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会忘记。
风橪放开朝倾歌, 呼吸轻微,凄恻一笑,她开启了未知法阵, 命尽了。
为了帮风神, 你连命都不要了吗。
朝倾歌死死的抓住她的双臂。
我未必会死,你多虑了, 倾歌。
她垂眸看着朝倾歌,目中揉出暖意, 我的命是风神大人散尽神息救回来的, 这一回, 我会小心警惕。
朝倾歌见她心意已决, 便不再说什么,回到了位置上重新坐下。
面上仍蒙着担忧的神色。
昼夜交替的时辰, 月色凄冷。
朝倾歌出了房间,再寻回去的时候,推错了门。
风橪?无人言声。
不对, 这不是刚才的房间。
那这里的人是谁?察觉到那阵冰冷的气息, 朝倾歌脸上一僵,转身往外走。
抱歉,我走错了房间, 现在便出去。
下一瞬,门被一股外力猛然关上, 差点就伤了她。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 忽然间用不上力气。
那名除妖师, 早就与你相识。
身后, 是千离清冷傲厉的声音。
他指的是风橪。
朝倾歌眼睫轻动, 在心里暗暗道:自然是识得的。
原来他已不记得了。
洪水泛起的那一日, 她分明就站在他身边。
而他只记得风橪。
她是我的朋友。
半晌,她背对着他回答。
朋友。
千离本是在闭目养神,这会儿到起身,在高椅上坐定,你这朋友恐怕来头不小,与你极不相配。
她欣欣然一笑,不以为然道:水神大人当年留我一命,如今可是后悔了。
千离就坐在那里,唇角抿紧,目色倨傲,一副冰肌玉骨,叫人心中生寒。
可她看不见。
所以无从畏惧。
就算亲眼见到,亦不会害怕。
他未置一词,凝目望过去,好整以暇打量她的背影。
好一个如今可是后悔了。
她莫不是真以为,自己是在留着她。
千离淡淡一哂,顶着一张沉静的脸,转瞬间便来到朝倾歌身旁,居高临下看她。
朝倾歌感受到他的声音,下意识转过身,后退一步,后背便挨在了冰冷的门上。
水神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她被吓着愕然道。
她眼睛看不见,见他靠近,这下便怕了。
心脏异常动荡起来。
他冰冷的手掌覆在她眼上,勾着嘴角问她:这双眼睛,我还了你去。
不要。
她出声制止道。
为何不要。
你是将人类视做蝼蚁的神,又怎会好心帮我。
你还我眼睛,定是要取我性命。
倒还有几分聪明。
他将手拿开,一瞬离她很远,让你见一见这世间再离开,我已是为你考虑了。
当年不愿领我恩惠执意寻死,现在竟舍不得了?是,我舍不得。
朝倾歌握紧了双拳,缓缓踱到他身边,昂首道:我的生死,在我手里,哪怕你是神,亦不可随意操纵。
千离背对着她,轻拧着眉,眼神幽深静默,不寒而栗。
旷寂的大殿中,朝倾歌怀着忐忑的声音,听见他悠悠道出一句。
迎战魔尊梦魇战那日,陌白会带你离开。
另一处。
倾歌,怎么还不回来。
见朝倾歌许久未归,风橪在屋里来回走动,放不下心要去寻她时,被繁月拦住。
水神殿较风神殿大得多,她又看不见,许是她走错了路。
那你还要拦着我。
风橪急道。
在这里,你也会迷路的。
我去寻她回来,你呆在此处,别乱走。
繁月说罢就要推开门,下一瞬,手臂停在半空中。
风橪就站在她身边,缓声道。
繁月你说,朝倾歌的眼睛,还能看见吗。
若是水神大人愿意,她或许还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若他不肯呢?风橪又问。
那便别无他法。
怎么会——?即便求得风神大人出手,也不行吗?繁月摇摇头,回她:除了水神之外,任何神都解不开水之术。
翌日。
都日上三竿了,你还睡。
风橪睁开的第一眼,就瞥见了俯身现在她身边的年筱晓。
我也没有睡很久。
风橪嘟囔了一句坐起身,指尖触在手腕上,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差点就忘了,发带早在昨日被自己不小心割断。
没有可以束发的东西了。
借我根发带。
她朝年筱晓伸出手,目光看向别处。
为何管我借,你自己的呢?不见了。
风橪垂首道。
年筱晓斜眸扫她一眼,语气有些不耐烦:我没有,你管那个叫朝什么歌的借吧。
真是靠不住。
风橪默默白了年筱晓一眼,目光掠到另一边,边说着边唐突的从床边站起来。
等等,倾歌……她人呢?不就在那里吗?年筱晓轻嘶了声,漫不经心的转过身。
下一瞬,她瞳孔骤然一颤。
人不见了。
她明明没有听到朝倾歌离开的声音。
这里有封信。
繁月行至朝倾歌的床边,拆开信封拿出来一封信看。
繁月视线坠在纸面上,一字一句念道。
此女子我已带走,若想寻她,就来魔音谷,你们只有三日时间,——魔尊梦魇。
梦魇?这怎么会——风橪上前夺过那封信,又细细看了一遍。
这信上……有着魔族的气息。
魔尊梦魇可以入侵所有人的梦境,并让他们一直处于睡梦状态。
许是他趁我们在梦中之时,悄无声息的带走了朝倾歌也说不定。
繁月站在她身边,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
风橪捏着指尖的信,冷静分析道:纵是魔尊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在水神殿中来去自由且不被发现,恐怕,是他让倾歌在梦中自己离开的。
事不宜迟,需立即将这件事禀告给风神大人。
说完,繁月握住风橪的胳膊就要带她出去。
就在她们要触及门边时,半敞的门忽然间砰的一下关上了。
信中说的很明白,让我们去魔音谷。
年筱晓的声音在她们身后落下。
须臾,年筱晓走过来,拦在门前。
这和我们之前准备的计划不一样,魔音谷可是魔界禁地,哪怕身为魔,也有极大可能走去无回。
你以为,天界的神会为了一介区区凡人,将自己置于险境吗?就算水神千离会无动于衷,但风神大人不会,他不一样。
风橪目色坚定,抬手推开年筱晓,反被对方我捉住了胳膊。
风橪,你别忘了,聂将心是如何死掉的。
年筱晓伸手攥着她身前衣襟,压着眉心,咬着牙斥回,提醒她:哪怕是风神楼泽,也只救过你一人,再无例外。
我没有忘。
风橪眼眸微垂,右手握住年筱晓手背,语气果决,正因为没有忘,所以我不会强求他。
他若不答应,便由我自己前去。
这一回,她非去不可。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朝倾歌——从她眼前再一次消失。
年筱晓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随后,把手松开。
我拦不住你。
年筱晓走过去把门推开,盯着她看,眸中抒写无奈,所以只好陪你去。
风橪闻言恍惚一瞬,须臾,慢慢道了句。
谢谢。
她和年筱晓,什么时候变成了可以生死与共的关系?主殿内,水神千离位于高处之上,面无表情的听繁月叙述完缘由,几秒过后,冷然开口。
没有救她的意义。
楼泽全程看着风橪脸上的表情,半晌,在千离声音落下后,轻启薄唇。
看来——只能照魔尊的话做了。
楼泽,这就是作为众神之主的你所做出的决定?忽而,千离的声音冷到极致,语气变得捉摸不定起来。
楼泽不语。
对战魔尊一事,你岂能当做儿戏。
千离一双清冷的黑瞳看过来。
我并非将此时当做儿戏。
魔尊今日既能掳走朝倾歌,明日也可带走风橪或是陌白。
楼泽顶着那张清俊的脸,垂着眼帘,声线醇透,质问起来却毫不含糊,不达目的,他便不会罢手。
千离,若是陌白有危险,你亦无所谓?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楼泽,风橪身上乍寒,一双瞳眸雾沉沉的盯着他,心口忽而躁动起来。
他唤了她的名字。
哪怕语气如此冰冷,可她的心却为此止不住的跳动。
她心里一沉,瞥见楼泽淡淡一个眼神过来。
一个时辰后。
风橪、年筱晓和繁月回到寝殿,此事仍是没有定论。
年筱晓快跑几步到床榻上,顺势躺下,歪头看着风橪,道:听说拥有九转玲珑心的人都长寿,希望这一回,也能借一下你的好运气。
好运?希望不要带来厄运才好。
风橪挑眉笑了笑,寻了处坐下,拔出身上的除妖棍,仔细擦拭。
低眸时,几根青丝轻轻扬落,似在除妖棍上刻上几道浅痕。
见风橪没说什么,年筱晓顿然坐起,眸色一暗:这魔音谷,当真这么可怕?风橪手上动作一滞,须臾,眼睛看向别处。
声音一字一句砸入空气,如同要落进无底的深渊。
听说无论人,亦或神,凡闯入者,挫骨扬灰,再无来生。
年筱晓忽然间叹了一口气,感慨起来:魔尊梦魇,绝非你我想的这么简单。
更何况他此次还亲自设阵,想必就想借着这次机会,拿下人、神两界。
风橪闻言一个眼刀横过去,厉声回她。
绝不能让他得逞。
你可知聂将心和郁洛遥也曾对战过魔尊梦魇。
年筱晓问她。
知道。
那想必你也是知道结果了。
聂将心和郁洛遥都以为她们已经合力杀死了魔尊,但其实那只是他塑造的一个梦。
年筱晓紧皱眉头,走过来,魔王焱夜虽实力在魔尊楚清河之上,但楚清河擅工于心计,狡猾阴险至极。
而且他的强大治愈力,根本无法破解。
风橪听着她的话,又补充了一句。
是啊。
年筱晓凑到风橪跟前,双手捂住脸,不然,我们跑路吧。
你想都别想。
风橪抬眸觑了年筱晓一眼,伸手就是一张符纸贴了上去,紧紧压在她额头上。
年筱晓刚想用手摘下,符纸顷刻间变得透明起来,融进了她体内。
风橪!你给我弄的这是什么东西?快给我整出来。
她迅速站直身,对着风橪就是一阵怒吼。
你自己整出来罢。
风橪用余光扫了她一眼,笑容溢满唇角。
我倒是想!你这是除妖师的符术,巫师根本解不了。
那你就别管了。
你到底给我弄了什么!年筱晓游走在崩溃边缘。
牵引术。
风橪毫无波澜的回她,视线不为所动,只要你离开我超过十丈的距离,这颗心脏就可以考虑作废了。
风橪!年筱晓气的直跳脚。
与此同时,门猛地一下被打开。
风橪没有防备,被吓得一瞬间摔到地上。
听说你身上留有我的印纹。
茫茫冰冷暮色中,千离走了进来。
他声音极其低沉,眼神静如止水,一双黑瞳慢慢逡巡着她。
风橪闻声起身,点了点头。
我来把它除去。
千离走近她,风橪却忽然间退后一步。
为什么?她质问他。
千离抬眸,极为缓慢的看了她一眼,幽深的眸子目光骇人。
这你要去问楼泽。
千离伸出手,示意她把胳膊伸出来,眸光仍是寒冷锋利的。
他跟楼泽不一样。
但又有些相似。
实际上,千离亦是个气宇轩昂的美男子。
若不是因他这一身凛冽,风橪也不会忽略掉这个事情。
神终究与人不同。
他们的情感更为克制,与生俱来的傲气,怎么遮也无法遮住。
风神大人可是许了你什么事情?风橪慢吞吞的把胳膊伸过去,眼里装着试探。
千离不由分说的用目光刺了她一眼,转念间,冰冷的指尖轻动,已覆在她纤细的手臂上。
风橪没由来的身体一颤,顷刻间,寒意已经蔓延全身。
身上筋脉好似在一瞬间被完全冻结。
几秒后,风橪望见一道蓝色的印纹从她身上跑了出来,慢慢上升,一瞬间,碎的四分五裂。
没有多做停留,千离松开了手。
风橪尝试着动一动手指,却发现全身已经僵住,就连嘴唇也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情况。
水神大人——察觉到风橪的异样,繁月追了两步上去,叫住千离,风橪她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四肢僵硬,无法动弹?听到繁月的声音,千离的步伐反而变得更快了一些。
离开时,头也不回的留下了一句话。
一炷香时间过去,她便可㛄婲以自由行走。
印纹虽已去除,可其他症状仍在,且会持续一段时间。
只有四肢僵硬,也算是她运气好。
多谢水神大人。
繁月弯身作揖,还未来得及抬首,门就已经重新合上了。
有趣,真的没办法动了?年筱晓跑到风橪身边,抬手就敲了敲她的额头。
这几下连环敲可没少用力。
不过几秒,已敲的风橪脑袋一下子就懵了。
风橪愤而呼出一口气,奈何用尽全身力气,也未动分毫。
快别闹了。
繁月刚想走过去制止,突然间,水神殿摇晃起来,紧接而来的,是一声巨响。
年筱晓直接被震到地上。
繁月连忙感到风橪身边护住了她,然而没过多久,晃动停止了。
为何水神殿会突然间……繁月思忖片刻,忽而恍然大悟。
就在前一瞬,六位天神已经齐聚人间。
为的,就是与魔尊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