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第二天, 天气还是阴着,一副随时都会落雨的样子。
慕烊老早就起床,穿着靳半雪为他做的新衣, 敲响了云若的房门。
云若打着铱誮哈欠开门, 看到的便是亮着眸子, 打扮整齐的少年。
姐姐,今天是我母妃的生辰!昨晚绣花绣得太晚了, 云若此时困得睁不开眼, 我知道。
所以父皇会放我去见母妃的是不是?少年天真问道。
云若敷衍点头:应该吧。
嗯嗯!慕烊脸上露出笑容,姐姐你再看一遍,烊儿抄的贺词可有不妥之处?你怎么那么烦人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 云若还是拿起了纸张,打起精神看起来。
认真写了几十遍才写好的一张,怎么可能还有不妥的, 不过是小孩子紧张罢了。
写的很好,没有不妥之处,你母妃看见肯定会很开心的。
慕烊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接过贺词后小心卷好,放在怀里。
姐姐,我现在就去看望母妃!说着就转身往院门口奔去, 云若甚至来不及阻止,等到大门口时已经晚了。
守卫毫不留情地把他拦在了门口,不但如此,还来了个不速之客。
想出宫?可以。
慕济抱着胳膊, 坏笑着看着慕烊, 从本殿下胯-下爬过去。
云若:……这小孩是对胯-下之辱有什么特殊执念吗?慕烊当然不愿意, 怒瞪着他。
啧啧, 被关了那么久,看来还是锐气不减啊。
慕济道,还真以为父皇见了你们就能复宠了,想不到吧,父皇现在在我母妃宫里,根本不想见你,更不想见你母妃那个贱-人。
‘贱-人’这两个字狠狠刺-激了慕烊的神经,他捏着拳头,猛地上前,挥舞着手臂砸向慕济。
然而两人之间有守卫阻挡,慕济毫发无损,反而慕烊被人擒拿住胳膊,压在地上。
快放开他!云若心下一惊,想上前解救慕烊,却被慕济带来的太监抓住,动弹不得。
放开她!慕烊挣扎着要起来,奈何力气太小,用尽全力憋的满脸通红也无济于事。
一卷纸张却因这动作从他怀里掉落在地,被慕济眼尖地看见。
他吩咐一旁的太监道:那是什么东西?拿来给本殿下看看。
慕烊见状剧烈挣扎:滚!不准碰我的东西!还给我!还给我!本殿下还当什么东西那么宝贝,原来是个破贺词!慕济看完不屑地嗤了一声,然后随手一丢,还补上一脚。
辛苦了两天小心翼翼写出这一副贺词来,送给母妃,满含少年赤忱爱意的礼物,就这样留下一个黑黝黝的脚印。
慕烊盯着那脏污的脚印疯了。
凭什么他要一次次受人欺辱,凭什么要把他和母妃分开,凭什么!他目呲欲裂嘶吼着:慕济,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云若听得胆战心惊,拼尽全力挣脱束缚,把桎梏慕烊的人推开,紧紧抱住他:没事的小烊儿,没事的,我们再写一幅,姐姐陪你再写一幅好不好……云若抱着他,一遍遍安抚。
少年浑身颤抖,手脚冰冷,发出困兽盛怒般的低吼,慕济一时被他这般癫狂气势吓住,呆愣在原地。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一个如同丧家之犬的野-种,有什么好怕的。
都听到他说什么了吧?敢威胁本殿下,给我打他!慕济推了身旁的守卫一把,连那个该死的宫女一起打!云若还在抱住慕烊安抚,温暖的怀抱让少年寻回些理智来,靠在她的颈窝里,一遍遍叫云若姐姐,委屈落泪。
姐姐……姐姐……云若拍着他:姐姐在。
眼看棍子就要落到云若的背上,却被一声呵斥阻止了。
住手!是韩飞航。
他再晚来一步,少女就要挨打了,韩飞航悄悄松了一口气,走到慕济面前行礼,恭敬笑道:七皇子殿下,在下刚刚听见贵妃娘娘宫里的人在找你,想来应有急事,殿下还是快些回去吧。
慕济皱着眉头:母妃找我何事?韩飞航:在下也不知。
行吧。
慕济哼了一声,看向慕烊,这次先放过你,我们走!见一行人离去后,云若才松开慕烊,擦去他眼角的泪水。
他们走了,别哭了。
慕烊红着眼点了头,视线移到躺在地上的贺词,然后默默走过去捡起来,他拍打着贺词上的脚印,想把灰尘污渍拍掉,却怎么也拍不干净。
眼看泪水又灌满眼眶,云若伸出手,刚想去拍他的肩膀安慰,却见他抱着贺词转身跑回了殿内。
韩飞航叹了口气,然后看向云若:青芽姑娘,你没事吧?云若摇头,眼睛一直追随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我没事。
那就好,方才实在是过于凶险了。
韩校尉。
怎么了青芽姑娘?云若看向韩飞航,直勾勾的盯着,看得对方有些不好意思。
能不能请你帮个忙?云若说。
什么忙?韩飞航走后,云若敲响了主殿的大门。
见没人回应,便推门进了屋。
慕烊蜷缩在床上,怀里还抱着他的小枕头。
不写贺词了?云若问他。
少年眸色动了动,抿着唇没有说话。
云若叹了口气,行吧,今天还早,歇歇再写也不迟。
慕烊依旧沉默着。
云若继续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我想好带你出宫见你母妃的法子了。
少年闻言抬起头,从床上坐起来,眸子也亮了亮:真的?嗯。
云若点头,所以你还不快点准备给你母妃的生辰礼物?嗯!慕烊立马把枕头放到一旁,下床穿鞋,来到书桌前,拿起纸笔,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动笔之前,不知想到了什么,慕烊掀起眼帘看向云若。
姐姐,烊儿刚刚忘记了你的教诲……慕烊委屈地绞着手指,低着脑袋,对不起姐姐,烊儿让你失望了。
云若揉揉他的头:不要自责,是他们太过分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对,她亲自调-教下的小暴君明明这么乖,刚刚那要发疯杀人的表情,都是被坏人逼迫的。
快点写贺词。
少年扬起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嗯!*铜雀宫好出,从狗洞钻出去就是了,不过观雪阁不好进,有比铜雀宫多一倍的人把手不说,进出还会严加盘查。
云若的计划是等天黑时,让韩校尉随便找个借口把观雪阁门前的守卫支开一小会儿,然后她就带着慕烊,趁着夜色遮掩,连忙溜进观雪阁。
于是两人在铜雀宫等到天一黑,就偷偷地从后院狗洞里钻了出去。
穿过怪石园,又路过御花园,一路上躲躲藏藏,两人终于来到观雪阁殿外,找了块大石头躲着,时刻观察着门口守卫的情况。
而另一边,皇帝故意冷落靳半雪,宁愿去皇后那里也不想见她。
接连荒淫了几日,脸色都有些发青的元帝踏入皇后宫殿,看着满桌素菜,面露不悦地坐下,一旁的宫人眼明手快地给他倒了杯酒。
元帝端着酒杯,皇后叫朕前来,所谓何事啊?他这个皇后,自从两年前她生的二皇子意外去世后便一直吃斋念佛,鲜问俗事,没想到今日叫他过来了,竟然还准备这一桌寡淡无味的素菜。
真是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皇后是带着任务来的,若成,则母族更加昌盛繁荣,若不成,于她也没有什么大损失,顶多被责备几句。
于是她屏退屋内众人,向元帝施了一礼,直截了当道:陛下,今日乃雪嫔生辰,臣妾觉得陛下理应去看望一番。
元帝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皇后难道不知她犯下的错吗?还让朕去看她!皇后不卑不亢,屈膝行礼:陛下,据臣妾所知,那日一事还有些疑问尚未查明,雪嫔进宫多年,向来安分守己,又怎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陛下不如趁此机会,好好地问上一问。
元帝冷哼一声,眯着眼道:朕竟不知什么时候皇后跟雪嫔关系那么好了?皇后这才慌了神,但也没失了分寸,稳了心神跪下道:臣妾对陛下的衷心日月可鉴,只是此时事关皇家颜面和朝堂边境,干系重大,望陛下三思。
都搬出皇家颜面了,元帝这才应下,一杯酒都没喝完,摆驾观雪阁。
韩飞航刚想把观雪阁周围的守卫支开,就看见皇帝和他身后的四五个宫人往这边来了,不光他看见了,藏在石头后面的两人也看见了。
那是我父皇!慕烊小小地惊呼一声,脸上露出欣喜,父皇是要给母妃过生辰的吗?云若:或许吧?他们离得远,元帝脸上的表情也看不清,不知他什么态度,只是觉得元帝突然来了有些蹊跷。
云若叫来了韩飞航,问他什么情况。
我也不晓得,听随行的公公说,陛下是去了皇后宫里一趟,才来看望雪嫔的。
皇后?她不是不问世事多年了吗?竟会如此好心?云若想起宫中传言问道。
青芽姑娘说的不错,确是如此。
韩飞航笑了笑,不过陛下肯去见雪嫔娘娘,就说明一切都有转机。
观雪阁内。
像是早早知道皇帝要来,女人用螺子黛细细地描了眉,唇瓣上抹了胭脂,长发披肩,只一只玉簪轻挽,身上的素衣变成了似火的轻纱红裙。
她本是温婉清丽型的,如今仔细的装扮,冰肌玉骨,雪肤乌发,一袭落地轻曳红裙,如同落雪的冬夜绽放的红梅,清冷又艳丽。
只一个回眸,便可勾魂夺魄。
臣妾见过陛下。
元帝一时看痴了,连今天来的目的都忘了。
这后宫中,若论美貌,谁也比不得靳半雪,不然她也不会一度盛宠不衰,连张贵妃都嫉妒得发狂。
只是她贤良淑德,温婉保守,不争不抢,慕元这种人又有劣根性,再漂亮动人也不过是比别人宠爱的时间久点,有了新人,依旧会忘了旧人。
如今他已数月未见过靳半雪,靳半雪又刻意打扮一番,元帝心下一动,只想立马上前扶佳人起来,但想到之前她做的对不起自己的事,还是狠心地立在原地。
……陛下。
女人又唤了他一声,音调轻柔,带着惶恐不安。
见元帝不应,靳半雪抬起头来,却是一张幽兰着露我见犹怜的脸,臣妾以为,陛下愿意来看臣妾,就是想听臣妾解释,原来竟不是如此吗?她就这般目如秋波,眼含泪水瞧着慕元,瞧得对方心痒难耐,冷哼一声故作冷静:那你倒是说说,你想怎么解释。
靳半雪脸上露出欣喜:陛下愿意听臣妾解释了?元帝微微点头,坐到一旁的桌子前。
起来吧。
他屈尊降贵地给自己倒杯茶水,然而那茶水刚入口就吐了出来,又涩又苦,你就拿这茶给朕喝?靳半雪忙下跪:陛下恕罪,这已经是……臣妾宫中最好的茶叶了。
元帝闻言皱起眉头,他知道自己故意冷落了她,内务府那些人定然也会见风使舵,但不知她竟过的这般日子。
罢了,你起来吧。
靳半雪闻言起身,看向元帝的眼中满是深情:陛下,您还记得臣妾这身衣裳吗?元帝:自然记得。
这是他当初送与靳半雪的。
可否容臣妾再为陛下跳一曲红梅引?*殿外,正在等候的云若突然听到从殿内飘来古琴的声音,心中还在惊喜元帝雪妃两人进展竟如此顺利时,一旁的慕烊却像瞳孔一缩,像是发现什么可怖的事情,嘴里喃喃着:红梅引?为什么?不对……不对!你怎么了?云若捂住他的嘴,以免他出声惊动了外人。
慕烊却直接挣脱她,逃出假山,向观雪阁奔去。
发什么疯?云若见状皱着眉头连忙追上去。
毫不意外少年被拦下了,可他反应剧烈,跟守卫动起手来,甚至拔起他们佩戴的刀剑,一边用刀指着阻拦他的人,一边频频向殿内看去。
放我进去!拦我者死!皇帝还在宫里,怎么能让他拿着兵器进去?云若不断宽慰也毫无用处,他的刀甚至指向了云若。
少年眼神疯狂,六亲不认,带着鱼死网破的狠劲,望向殿内却急切又悔恨,像是再晚一步将会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大事。
云若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想到殿内的靳半雪。
她,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