持的人, 从没有因为冲动而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每当他想起今晚的种种,贺隐心里都会涌起一阵后怕。
失去的害怕。
惊醒后看到身边睡得正香的明妫,贺隐心底巨大的恐惧才稍微得以平息一点。
失去过,所以他知道那种痛。
只是此时,贺隐还不知道, 毕竟人没有预测未来的超能力。
包厢里面安静如斯,两人坐在沙发上, 谁也没主动开口。
楼下大厅的音乐声依然热烈,包厢隔音很好,但音乐极具穿透力, 多少还是从楼下悄然飘进来。
你如果没话说, 那我就先走了, 时间宝贵, 不想浪费。
说完, 明妫放下酒杯打算起身离开。
贺隐嗓音暗哑,不知道是酒喝多了熏染的,还是长时间不说话导致的, 我跟她真的没什么。
明妫笑了笑,这句话她实在听得有点耳朵起茧了,我也没问你跟她有什么啊。
但你生气了。
贺隐抬眸看向明妫,漆黑的瞳眸像是幽深的古井, 深不见底, 让人看不清楚其中隐藏的情绪。
明妫倒是没想到贺隐竟然能看出来自己生气了, 毕竟从楼下的对峙到现在, 自己大部分时间都是笑着的,原来你能看出来啊,那我因为什么生气,想必贺公子也应该知道吧。
贺隐眉头轻蹙,不喜欢这个称呼,显得很生疏,阿妫,别这么叫我。
明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也别这么叫我,叫的那么亲密,不知道还以为你多喜欢我似的。
贺隐沉默数秒,缓慢出声:我以为这是很明显的事。
除了一开始接近明妫,贺隐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感情。
从两人在一起后,贺隐再也没隐藏过,确切的说,是再也隐藏不住。
有些感情即使嘴上不说,但眼睛骗不了人。
是么,喜欢我的男人刚刚却不惜撒谎来竭力维护另一个喜欢他的女人,还是当着女朋友的面,明妫觉得有些讽刺,这种喜欢,多少有点廉价了,贺隐,你说我这个女朋友是不是应该感到委屈。
明妫一向是爱憎分明的,对待感情她很霸道。
她就是要毫无理由纯粹的偏爱,虽然这一点有些双标,但明妫肆意惯了,在感情上她向来是自私的。
刚才的情况她要的是贺隐毫无理由站在自己这边,而不是为了维护其他的女人跟自己站在对立面。
贺隐轻叹一声,不厌其烦地解释自己跟林顾思的关系,我对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在娱乐圈,那个行业你应该比我懂,如果今晚的视频一旦公开,她以后别说在娱乐圈,就算是出门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所以你承认自己撒谎了?明妫惯会抓重点,林顾思在娱乐圈会怎样,她不在意。
阿妫,我……其实你撒不撒谎我都不在意,只是有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明妫打算他的话,美人眼里满是笑意,却笑得有些残忍和戏谑,我不喜欢我的狗,对着别的女人摇尾巴,会让我觉得很……恶心。
包厢登时安静下来,恢复成最初的寂静。
贺隐脸色沉下来,瞳眸浮现一丝毫不遮掩的狠意,良久之后,才轻笑一声,似讽刺。
狗?恶心?贺隐起身慢慢走向明妫,站在明妫面前的时候,把她整个人圈在自己身前,俯身靠近的同时,手捏住明妫的下巴,明妫,我在你心里只是一条狗?明妫不喜欢这种别人居高临下,自己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的姿势,她想拍掉贺隐的手,奈何对方力气太大,她撼动不了分毫,最后索性不挣扎了,迎上贺隐的视线,不恰当的比喻,但意思就……我说,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贺隐声音提高,捏着明妫的下巴力度加重了些许。
你质问我?明妫一直是有脾气的,她可以服软,但要看自己愿不愿意,现在这种情况,明妫显然不可能撒娇服软的,声音也冷下来,掰开贺隐的手甩到了一边,明知道一个女人喜欢你,你不跟她保持距离就算了,还做一些英雄救美的事,是不是怕她对你不够死心塌地啊?我说过很多遍了,我跟她没有关系。
明妫笑得讽刺,站起身的同时大力推开贺隐,你说我就要信么?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呢?毕竟你刚为了她撒过谎,说你跟她没什么,我还真不信。
骗?先欺骗的人不是你么?贺隐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一双眼眸死死定在明妫的脸上,戾气毫不遮掩,晚上有饭局?结果却在锦尚澜跟一群纨绔子弟纸醉金迷,到底谁在骗谁?终于还是说出来了,憋很久了吧。
明妫就知道今晚见到自己在锦尚澜这件事,贺隐怎么可能不提一个字。
我不喜欢别人骗我,阿妫,以后别再骗我了好么?话落,贺隐上前一点,抬手想碰明妫的侧脸。
明妫有些嫌恶地往后躲了下,没有以后了。
贺隐手落空,收回的时候紧握成拳,脸色僵滞一瞬,问道:什么意思?明妫懒散地拢了拢长发,语气随意到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意思就是……我们分手。
空气空前的凝滞,楼下的音乐声也戛然而止,不过很快又开始播放了下一首。
包厢里的气氛彻底陷入僵持,这次沉默的时间比上次还要久。
贺隐手背青筋凸起,竭力压抑住身上的浓烈独占欲和暴怒因子,他看着明妫,冷冷地说道:你再说一遍?再说多少遍都是一样的,你听清了,又何必让我浪费口舌呢。
明妫觉得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彻底断了,省得以后麻烦,反正他们也不可能一直在一起,贺隐,我们好聚好散,别做一块缠人的狗皮膏药,那样真的很不体面。
贺隐看着面前这个掌控着自己喜怒哀乐的女人,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心。
退回到沙发上坐下的时候,暗哑的嗓音在寂静的包厢响起,明妫,你喜欢过我么?明妫垂眸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贺隐,好像一瞬间,那股撑着他的脊椎被抽空殆尽,看起来竟然有几分颓废。
贺隐是骄傲的,明妫喜欢他的骄傲,但今晚,自己却要亲手毁掉这份骄傲。
或许以后回想起来,明妫会很怀念这段短暂却深刻的感情。
它也许不是一段多美好的时光,但绝对称得上快乐。
只是明妫的人生中,快乐注定要占很小的一部分。
明妫语气轻快,唇角勾勒笑意,喜欢啊,我当初那么真情实感的追你,当然是因为喜欢,不过喜欢都是有保质期的,现在我失去兴趣了,就到这里吧,别让我有甩不掉的困扰,贺老师。
最后三个字,明妫声音放的很轻,一如之前两人甜蜜的时候。
只是这份甜蜜,终究要在今天画上休止符。
很久之后,久到明妫以为贺隐会一直这样坐着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贺隐轻声开口,声音恢复了最开始两人刚认识时候的冷漠。
放心,不会的。
如你所愿,我们分手。
*明妫没猜错,一个骄傲的人是很好甩掉的。
自打那天在锦尚澜说了分手后,贺隐再也没出现在自己面前。
想来也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听到明妫那些话后还能厚着脸皮缠上来。
明城下了一周的雨,淅淅沥沥,始终不见放晴。
雨势时大时小,但阴雨天总是让人提不起精神,很烦躁。
明妫极度讨厌雨,整个一周都有点恹恹的,对任何事都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
有几天她实在不舒服,直接没去公司。
明善海以为她又生病了,期间打了好几个电话询问明妫的情况。
得知一切都好,只是有点累之后,明善海让明妫休息几天再去公司。
本来是中旬要去意大利的,明妫正好趁着这个时间提前过去了。
反正明城天气阴沉沉,不如去国外散散心。
谁能想到意大利也是阴雨连绵,明妫有些无奈。
看过储蕴格之后明妫一个人撑着伞沿着街道晃荡,不知不觉来到上次的那间酒吧。
上次就是在这里,她跟贺隐遇到。
然后大吵一架,明妫故意以退为进把人骗到手。
然后便开始了恋爱。
为期不过短短两个月,这段感情便无疾而终。
明妫有一瞬间的恍然,原来自己跟贺隐在一起都两个月了,换做以前她会觉得这段时间很长。
但现在,她竟然会觉得时间太短,都来不及好好享受就结束了。
原来不舍,会让时间过得如此快,心里满是遗憾。
隔着一条街,雨伞隔绝飘下来的雨丝,行人快步路过,错身而过,有些人一辈子可能就再也见不到。
明妫静静看了眼酒吧的门前,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不知道今晚会不会有人在里面过生日,想必场面会很热闹吧。
明妫不愿再去看,转身离开。
锦尚澜之后,周明锴严重怀疑贺隐是患上了被分手后遗症。
整天埋头在工作中,每天到半夜才会从办公室离开,下班回去也找不到人。
发再多微信打再多电话都是无人回应无人接听。
要不是每天都能在公司见到人,周明锴毫不怀疑贺隐死在了无人区。
这种症状他没得过,但他清楚。
用工作麻痹自己,统称为失恋后遗症。
过段时间会自己痊愈。
但这都小半个月过去了,怎么症状不见减轻,反而有种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周明锴看着坐在办公桌前认真批阅文件的男人,想起半个月前锦尚澜那晚。
他解决完林顾思的事情后去到包厢,贺隐一个人坐在那喝酒,把酒当水喝的那种。
听到动静猛然回头,再看到是自己的时候,眼里的光又黯淡下去。
他以为是那个狠心的女人回来了。
周明锴摇头叹气,人还没坐下,宽慰的话还没到嘴边,就被贺隐先一步打断了。
找个人送她回去,她喝了酒。
你他妈情圣啊,你俩都分了,你管她喝没喝酒。
贺隐没说话,漆黑的双眸扫了眼周明锴,那一眼让周明锴现在想想都浑身想冒冷汗。
要不是自己是贺隐多年的兄弟,周明锴毫不怀疑,自己会被贺隐在包厢里打死。
最后他还是让锦尚澜的人送明妫回去了。
也就是从那天起,贺隐开始全情投入工作,再没去找过明妫。
别人看来或许是彻底忘记了那个女人,只有周明锴知道,他要是真能忘,自己就到大街上裸奔。
你现在就可以脱了衣服去裸奔。
我裸奔的前提是你忘了明大小姐,周明锴几步上前坐在了办公桌上,看着贺隐轻扬下巴,表情里带着明显的戏谑,你忘了么?贺隐轻抬眉眼,深邃的五官给人一种淡漠冷厉的感觉,你如果很闲的话,明天的慈善晚宴你去。
我不去,我忙着呢。
周明锴不喜欢慈善晚宴,以前参加这种宴会是为了艳遇,现在心里有人了,对这种宴会不感兴趣了。
周明锴轻叩桌面,故意调侃道:明天明大小姐肯定会去,旧情人见面,激动么?贺隐眉梢轻扬,语气不咸不淡,你觉得我应该激动?周明锴不假思索点了点头,我觉得你应该激动,激动还不够,应该还有期待和兴奋吧。
毕竟那么久没见了,心里该想死了吧。
半个月而已,被你说的好像三五十年一样。
贺隐并没否认想着明妫,语气再淡漠,但感情到底不是那么容易淡忘的。
明妫那种人,又岂是用半个月就能忘掉的。
何止,我看你像是忍了几十年,你能忍半个月,我都有点佩服你了。
周明锴从桌子上下来,转而坐在椅子里,不怕死地提醒到:说真的阿隐,明天见到明大小姐,矜持点,别又她对你笑笑,你就摇着尾巴贴上去了,咱得有点骨气不是。
贺隐轻抬眼帘看着周明锴,下最后通牒,马上滚。
得嘞,这就滚了。
周明锴拍拍屁股起身往外走,打开门的时候又回头说了句:我明天的机票飞意大利,你争气点,别太快缴械投降。
贺隐这次没分眼神给周明锴,简明扼要吐出一个字,滚。
作者有话说:我真的忙吐了,每天核酸,办公室被封了好几个人,还要顶他们的岗,疫情什么时候能退退退!更新可能会极不稳定,写完就发,错字后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