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揽星

2025-03-22 08:03:41

教室布置成考场,抽屉里的东西都清空了,桌椅被拉开排成七七八八的四列。

周五考完,后排男生把放到走廊的桌椅重新搬回来,其他人站在储物柜前整理练习册。

人来人往的走廊拥挤又喧闹,林曼星时不时地侧身给人让道,肩膀几次被开着的柜门撞到。

为复习月考,她熬了两个大夜,全部考完的这刻,超负荷运转的脑袋暂时宕机。

拿书的时候一直在走神,把东西搬进教室抽屉,再出来就忘记刚才拿进去的是哪个科目,现在又要拿哪个科目。

柜门上贴着新课程表,林曼星正在看,忽然天旋地转,脚下的地板好像在动,身体也跟着左右摇摆一下,她扶住柜子勉强站住。

迟钝的脑袋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周围人的喊叫先扎进耳朵——地震啦!快点下楼!情况紧急,有人把东西随手一丢就往楼下跑,有的直接抱着书跑。

没两秒,整个教学区像炸|开的爆米花锅,噼里啪啦地乱成一团。

敞开的柜门容易打到人,林曼星下意识地要关,手还没碰上,先让旁边的同学撞了一下肩膀,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右倒。

前额‘啪’地一声磕在柜沿,钝痛从伤口蔓延开,耳朵似渡上硬膜,隔绝外面的声音,只剩颅内像蜜蜂乱飞的蜂鸣声。

求生欲支配着身体往前走,但脑袋撑不住,好像才走了一步又开始晕了。

忽然后脑多了个柔软的触感,紧接着就是身体一轻,双脚离地,似乎是飞起来了。

但是她怎么会飞呢?有人跟她说:没事。

我抱你下去。

林曼星眯着眼,看到眼前人的轮廓,好熟悉,可晕乎乎的脑袋反应不出来他的名字。

到开阔地,新鲜空气涌入鼻腔,林曼星清醒一些,伸手抓住那人的肩膀,被搀扶着坐到石阶上。

你额头磕破皮了,脑袋没事吧?会晕吗?林曼星认出来了,是周徊。

周徊抱着她跑下来的。

林曼星下意识要伸手摸头,被他握住手腕,手脏,别去摸伤口。

一会我带你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吧。

谢谢你。

没事。

周徊弯腰,仔细查看伤口,没镜子,就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给她看,还好,只是破皮,没划伤,应该不会留疤。

小血珠渗出来,凝在表皮,需要赶快擦掉。

两人摸了摸口袋都没有纸巾。

周徊摸耳朵,我去找人借借看。

丁咏珊走过来,我有。

她直接掏出一张,对折两次,折成一个三角形,用纸尖慢慢贴在林曼星额头,擦掉血。

迟来的班主任召集同学们排队。

副校长拿着话筒站上主席台要求大家按早操队列排好。

林曼星捂着额头,走去草地排队。

班主任看到她有伤,止道:曼星,你不用排了,赶紧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周徊举手,老师,我带她去吧。

行,你们去吧。

班主任招呼班长,快点来点人数。

林曼星走出队伍,从前往后走,再由周徊带着往医务室走。

她一直觉得哪里怪怪的,走到半路才想起来,没看到边朗。

班级队伍已经成型了,按身高排的,后排没有边朗的身影。

边朗呢?你看到他了吗?呃……周徊顿住,迟疑了几秒。

怎么了?林曼星拧眉,停下脚步,抬头往楼上教室的方向看,没跟着跑下来?这个我不清楚。

你撞到柜子的时候,好像是他伸手在旁边护了一下。

我看你走得歪歪扭扭的,走廊人又多,乱七八糟的,怕你再摔倒被人踩到,就赶紧抱着跑下来了。

这样阿。

林曼星掏出手机打给边朗,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接。

现在还算上课时间,可能还是静音状态。

只是小地震,没什么危险的,在教室也没事,林曼星松了口气,继续往医务室走。

医务室在一楼,里面是病床,外面是诊疗室。

诊疗室坐着五六个人,估计是跑下楼的时候撞到哪受伤的。

周徊建议:里面人多还不通风,我们在门口等一会吧。

好啊。

林曼星探头往里看,发现边朗坐在那,手放在桌子上,正在接受包扎,她顾不得那么多,像条灵活的鱼擦过几个人,走到他身边。

边朗左手手背有一道一指长的口子,口子不深但长,桌边有四五团用过的染血棉花球,校医正在用棉签上药,又用绷带缠绕两圈,贴上医用胶布。

别沾水。

你晚上再来一次,我给你换药。

八点到九点半来,我十点以后就不在学校了。

嗯。

谢谢医生。

没事。

回去休息吧。

下一个……边朗起身,让出座位。

林曼星转身要跟出来,被按到座位上,我没事。

你先让医生看一下。

边朗的手搭在她肩膀,黄色草药汁晕染白色绷带,还有斑斑血迹,看着都疼,林曼星倒吸一口冷气,时不时地低头看伤口,嘴巴张张合合想着要问什么。

边朗的拇指压在她肩胛揉了揉,医生在上药,别乱动。

他一用力,手背根根分明的青筋,微微鼓胀,绷带的血好像又晕开些。

我不动。

林曼星收回目光,坐直身子不再看了,拨开他的手,你别用劲。

医生给林曼星前额贴上大号创口贴,又询问了些情况,应该是没有脑震荡。

你回去好好休息,如果觉得头晕恶心,再来医务室找我。

好。

谢谢医生。

三人先后上楼回教室。

没有余震的预兆,副校长解散同学,让他们各自回教室。

班主任开会布置作业,下达下周会进行疏散演练的通知,就让同学们回家了。

刚考完,没什么作业,走读生也不用上晚自习,晚上教室有些喧闹,林曼星趴在桌上,在草稿纸上涂鸦。

丁咏珊插着耳机听广播,广播说是下午花莲地震,咱们这才受影响的。

前桌转过来,又是花莲阿,他们那有事吗?丁咏珊复述广播的话,无伤亡……周徊走过来,一手捏住桌子边缘,一手压在桌面撑住弯下的身体,凑到林曼星身边问:还难受吗?林曼星肩膀动了动,想直起身说话,头一抬,发现他贴得好近,就这么坐直会碰到他,又缩回去,枕在手臂,偏着头跟他说话。

不会。

要不要去医务室再检查一下?我跟值班老师说了,可以让你先回宿舍休息。

周徊收手,站直,看了眼手表,还有一个半小时晚自习才结束,我送你回宿舍?林曼星也想早点回去休息,收拾书包下楼。

周徊带她去医务室做检查。

确认没事后,两人要回宿舍。

校医看了眼黑漆漆的宿舍区,宿舍那边没人,你先在里屋躺会吧,有什么需要就叫我,等下晚自习,宿舍人多一点,你再回去。

林曼星拉开帘子,走到最里面的病床,脱鞋上床,靠着枕头,半坐着休息。

周徊倒来一杯葡萄糖水,补充点糖分吧。

今天吓坏了吧?林曼星捧纸杯,嘴唇贴再杯边缘,小口抿水喝,麻烦你了,你可以先回班级。

没事,我陪你一会。

周徊耸耸肩,我包都背下来了。

聊了一会,林曼星注意到他食指贴着创口贴。

你受伤了?因为我吗?你磕到柜子的时候,那个柜门反弹了一下,可能是刮到哪里了吧。

小伤,没事的啦。

林曼星盯了会,看创口贴边缘打卷,拉开病床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小医疗箱,换一个新的吧。

周徊撕掉创口贴,伸手过去。

林曼星捏着他手腕拉到眼前,又撕开创口贴,两手撑住胶布两边缓慢地贴过去。

医务室在一楼边角,周围没有教室,校医好像因为什么事出去了,偌大的医务室只剩他们两个,特别安静。

林曼星没扎马尾,披散着,头一低,尾梢刺在后脖颈,刺刺的,痒痒的。

她伸手要拨,却碰到周徊的鼻尖。

林曼星偏头,登时吃了一惊。

周徊挨得好近,几乎是要贴上她了。

她像一颗被碰触的含羞草,身体的每个细胞都蜷缩起来,脑袋发出该躲避的信号,身子却僵硬得动不了。

风一吹,耳后的发落下,贴在她嘴角。

周徊替她捏开,拇指在唇上揉了揉,可以吗?话音未落,林曼星身上像扎了一针,解开封印的穴道,她拼命摇头,怕他不懂她的意思,把贴好创口贴的手推回去,臀部也往旁边挪开一点,拉开两人的距离,明确拒绝道:不可以的。

我不想这样。

是我唐突了……嗯……林曼星点头,又想表示没关系,垂头摇了摇,轻轻说,没事。

‘哗啦’——遮挡的帘子毫无预兆地被拉开,打破浓稠到似蜜糖的暧昧氛围。

医生呢?边朗问。

林曼星抬头,好像是出去了,可能一会会回来吧。

边朗拉过一张凳子,坐到病床边,我来换药,你在这干嘛?周徊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边朗像是为他找台阶似地说:物理老师叫你去办公室登记练习册,你赶紧去吧。

你好好休息。

我先走了。

周徊又给林曼星到来一杯葡萄糖水,放到床头,把医疗箱收好,才背包离开。

校医回来,帮边朗换药。

边朗是数学课代表,考完试,一直在办公室帮忙,林曼星几次想问手怎么样了,都是刚问出口,他又被老师叫走。

她掀被,翻身下床,坐到桌边看他换药。

校医的手机又响了,林曼星伸手接过绷带,我来吧。

已经差不多了,你再绕一圈,剪一截胶带给他贴上就好。

校医走出去接电话。

林曼星拉凳子坐近他,帮他仔细包扎。

嗅了嗅,他身上有潮潮的薄荷香。

洗澡了?嗯。

林曼星急了,医生不是让你不能碰水嘛!边朗解释:洗的时候,有抬高手,没碰到水。

林曼星脑海自动浮现出他举高一只手,站在花洒下冲淋的情景。

绷带扎得这么紧,不好使力,只有一只手要挤沐浴露,要拧毛巾估计都挺费劲的吧。

想着他可能出现的笨拙模样,林曼星噗嗤一声笑了。

边朗挑眉,笑什么?没什么。

林曼星仔细问了下午的情况,是你伸手护在我脑袋后面的吧?不然呢?谢啦。

狗子。

林曼星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记得有人用手掌包住她后脑勺的触感。

这两天你不要洗澡了,真的受不了就让管家叔叔给你拧几条毛巾,擦擦身子就好。

伤口这么大,碰水会化脓,会烂掉……边朗抬眸,盯着她张张合合的嘴,想到的全是周徊刚才凑上去的脑袋。

下午林曼星丢三落四地搬东西,他就跟在旁边提醒。

地震时,两人挨得近,她前额磕到柜子的瞬间,边朗几乎是同时伸手包住她后脑。

林曼星可能是磕晕了,两腿发软,人往地上摊,他一手包着她脑袋,一手拽住她胳膊往上提。

包着她后脑的手背从柜门边缘擦过,划开一道口子,也蹭掉一层皮。

边朗吃痛地倒吸一口冷气,看她站直就暂时松手。

他收回手,甩了甩,随手将柜门关上,再准备去拉她一块往下跑。

周徊不知道从哪插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打横抱起,两步就消失在他视野里。

我都没抱过你……林曼星停住念念叨叨的嘴,你说什么?大声点啊。

边朗收回手,让它烂掉算了。

林曼星拧他嘴,压着脑袋,要他往地上连呸三声,胡说八道什么呢!快点呸掉。

我以为你回家了。

下午林曼星听到他和家里打电话说要去医院,晚自习看他的座位一直空着,以为他是请假回去了。

边朗耸肩,没有。

在办公室把卷子分堆。

一直忙到现在。

林曼星问:晚饭呢?吃了吗?边朗点头,数学老师带我们去教师食堂吃了。

哦……林曼星松了一口气,难怪我都找不到你。

边朗提起她书包,我送你回寝室。

我看丁咏珊已经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林曼星拽过书包背上,我伤的是前额,又不是手,书包我会背,你照顾好自己的手就好。

边朗插兜,又恢复那副冷冷的拽B样。

明天早上我家司机会开车来接我去医院,你跟我一起去。

去干嘛?检查下有没有脑震荡。

不用了吧。

林曼星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校医都说没有了。

校医务室不正规。

你本来就不聪明,撞一撞,不检查清楚,会更不聪明。

啊!林曼星锤他手臂,你才不聪明!边朗握住手腕,食指和拇指扣在骨头凸起处,轻轻一捏,林曼星疼得求饶,去嘛。

去嘛。

跟你去就是啦。

边朗手指一楼,七点。

我在这等你。

好噢。

我回去啦。

边狗,晚安,不要再碰水,要好好休息噢!嗯。

晚安。

一开门,丁咏珊坐在里屋。

手机放着电视剧,她边看,边用小刀裁纸。

你怎么回来了?我跟老师说我要回来照顾你,就提前走啦。

林曼星弹她前额,照顾是假,借机逃晚自习才是真吧?丁咏珊嘿嘿两声认了,你有需要也可以提嘛。

你这是要干嘛?下午看边朗划到手,真是吓死我了。

我想把柜门边缘都贴一下。

教室那边的我已经把咱俩的都贴好了,现在裁的是宿舍的。

林曼星坐到桌边帮她裁纸。

美工刀边缘有一道凝固的血迹。

林曼星抓起她的手检查,你划伤了?丁咏珊展开十指给她看,没有啊。

她打开美工刀仔细看了看,我是找何茂借的,可能是他划的吧。

何茂?想到方才给周徊贴创口贴,林曼星脑袋里的弦紧绷,有了个可怕的想法。

边朗手背上的是很明显擦伤,伤口是撕裂状的,周围的皮肤也破了。

而周徊的那个伤口细小平整,像美工刀割到的一样。

周徊下午抱着她跑了四层楼,她却在着揣测人家。

真是太不应该了。

林曼星低头,心中愧疚。

怎么了?没事……—边朗回到寝室,陆震宇也借口要照顾他先回来了,还接了一盆水要给他洗漱。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陆震宇翻出个白眼,爷爷我才没那么好心,是林曼星给我发了微|信小红包,让我伺候边少爷您洗漱。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喏,毛巾拧好了,刷牙水也接好了。

陆震宇手臂挂着毛巾,学服务生弯腰站在旁边,故意捏起嗓子学,洗漱吧,少爷。

啧。

恶心死了。

少来。

你笑得嘴角都要裂到太阳穴了!—看周徊回来,何茂吃了一惊,怎么回来了?没多陪一会?周徊放下包,说物理老师叫我。

何茂摊手,我知道你会和她待到晚自习结束。

该弄的,我都帮你弄好了。

物理老师也回家啦。

被人耍了,周徊低声骂开。

何茂靠过来,不知趣地问:下午你可太帅了,直接抱着就下楼了。

人家肯定好感激你,恨不得马上以身相许了吧。

亲到了吗?屁。

边朗跟狗皮膏药一样贴着,我能有机会?他?他不是在办公室?没有。

不知道怎么又跑下去了。

创口贴不透气,伤口发痒,周徊扯开了。

太用力,未愈合的伤口受挤压,渗出两滴血。

何茂递纸,还好吧?周徊擦干血,让你轻轻划一道就好,给老子划这么深?还是右手,现在写字都疼。

我这不是想划深一点,她会心疼嘛。

你没看边朗整个手背全是血,吓死人了。

今天我值日,走廊的柜门是我擦的,上面两三个血手印呢。

边朗都出大血了,你不下点血本能行?见周徊不说话,何茂又戳他,问他接下去有什么计划。

周徊摊手,有那条疯狗在,能有什么办法。

得先把两人分开。

周日去补习班,我看看情况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