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天气阴沉沉, 还没过七点,暴雨便倾盆而下。
这些年明妫都是自己开车,除非恶劣天气才会让司机送她。
前两天司机说家里有点事请假了。
明妫站在落地窗旁, 看着窗户外面的暴雨,想着是直接在公寓休息一天,还是自己开车去公司。
遇到这种恶劣的暴雨天气,明妫是没办法自己开车的,轻则出意外住院, 重的话……那就不一定能保住这条命了。
这种恐惧从小便根深蒂固扎在心里,明妫去看过心理医生, 但是效果都不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创伤依然修复不了。
明城的夏季多暴雨,时常伴随着闪电雷声。
明妫看着窗户上蜿蜒而下的雨水, 清澈透明的雨水转瞬间便被猩红取而代之。
那天的雨也很大, 不过当时是晚上。
明善海一直住在老宅, 那会早就睡了。
明赐祥最近很少回来, 即使回来, 也是跟乔君雅无休止的争吵。
激烈的争吵过后,明赐祥摔门而去。
这个时候明妫会坐在琴房,不停地弹曲子。
尽管她无比厌恶钢琴。
争吵声越大, 钢琴的音调便越急促响亮。
钢琴声、暴雨声、闪电和雷声,还有外面剧烈的男女争吵声混合在一起,这个漆黑的夜晚,注定太平不了。
明妫抬眼看了看桌边的时钟, 这次他们的争吵似乎比以往都长。
等外面的争吵声终于停下来的时候, 明妫的门被大力撞开, 窗外雷声轰隆, 明妫被吓了一跳。
乔君雅的长发凌乱,脸色苍白,此时的她再也没有往日优雅端庄的模样。
明妫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母亲,没有关心的话语,连眼神里的神色都是略带害怕的。
乔君雅站在那看了明妫一会,然后走过来一把拽起明妫的手腕,不顾女儿的反抗,一路把明妫拽到了地下室的一间黑暗的小房子里。
这里是专门用来惩罚明妫的,钢琴弹的不好或者反抗乔君雅的时候,就会被关在这里,不给吃的喝的。
明妫当时不过十岁,即使再叛逆,也会害怕。
害怕乔君雅的偏执和控制欲,以及不容反抗的严苛。
人人都说乔君雅漂亮端庄,把一个公司经营的井井有条,能干有手腕,只有明妫知道,真正的乔君雅很可怕很偏执。
而改变乔君雅的原因,无疑跟明赐祥有关。
自从知道明赐祥有了外遇,并且小三生了个儿子后,乔君雅的脾气愈发不可捉摸。
明妫不知道今晚他们的争吵又是因为什么,她也不关心,她只想有人能来救救她,她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上两三天。
小黑屋的门被乔君雅大力关上,发出的巨大声响让明妫浑身抖了下,她站在角落里,戒备又害怕地看着面前这个自己的亲生母亲。
乔君雅抬手理了理长发,露出一张惨白却依然美丽的脸,她走到明妫面前,双手捧着明妫的脸,是笑着的,明赐祥他就是个人渣,他不配做你的父亲,他在外面养了个情人,二儿子都八岁了,阿妫,他骗了我这么多年,一直瞒着。
但我不能跟他离婚,否则岂不是便宜了外面那个贱人。
阿妫,你知道他今天说了什么么?他说他后悔跟我结婚,后悔让我生下了你,他说女儿没用,将来不能接管明氏,他还说要去劝你爷爷,让他同意那个女人的孽种进明家。
乔君雅的眼里有滔天的恨意,脸也变得扭曲,再也没有端庄美丽的影子。
阿妫,太累了,这样活着真的太累了,我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从歇斯底里恨意滔天转变为略带温柔的模样,不过是转瞬间,抚摸着明妫的手也变得轻柔,只是说出的话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妈妈是爱你的,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下来面对这些豺狼,阿妫,跟我走吧,妈妈带你去一个很好的地方,那里不会有这些恶心的人。
阿妫,跟妈妈走,好么?明妫被迫靠着墙壁,想逃离乔君雅却无处可逃。
外面的雨似乎更大了,闪电割破漆黑的夜空,雷声随之降落。
昏暗的小房间霎时亮如白昼,不过短短的几秒钟,便又重归黑暗。
乔君雅的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水果刀,锋利的刀锋闪着寒光。
明妫心里的那根弦终于彻底崩塌,她害怕的哭起来,手上大力推着乔君雅,却依然被禁锢在墙边。
不疼的,阿妫不疼的,不要挣扎,只要一下就好了,妈妈会很快来陪你的,这种日子活着比死了还痛苦,阿妫乖,妈妈带你去个好地方……乔君雅拽着明妫的手腕,水果刀的刀锋就要划过她清晰且细弱的血管。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我不要跟你走!你放开我!放开我!滚开……明妫害怕的手脚并用,只想逃离这个可怕的妈妈,挣扎中刀锋划过明妫的手背,鲜血汩汩往外冒。
连你也要离开我么!啊!乔君雅刚还温柔的脸色,因为明妫的不听话而再次变得扭曲,她大力拽着明妫的长发,把明妫甩到远处的地上,既然你不想跟我走,那你就留下吧,留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明家,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话落,乔君雅用水果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大力划了下,缓缓靠着墙壁往下滑,好似解脱般的笑了。
明妫头皮被扯的发疼,眼泪布满面颊,竭力按住自己的手背,好在伤口并不算深。
再抬眸看向乔君雅的时候,才发现乔君雅割腕了。
明妫顾不上手背上的伤口,一边哭一边从地上爬起来想去开门,但是这个门是密码锁,要从外面才能开。
明妫大力敲着门,祈求能有人听到,来救救她们。
可是她忘了,这个别墅里,此时此刻,只有她跟乔君雅。
手心拍的发麻,却无人应答。
明妫又跑回乔君雅的身边,大力按住她的手腕,以为这样血便能止住,只要撑到有人来救她们就好了。
可是不管她用再大的力气,都于事无补。
乔君雅的伤口割得太深,血怎么都止不住。
没过多久,乔君雅整张脸便惨白如纸,身下一片深红色的血泊。
阿妫,记住,男人永远靠不住,别为了男人放弃自己的事业。
乔君雅虚弱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疯了那么久,此刻却异常清醒,明氏,一定要得到明氏,记住魏琳,不要放过她。
阿妫,记住了。
乔君雅用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抓住明妫的手腕,血红色的液体把明妫白皙的手腕全部染红。
明妫眼泪止不住,手上胳膊上脸上全都沾染了滚烫的血。
闪电伴随着雷声劈亮这个昏暗的屋子,明妫没回应乔君雅的话,哭喊着祈求能有人听到她的求救,救救我们,有没有人救救我们,有没有人,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可她嗓子都喊哑了,却无人来救她们。
那晚是明妫人生中的第一个噩梦,她的母亲想用刀割开她的手腕,带她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她拼命挣扎,捡回了一条命,却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死亡。
那年,明妫十岁。
梦魇在黑暗中悄然滋生,盘根错节狠狠刺在心底最深处,拔不掉忘不了。
掌心传来刺痛的瞬间,明妫才恍然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明妫用的力度很大,掌心已经破皮渗血了。
她甩了甩手,以此减缓点痛觉。
算了,命要紧,还是跟明燚说一声,今天她就不去公司了。
周一例会他主持就好。
转身去拿手机,还没打给明燚,手机屏幕便先一步亮起来。
来电显示没有备注,只有一组数字。
明妫对数字敏感,即使多年不曾联系,但这串数字早就刻进她的脑海,没有一天忘记过。
十分钟后明妫从公寓里出来,一眼便看到了倚靠在墙边的男人。
贺隐穿着一身休闲服,深色系,头发没有过多打理,额前的碎发堪堪遮住了一点眉眼,表情淡漠,却遮掩不住周身的傲然清隽。
明妫愣了下,她以为他会等在楼下。
收拾好了?贺隐收起懒散,直起身看着明妫。
明妫站在门口没关门,也没急着去公司,而是问道:什么意思?闲着没事,送你上班。
贺隐伸手想拿过明妫手上的包。
明妫把包往后送了送,躲过去了,为什么?贺隐的手僵在半空,不多时便收了回去,抬眸看向明妫的脸,唇角带着笑,不是回答过了,闲着没事。
明妫不知道为什么两天前还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好像把以前那些忘了个干净的人,今天就突然转变了态度。
他这样,会让明妫有种错觉,好像过往分开的五年都不曾存在,时间再次把她拉回了两人第一次分手的时候。
明妫咽了咽喉,面上带着一抹笑,贺隐,咱俩就别在这兜圈子了,你现在是什么意思?静默良久,贺隐直直看向明妫,嗓音低沉略带暗哑,重新追求你的意思。
很长时间明妫都楞在原地,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来面对贺隐再一次的直白坦荡。
即便情绪百转千回,但心底里浮现出的一种名为开心的情绪,明妫忽视不了。
你疯了吧,你有女朋友,我有未婚夫,你觉得这样合适么?即使再开心和激动,明妫还是不露声色,面上依然淡定从容,带着疏离。
我没女朋友。
贺隐倾身靠近明妫,伸手把她身后的包勾到自己手上,我说过,我跟林顾思不会在一起,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都不可能。
明妫的注意力都在贺隐越靠越近的脸上,听到贺隐解释了和林顾思的关系后,心底里的那点开心被无限放大,完全没察觉到手里的包已经易主,但我有未婚夫啊,被我未婚夫知道了我跟前男友纠缠不清,恐怕要生气的。
贺隐想起那天在高尔夫球场的更衣室里,明燚说的话,没立刻拆穿明妫,而是顺着她的话说道:我不会让他知道。
……明妫轻笑,对这种不道德的的发言有些无语,尽管这个未婚夫不曾存在过,但是贺隐又不知道,五年,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贺隐点头,表示赞同,人都是会变的。
可你死缠烂打的功夫倒是一点都没变。
明妫撇了撇嘴,从公寓里出来,顺势关上了房门。
贺隐跟在明妫的身后,一起往电梯那走去,阿妫,不这样,我追不到你。
明妫脚步微顿,为这熟悉却很久都没听到的称呼。
抬手按下电梯,明妫偏头看向贺隐,五年前是我甩了你,我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你不恨我么?电梯上行抵达,两人走进电梯,贺隐沉默良久,没立刻回答明妫。
明妫从沉默中得知了答案,肯定是恨的吧。
不管当初执意要跟贺隐分手的理由是什么,那些狠话确实很伤人。
良久之后,贺隐才淡淡开口:恨过,但发现恨你,我自己也很难受,就不想恨了,想让自己好受点,所以我还是选择……继续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