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可没空管慕烊,皱着秀眉,捧着小脸坐到桌子前,脑袋里不断思考着,若太奶奶那边真的行不通,她要如何才能出宫,又如何才能去往文靖侯府参加婚宴呢。
思来想去,想的焦头烂额,却没有任何进展,云若不由得悠悠叹一口气,却忽闻一道敲门声。
打开门,是思荷,她忙活完了,问云若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尚宫局领月例。
云若这才想起了,月初确实是给宫人发放月例的日子,而她成为宫女,竟也有一个月了。
云若点头:好啊。
她还没见过皇宫里头给下人分发月例是什么样子,索性去看看,总比关在屋子里纠结来得好。
思荷很开心,唇角禁不住露出笑意:这次他们总不能还缺我月例了,往前的几个月,我的月例总被莫名克扣,却又不敢找他们理论。
而这次为什么不会被克扣了,思荷不说,云若也明白。
她们去得有些晚了,早些时候来尚宫局领月例的宫人能排到大门口,如今只却是寥寥几人。
云若和思荷报上名字后,刚刚还黑着脸抱怨她们来的晚的管事婆子,脸上立马扬起笑容。
原来是铜雀宫里的啊,来,这是你们俩的月例,一分不少正正好,八皇子殿下的月例稍后我们会派人亲自送上门的。
前后这态度简直堪称川剧变脸,思荷接过钱串,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回去的路上,云若又瞧见了先前给观雪阁送东西的两个宫女。
思荷你先回去,我还有些事要做。
云若对思荷道。
思荷点头:好。
好巧,又遇见两位姐姐了。
云若笑着上前,跟那两位宫女搭话,看这方向,两位姐姐可还是要前往观雪阁?可不是嘛,有一就有二,这不姑姑又派我们去给雪妃送东西了。
粉衣宫女说道。
云若见她似有不愿,笑着试探问道:怎么看姐姐好像不太愿意去?上次拿坏掉的绿豆和发霉的陈茶给雪妃,这次却给人送去南边新进贡的上好毛尖。
黄衣宫女噗嗤一笑,她可不就觉得丢面嘛。
粉衣宫女狠狠剜了她一眼:你笑什么,上次若不是青芽妹妹帮你送了,你不也跟我一样?都是在陈姑姑面前抬不起头的。
黄衣宫女一脸得意:但我现在确实跟你不一样啊,陈姑姑总不能是非不分吧?粉衣宫女不甘示弱地呛回去:你得意什么?眼看两人快吵起来,云若见缝插针,对粉衣宫女说道:陈姑姑直爽性子,见了姐姐说不定真的会讥讽几句,不过我闲来无事,脸皮又厚,不如这次换我代你送过去可好?粉衣宫女一听脸上露出欣喜:真的吗?会不会太麻烦妹妹了?不麻烦,不麻烦。
云若说着取下她臂弯里的小篮子,拿在自己手中,姐姐不必觉得不好意思,只管做自己的事情去。
就这样,云若如愿来到了观雪阁。
却没能如愿看见慕烊的母妃。
出来见她们的依旧是陈全淑,面对云若这般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也只是冷哼一声,便让她放下东西离开。
靳半雪在殿内,看不见人影,只隐隐约约从半开的窗户透出一两声微弱的轻咳声。
该不会是病了吧?毕竟答应过慕烊了,云若想见见她,看看过得她怎么样,可只在窗前踌躇了一下,就被观雪阁的宫人催促着赶快离开。
总不能硬闯进去,这次不成就下次再来,然而刚转身,就被去而复返的陈姑姑叫住了。
穿着绿衫那宫女先留下,娘娘有话要问你。
云若愣了一下,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想什么来什么。
俯首称是后跟着陈全淑进了主殿。
靳半雪依旧一身不染纤尘的雪色衣衫,端坐在塌上,虽然面色苍白,但依旧气质出尘如仙,面容柔美动人。
葱白般纤细的手指翻飞,轻巧地给金线绣成的麒麟打了个结,又把衣物叠好放到一旁,靳半雪这才抬起头看向云若。
你叫什么名字?回娘娘,奴婢名叫青芽。
青芽?靳半雪念着这个名字,问道,你是铜雀宫的吧?铜雀宫?陈全淑一听到这三个字,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突然变得激动,指着云若,面色不善地呵斥道,你就是张贵妃派去铜雀宫的丫头?云若突然觉得后背一凉,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分明是——‘你就是张贵妃派去监视我们八皇子的丫头?’这是来兴师问罪了啊。
踏进宫门那一刻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的云若瑟瑟发抖:……是,奴婢是贵妃娘娘调去铜雀宫的。
陈全淑横眉冷对,还想说什么,被靳半雪一挥手打断了。
她的嗓音温柔平静,让人安心:别怕,本宫叫你来不是兴师问罪的。
云若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听靳半雪道。
烊儿近些日子可好?当真没有受一点伤?提到自己的孩子,一贯平和的语调里还是透着一丝担忧和一丝急切。
云若俯身行了一礼:八皇子殿下他很好,也没有受半分伤害,娘娘要保重贵体,切勿过分担忧。
闻言,靳半雪眼中的急切才褪去,视线移到身旁放的规整的浅蓝色衣裳,吩咐道:全淑,把我刚做好的衣裳拿给她。
是。
陈全淑颔首,然后捧起那衣裳递给云若。
云若双手接过,明知故问道:这衣裳可是让奴婢交给八皇子殿下的?靳半雪微微点头,道:可惜布料不是最新的款,时间又赶得急,针脚不密,绣工也差得多,有些差强人意。
哪有,奴婢觉得娘娘绣的这麒麟线条明快,针法活泼,简直栩栩如生,还有那云纹,精细飘逸,殿下见了定会十分欢喜。
云若说这些话都是真心的,别说麒麟图腾这般如此复杂的花纹,就连那看似最简单的祥云纹,给她一个月时间她也是绣不好的。
她这辈子最佩服绣工好的人,特别是长得这般仙女,绣工又如此好的人,简直织女下凡。
放心吧娘娘,奴婢定会把这衣物亲手交于殿下的。
云若挺起胸膛保证道。
见她这般,靳半雪不由得唇角扬起笑了起来,这一笑仿佛昙花盛开,满室的惊艳与清丽。
云若几乎要看痴了。
她总算理解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得美人一笑的感受了。
怪不得烊儿喜欢你。
靳半雪掩唇笑道。
云若一怔,心想她怎么知道……忽而又听她说:本宫想拜托你一件事。
娘娘请说。
好好照顾八皇子。
云若不假思索答道:放心吧娘娘,照顾殿下本就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靳半雪听了却摇头。
本宫的意思,是以后,以后也要照顾好他。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希望你能引导他,鼓励他……青芽,拜托你了。
看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和诚恳,云若有些不确定了。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有点像托孤?不对,雪妃还好好的,托什么孤?再说慕烊还有厉害的外公舅舅,要托孤也轮不到她一个小小宫女啊。
不过对着漂亮姐姐的眼睛,云若实在说不出拒绝她,令她伤心的话,于是重重点了头。
娘娘放心,奴婢定会好好对八皇子的。
只要慕烊一直单纯可爱不黑化,她当然愿意引导他,照顾他,像弟弟般好好对他。
谢谢。
说完这两个字,像是一直支撑的东西忽地被抽走,靳半雪虚弱地咳起来,刚红润几分的面容又变得苍白。
陈全淑见状心疼得连忙端起一旁的汤药上前,喂靳半雪喝下,然而她只喝了几口,便停下了,对陈全淑吩咐道:我自己来,你送青芽姑娘回去吧。
陈全淑担忧地看她一眼,俯首称是,然后领着云若往外走。
来到廊下,陈全淑突然掏出一个钱袋子要塞给云若,云若愣了愣,下意识地拒绝。
收下吧,这是娘娘赏的。
云若这才犹豫着接下,钱袋子拿到手便觉得沉甸甸的,很有份量。
我还贴补了点进去,虽然不多。
陈全淑又道,算为我之前的无礼赔罪,还望你不要辜负娘娘对你的期望,好好对我们殿下。
她说到最后,音调越来越沙哑,云若抬头看去,竟见她眼圈发红,泪水在眼眶打转,却强忍着不让眼泪冒出来。
陈姑姑……云若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被对方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在这后宫,知道的多了反而活不长了,你若还想活命,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快快离开吧。
云若哪敢再问,连忙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听到动静回头,发现陈全淑果然还是忍不住哭出来了。
见她哭的这般伤心,云若屈膝向她行了一礼,希望她别再哭了。
好歹是威名远扬的观雪阁大宫女,如此落泪,让那些宫人们看见,指不定怎么稀奇笑话呢。
去吧。
陈全淑泪眼朦胧地朝她摆手,倒也不再哭了。
云若这才转身,身影渐渐远去。
出了观雪阁才发现已经暮色四合了,日落西山,天边出现大片明丽红艳的晚霞,然而此时的皇宫却比这些晚霞还要亮堂和热闹。
皇宫内外到处挂满了宫灯,连走廊也不例外,宫人们均忙碌着,打扫检查,地板被擦得程亮,踩上去仿佛能打滑。
管事的在一旁焦急地催促着:都打扫仔细点,别放过一丝灰尘……那盆花往右摆摆,有些歪了!这架势,不用想,肯定是皇帝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