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2025-03-22 08:03:59

恢复意识的那一瞬, 朝倾歌正躺在千离的怀里。

周遭的黑暗或光明自己一点都感知不到。

可她却十分确信,如今在自己身边的,是千离。

这般冰冷的温度, 只会是他。

朝倾歌身体发僵, 缓缓的动了动,感觉到微风吹过她发梢。

空气中有烧焦的味道。

她还真是命大。

本以为已经必死无疑, 没想到,反而绝地求生了下来。

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躺在他怀里, 气息早已平稳下来。

千离没有回她, 知道她醒来后, 甚至来眼睫都不曾动过。

恍惚之间, 她好像隐约看到了千离的面庞。

好似只剩一瞬。

那是一双恰若寒星的眼,澄澈动人, 冰冷遥远。

十余年了,他没有变过。

仅仅一眼,便足以撼动心神。

朝倾歌不知, 当初千离为何出手救她。

更想不到, 此时此刻,她会被他抱在怀里。

即便他现在脸上的表情,跟怀中抱着一具无声无息的木偶无异。

是你带我出来的。

她一瞬开口, 十分肯定道。

楚清河将她藏在魔界一处禁地中,不仅如此, 还设置了一道屏障。

他是要让她一个人自生自灭。

打从一开始, 她就是一个抓住后便可抛弃的诱饵。

魔尊楚清河, 像来残忍无情。

他无惧于天地, 收复六界是他唯一野心。

在此之前, 他战无不胜, 手段阴毒,因可造梦,被称为梦魇。

几年前,为在魔界站稳脚跟。

他甚至还亲手几乎屠了自己的天敌——控梦师一族。

画念是仅剩不多的控梦师一员。

所以,她没理由从楚清河手里活下来。

楚清河没有给她留下活路。

须臾,她的思绪被打断。

不是。

千离的声音平淡无波,双手顿收,放开了她。

朝倾歌险些跌倒在地面上,她伸手扶住身边灯台,这才堪堪立住脚步。

不知不觉中,她竟又回到了水神殿。

须臾,千离挪开脚步,身影化作水流不见。

多谢水神——知他要走,朝倾歌急道。

也不知他是否听见了。

千离回到偏殿后,一步一缓,在床榻上坐下。

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他沉了脸,唇角一动,疲惫阖上了眼。

我要去找倾歌,她人一定还在魔界中。

风橪刚恢复了些气力,就从楼泽怀里挣了出来,说罢就要走。

楼泽伸手攥住她的手腕,目色沉冷:我替你去。

楼泽,别大意了。

以你现在的状态,擅闯魔界,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魔界地火吞噬。

林商斜倚在一处盯着楼泽,慢慢分析道:水能克火,依我看,救人这事,还是千离去最适合。

千离着一身蓝袍静静伫立,冷挑一眼过去,双臂环胸,轻笑道:你让我救人?有何不可。

林商索性反问回去。

漫天星河下,千离眸色幽深,眉梢微微一动,冷漠道:不救。

林商离开他的视线,走到风橪的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淡淡一笑,说的直白。

那朝倾歌同她一样,身上可都有着线索。

千离,你当真不救吗?千离闻言眸光一抬,没有一点情绪波动。

再一瞬过去,他身形模糊起来,霎时间在众人面前消失。

可算是给他说走了。

在他离开后,林商狡黠一笑,神情惬意。

见了此景,风橪不免心生疑虑。

木神林商说的线索会是何事,竟会让水神千离转瞬间态度转变,甚至去救一个被他视为无物的人。

魔界地火乃是魔王焱夜先前留下,故意克制众神的烈火。

烧不尽,灭不掉。

独生于魔界,同他一样是不死的存在,没有尽头。

哪怕是水神之力,亦只能暂且将地火隔绝开来。

到底在哪里——千离骤然出手,一瞬掀翻了魔尊长殿。

转念间,无尽海水涌进来,淹了整座宫殿。

在那漫漫水幕中,千离找到了她。

那安睡在地火中的人,周身都是魔设下的屏障。

他倒抽一口气,以身渡火,化作水形,硬闯了进去。

魔尊设下的屏障强大无比,分分秒秒都在无形中压制着神息。

只待了片刻,千离便感觉到有一股力沉坠在胸口,随后开始在五脏六腑中乱窜。

千离神色一凛,抓住朝倾歌的胳膊,直接将她拖了起来,打横抱起。

没走出几步,沉甸甸的重击再一次敲打在千离身上,他头脑一痛,整个人单膝跪地,双臂颤了下,还是用力将朝倾歌抱在怀里。

再不出去的话,受到的攻击会越来越难以承受。

此时,怀中的人却大胆的用手抓住他的胳膊,喃喃自语着什么。

冷,好冷……她在说梦话。

千离眉眼一扫,黑眸似火海深渊,维持着一贯冷峻淡漠,很快便挪开了目光。

回忆戛然而止,千离手握在桌上,忽的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水神大人,您怎么了?陌白听到了水神殿中的动静,作势就要推门进去。

不许进来。

在那扇门被推开前,千离冷冷下令。

是。

陌白怅然一叹,退回原位置,一瞬间,与一人四目相接。

一段时间过去。

年筱晓垂头丧气的走了回去,推开门的那瞬,朝倾歌快步迎上去,问她:水神怎么样了?可是受伤了。

谁知道他什么样。

年筱晓耸拉个脑袋,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水神下了令,谁也不见。

年筱晓想了一想,抬起头问:风橪呢?去照顾风神大人了。

风神大人可是神,哪轮得到她照顾?年筱晓刚坐下就是一个起身,一下子血冲上脑,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朝倾歌抿唇摇了摇头,走过去扶她,旁敲侧击道:你受了伤,还不能动气……现下水神殿门口,可有谁守着?年筱晓想起陌白就来气,撇了撇嘴,气呼呼回道:有啊,一条看门龙。

看门龙?那就是陌白了。

你能帮我引开陌白吗?朝倾歌道。

你要做什么?年筱晓猛的抬头,一脸警惕的看着她,瞬间展开无限联想,该不会是趁着水神大人受伤,想要偷袭他吧。

朝倾歌片刻无语,气氛一时死寂起来。

算了,我去找风橪帮忙。

朝倾歌掉头就走,健步如飞,一点也不像眼睛看不见的样子。

诶别别别……想要我怎么帮你,你说你说。

年筱晓跑过去拦住她,支支吾吾说了几句,一本正经道:只要不违背天法道德,我就能帮你。

你想哪里去了。

朝倾歌眼睫动了动,朝年筱晓招了招手,你凑过来,我说与你听。

年筱晓乖巧的靠近她身边,认真的听了几句,然后吃惊的瞪大了眼,捂住嘴道:不是吧,你这可是要……水神大人要是知道了,可断不会放过你的。

我没有强求你帮我,不帮也是可以的。

说完,她又要走。

我又没说不帮,看你那急性子,跟风橪简直一模一样。

年筱晓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胳膊,忽然勾了勾唇,目色粲然,不过你也要答应我,帮我做一件事,如何?千百年来,千离头一遭睡的这样久。

待他睁开眼时,嗅到的是一味陌生药香。

在水神殿中,他还从未闻过这种味道。

因为无人会做。

他寻着那味苦,视线漫过去。

只见朝倾歌坐在地上,头挨在他床边,睡得很浅。

一碗药被放在一边,早已凉了。

陌白——他轻唤了声,神色微凉。

无人回应。

听见他的声音,朝倾歌倒是极快醒了过来,愣愣的看着他,噤若寒蝉。

面上的欢喜一瞬多过惊异。

她竟然……看得见了。

明明繁月同繁月说过,只有水神大人才能还她明目。

莫非是——你还打算看到何时。

与她对视的那一瞬,千离目光薄凉,一挑眉梢,蓦地开口问她。

我……我的眼睛。

朝倾歌跪坐在地面上,难以自制的用双手触向眸瞳,唇角微微溢出几丝欣喜,这,这是真的?千离目光在她面上一转,颇有兴趣的眯起了眼睛,凉声道:魔界地火与神界水之力相生相克,你运气不错。

他言下之意,是魔界地火解了这水之术,而非他。

她能够看见了。

时隔十余年后,再一次瞥见了人世间的景象。

六界之中,她用失而复得的双眸第一个看见的……是他。

无论是何缘由,是千离再一次救了她。

水神大人,喝药吧。

朝倾歌双腿已经坐麻,扶着床边慢慢站起,抱着药碗递过去时,不小心踉跄了一下。

药洒了出来。

但没有落下。

那一瞬,千离面容沉凝下来,盯着那碗药。

在他的注视下,掉出来的药汁竟又自己回去了。

我不会喝的。

千离微抬眼眸,视线落在她脸上,语气依旧是冷冰冰的。

朝倾歌踟蹰一瞬,静静地望着他:可您受了很重的伤……谁告诉你我受伤了。

眨眼间,千离眸心添寒,挥手打翻了那碗药。

药碗碎成片落在她脚边。

朝倾歌微惊着退后,一瞬间,眸光闪烁。

那是恐惧的光。

千离一个瞬行来到她身边,指尖攥住她手腕,神色难辨的看着她:人神有别这件事,要吃两次苦头才记得住?朝倾歌手腕被他拽的很疼,倒抽了两口冷气,执拗的看回去。

我从未想过要与神扯上关系。

千离敛了眸光,似是在等她的下文。

朝倾歌别开眼,用力退开一步:你把我放开,不要动不动就……碰我。

碰了,又如何。

他靠近半分,眉眼皆是寒意。

朝倾歌因他的靠近身体一僵,茫然的落眸,眉心狠狠一蹙。

千离松开手,让她跌在地上。

他的眼中,只有冷漠和轻蔑。

只有神配有喜怒哀乐吗?朝倾歌手掌在地上轻抓了下,紧咬了下牙,快速爬起身来,无所畏惧的与他对视,只因我是人,就该低你一头吗?迢迢六界就是因此才要存在的吗?千离目光冷淡的落至她身上,未发一言。

朝倾歌上前一步,眸中皆是星星点点的倔强,底气十足的说道:千离,我从未觉得我与你有什么不同。

你救了我,我才来照顾你,并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若你不需要,我走便是,不用你羞辱我,我自己会离开。

你说你要离开。

千离如黑色羽扇的眼睫微垂,摊开手掌静看了瞬,忽而掌面生出一团水流,来到朝倾歌面前,拦住了她。

朝倾歌脚步顿住,背对着他问。

你这是在做什么。

千离没有回话,只是安静来到她身后。

他模样隐晦暗沉,像这一望无际的深海,叫人看不到底,亦浮不出水面。

只一眼,已足以沦陷。

小心点。

他神情寡淡,手指慢慢挑出浅披在她颈肩的青丝,眉眼敛起,带着不可一世的漠然,下一次再这样说,就不会放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