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令人捉摸不透有何含义, 林以鹿都没听懂。
什么叫最后一面?正当林以鹿想追问时,温凝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车速降下了少许, 靳博屹打开双闪, 将车靠停在马路边,偏头,神色平静地看着身边皱着眉头林以鹿, 说:她母亲以前也经常用这套话术威胁她父亲回家,不必当真。
温凝上几回也用过这招来骗他,很没意思。
林以鹿垂眸手中渐渐暗淡的屏幕,指腹摩挲着边键, 思考到某种可能, 边按下回拨键, 边回靳博屹的话:这种事不能随便开玩笑。
温凝要拿这种事开玩笑,林以鹿真的会骂她。
对方迟迟不接听,林以鹿再打过去的时候, 电话那头响起冰冷的关机提示音。
开车,去她家看看。
本来就在唯爱公馆附近,没过多久就到温凝家了。
温家佣人认得靳博屹, 打开门让他进来:靳少爷。
佣人礼貌问好后,看向林以鹿,眼神薄凉如冰, 显然是知道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
靳博屹站在门口,没打算进去,问道:你家小姐呢?佣人视线从林以鹿脸上收回, 眉心微皱, 很是担心:大小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一天都没下来过, 也不肯吃东西。
靳少爷,您上去看看小姐,也只有您能把她劝出来了。
靳博屹点了下头,牵着林以鹿的手走进去,佣人在旁开口:这位小姐,你……林以鹿对她淡淡一笑:你们家小姐有给我打电话。
……佣人拦不住人,也不敢拦,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上楼,但愿待会儿不会闹起来。
靳博屹牵着林以鹿脚步匆匆地往温凝房间走去,在外面敲了会儿门,没人应。
林以鹿说:直接进去吧,别真出什么事了。
房门是锁着的,靳博屹让佣人拿钥匙上来开门,佣人说,大小姐怕大少爷到她房间翻东西,房门钥匙大小姐自己藏着,他们都没有备份。
外面动静那么大,房间里的人就算是熟睡也应该醒过来了。
大小姐不会出了什么事吧?佣人有些慌了,不停拍门叫唤。
靳博屹让佣人退到侧边,抬脚,哐当两声,金属门锁断裂崩坏。
房间昏暗,没有一丝光亮,佣人找到电源开关,啪的一声,漆黑的房间亮起了璀璨的灯光,泄了一地清辉。
人去哪了?佣人见床上没人,跑进浴室看,惊声尖叫。
靳博屹和林以鹿闻声走进去,佣人惨白着一张脸,看到浴缸里躺着的人,吓得怔愣在原地,话都说不出来。
靳博屹和林以鹿惊了瞬,反应迅速地上前,异口同声:叫救护车。
眼前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看见,但是是第一次靠得那么近,林以鹿维持着镇静,把身上的风衣外套脱下来,裹住温凝的身体。
温凝还尚有意识,朦胧地睁开眼,气息弱哑地说:我不要你。
我还不想理你呢!林以鹿颤着手,把她手上的刀片拿开,让靳博屹转过身。
靳博屹把人送浴缸里捞出来,抱在怀里,快步下楼。
佣人在打电话通知温夫人,嘴皮子一直在抖:太……太,小姐她……她……自.杀了。
林以鹿走在前面,打开后座车门,先钻了进去,靳博屹小心翼翼地将温凝放进去:捂住她的伤口。
温凝长发湿漉漉淌着水,脸色苍白,就连指尖都没有丝毫血色,脆弱得不堪一击,像橱窗里没有生命的洋娃娃,毫无温度却易碎。
林以鹿一路紧紧地捂着温凝的手腕,温凝的生命体征不稳定,直接送去急诊抢救。
抢救室外。
靳博屹通知温家人,办好手续,抱住受惊的林以鹿,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她的情绪。
林以鹿眼神空洞无焦距,手指在他掌心瑟缩了下,不带任何情绪地离开他的怀抱。
你在这等着,我去一下洗手间。
说完,她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靳博屹跟她走了几步,想陪着她,但抢救室外不能没人守着。
他半侧着身,望着那道离去的背影,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不安的情绪在层层蔓延,那种抓不住的感觉再次席卷全身。
偌大的镜子前,水流哗哗,林以鹿低垂着头,不停地搓手,直到把肌肤搓红,感觉到强烈的刺痛后才卸下力,洗了把脸,心里的情绪混沌复杂。
她双手撑在洗手池上,抬头看镜中的自己,眼眸溢出酸涩的水光,强忍着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怎么会有人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动了轻生的念头?明明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想活却没能活不下来的人。
林以鹿不理解,她真的很厌恶那些不懂得珍惜生命的人。
旭日东升,每束阳光都是崭新的,清明炙烈,生机勃勃充满希望,有什么跨不过去的鸿沟。
就算摔进万丈深渊又如何,坦荡无畏地向着光奔跑,深渊也能是前程万里。
整理好情绪后,林以鹿返回抢救室外的走廊。
温母和温临已经到了,正劈头盖脸地冲着靳博屹破口痛骂,言语难听之极。
靳博屹沉默地倚在墙上,脑袋仰着,任由他们咒骂拉扯,刀枪不入,完全不在乎。
或许是和成长的家庭环境有关,林以鹿对言语粗鄙,出口成脏的长辈会产生反感心理。
温母话骂到一半,余光看到站在廊中的林以鹿,松开拽着靳博屹衣服的手,一边冲林以鹿吼,一边将挎在手上的爱马仕包朝她砸过去。
你还敢出现!林以鹿没躲,手提包不偏不倚地砸在她身上,掉落后洒出了一堆随身物品。
杨姨。
靳博屹眸色黝黑,目光暗含警告:请你放尊重点。
别跟我提什么尊不尊重!温母咆哮着:今天我女儿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拉你们一起下地狱!谁也别想好过!温临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坐下长椅后一直盯着林以鹿看,眼里杀气腾腾,似达到了想要将她扒皮拆骨的地步。
靳博屹不想再理他们,阔步走到林以鹿身边,十指紧扣着她的手,不管身后大喊大叫、无理取闹的两个人,迈步离开医院。
半湿的白衬衫和白裙子都被鲜血染红了,过往行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们身上,诧异又好奇。
有人一眼就认出他们是谁了,高高低低、细细碎碎的议论声不可避免落入耳中。
转了两个拐角,走下台阶,靳博屹按了下手中的车钥匙,车灯通亮,后备箱门缓缓打开。
今夜初雪已至,雪白色的小绒毛如柳絮纷扬飘落,在黑夜里随风着漫无边际的横扫,狂飞乱舞。
氤氲朦胧的路灯下,地上两道灰扑扑的影子相傍相依,看似亲密无间,没有丝毫距离,无形间却隔着一层看不到也摸不到的雾纱。
靳博屹一把把林以鹿抱起,让她坐在后备箱上,打开旁边的收纳柜,拿出一条毛毯将她裹紧,握着她的双肩,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低低沉沉出声:看我。
周遭沉寂的只有划过的风雪声,林以鹿不抬起头看他,也不开口说话,像是雕塑般一动不动。
靳博屹鲜少见她情绪外露,无论别人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她全然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语气也是平调疏离。
好似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包括他在内。
靳博屹不了解她,也看不透她,他不知道该拿那种方式去爱她,跟她在一起。
每次当他以为他们能好好走下去的时候,一件件破事儿接踵而来,稍稍一点声响,就能让这段本就不稳定感情被冲击的支离破碎。
靳博屹怕林以鹿被刚刚的那幕吓到,从此留下什么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他微弯下腰,与她平视,安抚道: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别给自己心理负担,听见没有?林以鹿还是不出声,靳博屹抿着唇,音色压得很低:说话!林以鹿闭上眼遮住眼底的情绪,深呼吸过后,仰脸抬眸,看着靳博屹的眼睛,浅浅地扬了下唇角,张开双臂:想抱抱你。
在一起这么久,我好像都还没认真抱过你。
面对这种情况,虽冷静处理好了,但谁的心里都不好受。
需要安抚的不止有女生,还有不停安抚女生的男生,话不用说不多,一个拥抱就足够。
靳博屹心里软软涨涨的,看她这样担心又无奈,不管怎样,沉闷压抑的心情伴随着彼此肌肤传递来的体温转瞬即逝。
抱了会儿,靳博屹垂首,在她唇上吻了吻:吓坏了吧。
林以鹿眼角泛着红,小小地吸了一口气,摇头:没有。
其实有被吓到,那天晚上,林以鹿做了个梦,梦里没有靳博屹,没有朋友,只有她和爸爸。
小时候那些印象深刻的事如同胶片,一帧帧出现在她的梦里。
没有灵魂的躯壳,闪着寒光的军刀,汨汨往下流淌的鲜血,冰冷刺骨的眼神……以及在恐惧害怕,泪流不止的她。
爸……林以鹿,林以鹿。
低磁熟悉的嗓音在她的梦里,在她的耳边徘徊萦绕。
林以鹿记得这个声音,是靳博屹的。
喉间酸涩掠起,存着虚无缥缈的奢念,她用力大喊:靳博屹,救救我爸爸……我在。
……简单地两个字,给了她无限的安全感。
林以鹿睫毛颤了颤,呼吸渐渐平稳。
梦中,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林以鹿惊惧地往后退,一脚踩空,从云端直直往下坠落。
林以鹿从梦魇种惊醒,眼睛掀开一条缝隙,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滚落,冷汗直冒,长发湿漉漉黏在脸侧,朦朦胧胧的。
林以鹿还没彻底清醒过来,浑浑噩噩的处在模糊细碎画面里,心有余悸,胸口剧烈起伏着,手指有点发颤。
缓过来才发现,她正被人抱在怀里。
靳博屹就知道今天的事绝对会影响到她,噙满温柔的桃花眼里漫着担忧。
他抬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嗓音好听得让人心安:梦里有我吗?林以鹿摇了摇头,不想说话,随手抓了把他胸前的衣服,擦了擦一头的虚汗和眼泪。
靳博屹懒懒散散地靠着床头,脸上挂着吊儿郎当地笑,顺便转移话题:我脏了。
我湿了。
靳博屹在她腰上掐下了,笑:你这都说的什么荤话?林以鹿吸了下鼻子,抽了几张纸巾擦颈脖上的汗:什么荤话?靳博屹:……原来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身上的睡衣都湿了,林以鹿去换了套睡衣,再回房间,已经恢复了平日清冷散懒的模样,把手上的男士睡衣给他,靠在床头漫不经心地同靳博屹说话:我爸今天到底跟你说了什么?靳博屹很快换好,把脏的那件随手丢到旁边的沙发,侧头看她:真的是说结婚的事。
靳博屹没骗林以鹿。
林宥绅找他谈话,先是问他打算跟林以鹿在一起多久。
靳博屹回答:圆周率没有尽头。
他对她的爱也是。
林宥绅又问,想不想跟她结婚。
靳博屹当时跟林宥绅并肩站在落地窗前,欣赏着窗外的景色,那会儿夕阳已沉在天边,银白弯月倚偎在黑幕上,街景亮起了霓虹。
林宥绅话落,靳博屹愣了下,心下狐疑地看着玻璃上倒映的身影:叔叔愿意将女儿嫁给我?靳博屹之前一直都在国外生活,是前几年才回来的,长辈圈没几个人见过他。
认识他基本都是靠晚辈的小道消息,有人说他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公子哥,什么本事都没有,坐吃山空。
也有人说他城府计谋在线,手段狠辣了得,散漫不羁的背后深不可测……总之,没有一个父亲会将爱女嫁给一个揣摩不透的男人,除非……他已经看透他了。
林宥绅说他可以将把女儿嫁给他,还说已经跟他父母商量好了,等他们从国外回来,就可以举办订婚宴了。
她同意了?靳博屹问。
靳博屹很清楚林以鹿对他是怎样的感情,绝对没有达到想要嫁给他的那一步。
果然,林宥绅没回话。
理智没有被感情引导,强来的婚姻靳博屹不想要,他尊重林以鹿的想法和决定,她愿意嫁,他就娶,她不愿意嫁,他就放她走。
除了说结婚的事,还说了什么?林以鹿半信半疑地追问。
靳博屹似是回神,眼睛闪了闪:没别的了。
而后,他犹豫了下,问:你爸身体怎么样?林以鹿知靳博屹在想什么:我爸身体一直都很好,上周末还和我表叔一起打养生球呢。
他们家成员每隔三个月就去医院做一次全面的体检,林宥绅的体检报告林以鹿每次都会用心去看,她爸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甚至比一些年轻人的身体还要好。
所以,不可能是身体出了问题。
实在是有些放不下心,林以鹿看了眼时间,现在早晨五点多,她掀开被子下床:我想回一趟家。
靳博屹跟着:我陪你。
两人迅速洗漱好,启程去淮京。
靳博屹日常出行的那辆奔驰大G送去4S店清洗了,林以鹿手伤后,林宥绅强行给她换了辆方向盘轻的小轿车,靳博屹嫌她现在这辆车开得不舒服,回家把大牛了开过来。
路上没车,林以鹿觉得靳博屹开车开得太慢了,让他开快点,实在不行的话换她开。
靳博屹以前没事的时候经常跟朋友去赛车,车技高超,没出过什么事故。
他自己一个人开车开得多快都没事,现在副驾驶上坐了林以鹿,他要注意她的安全。
在林以鹿的叨叨下,靳博屹提了提车速,林以鹿还是嫌弃开得慢:回程不跟你车了,我自己开车。
林以鹿的车技靳博屹见识过,很猛,技术也不差,他突然有些好奇:你车跟谁学的?林以鹿下意识脱口而出:岑暗。
车窗外黑漆漆一片,看不见沿途风景,车内有片刻诡异的静谧。
林以鹿偷偷用余光去看靳博屹,沉吟斟酌了数秒,试探地问了句: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车内屏幕光影描摹他干净利落的侧脸,他目视着前方,清白修长的手臂懒散地扶着方向盘上,莞尔地勾勾唇角:你跟你哥感情挺好啊。
他这话怎么听起来酸溜溜的。
林以鹿侧头定定瞧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靳博屹,声音带着笑意:乖乖,你不会是吃醋了吧?靳博屹手肘支棱在车窗沿上,单手扶着方向盘,又懒又娇地说:嗯,吃醋了,哄吧。
林以鹿失笑,待会亲亲你。
靳博屹得寸进尺地说:亲不行,直接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