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只教你们一天,我也是你们的老师,老师的职责就是教书育|人。
你们的未来只掌握在你们自己手里,如果你们想这样烂下去,辜负所有关心你们的人的期待,我也无话可说。
周三有班会课可以深入探讨这个问题,林曼星关闭要播放的大学宣传片,转而打开课件准备讲课。
前几天看过学生们的化学期末卷,他们的基础比预想的要糟糕,想跟上中考进度,必须加快讲课节奏。
这节课我们要讲……前排男生无视她,弯腰拿起桌下的篮球,兜在怀里往外走。
杜威!你要去哪?我爸妈都死了,没人在意我的未来,我也无所谓,不想读。
杜威是班上有名的刺头,本该坐在最后一排的大高个,因太过顽劣被班主任提到第一排。
他的头发乱成鸡窝,脸上有几道不知是打架还是爬树掏鸟窝弄伤的划痕,像烂泥似地靠在门边,语调懒散,林老师,我能走了吗?这是他第一次喊老师,可语气和神情都充满不屑。
林曼星脑袋一热点头答应。
看到后排有几个男生起身跟上,才意识到不好,开口要叫回来,又觉得有损老师的威严,犹豫两秒,冲后排男生喊:这堂课非常重要,过两周会有一次家长会,现在跟出去的人要考虑清楚。
几个男生相识一眼,如斗败的公鸡,缩脖认命地坐回座位。
班上有颓废虚度光阴的学生,也有认真刻苦的学生。
下课,林曼星留在班级为这部分解答作业题,直到下节课的物理老师进门,再夹课本离开。
大课间,学生们在楼下自由活动。
林曼星向班主任请教如何管理学生。
贝竹是一所九年一贯制的学校,每个年级两个班,学生不算多,全职教师更少,没有短期支教团的时候,一个老师要兼任两三门学科。
初三一班的班主任陈阿妹是这里的老教师,原本负责初二、初三年级的物理和化学。
现在化学交由林曼星和丁咏珊负责。
两人被提拔为副班主任,负责管理学生的生活。
学校接收附近两三个村的学生,为方便上学几乎全是住宿生,教职工宿舍在学生宿舍隔壁,每天晚自习结束,两人还要拿册去宿舍点名。
林曼星作为生活老师,却对学生的家庭情况一无所知。
陈老师,这个杜威家是什么情况?唉,他家挺可怜的呢。
爸爸在工地出事离世了,妈妈跟人跑了,只剩爷爷在家,还有一个哑巴妹妹。
陈阿妹抽出班级同学的家庭登记表,这个给你,可能会对你有帮助。
陈老师,不好了!数学老师急吼吼地跑上楼,没进办公室就扯着嗓喊,声音回荡在办公室。
陈阿妹浑身一颤,起身往外走,怎么啦?数学老师捂着胸口,边喘气边回:那个杜威玩弹弓把教室玻璃打碎了,玻璃渣子溅了一地。
有没有学生受伤啊?这个杜威真是一天不让我省心。
陈阿妹快步往外跑。
林曼星摇头叹气。
类似的事这一周不知道听了多少回,这孩子好像真的没人管,什么都不怕,也不读书。
家庭登记册记录的内容太浅,找不到想要的,她决定去学生家看看,老一辈的人很重视教育,这么难得的读书机会应该不会任由他放弃。
她掏出小本子记录下几个学生的家庭住址。
**周六,林曼星早早起床,背包出门。
村里没门牌号,地址是什么几组几队,她不认得,拦下一个村民问路。
大哥听说她是支教老师,热心肠地要用三蹦子带她去。
村道是自然踩出的土路,凹凸不平,还有许多小石子,三蹦子没有外包铁皮,林曼星坐在载货的后斗,随超强马达上下颠簸,颠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小时候,听奶奶说村里有人坐三蹦子没抓好,从车上掉下去,当场被车轮压成肉饼。
心里害怕,手抓得很紧,身体也紧绷绷地缩成一团,恨不能镶在车斗里。
行至一半,大哥被人叫住,他停车和人聊天。
林曼星深呼吸平复,扶着车斗跳下来,大哥,还很远吗?大哥伸手指:顺着这个坡上去,再走一公里吧。
今天谢谢你阿。
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吧。
好。
大哥又叮嘱一次,不要拐弯,直直走。
不懂就敲门问,都会回答你的。
走了大概两百米,看到两三个男生围着一个小女生转,还往她身上扔泥巴块。
以为是小孩之间的玩闹,林曼星怕泥巴块砸到她,扯紧书包要绕道走,瞥见小女生眼眶红红,眼神凶恶,又听到几个男生喊她小哑巴。
你们在干嘛!她跑过去,挡在小女生之前。
男生穿的是贝竹的校服。
林曼星问:哪个年段哪个班的?老师没教你们不能欺负人吗?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她弯腰拾起一块泥巴块砸向其中一个男生。
避免受伤,往鞋上扔的,干透的泥巴块有点硬,砸到脚背,声音闷闷的,男生哎哟一声,跳着脚喊疼。
砸脚都这么疼,你们还敢往身上砸,万一出事了,你们能负责吗?快点跟她道歉。
快点啊!林曼星瞪眼。
几个男生畏畏缩缩,你推我让的,磨蹭半天见赖不掉,朝女生低头,小声说‘对不起’,然后转身跑开。
林曼星掏纸给她擦手。
小女生挣脱开,右手握拳,伸出大拇指,指尖弯曲、伸直,朝林曼星弯曲两下。
以前学过‘感恩的心’手语,林曼星知道她在说‘谢谢’。
她笑了笑,用夸张的口型说:不用谢。
隔了一会,坡上跑下一个男生。
杜雨!小女生眼中笑意更甚,抬手和对方打招呼。
林曼星转头,发现来的是杜威。
猛地想起家庭情况登记册上说的,杜威的哑巴妹妹就是叫杜雨,现在在市里的一家聋哑学校上学,一周回一次家。
杜威没想到会遇到林曼星,顿了两秒,低头擦过她,扯过杜雨,拽着往家走,边走边用手语和她交流。
林曼星看不懂,但能感觉到他可能是在教训妹妹没在车站等他接,手势比得很快,脖上也有青筋爆|出,杜雨则认错似地低着头。
杜威的教训走到家门才停,蹲下身,改用口语教育:以后要等我去接你,知道吗?杜雨点头。
他推她:去洗澡换衣服吧。
林老师,进来吧。
真新鲜,主动开口管我叫老师了?杜威白她一眼,幼稚。
被一个小孩说幼稚,林曼星瘪嘴,有点生气,也有点想笑。
房子不大,就四间屋子,左边是厨房,中间是客厅,右边是杜威和爷爷的房间,还有杜雨的房间。
屋子打扫得很干净,房前屋后都晾晒着蔬菜干,院子的晾衣绳上挂着洁白的校服。
杜雨换好衣服,出来打水洗脏衣服。
林曼星注意到她往水里丢了几朵干花。
难怪她看杜威会有一种违和感。
他是年段出名的惹事王,校服却很干净,凑近闻还有股花香。
刚开始林曼星以为是柔顺剂,但细一想,这的小卖部连洗衣液都没有,哪来的柔顺剂。
现在明白了。
杜威从妹妹那知道方才的事,端上一杯清茶,林老师,谢谢你。
你爷爷呢?隔壁村有户人家盖房,他去帮忙,这几天都不会回来。
这样啊。
一个人真的能有很多面,对外他是万人嫌的刺头学生,在家却是体贴妹妹的好哥哥。
林曼星欣慰又诧异,眼中不由得生出几份怜爱,想以此劝他好好读书。
杜威先一步看出她心中想法,抢先说:别劝我。
我有自己的计划。
我知道城里很好,要不然她也不会抛弃我和妹妹跟人跑。
可我不喜欢那里,我就想待在这里。
用我爸的伤亡赔偿款承包一片果园,去技术站学个果树栽植,留在村里种树,照顾爷爷。
早点工作,才能有钱供她继续读书。
林老师,今天谢谢你,以后你的课我不会讲话,不会捣乱的。
但是你不要再劝我了,我不想离开这里,也需要早点工作。
难道坐在办公室就一定比在村里干农活好吗?我不这么觉得。
眼前人只有十五岁,说这话时,言语间却有种超乎年龄的成熟,特别斩钉截铁,不是一时兴起,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尤其是最后的那个问题,戳得林曼星哑口无言,尴尬应‘嗯’,灰溜溜地背包离开。
回学校的路上,她仍在琢磨杜威的话。
她干过农活,觉得很辛苦,很累,到嘉禾市不用再下地干活,特别开心,格外珍惜读书机会。
认真读书的动力之一就是离开惠崇这样的小乡镇。
她是这么想的,自然地以为这里的孩子也会这么想。
这刻才意识到平日里她总教育学生职业平等,其实在她心里是有三六九等的。
心累大于身累,全身疲乏走不动,花钱找三蹦子带她回学校。
**支教没有想象的那样美好,难管教的学生,提高不上去的成绩,林曼星找不到对策,只能着急。
每天睡前撕掉一页日历,都会长舒一口气,想着难熬的日子又少一天。
低头瞥见桌角大日历的五一那栏有个红色爱心,想到两人约定的惊喜日,忽然又充满干劲。
骑士在冲锋,她不可以落后。
—这天,正在讲课,校长带着两个人往班级前门走。
林曼星以为是来巡视的,心一紧,调整小蜜蜂收声器,讲课语调多了几分生动,努力调动学生情绪,同学们,一会老师会播放一个实验视频……林老师,我打断你一下。
好的。
林曼星关掉耳麦。
校长招手,杜威,跟我出来。
可以了。
林老师,你继续讲。
好……校长身边的两个陌生人凶恶地盯着杜威,一点不像巡视的领|导,林曼星预感不妙,课程结束没留堂解答作业,匆匆将教具扫进手提袋,拎着往外跑。
校长办公室里有谈话声。
林曼星深吸一口气,抬手叩门。
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小小一间屋子全是人,三四个学生站在左边,两个家长坐在沙发,校长和陈阿妹坐在旁边。
林老师,有事吗?杜威……开口发现麦克风没关,跑动时可能动到什么开关,腰间扩音器传来尖锐的电流声,刺啦啦的扎进在场人耳蜗,除了杜威,几人都捂耳拧眉。
不好意思。
林曼星关掉扩音器,我是初三一班的副班主任,负责学生的生活,想知道这孩子怎么了?那你坐下听吧。
校长指了张空凳子,向两个家长介绍这是新来的支教老师,再扭头告知事情原委,杜威把这三个五年级的小孩绑在树上,拿土块砸他们。
林曼星简单检查三个男生的伤口,脸上都有划痕,最严重的一个右半边脸有一道半指长的划痕。
家长拽过男生,指着他脸上的划痕,都快划到眼睛了!这事学校得给个说法吧?我们常年在外务工,孩子全权交给学校,现在弄成这样!要不是我这次回来,都不知道这事。
孩子妈妈,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孩子不是在校内打架,是……你们不想负责是不是?也不是……校长极力劝说家长冷静。
从进门,林曼星就觉得三个被打的男生很眼熟,他们脸上抹了红药水,又贴着创可贴,她辨认一会想起来是那天欺负杜雨的三个男生。
林曼星走到杜威身后,两手搭在他肩膀,你为什么打他们?家长情绪激动,不管因为什么都不能把人打成这样啊!瞎了怎么办?您的儿子曾经也是这么用泥巴块打杜雨的。
家长喃喃自语,杜雨?林曼星点破:杜威的妹妹。
那个小哑巴?一直低头沉默的杜威抬眸,恶狠狠地盯着她,像盯着猎物的豹,家长咽唾沫,戳了戳儿子,你打他妹妹了?我们就是闹着玩。
把人家弄得全身是泥,手臂乌青,也叫闹着玩?林曼星将那天看到的事详细叙述一遍,以暴制暴肯定不对。
杜威确实该处罚,但他们三个同样该处分。
听到儿子要背处分,两个家长气势骤减,对视一眼,选择口头教育息事宁人。
处理完这件事,林曼星推着杜威离开办公室。
刚才在办公室为什么不提这件事?说了也没人信。
你不说怎么知道没人信?就是这样的……倔强的少年不再说话了,哗啦一声拉高拉链,竖起的立领像永远戒备的心,把所有人都挡在外面。
林曼星伸手拉下一小段,折平领子,校服是妹妹洗的,你这样不爱惜,弄得脏兮兮的,妹妹还要打水给你洗衣服。
杜雨是他的软肋,一提到就会哑火,低着头不说话。
林曼星拍拍他肩膀,如果石子真弄瞎那个男生怎么办?那就弄瞎呗。
他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故意伤害罪是要去少管所的,政|治课没教你吗?没听课。
林曼星也不恼,语气又温和几分,看,听课的重要性来了吧。
以后你要种果树,要学的知识还有很多,难道你播种、收割也这样随心情乱来?也许你觉得现在学校的课程没用,但这全是基础。
一亩地播几斤种子是数学,化肥如何调配是化学,涉及养护可能还有外文资料,这些全是现在学校教你的。
我知道了。
谢谢你。
林老师。
没事。
以后有事可以和老师说、和警|察说,不可以以暴制暴。
好了。
去上课吧。
林老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能给你的支教评定加分吗?你让我想到一个人。
很重要的人吗?对。
杜威,你如果真的有想保护的人,就要先学会保护自己,要更加刻苦,要变得很强。
明白吗?明白了。
**中考在即,学生的心理很重要。
林曼星尽可能摸清班上每个人的家庭情况,私下找几个学生谈话,不再有学生逃课,课堂纪律逐渐好转。
学校要发放奖学金,安排教师去家访。
陈阿妹将家访的任务交给林曼星。
林曼星根据上学期的成绩单,很快拟出一份学生名单,这些同学也是学校冲刺市重点高中的希望。
其中有一个女生,她格外关注,从拿到点名册,就在心里给她画上五星重点标记。
女生叫林招娣。
和她户口本上的曾用名只差一个字,林曼星比她更直接地使用了‘弟’。
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女生是年段第一,是最有希望上市重点高中的。
校长说贝竹办学十年,还没学生考上重点,如果她能够考上,学校可以给她提供三年的学费,以此激励之后的学生。
学校周五会安排晚自习,但学生也可以选择回家。
林招娣要准备中考,都会留在班级做题,每天都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
周六,林曼星起早去宿舍找她,要和她一起回家。
天渐热,她收起长袖,换上短袖长裤。
林招娣仍穿着冬季外套。
两人先乘车再走路,走到中午才到进村。
一路颠簸,林曼星热出一身汗,掏纸擦汗,悄悄贴了贴腋下擦掉深色汗渍。
第一次家访不想给家长留下不好的印象,她格外注意细节,出门前化了淡妆,担心家长觉得她不够朴素专业,又洗掉妆容,素颜上阵。
她侧目,林招娣同样满脑袋汗,腋下也湿掉一片。
招娣呀,书包是不是很重?老师帮你拿吧?不用。
初三总复习涉及的课本多,每周背来背去的,书包塞得满当当。
林曼星手勾住书包带往上提,帮着减轻重量,要不要把外套脱了,热不热呀?没、没事。
行吧。
她声音小,别别扭捏的,两条腿好像都不会走路了。
林曼星松手。
走了一段,林招娣热得不行,拉开外套拉链,撸起袖管,可袖子刚提到手肘,又马上放下去了。
不过露出两秒,林曼星就明白她为什么坚持穿着长袖。
她小臂有几道淤青。
和以前林励阳用皮带抽的一样。
林曼星揪住她,在她面前蹲下,告诉老师,是不是爸爸打你了?她是被林励阳打的,自然以为眼前的小姑娘也是。
话一出口,想到学生名录上的家庭情况,林招娣的父亲在外务工,两年才回一次家,今年春节都没回家,现在怎么可能在家。
难道……是妈妈打你了?没有。
不是的……林招娣两手背到身后,连退三步,拼命摇头否认,怕林曼星不信,主动提起寒假高烧住院,妈妈是如何着急,又是怎么细心照顾她的,妈妈对我很好的。
这是……可小臂的伤痕真实存在,支支吾吾半天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林招娣将头一低,不再说了。
林曼星拉她坐到路边的一棵歪脖树下。
支教的一个月,林曼星学到最有用的管理学生的方法就是真诚交心,先聆听,后给建议。
你是还有两个姐姐吗?三个。
嗯?我看学生档案是……我大伯只有一个儿子,想要一个女儿凑‘好’字,但大伯母做过手术没法怀孕了。
我出生的时候,大伯想收养我,我妈舍不得,家里也确实养不过来,就把三姐送过去。
后来,家里条件好一点,又把三姐要回家。
不过三姐对妈妈很失望,早早去打工,很少回家。
那你另外两个姐姐……没怎么读书。
已经嫁人了。
家里只有我能上高中,妈妈说再难都会让我读大学。
林老师,大学好考吗?如果你能考上市重点高中就不难。
了解完她的家庭情况,林曼星稍松一口气,意识到是她先入为主地代入自己的情况,误解她妈妈了。
她试探着问:是不是你月考成绩不好,妈妈批评你了?嗯……林招娣低头,手指揪着校服下摆转圈,最近心里好烦,期待中考又害怕中考,我怕考不好。
不会的。
你各科成绩都好,没有短板,只要放平心态就好。
言语安慰苍白无力,林曼星声音渐小,牵着她走出好长一段,手猛地攥紧,承诺道,以后不止是化学,其他科目你也可以来问我。
晚自习结束,老师会留在教室继续给你们解答习题。
嗯!我会努力读的!事先没提要到家家访,林家只有生病的外婆在,林曼星放下家庭情况登记表要走,外婆拉住她的手,另一手在床边摸索一番,找出一台老年机。
眼睛不太好,她要贴得很近才能看清字。
林曼星坐下,要给招娣妈妈打电话吗?我来打吧。
林妈妈接到电话,放下农活,赶回家。
进门,她点头示好,让林曼星坐,在院子洗手进里屋换了身衣服,再去厨房端茶出来。
林老师,中午留在家里吃饭吧?包里带着苏打饼和饮料,足以解决一餐,林曼星摆手拒绝,我一会还要去其他同学家。
行吧……两人就孩子学习聊了一会,可能是孩子回家有提过她很负责,林妈妈握着她的手,说得热泪盈眶。
林曼星浅浅一笑,抽出手,这是我们老师该做的。
林妈妈弯腰从桌下抽出一把戒尺,郑重地交到她手里,孩子交给你管,我们放心。
千万不能让她走我的老路,一定要读书,不要待着这种小地方,给人一个又一个地生孩子。
林曼星抵住戒尺往外推,体罚违法。
什么罚?就是不能打孩子。
不打不长记性,我们都是这么教的,林老师你不要担心,我们不会怪你的。
不行,这样对小孩子的心理不好。
林曼星单独拉她进到里屋,将孩子在校情况详细告知她,还有三个月就中考,心态不好上考场就会考不好。
如果你相信我们,就听我的,不要再打孩子,不要给她压力,相信她。
好……临走时,林曼星想了想,把戒尺揣进包里带走,一是怕家长再用这个体罚孩子,二是想表明她会用心教让家长放心。
接连走访了几个学生家,林曼星发现家长的态度两极分化,要么很在意孩子的成绩,成绩一掉非打即骂,要么毫不在意,甚至觉得读书是在浪费时间,不如回家种地。
回到学校,她把表格、资料交给陈阿妹。
陈老师,你知道林招娣爸爸是什么情况吗?她爸爱喝酒,喝醉了会打人。
我爸也是……林老师,你说什么?没什么。
林曼星扯出抹淡笑,你继续说……之后讲的和她家的情况很像,软弱的母亲和强势的暴脾气父亲,这样的搭配对于孩子而言如同噩梦。
这样怎么还不离婚啊?林曼星愤愤不平。
陈阿妹摇头,小姑娘没结婚不懂,离婚哪有那么容易。
我当然知道啦……离婚的艰难,林曼星比谁都清楚,安琪被离婚官司折腾得消瘦一圈,养了大半年都没恢复过来。
陈阿妹不以为意,仍是摇头,长叹一声,分析林家的情况,招娣外婆有糖尿病,每个月要很多医药费的,这些全靠招娣爸爸在外工作赚钱。
务农是看天吃饭,能赚的太少了。
离婚的话,林妈妈在经济上会很难。
离婚不是你动动嘴皮就行的。
现实的难题摆在面前,林曼星眼珠转动三转,想不到理由反驳,鼓嘴憋进一口气,闷在胸膛,阴郁地瘪嘴沉默。
半晌,她拍腿,农闲的时候可以做一些零工攒钱?那谁照顾外婆?是噢……好难阿。
林曼星抬手,手肘撑在桌面,托住沉重的脑袋。
或许是林招娣的名字和她太像,林妈妈在某些方面也像安琪,林曼星特别希望做点什么帮她们摆脱困境。
思来想去,除了不甘和愤怒,只剩无奈。
以林妈妈的年纪要找一份全职工不容易,还有外婆要照顾,没法离开家。
踢到铁板,林曼星第一时间想到边朗,下意识地要掏手机联系他,摸到包里的刺绣钱包,顿滞一瞬,忽然有了办法。
钱包是林妈妈绣的,推脱几次没推掉,林曼星就收下了。
哟。
你这钱包挺好看的。
我也觉得。
她收拾东西,告别陈阿妹,亲吻着钱包,脚步随着愉悦的心情变得轻快,蹦蹦跳跳地下楼梯,掏手机给边朗打电话。
上班时间怎么有空打给我?阿朗!我有事找你帮忙。
说吧。
你那个服装店的网店还在开吗?能不能帮我上架一个链接,我发现这里有很多全职妈妈,她们都会刺绣,农闲的时候可以绣点东西拿去卖。
可以阿。
我把网店负责人的微|信推给你,你跟她说。
有边朗的帮忙,林曼星的想法很快得以实现。
服装店经推广,网店的流量很大,试验的刺绣耳饰刚上架,两天就销售一空,不停有客户问什么时候补货。
总是挂在边朗的店里不方便,林曼星希望她们能有自己的网店、链接,平时在学校上课,周末去林家教几个全职妈妈使用购物软件,甚至自掏腰包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送给她们。
林妈妈不好意思收。
林曼星就说算是投资,如果以后赚钱,再还给她。
**五一,学校安排学生放假,也开放教室给初三毕业班的学生自习。
几个支教老师排出值班表,轮流去教室上课。
值班表贴在教室白板。
林曼星说:三天假,你们可以在家复习,也可以到学校自习,老师们会按这个表值班,在办公室为你们解答习题。
广播传出刺啦啦的电流,打断她的话,紧接着传出校长浑厚的声音:学校购进的图书和一批新的捐赠图书都送到一楼阶梯教室了,各班派几个同学去领取。
陈阿妹说:林老师,你带几个男生去挑书吧。
林曼星点了几个男生,带着下楼。
现在班级图书角的书都是建校时统一购买的,经过几年的翻阅,破损得很厉害,且全是枯燥的名著,学生们也不爱看。
林曼星在建议表里提过希望学校可以购进一些科普读物,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有。
下楼就看到夏江大学的志愿团标,她愣怔几秒,思念的目光越过人群,一眼认出坐在桌边低头登记书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