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之前。
繁月跟着风橪来此, 正欲随她入山,却被一股力量硬生生的推了出来。
这是……繁月盯着面前的空气走神,轻轻抬手触碰, 又被很快弹了回来, 指尖酥酥麻麻的。
是屏障。
碰都碰不得。
有神在山外设置了屏障,为的就是阻隔一切生灵入内。
可风橪又是如何进去的?倾歌……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吗?一道微弱的声音在身边急着响起, 朝倾歌缓缓睁开眼,仍是什么都没能看见。
她没有死, 也依旧看不见。
一双湿润的手轻握上她指尖, 朝倾歌愣了片刻, 忽然间回握住那只手, 急切道:风橪是你吗?风橪?是……我。
风橪轻咳了两声,忽然间在她身旁倒下, 声音低进尘埃中。
风橪你怎么了风橪?受伤了吗?朝倾歌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摸索着去找风橪,还没碰到她, 一道风刮了过来。
片刻之间, 风橪被那道风拥入怀中,当她缓缓抬眸,看清那人模样时, 眼泪瞬间滑落了下来。
是他。
能再见到你,果真我已是将死之身了。
风橪抬手轻抓住楼泽的胳膊, 苍白的笑了笑, 身体冷的发颤, 我曾以为此生再无法与你相见, 结果你还是来了。
方才她以一己之力抵挡住众妖的攻击, 只是短短一瞬, 命已散了大半。
她身上本是疼的厉害,见他出现,心腔却被欣喜占满,仿佛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痛。
还能再见他一面,此生无憾了。
楼泽轻抱着她,目光凝在她身上,轻轻为她拭泪,一双手第一次害怕到发抖,语气仍是那样云淡风轻。
风橪,你不会死的。
他说。
听见他唤自己名字,风橪那颗濒死的心好似又突然间跳动起来,哪怕只是在垂死挣扎。
许是我太想念你了,所以才会这么快便等来了这一天。
她眼里啜泪,脸上的笑容却甚是明媚,哪怕沾染一身鲜血,仍努力咬清每一个字,不过我不后悔,楼泽——聂将心不惧离开这世间。
可此刻,风橪却想再多停留些时间,能在他怀中再留得久些。
他将她抱的更紧了些,眉眼间尽是温柔。
风橪,我可曾骗过你。
他问她。
不曾。
她淡淡笑道。
这一次也不会。
楼泽话音刚落,身上的蓝色气息冉冉而出,流进她身体里。
他说她不会死,无论如何,定会救她。
须臾,风橪便察觉过来他在做什么。
他在散尽神息为她续命。
山神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过短短几秒,风橪的身上就已恢复了大半气力,伤口也在慢慢愈合。
她用手攥紧楼泽的手腕,神智跟着清醒过来。
还记得山神大人您之前说过,生死有命,您已救了我太多次。
这一次,您亦不该救我,用您的命换我生。
风橪,是我不舍你死。
他反握住她的手,口吻淡然,温柔语气中夹杂着心疼。
下一刻,一阵飓风来袭。
方才伤她的妖怪来不及挣扎,就被卷入风中,陡然间,他们被风推至云巅,再一瞬,随风极速坠落回地面。
这重重一摔,便让一众妖怪的灵珠尽毁,血流满山,片刻就断了气。
他一身青衣染做红海,从此再不为地神。
短短几秒,风神戟从天而降,飞至他身旁时,聚风成圈,散了。
风神戟将朝倾歌护在身后,抹去了她的气息。
迢迢天界,群鸟肆飞,万云遣退,风神归位。
她既替他寻回了悲喜,他便可为她渡越生死,毁天灭地。
天火笼罩遍山的时候,巨风挡过来,化作防护圈。
楼泽将风橪护在怀里,没受到一点侵害。
风橪依偎在他怀中,仰头看着他笑脸,蓦然勾弄唇角。
楼泽站起身,将她抱在身前,作势就要离开这座山。
大火自然熄灭的那一瞬,繁月一个箭步冲进来,直接与他们打了个照面。
山神……风神大人。
繁月直愣愣的看过来,下意识改口,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目光跑到风橪身上,问道:莫非——诅咒已除?楼泽漠然点了点头,声音不自觉发冷,意有所指道:可是遇见了谁。
是……繁月话还未完,两道身影就出现在这一地焦土之上。
风神大人,你放我下来吧。
风橪抬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襟,头埋在他怀里,改口的十分自然。
楼泽闻声放开了她,持着风神戟,挪步走向千离。
风橪小跑到朝倾歌身边,牵住她的手,走到楼泽身后:放心吧,风神大人会保护我们的。
风橪,是谁出现了?朝倾歌问。
是水神千离。
听见她的回答,朝倾歌身体一僵,把风橪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没想到你竟为了她再度成为风神。
千离不急于靠近他,冷眸轻垂,轻描淡写道:不过无所谓,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你的目的?楼泽握紧拳上前,神色未变,薄唇翕动,你差点就要了她的命。
千离淡淡抬眸,眉峰一挑,已将神杖握在手中。
我本来就想除掉她,现在也不晚,楼泽——千离,我以众神之主的名义命令你,不许伤害她。
若我不肯呢?一时间,杀气凛然。
楼泽淡漠的声音在风中翩然落下,他微一抬手,将风神戟握在手中。
我会守在她身边,绝不会让你靠近她半步。
那一瞬,红光乍现,好似天地间众生都已黯然失色。
你变了,楼泽。
千离不动声色的弯了弯唇角,目色是冷的,这一回,我竟不知你也把心取回来了。
很快,千离轻摇了下头,用着平淡无奇的语调,颇有耐性道:虽然我很想与你一战,可此时不行。
如今,你和我有一个共同的对手需要打败。
魔尊梦魇。
楼泽淡淡答。
没错。
千离轻轻垂眼,神色幽冷,轻描淡写道:如曦与魔尊梦魇的御冰术相生相克,不适合与之一战。
林商此时不见踪影,炀川因杀戮之气太重,被禁止出战。
光璟怎么说。
楼泽表情凉薄如水,微一收手,风神戟在他掌中顿然化作清风,再无踪迹。
他已表示不参加此战,如此一来,只剩你和我罢。
海面上,一阵风雨飘摇。
水神殿内。
哈哈……哈哈……空荡的海水之下,风橪坐在高椅之上,一个人傻笑个不停。
繁月一个没忍住,白了她一眼,不耐烦的问:笑够没?风橪半坐在椅上,完全游走在状况外,一脸欣喜的问道:繁月,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啊,风神大人竟然叫我的名字了!让人欢喜极了!这很奇怪吗?你不在的时候,他都是这么叫你名字的。
繁月站在她身边,扫了她一眼,稀疏平常的回她。
的确不奇怪,只是——风橪抬眸看向另一处,清了清嗓子道:你为什么也在这里。
年筱晓安稳坐在一处,端起一盏茶像模像样的喝了口,慢慢道:你懂什么,我是受风神大人所托,前来保护你的。
骗子。
风橪轻哼一声道。
我才没有骗你。
年筱晓跳下长椅,脸色严肃,魔尊梦魇恐怖至极,他此次便是冲着一统六界而来。
风神大人已决定同水神大人引他来无尽海,到那时,我需要保护你。
这样的事,风神大人为何要同你说。
风橪半信半疑的看着她。
你可还记得,是谁封印了魔王焱夜。
风橪脸一沉,眼底猝然闪过一抹阴影,回她:是巫师郁洛遥还有……除妖师聂将心。
没错,这回要对付魔尊,还需你我二人配合。
你的意思是……风橪顿了顿,目光澄澈,你要开启未知法阵。
未知法阵,乃是百年前,除妖师与巫师共同创立的法阵,两族一同合力,方可开启此法阵。
起初,此法阵只为自保,后来在红白黑三巫出现后,变成了对抗其他五界的阵法,如若成功开启,方可有机会封印六界任何强大存在,但开启此阵后,一切都将成未知。
朝倾歌听到他俩的谈话,不免一脸骇然。
魔王焱夜不死不伤,是不灭的存在,所以只能封印他。
年筱晓看向风橪,忽然抽出身边的匕首,亮出刀锋,而魔尊具备强大的治愈力,哪怕受重伤,伤口也会瞬间愈合,不仅如此,他还擅长操控梦境,稍有不慎,便会入梦,被他在梦中杀死。
不能让他伤到风神大人。
风橪忽然冷了眼,拔出腰间的剑,走到年筱晓面前,待风神大人同水神大人吸引开魔尊的注意力,你我二人就趁其不备,开启此阵。
年筱晓愣了愣,表情半晌才缓过来,尴尬的笑了笑:开启此法阵需先进行献祭,我还以为你多少能犹豫一下呢,一提到风神大人的事,你就如此激动。
看来,你很在意他。
你莫要胡说。
风橪微别开眼,怔怔道:我这条命是风神大人救的,当然要为他做事。
哪怕献祭半生阳寿也在所不辞?年筱晓勾了唇角。
风橪视线凝在她身上,目光坚定。
在所不辞。
风橪,若是风神大人得知献祭一事,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用此阵法。
朝倾歌怅然片刻,快步过来,抓住年筱晓的手臂,你定是向风神大人隐瞒了此事。
他不问,我不言,如此也不能算得上是知情不报。
年筱晓绕了绕颈肩的发丝,明眸看过去,魔尊梦魇要的是一统六界,我又怎能看白龙……看风神大人他们去冒险,而苟且躲起来?我不会,风橪更不会。
听她说完,风橪走到朝倾歌身边,将她拥入怀中,温柔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笃定。
倾歌,你且放心罢。
此事,我自有决断。
可——朝倾歌松开了手,凝了脸色,风橪你莫要忘了,你的母亲因何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