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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2025-03-29 00:47:20

后来的后来,野夜龙才突然发现,原来造了这令人心旷神恰的庭苑的人,就是自己的小妻子。

‘你从来没跟我提过!’错愕地,他道。

‘您也不曾问过我。

轻描淡写地,她道。

在日头高挂的白昼里,男有业、女有份,他们各自尽着自己的工作与义务,他们或许会偶尔不经心似地打个照面,但是一到了月升星起的黑夜里,便会有意无意,像约好似地在庭苑里‘散步’——他从这一端‘散过来,就会很’恰巧‘地遇见从那一端’散‘过来的她,于是他们便会不约而同地喊着脚酸、累了,各自坐在凉亭桌子两旁。

他们不一定会聊上几句,有时不过是一阵长长的沉默,共同享受夜晚的静谧氛围,要不然一开口,说的却又是一些生活上、工作中似是琐碎无关要紧,但却是他们以前不曾好好聊过的事。

聊着聊着,她注意到,当他心头有事烦恼时,会将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将握在掌心中的茶杯敲出闷闷的声响。

她迟疑了一会儿,终于伸手轻柔地覆上,得来他惊讶的一瞥,但揪在一起的眉头会开始一点一滴松结。

说着说着,他会发现到,当她将双眉往上挑,唇抿着勾着时,那代表心房中有朵淡淡的笑花。

他每看一回便沉迷一回,连峻眼中的冷弧厉光都会当场化了开来。

不知不觉,他们之间的互动,起了种让旁观者来看,肯定是有趣又不敢笑的默契——明明,他觉得妻子巴掌大小的脸被月光镶了圈银边时,美得让他屏息!但是在她往上抬起脸蛋时,他又快快的把视线挪开,假装若无其事。

明明,她在偷觑他时,没由来地为他似笑非笑的淡哂神态,迷得差点恍惚失神!但是在他一双峻眼的视线扫过来时,她马上端坐呈眼观鼻、鼻观心模样。

这对夫妻,打从成亲以来,一路跌跌撞撞,摸摸索索至今,总算有些你侬我侬的情形出来,但若以段数来衡量,可不是走,更不用说是跑、跳,不过是初初在原地踏步罢了。

他们像把守在一条径道的两端,径道直直的,他们可以将对方互望得清楚,但是,他们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走近对方。

于是两人之间成了个僵局,任时间不断流转,直到双生儿打出生到二月大小会爬路、五月大小便断奶、九月大小长出第一颗乳牙时候,僵局才有了转机。

* *  *‘哇!哇!哇!哇!……’哭嚎同时又响又亮,两个婴孩,两张小脸费力气地涨得又红又圆,哭声彷佛魔音穿脑。

请了老大夫来看,‘是要长牙了。

’经验丰富的老眼一瞄,肯定道。

‘不打紧的。

’‘怎么会不打紧?’刘净心一颗心全都吊了起来呢!‘他们哭得好凶哩。

’老大夫笑了,‘哭得愈凶是愈吉祥的事,最好在长牙前发点烧,才会长得洁白整齐。

老夫会留帖专治小儿退烧的药方下来,少夫人毋需多心。

’怎能说是毋需多心呢?明明一颗娘心都拧在那里了啊!看着孩子们哭着睡、哭着又醒,养儿方知父母恩……于是,她也眼红红的想哭了。

此时正夜深阑静人已睡,‘薇儿,你也下去歇息吧,我来看护孩子便好。

’不愿假借他人手,刘净心是个尽职的母亲,更是个体贴的主子。

打发了婢女,整间厢房便真的安静得教人发慌了。

素手拧着干净的布巾打水沾湿,再不断重复擦拭两张小小脸蛋。

小小脸蛋微皱得像包子,两只眼睛一前一后地稍稍眯开了些许,似是没有力气再来哭嚎一回合,所以只用乖乖的眼神看得娘亲大人心疼,又贴着两个娃娃仍发着些许烧烫的脸儿,发出呦呦喃喃的声响,想藉此安定两个娃娃的心神,也是安定自己的。

或许是太专心了,刘净心完全不知道身后正传出一记‘咿呀’的轻微门扉开启声,有人悄悄的走了进来——但是,她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地,回头。

野夜龙看来一身风尘仆仆,彷佛才从远方赶了回来——啊,是了,他今天起一连三日,不是要到城外的原料采集场监工,并留宿在那里吗?怎么……‘小胡子差人送讯给我。

’野夜龙被妻子纳闷的眼神看得不得不解释了几句。

‘我不过是回来看看孩子。

’一抹淡淡的情愫在她心底扬起。

要知道,自古以来男人严父姿态都是既定的,即便是关心孩子,也总是故作不经心似……野夜龙还真是个不折下扣的男人呀!刘净心秀眉轻挑,也不点破他做作的冷模冷样——或者更该说是臭屁模样?啊,都无所谓啦!当野夜龙踏着严谨得不自在的步伐,来到她身旁时,她突然顿感疲倦往后身子一倒,投入他忙不迭张开的臂弯中。

第一夜,他就这样抱着她,共同看护因长乳牙而发烧的一双儿女,她终于能略感放心地阖眼养神,允许自己小睡片刻——但醒来时候,原本又稳又暖围抱住自己的男人不见了,她则是被好端端放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刘净心立即不管鞋袜未着,赤着光脚丫子就往双生儿昀房间跑去。

双生儿的烧已退了大半。

‘夫人想必是彻夜未眠看顾着,辛苦了。

’老大夫诊断完毕后这么赞美着,反倒让她很快低下头去。

呃……这个,她没这么‘优秀’呵,心好虚呵,红唇咬得极紧。

说实情的话是满丢脸的。

她根本没‘彻夜未眠’——那该是不辞辛劳、来回奔波的野夜龙的功劳。

说出来,有谁会信?外貌举止看来‘大男人’得很的野夜龙,竞能也如她一样,耐心又细心照顾小孩?当天晚上,刘净心照样打发了薇儿退下后,仍是衣带不解照顾剩些微轻烧的双生儿。

他们的精神好了很多,虽还不如往常地咯咯发笑,但舞着的小手小脚却在在证明精神恢复过来。

当他推门而入时,便看见她好心情的逗着孩子们玩的微笑模样。

而她见到他来,也不慌张诧然了,而是极其自然似对他点个头,说:他们好很多了。

‘野夜龙不觉松了口气,他定到床边坐下,看她抱起小龙腾逗弄着,也展臂大掌—抄,抱起小凤飞。

这一夜,她一手抱着一个娃儿睡着,而且由他不费吹灰之力抱起这两小一大,安置回床上,再驻足凝视这母子三人,任满足感盈满全身。

夜里如此快马来回,就得花上近一个半时辰,再加上白日里,原料采集场的监工工作不可能放得下来,野夜龙根本没多少能睡的空暇——但他一点部不觉得疲累——他察觉自己的想法,唇角更是欣慰地微扬起来。

他安静的退出房外,为求迅速抄后边庭苑的一道小门离去。

当天晚上,野夜龙照样骏马一跨,就迢迢从城外赶回城内,心中盈满的,是妻子淡淡的笑容、是双生于望着至亲的眨巴圆瞳。

然而当他如同前两晚般推门入房间时,发现里头静得可以,没有孩子们稚嫩的声音,而是檀香袅袅、灯烛灿灿,刘净心仅着一件又软又薄的里衣,合身的剪裁,将她窈窕婀娜的身段扎扎实实展露出来。

停下高大的身形,野夜龙有些怔仲。

‘孩子们——’‘交给奶娘和薇儿安排去睡了,他们烧都退了,白天里就能暍下一小碗粥汤了。

’一字一句说得略显急遽,仿佛不这样一鼓作气,便不会再有勇气说完它们。

‘呃……那就好。

’他一时也找不出话来回应,那她的意思是……野夜龙呀野夜龙,该死!亏你在琉琳馆、在府里、在商场上,里里外外都长袖善舞得很,怎么一对上她却绞尽脑汁榨不出话来讲?‘那我……‘所以……你今晚陪我好吗?’同时同声,刘净心满脸羞红,拿出生平最大的勇气一骨碌道出。

野夜龙突然没了声响,让刘净心边说边低垂下的脑袋终于忍不住抬起。

就像在等她抬头这个动作,他走到她的身前,居高临下回视她。

然后——分不清是谁先叹出一声轻喟。

分不清是男人的手掌或女人的柔荑先扯去对方的衣物。

精瘦结实的胸膛欺压上雪色柔嫩的胴体。

* * *迥异过往那些的肌肤之亲,不会疼。

裸着手臂,举起要拨去遮住眼前视线的发丝,才这么一记轻轻的小举动,胸口便整个儿传来一阵微微的、不算疼痛的异样感——因为他的大掌就正半包半捧着她的一方丰润,动辄得咎。

她垂睫看向他那些节骨强健分明的修指时、他就像是有所感应地一动,手的动作就么作势一收,让她的呼吸不由得跟着一停。

‘相……相公……不过一句称谓,却像一句娇吟,野夜龙的峻眼才半眯,整张脸庞却已慵懒地俯向她的颈边张唇吮咬,手势搭配着轻捻慢捻抹复挑的煽情,火速勾出她方平熄的热情,当她难耐地款款摆动身躯,主动素求他的欲望时,他才凶悍的给予。

而这番的鱼水之欢,也是出乎他和她意料之外吧?‘传宗接代’是祖宗便传下来的观念,‘敦伦行房’是夫妻间应尽的事儿,但‘鱼水之欢’却是此刻才领悟出个中真谛。

他们彼此用全身每一处赤裸的肌肤,来来回回贴触、交合,胸靠着胸,似能听见彼此心音鸣跳;腿缠着腿,似能测出彼此体温的冷暖:心口贴着心口,似能感觉彼此情愫悸动。

他将身子瘫在她身上,脸孔埋入她小巧的肩头,激烈的汗水又湿又稠地黏了她一身。

‘风……凤……匆地,似是从记忆最深处的疙瘩,再度幽幽高起,如尖锐的锥子刺入她耳膜。

刘净心一凛,马上就要将他推离开自己,但他不让,反而仍分开她双腿的温暖潮湿又融入她体内,男性的臀部巨大且似费力地动作时,她抗拒地不停紧密收缩、收缩再收缩……然后无声地哭了出来。

不要,她不是野日凤,也不想被他当成野日凤做这么亲密的事儿,奸恶心!刘净心喉咙匠冒出被羞辱的呜咽,方才那份鱼水之欢的快活感全数化为最脏污不过……她要吐了!她忍着满心的恶呕感,不意在看向他俯视的脸庞时,有些惊住了。

黑发滴汗地贴在他的额上、颊边,原本黝色的体肤泛出—抹苍白,发红的峻眼一瞬也不瞬盯着她,薄唇逸出一声接一声低沉的、破碎的呻吟——刘净心看得痴了、也领悟了——野夜龙对异母妹子不可告人的情愫,其实又哪是他自己所能掌握、说不要便真能不要?就如同自己对野夜龙的……恶心作呕的压抑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温柔与谅解,承受着他反覆冲撞的动作,微抬起上半身勾臂揽住他的脖颈。

‘是,凤……凤儿在这里。

‘凤……’野夜龙一凛,昏沌的脑海如退潮般露出一曙清朗。

他……他在做什么?此时此刻他搂他抱的人究竟是谁?每每他和女人翻云覆雨时,总下意识在梦想着什么?野夜龙慢慢倾下身子,好看清楚‘她的脸——双眉是秀细、而不是略浓的,双眼是圆亮、而不是狭长凤形的,双唇红且略厚、而不是薄且偏粉的……他好希望这是凤儿啊!可‘她不是,不是的!该死的他,先前不是已经命令自己断了对野日凤的妄想吗?野夜龙略带惊恐地想道。

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有这机会可以和刘净心再重新修好,现在……现在又被自己搞砸了!峻眼猛然一闭,‘对不起!’低咆一声,他放开她坐起,转个方向将腿跨出床外,赤裸的脚匠触及地面时,冰冷冷的凉感让他更清醒了些,也更羞愧了些。

很想哭,可是他哭不出来。

现在才发现,会不会太晚?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心头不再满满的只是野日凤的倩影,刘净心的婉约甜美,也正一丝一缕染上他的心头。

原来,他对她,是有情的……他精瘦结实的身躯背对着她,她—双小手悄悄的贴上,再大胆地伸长往前环抱——这个软玉温香的投怀送抱,不带任何激情,只是想温柔地给予些许安慰。

他什么也没多说,但一句‘对不起’却如千两黄金般珍贵沉甸压在她心头。

恋上一个人需要多少的时日?了断又需要多少的时日?她不想就这样坏了和他重新再起的一丝机会,即便是带了点委屈,她还是愿意等待,等着野夜龙一分又一分放弃对野日凤的感情,回过头来真正看看她。

现在,只要她能这样安静守候在他身旁就好。

她无声地叹息,静默地阖眼。

* * *刘净心并未想过,她这一守候,守候得花谢柳又绿,两个牙牙学语的娃娃,转瞬两岁有余,活泼好动得正是时候。

他仍是每晚都会到她厢房内,有时候是交颈缠绵,有时却只是安静温存拥抱着她说话,但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最后总会整衣离去,于是她明白,除非哪一天他愿意真正和她同床共枕,也才是他的心中魔障真正除去。

这一夜,当他倏然推开被窝起身时,她还不太清醒,只是微微眯开一双疲倦的眼——不对,不是夜里,外边天色已经开始泛了层鱼肚白。

‘发生什么事……什么?’在听见野夜龙低沉警觉的嗓音,在略一失控间倏地拔高时,刘净心也被惊得赫然张眼。

‘相公?’她也推开被窝下了床,但野夜龙已经动作迅速穿戴好衣物,启门便和前来报讯的探子奔了出去。

那一天稍后,她才知道水玉馆起了火灾的消息。

接获到消息时,她和婆婆一群女人家正在侧厅里闲话品茗。

‘哎呀,我老早就劝过凤儿那孩子啦,一个女人家好端端地忙什么家业呢?那是不对的,女人怎能同男人争天下?想当年,我家相公就是不听我的劝,硬是说要栽培凤儿,结果呢?’莲老夫人夸张地摇着头道。

‘弄得一个姑娘家不自量力,尽是抛头露面学做生意,到头来还出了这种纰漏!二十有三老姑娘一个了,早该家人了。

这些话实在有欠公平且伤人,刘净心想起野日凤那种端正严谨的模样,与那谈及水玉馆引以为荣的神态……虽然和这个小姑来往不亲密,刘净心仍忍不住为其辩解道:凤儿妹妹她将水玉馆经营得那么有声有色,或许一个大男人都达下成她成就的一半。

您是她的二娘,身为她的家人,难道不会以她为荣?‘随着刘净心的一字一句,莲老夫人的脸色便愈发沉下,阴晴不定的教人不懂她在想些什么,而那样的神色,也教刘净心不自觉住了嘴,不敢再多说些什么,甚至还先道歉,‘媳妇多嘴多话了,请婆婆不要见怪。

’‘嗯。

’莲老夫人虽心头惊怒这媳妇居然会顶嘴,可既然对方都已先道歉,便不好多说些什么。

‘对了,我刚刚说到哪?我就说凤儿早该找门亲事——’‘娘也正有此意吗?’应声接话的,正是大刺刺走入侧厅的野夜龙。

一群婢女急忙对男主人施礼,刘净心不自觉对他投去求救的眼神,因为莲老大人的神色真的是教人有些害怕。

野夜龙似是没注意到她的求救眼神,不过他的开口,倒真的是转移了莲老夫人的心思。

‘龙儿,你在说什么?话这么没头没尾的?’野夜龙走到刘净心身边的位置坐下。

他一落坐,她不由得松口气,纤细苗条的身躯不自觉的靠了过去,明白自己往他那庞大有力的存在多亲近一分,心神便多宁静一分。

但野夜龙像是突然在自己周遭笼罩了层屏障,刻意地不想让别人识破心思。

这是用来对付陌生人或商场上的对手吧?怎么会拿来面对家人至亲?刘净心不解。

‘我是说娘的心意正是我的心意。

野日凤是该嫁人了,方才,我刚从水玉馆回来,已同她提——下,该说是对她下牒通知,我将会为她挑选一门亲事。

’两个女人听着,嘴儿都不约而同张得大大的,‘真的?野夜笼唇角泛出一抹看来残忍、狰狞的笑意,‘当然是真的,难道还假得了吗?我已经嘱咐全城各处的媒婆,相信很快便可找到适合妹子的大户人家,有钱得她不必再为水玉馆生计烦心,安心做她的少奶奶。

这……这是真的吗?刘净心看看自己的相公,又看向婆婆,所有的纳闪在触及莲老夫人状似气得发青的脸色时,某种很不对劲的想法浮上心头,虽然只有一丝丝的、而且是眨眼般迅速,但足以让她开始有所警觉,‘那……很好。

莲老夫人将茶杯放下,力道不小地产生撞击声,’叩‘地差点将桌面砸出个窟窿似。

’就有劳你费心了。

‘嗯嗯嗯?刘净心真想用手大力揉揉眼儿,将这对母子之间的交谈看得更清楚些——为什么,明明不过是再普通也不过的家常闲聊吧?却像是楚汉交战开打之前的宣言?* * *‘爹爹……’‘娘,玩玩!’粉嫩活泼的双生子,在娘亲的房间,铺着锦褥缎被的床上,玩得不亦乐乎。

他们抢夺着一只软球儿,任它从一双肥嫩嫩的小手跑到另一双去。

他们的父亲,则是缄默地坐在桌子旁,峻眼中闪着疼溺、骄傲的情绪。

偶尔哪个娃娃玩得小身躯差点要掉下床时,高大的个头与结实的大掌便会及时赶到,轻巧地一把捧住,挡下差点发生的意外。

一边擦拭才清洗过后的长发,一边和随侍的薇儿说话,刘净心步入房问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父子和乐融融的天伦图。

‘你先下去吧。

’刘净心低声吩咐薇儿,而听见刘净心主仆进来的声响,野夜龙并未回头察看来者,只是当刘净心往他所坐的位置走来时,伸臂出手,手到擒来,她便整个儿坐到他的大腿上。

‘相公……’刘净心对这种不在床幔之内,却又大胆的举止发出微弱的抗议,也不想想,这种举止有多不当、多羞人,可又让她多……芳心乱跳!野夜龙对她抗议的回应,是将圈在她腰肢上的手臂,收紧了一些力道,靠在她发顶上的下颚,连蹭了好几下。

她为他这种带着几许孩子气的反应,略戚诧异,但什么也没说。

‘哇……爹……娘……玩得告一段落,双生子一回过头来,才发现爹爹娘娘都在呢!马上’抛弃‘了软球儿,争先恐后要爬下床来。

那种四脚红木的床铺是有些高度的,刘净心想挣离身后男人的抱搂,前去抱双生儿,哪里知道,圈住她腰肢的手臂一点松开之意都没有。

‘相公,他们还那么小,会摔下来的!这样很危险!’‘不会。

’野夜龙却这么回应她:人都有化险为夷的本能,只要他们有准备便不会危险,不会有问题。

‘是吗?仍抱着一丝担心和怀疑,刘净心看着双生儿小心地采取背对的姿势,一前一后,屁股扭啊扭的,四条小肥腿又蹭又挨,好不容易,两具小身躯转个方向悬空在床边,小脚往下伸,再不约而同互看一眼,小凤飞率先纵身放开小手儿一跳,‘扑通’一声,要了一记相当漂亮的落地。

‘呵呵呵……爹爹、娘娘。

’很快乐地跑过去撒娇。

‘唔!唔唔……’小龙腾这一看,也加紧努力了。

看得出他那有些明显的惧怕,可还是鼓起勇气,学着同胎姊姊的姿势,放开了小手。

可是,‘哇!哇哇哇……’显然是落在地上的着力点不好,一颗小屁股蛋都要摔烂了。

小笼腾整个小身躯趴到地上后,呆了一会儿,就开始哭出声来。

刘净心紧张地想由丈夫怀中抽身去抱孩子,哪知小凤飞却早先一步迈步过去,口齿不清喊著「弟弟、弟弟,然后伸出小手去拉他起来。

没一会儿,小龙腾就破涕为笑,乖乖地被小凤飞给牵着站了起来。

姊弟感情这么好?!刘净心对他们‘自立自强的模样,真是叹为观止,就连好不容易哄睡双生儿后,依然忍不住来回打量两张香甜的小脸,感动不已。

惊奇的不只是她,野夜龙虽是背着手,站着离床铺有几步距离,一双峻眼也是和妻子一般久久注视孩子们,静默的和谐维持着,他们互挽着手,身躯贴着身躯——或许心也同心贴在一块儿了。

这对痴父痴母就这么守在床边依偎,睡着了。

突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急扣门声响起。

‘爷?少夫人?您们在哪?您们在这里吗?’是薇儿!也不只薇儿一人,听得出是好几个丫头,正挨家挨户似往每间厢房找人。

野夜龙警觉地清醒,他低头看了刘净心一眼,那红扑扑的甜睡娇颜让他忍不住偷香一记,再轻手轻脚将她抱到床上双生儿的旁边位置,这才过去应门。

‘少夫人,您有没有看见爷——等在门外的薇儿正准备拔高嗓门,门扉毫无预警的一开,让她声音倒呛回去呛得连咳好几声。

‘在吵些什么?安静!先低声斥了再说,万一吵着了他的妻儿怎么办?‘是。

’薇儿当下真被命令得噤声——咦,不对呀!‘爷——不好了呀!不知怎地,现下外头突然来了位衙门的杨捕头,那杨捕头说要见您!’‘衙门?捕头?’野夜龙这下可怔了,是什么地方出了什么事,衙门官府会找上他?‘少夫人和小姐、少爷在睡觉,莫要惊吵到他们。

’心神略略镇定,野夜龙低声交代,接着才又想起,‘老夫人呢?’‘老夫人已经先替您迎接客人——薇儿看着神色一凛的男主人身形一旋,快步而去。

才靠近大厅,野夜龙便听见莲老夫人柔弱哆嗦的声音:大人您说什么呢?水玉馆不是才遭了祝融之灾吗?怎么又遭毁了呢?您有没有说错?水玉馆?凤儿!已来到门边的高大身形一震。

‘请问您说水玉馆又遭毁,是怎么回事?’一提到野日凤,他还是沉不住气,野夜龙大刺刺推门而入,态度有礼又不失威严。

‘在下野夜龙,见过杨爷。

‘好说,野爷。

’杨捕头打量着野夜龙道,‘冒昧一大清早来访了。

’‘不,在下才是有失远迎。

’寒暄就座地客套一番,野夜龙便直接切入重点,‘杨爷,您尚未回答我的问题。

’‘嗯,是这样的,在昨晚有人闯入水玉馆的珍藏室中摔毁了十几件价值上万两的手工制品,如果不是水玉馆的朱管事巡夜发现得早,恐怕水玉馆损失会更加惨重。

’‘啊呀!’莲老夫人吃惊地直捂嘴。

野夜龙心头一震。

‘原来如此……‘是啊,原来如此。

’杨捕头将眼前男人略显失神的模样看在眼里。

‘野爷,’杨捕头客气地问道:能否私下一谈?狭长的峻眼凝光一冷,野夜龙对莲老夫人请道:娘,您累了吧?来人,请老夫人回房好好休息。

见野夜笼干脆俐落,三两下就‘清场’,杨捕头格外注意他的动作中,蓄满了习武者精湛的力道,观察的眼光也多了分戒备。

野夜龙能武?偏就这么凑巧,水玉馆和琉琳馆,野日凤和野夜龙是打敌对擂台的!日前水玉馆才发生火灾,现在又遭毁……‘凑巧太多了,多得教人不生疑——难!‘野爷,杨某有个问题冒昧了。

’杨捕头终于问道:昨夜里,请问您人在哪里?‘第7章原来睡在人的怀抱中是这么舒服温暖的事!这种舒服温暖感,绝不是棉被铺盖可以比拟的。

刘净心从浓浓软软睡梦中醒来,唇边勾的就是这种心满意足的微笑。

同床共枕……嗯,她这样也算是和野夜龙同床共枕了吧?蒙胧着双眼,她欲抬头看向他,好好欣赏他的睡颜——下一刻,刘净心差点失声喊了出来,幸好她及时捂住自己的嘴,否则她肯定会吵醒双生儿。

咦?她是什么时候被‘栘驾’到床上来的?他的怀抱呢?哪儿去了?‘少夫人。

’一直乖乖守在床边,薇儿趋前施礼低声道。

‘您总算醒了。

’‘钦……’刘净心轻手轻脚离开床铺,一直到走出房外,门扉掩上才细声细气问,‘爷呢?他到琉琳馆去了吗?‘呃,衙门有位杨捕头来访……’话还没说完,刘净心便急忙往大厅跑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水玉馆怎堪再有困境发生?而那衙门派人‘来访’野夜龙是做什么意思?呀,是了!外人都道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妹是极端不和,恨下得要整倒对方才肯罢手,所以水玉馆这一阵子的意外,任何人随便想想,岂不就会把矛头指向琉琳馆野夜龙的身上?‘爷呢?’她好不容易,上气不接下气跔入大厅,却只见几个下人在收拾茶具点心。

‘爷送客到大门口去了,刘净心立即又准备冲出大厅,情绪激动得似乎连路都不看了,下一刻,她就在走廊转角和去而复返的野夜龙撞成一团。

‘相公!’刘净心一双小手攀着他的胳赙。

‘你没事吧?衙门那边的人有没有难为你?’小手随着问话的益发急切,不住往他脸上、肩膀、胸前摸去,很怕会摸到伤痕或血迹什么的。

‘那杨捕头在胡乱猜疑什么?你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对水玉馆下手——叨叨念念的声音被野夜龙粗鲁地打断。

‘你说够了没,一个女人家舌头这么长做什么?’野夜龙冷冷的口气足以教任何人从心头开始打颤。

‘我不可能对水玉馆下手?哼,该说是来不及下手。

若我知情这些事是谁做的,我还想好好重金酬谢他!’声音刻意似的加重,好清楚传入每个人耳朵里。

当下,就有好几个下人迅速垂下头,好掩饰不以为然的不满表情。

尽管野氏兄妹感情交恶,但野夜龙这种公开的表态未免也太……‘你怎么这样子说话?’刘净心终究性子单纯,不若野夜龙翻滚在商场时练得深沉,情急就要脱口而出:你明明就对凤儿妹妹她——‘‘住口!’‘啪’一声,男人的掌风可是练过的,刘净心被掴得眼冒金星,身子跟枪一下后才又勉强站直。

‘你打我?螓首乱了发丝,不敢置信摇了摇。

’你竟打了——本想兴师问罪的拔尖声调,在看见野夜龙的表情时,一顿——为什么他又露出那种不想被看穿的恐惧表情呢?她突然有种奇异的错觉:野夜龙刻意大声说出自己对野日凤的厌恶感,以及掴打自己,都只是要转移某人注意力——或者该说,是降低某人的戒心,好让他自己对野日凤内心真正的情感,不至于被发现?会是这样吗?挨了这一巴掌,刘净心下停的思考,愈想愈觉得有道理。

但是,野夜龙对她私下的追问,别说是不肯正面回答了,就连一丝二毫都不肯泄漏。

而刘净心几次追问自讨没趣后,尽管满腹疑云却也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似乎每一次都是这样,当她以为已经够亲近野夜龙、能探到他心里去时,他便有意或无心的将她往外推拒,一次两逼三回合,教刘净心不沮丧都不行。

此刻,螓首便是黯然低垂着。

相公呀相公,你的心事,谁能解否?* *  *琉琳馆这一阵子格外忙碌。

早先,琉琳馆在成立之际,便有计画往中原以外的异域国邦做生意,如果情况不错的话,野夜龙打算更进一步在当地设立据点、开起琉琳馆的分馆。

而这项重要计画即将实行!是以,野夜龙近来忙得昼夜颠倒,全心全意在这件事上……或许该说,是借故着这件事,在逃避些什么?刘净心很难不这么想,她自嘲地勾勾唇角。

停下手中的针黹,眨眨开始酸涩的瞳仁,端坐在凉亭里的佳人缓缓起身,纡解下坐了久的酸疼腰筋——真的是累了,身累,心更累。

恍惚间,她想着自己嫁入野家,时间不过五年,占去她岁数的四分之一,却也是改变最深远剧烈的岁月,由单纯的为人子女身分,骤改为为人妻、人媳、人母,再加上整个野家中那暗涛汹涌、风云未定的形势——停停停,还是什么都别想了吧!现在的她,只想好好深深品尝这一口夜里凉凉谧谧的气息——其他的,她还能够说些什么呢?重新拾起针黹,一线一线细细密密,只盼能缝得更牢更紧些,好让准备带领商队西去的野夜龙穿得妥当舒适,这一去时间至少得耗上个把个月,她不忘在每件打点的衣物暗袋中,缀上自己上寺庙求来保平安的香符。

但刘净心更不知道的,是每每当她在凉亭内也好、在厢房内也好,总是有个沉默的男人,有双沉默的峻眼,在保持一定的距离外,一直一直看着她……在一份仍暧昧未清的情愫前,他和她,都仍半生半熟,不知如何处理。

有时候,明明两人都已经鼓足勇气往前跨了一步……却又在随后发生的事端里再度不约而同退缩回自己所筑的栏栅后头。

他们很认真的想要拥抱彼此,却是连一双手臂要怎么伸出,都不知道……出发当日的清晨,刘净心红着一夜末眠的双眼,赶着在商队启程之前定到为首的黑马旁,双手送上最后赶工完成的一件披风。

‘请别冷着自己。

’赶工了一夜,也想了一夜,刘净心最后也只能想出这句道别,便安静下来。

野夜龙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他甚至对她的道别回应不出任何只字片语,只是在伸手取过那件披风,那深色挡风的布料由她手中滑人他的时,他修长的指尖抚过她光滑的掌心。

默默的,默默的……或许夫和妻之间,本就母需言语太多,不如一回台的眉目传情?真的,或许一记默默的眼神,便抵得上千言万语?‘娘娘,爹爹?是夜,双生儿总要先好动地闹上好一会儿,才肯入眠。

‘爹爹呀,忙去罗。

’刘净心双臂一张,纤细瘦弱的怀抱被两具胖胖小身体一填塞,好挤!啊,如果现在身后有双修长的手臂再一次拥住他们母子三人……轻叹—声,刘净心知道自己会数着日子等着他的归来。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会世事难料。

不出半旬,水玉馆先是闹出野日凤遭人挟持的谣言,在众人都在为这则谣言傻眼时,野日凤却旋即现身,而且伴同一名陌生男人,宣布自己的亲事。

接着,原先带领商队西进的野夜龙,在收到飞鸽传书后,竟就临时派他商队的副手全权作主,自己调转马首折返冲回来。

稍后,刘净心这才知道野夜龙冲到野日凤婚礼上去闹场,接下来更直接上了城里最大的酒楼去买醉。

‘真是麻烦您了,掌柜的。

’不住哈腰鞠躬,刘净心带着歉意频频行礼。

被通知来‘处理’一个醉醺醺的相公,那还真的是她为人妇来从没有过、也不曾想像过的‘特殊经验’,她的心思很慌,但还得假装出镇静从容。

‘我家相公呢?请带路吧。

‘是,野大爷在二楼包厢里。

’掌柜的和琉琳馆也算相熟,自是知道野夜龙,也习惯他那冷峻表情,如今看他失去控制似不顾仪表、大量酗酒,也下免惶然,希望刘净心愈快‘处理’愈好。

踏上二楼,拐弯处便是一处雅致屏风隔绝起来的小小天地。

人都尚未踏入包厢内,扑鼻炽臭的酒味就难闻地飘了过来。

‘相……相公?示意她所带来的两名家丁先守在外头,她和掌柜的进去时,就看见他背对着,上半身整个趴在桌面上,肩头随着呼吸而轻微起伏。

‘相公?’小手伸出试着推他。

这是醉,还是睡?两者似乎也只有一线之隔。

‘风……’在她锲而不舍的催促下,原本朝下的脸孔半转,正面对她,双唇问吐出她已熟悉且寒毛直立的呓语。

刘净心急忙也跟着趋前跪下身姿,一臂勾上他的颈际。

‘相公,别再说话了。

因为再下去,她不知道会不会就在这种糊里糊涂情况下泄露出一些不该道出的有的没的。

‘相公,快醒醒,张开眼睛。

’又气又急,可恳求的声音还不得不压得极低,只怕会给其他在场人士听去一些不该得知的有的没的?难为啊!接二连三的轻声呼唤,她靠近的温热淡馨气息,柔荑拍打的滑嫩肤触,终于一古脑儿窜入他被醉意麻痹的意识。

‘是我,我是净心。

’在他下句话尚未发声,她抢先开口。

看着他的醉茫茫神态,她的心口和鼻头,同时一酸。

‘你认得我吗?我是净心呀……’‘净心……’野夜龙唇口一开。

‘我……你是净心,我的妻子……’居然有些吃吃想笑了。

‘是我的妻子哪……’咬了咬下唇,判断他仍有丝可以配合的清醒意识,刘净心先是扶住他—边肩头,才回过头来示意家丁进来帮忙扛东西——呃不,人,扛人。

‘掌柜的,麻烦后门带路。

’刘净心出手很不知轻重——呃,不,是太过慷慨大方。

‘麻烦一下,我家相公今儿个失态的事……’一两黄金重金赏出去。

哇呼呼!掌柜的眼睛亮得可以和那两黄金媲美。

‘是,小的什么都没看到。

’‘那,包厢里的杯盘狼藉……’‘小的会用最快的速度清理打扫。

刘净心一直在胸口绷的那口气,这才稍微松了一点点。

回到野府里,为避开众目,她交代家丁将马车停在靠近后花园的侧边小口,由那儿走,能直通往她的厢房。

东忙西和了好一阵子,两名家丁被打发退场,薇儿备来一大盆热腾腾的水及干净衣物、毛巾。

‘谢谢你,薇儿。

小小姐、小少爷要劳烦你和奶娘今晚多照顾了!我今晚得好好服侍相公。

’‘是。

门扉静俏俏阖掩,刘净心终于完全松口气。

可才一回首,原本松开的气又紧紧地绷回去。

因为,原本该是烂醉不醒的男人,此时却睁着一双明亮夹着血丝,看来清醒异常的眼神在看她。

暍!刘净心还真是被狠狠一吓。

‘你怎么……’醒了?或是根本没有醉?尽管有些受骗上当之感,刘净心还是拿起毛巾以热水打湿,按原先所打算的帮野夜龙擦拭,希望让他感觉舒服些。

毛巾轻柔仔细擦拭过他的脸和脖颈,当她再一次将毛巾浸入热水中打湿,继续第二回合的擦拭,往脖颈下方的锁骨,再下下方的胸膛,再下下下方的腹肌……呃,下唇不觉咬得羞红,手中的动作也愈来愈迟缓轻虚,毛巾一直擦到腹肌时便再也继续不‘下’去,柔荑僵了一会儿,呐呐地正欲撤回,却冷不防被一只伸出来的大掌半空中拦截。

[怎么不继续了?]野夜龙口吻冷硬且嘲弄,一把将她巧妙卷入怀中,而不至于让她吃痛。

一确定她在他怀中[就定位]后,另一只大掌牵握她拿着毛巾的手腕,自动自发地往自己身上擦拭。

刘净心哪堪这番蓄意挑逗?就算他们是夫妻,会不会也为地太大胆了?[别这样……‘毛巾也不知是何时不翼而飞,他也不甚介意,’拿‘着她仍带湿润水择的小手继续’擦拭‘,反正这样他被擦得更——舒服呢。

‘唔……’刘净心也不知事情是怎么发展到他枕在她腿上,自己则破半强迫地将双手探入他拉敞开来的衣襟底下‘擦拭’?不过见他在这么擦拭下慢慢冷静下来,好像是在享受,而且还享受得非常舒服——瞧,那双峻眼眯起要睡着了呢!刘净心这才很轻很慢很小心地,将双手从他的衣襟底下抽出来,怕吵醒他,改为抚摸腿上所散枕的男人黑发打发时间。

冷不防响起的声音让她的指尖微颤一下。

‘凤儿,她成亲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她却能听出他那平静单调的音色底下,压抑多复杂、矛盾、激动的情绪。

她不语,只是将左手五指都滑入他的发丝,当梳子般梳开。

发上的结可以这样被梳开没错,但,他心房里的结呢?她在心中暗暗叹息——如果能这样轻易理得清,也就好了,他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吧?[当我还正托全城——不,全中原的媒婆,给她找一门亲事时,她却为自己都打点好了,一点都不需要我这个兄长出面,甚至连婚礼也不必我这个‘家长’观礼了……‘野夜龙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的,‘她一点都不需要我……她成亲了呢……’忽地抬手覆掌在脸上,泄恨地用力搓动。

‘她竟然成亲了!’该死!刘净心忍不住道:你不愿为她欢喜吗?相公。

凤儿妹妹找到伴其一生的良人,不是件该值得欢喜的事?还是那个妹婿不甚好?‘她是知道野日凤对野夜龙的逼婚十分厌恶,认为那是他欲操控异母妹子的手段——野日凤该不会如此狗急跳墙,随便找个男人拉过来就嫁吧?会吗?她的脑海中浮出小姑那张严肃精敏的端容——不,她不认为野日凤会做这种事。

‘不,’野夜龙的回答拉回她的出神游走,刘净心有些呆滞俯首看着他简洁应答的双唇。

‘她亲手挑选的夫婿,是丹天谷的一份子,丹家的人。

’‘是那个丹天谷?那个丹天谷境,深不可测……’那简直就是传奇了!连她这种居在家中深闺处的妇道人家,也略闻二一呢!‘嗯。

’俊美的脸孔起了一丝痉挛。

‘就是那个丹天谷。

’再想起在成亲礼堂上所看见的红蟒袍新郎倌。

‘凤儿她的眼光很好,那男人忠厚淳朴,应该是会好好待她……但是他自己呢?这颗仍煎熬不断的心,该怎么办?谁能告诉他该怎么办?似乎全天下没有谁能告诉他该怎么办,野夜龙顿觉整颗心孤独得发凉、悲伤得荒芜……原来,不只是女人家会自艾自怨,男人也会的呢。

匆地,—双柔荑软软抚上他紧闭的眼睑,一遍又一逼来回的抚摸又酥又痒,反而让他正欲浮动的心,略略稳定了不少,也开始昏昏欲睡……最后,累了一整晚的她,也在困倦当中停下抚摸的手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但是却被醒后第一眼看见的光景给吓一跳,原来自己正躺在双生儿身边,她身子微微一动,腰腹处就传来一阵被人勒紧的力道——她默默看着那双大手好半晌,柔荑轻柔地刷过他凹凸分明的长指,这是一双男人的手,一双常于火上冶炼、勤奋的手,一双打点拚起事业的手,一双不论在何时何地皆能指挥若定的手,一双她已深深认定的男人的手。

如果柔荑能长了张嘴巴说话,此刻肯定是一记幽远绵长的叹息,随着女主人眷爱已极的姿态——她几近虔诚地、忘我地将覆在腰上的大手牵到唇边,柔柔印下一吻。

‘啊!几乎是同时,被枕在腰下的大手一改摊张开来的姿势,一把揑握住款款纤腰,带着她转了个方向,便迎上他全然清醒的火热眼神。

’等会儿,孩子……‘刘净心在他想扯开自己胸前衣襟之前,又羞又急发出提醒声,当下让他略带懊恼地诅咒一些喃喃字眼,抬起上半身房内四下一转,便拉着半裸的人儿坐到靠墙的檀木椅上。

‘相公……’刘净心从没想过有这么大胆的事。

野夜龙从前方撩起她的裙摆,握住她的腰肢一分一分往下沉坐,直到她完全将他纳入紧窒,直到螓首因羞耻的喽咛微微摇摆,双颊泛出美丽且兴奋的酡红色,他才允许自己释出最狂悍的精华。

那双修长有力的大手十指因撼动的情绪而收紧力道,结实的胸口债张出强壮的线条,他猝然往前堵住她将尖喊出声的小口,也将自己低沉的吟哦一并吞食。

这是一场静默却又热烈的缠绵,尽管在云散雨止过后,他们仍保持着极端亲密的姿势而不肯分开。

‘心……心儿。

’恍如梦呓似,但已经够教刘净心倏地眼神一亮狂喜。

‘相公,你刚刚是在叫我吗?’情绪突然的拔高抛空,压根儿忘了自己方才还在顾忌会吵醒孩子与否。

‘你刚刚,真的是在叫我的名字吗?’他似乎也发现到自己的‘错误’——或者该说是‘正确?俊美的五官亦是一怔,接着泛出潮红,眼神无措地转动避开她,但是为时晚矣,他也将自己的声音听得清楚分明。

* *  *或许就从这一刻起,两人心境转变了,转变得周遭的人都有所注意。

刘净心是个端庄娴淑的少夫人,往往表情优雅得教人看不出真正的心思。

但现在的她常常展露出愉悦的笑容,某种鲜明的活力洋溢在她的举手投足中,野夜龙也变了,俊美阴鹅看似一如往昔,不过若是有心人多留意,便会发现那双狭长的峻眼不住地跟着刘净心打转,若他人在别的地方,或者刘净心不在眼下,一丝怅然若失便浮现在眸底。

有心人看得可有趣了,‘爷,’嘿嘿,他小胡子,喔,不,现在可是琉琳馆堂堂的胡大管事。

可是抓到主子的小辫子,不专心喔!‘您在发呆哩?见对方仍呈恍神状态,再进一步问,’可是想着少夫人?‘野夜龙以极其缓慢的动作从案前抬头,峻眼寒光冷凝,看着这个舌头似是愈来愈长的家伙。

‘何以见得?’‘哪,’小胡子可不怕主子的臭脸,没办法,天天都在看,臭的也可以看成香的,‘您这下半年的记帐第一页已经瞧了半个时辰啦,爷。

’举证一。

‘我这是做事仔细,精益求精。

’面色不改,野夜龙说笑得好冷。

‘爷,’小胡子故意夸张地叹息,声响老大著,伸手将案上的帐本彻底换了摆的方向,‘您瞧了半个时辰的帐本,是倒着放的。

举证二。

几不可见的酡红攀爬上他的耳根,野夜龙着着实实被自己的部下糗了一顿!该死!那本帐本真的是放倒的,而他更该死地做了半个时辰的睁眼瞎子!‘很好笑,是吗?’啊啊啊,某人在老羞成怒罗!小胡子努力憋着笑意,一张脸鼓得像塞了满嘴的馒头。

‘不,爷,一点都不好笑,真的。

’小胡子很乖地摇着头,很乖地应着声。

很识时务地,他在主子再度杀过来的眼神中闭嘴……或者说,恨不得把嘴巴给缝起来!野夜龙这才收回瞪眼视线,打算将注意力摆回帐本上,哪知这会儿愈瞧就愈觉得心浮气躁,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下,在小胡子那种‘我就知道’的表情中‘啪’的重重阖上帐本。

哦喔,是不拔到虎须了?小胡子想是这样想,却仍很不怕死地准备再拔一根来玩玩。

‘爷,您这几日可都歇宿琉琳馆内?可小的也没见您入炼室闭关嘛。

’拔虎须,胆子一定要再大一点点。

‘那您怎么不回府里安歇,难道琉琳馆内的床真有那么好睡?’峻眼眼神一凛。

‘你越矩了,小胡子。

我需要撤换个新管事?’‘爷若为小的这么几句闲话便要大费周章,那可真是抬举小胡子了。

’几年来的相处可不算短,主与仆,双方对彼此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至少,小胡子知道,他的爷或许看来阴沉沉、凶巴巴,但一颗心却是良善的,光明磊落得世间少有!因此,对于外边沸腾扬传的谣言:什么为谋夺家产而加害水玉馆和野日凤啦、和异母妹妹翻脸后派人或亲自潜入水玉馆中破坏的事儿啦等等那些有的没的……就真的是谣言罢了!不过嘛,至于有关和少夫人间的情形……哎哎哎,尽管那是别人家务事,可他小胡子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到现在,都还是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你真是太闲了是不是?或许我该考虑叫你去任命下回商队领头。

’‘哦,不不不……小的承担不起爷这么器重。

’小胡子冷汗直冒,瞧得出爷是认真的。

‘哎哟我的爷,小的人懒又笨,还是适合又乖又呆守在琉琳馆里就成了。

’这下子,双手和脑袋齐齐摇得似波浪鼓,起劲得很。

野夜龙哼了一声。

这话题就这么无疾而终——却留下一抹不安的阴影,在他心头上。

有多少人和小胡子一样,看得出他对刘净心的异样变化情愫?小胡于是琉琳馆的管事,和刘净心没多少接触的机会,但连他都略察二一了,那其他人不就‘略察’得更多?这样,像是蠢蠢欲动的,不知会出什么事……某种不安的直觉倏然紧紧攫住他。

‘爷,’彷佛为了印证他的下安,一名下人匆匆闯入了帐房内。

‘少夫人派人来请您尽快回府里去一趟。

出事儿了!’* * *出事的开端,其实只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早膳既罢,刘净心看看这几日来气候匆冷匆热,便叫人将厚重的衣橱开启,将厚的暖的、薄的凉的衣物都再拿出来几件准备着。

大户人家诸多事物都是备而不用的、贮粮备衣等满一仓库阁楼,更是家常饭之事,刘净心当年陪嫁过来的衣物,数十来箱不止,绫罗绸缎丝棉纱,应有尽有。

‘啊,这件黄色的罗裙怎地也压箱底了?’刘净心开启柜门,箱盖、好玩得像在寻什么宝贝,或武功秘笈?‘这有这件是娘给我的……’数匹轻软的布缎,色泽柔丽得令人爱不释手。

原本不过是单纯拿几件衣物的动作,倒意外勾起刘净心另个想法。

‘薇儿?’她喊着婢女趋前,手中捧着几件叠得整齐的衣物。

‘这些我已经不穿了,你拿去试试是否合身?’很大方地全数放到她手上。

‘少夫人?’薇儿瞠大了眼。

这些衣物虽有些旧了,但料子、手工可是精致得紧,而刘净心要给自己?‘收下吧,薇儿。

总比放在这里发了霉来得好。

刘净心并不是奢侈,只是觉得若不把自己不想穿的衣物处理掉,才是一种浪费。

于是随着一箱又一箱衣物、布匹拿出来,几乎在场帮忙的一干人马人人都有奖赏,此外,更有十大箱棉布,刘净心决定交代府里帐房去委托裁缝,为府内每个下人制件新衣。

原本沉闷、空气不良的仓库里,此刻充满热闹的声音,引得一道路过的人影好奇地驻足,眼带欣羡默默看着这一幕。

匆地,有个最靠近门边的小丫头发现了:咦,明儿夫人?‘刘净心笑容一怔,也转头看向自己许久不曾注意到的人儿——这一看之下,才惊觉对方变了好多!只见明儿,野夜龙所纳的小妾,正赶紧曲膝施礼。

‘见过少夫人。

’刘净心不自觉走向前打量,明儿整个人瘦了好多,看起来憔悴且紧张,衣饰非常朴素普通,和在场的婢女们简直是没什么两样。

这……这就是她几年来一直认定会抢走野夜龙注意力的‘敌手’?刘净心诧然了,原本打算强硬装起来的敌意也不翼而飞。

‘你的衣袖破了边。

’没话找话聊,刘净心注意到这一点。

她好惊讶,以为野夜龙应当十分疼宠,要不也会重视这个小妾才是——但为何让她穿着破损的衣裳?‘怎么没人注意到呢?’对明儿的偏见和敌意消散了,刘净心微蹙秀眉。

‘服侍你的丫头是谁?相公知道你的衣着没人注意打点吗?再怎么说,明儿都算是野家的一份子,什么时候起,被人这么疏忽了?‘我不知道……’明儿整个人缩了缩,畏怯懦软的。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爷了……’‘多久?‘自从……自从圆房之夜过后……’明儿嗫嗫嚅嚅。

什么?明儿的话,轰隆一声劈入刘净心脑海,并连带让她回想起和野夜龙曾经有过的几句对话——相公呀相公,得不到名卉,替代的小花朵不是也不错吗?你怎么不在明儿那里歇息,来找我做什么呢?我不要她的服侍……我要的是你。

我要的是你……刘净心这才醒悟,野夜龙曾说过的,近乎呕气的言语,其实有多真实。

他从来都没去找过明儿?这意思是说,嫁如野家有数年之久的明儿都是净守着空闺?这不知识刘净心,在场所有的人心中都纳闷了。

‘明儿你……’刘净心明知不该问,却又忍不住问:你过得好呜?]‘我一直很感谢爷将我从妓院中赎身出来。

]明儿道:请少夫人放心,我在家里会恪守本分。

’以为刘净心误会她在埋怨不满,她急忙解释着。

但刘净心才不是在介意这一点——或许该说,现在她什么也不在意,而且略一思索后,便回头拿了好几匹上等的丝绸;郑重地送给了明儿。

这举动教众人大大哗然!‘少夫人?’而且明儿也吓到了。

[这是、这是……‘‘明儿……明儿妹妹,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刘净心诚恳地看着她。

‘我自幼便是个独生女,早希望有个兄弟姊妹!这一声明儿妹妹,会不会叫得太迟?’什么太迟?根本就是受宠若惊啊!‘明儿低贱,不敢——’‘请别这么说。

’刘净心容不得她拒绝,‘什么低不低贱!’硬是将对方推拒的布匹再推回去。

‘收下吧,你着实需要为自己好好做几套衣裳,改天我叫裁缝去为你量身。

还有,伺候你的丫头是哪几个?!我非好好骂一番不可。

’刘净心为小妾明儿出头的消息,不出一个时辰,全府都知了情。

刘净心出手相赠的,可不是几匹丝绸这么简单,而是一番力挺的许诺,教下人们对明儿这位如夫人不敢再起轻懒怠慢之心。

‘少夫人为何要这么做?’服侍刘净心和双生子一块儿用膳时,薇儿问:奴婢还以为您厌恶明儿夫人呢?‘厌恶吗?刘净心想起自己这几年来对明儿的不理不睬,苦笑了。

‘说真的,我以往不厌恶她。

’或许有,但只是一点点,更浓更重的是,‘我是怕她。

’薇儿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少夫人?您说您——却在刘净心不愿多谈的表情下住了口。

确实,是害怕。

刘净心以往就害怕,甚至不敢和明儿面照着面,那张和野日凤七八分神似的长相,一直是她的心头大患,但现在她突然发现什么大患不过是自己长久以来的凭空想像?当下,对明儿所抱持的心态才大幅扭转过来。

‘薇儿,明儿妹妹她平日过得如何?’心神定了定,刘净心问道。

过往她真的是太疏匆了,现在才从消息较为灵通的婢女口中套消息。

‘明儿夫人一向都很安静,说话弱小,而且……’薇儿迟疑了下。

‘老夫人似是很不喜欢她。

有好几次,有姊妹甚至是不小心撞见了老夫人在责骂她、罚她跪;也有一回,有人发现明儿夫人的脸颊红红地肿高一大片,可能是……’薇儿又迟疑了下,‘只是,少夫人,那些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

’‘你意思是娘出手打了明儿?‘不下,奴婢糊涂了,这些只是下人们问的胡言乱语!’薇儿吓坏了,快快撇开为自己澄清。

刘净心微微垂睫,掩去一抹阴霾。

不,她一点怪罪之意都没有的,只是……在思索一种可能。

和自己的丈夫,婆婆相处了这几年,单纯如她,却在这两人身上,慢慢习得有关人性的一句箴言:知人知面不知心‘。

比方说野夜龙,他公开于世的是针对水玉馆与自己异母妹子的挑衅、妒恨,彷佛恨之入骨的模样,可是谁又看得出那不过是在慌张掩饰自身对异母妹子不该渴望的爱恋?这是一例。

那——比方说莲老夫人呢?一阵寒冷的哆嗦侵袭全身。

莲老夫人她,口口声声将野日凤视如己出……时时刻刻关心着水玉馆……曾当众指责儿子不该欺负异母妹子……这些,真是她的真心话吗?‘少夫人,少夫人!’她兀自沉思时,膳厅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下好了、不好了……’第8章啪啪啪啪!那是家法一板又一板重击皮肉的恐怖声响。

‘再重一点,这个贼偷儿一定得好好教训一番不可。

’莲老夫人优雅的唇角,却是噙着可怕的笑意,甚至还慢条靳理地拂袖捻帕。

‘再打重一点!’‘是!’手持家法的家丁不敢不应的回答声中,受家法的明儿发出疼痛的低吟,然后终于体力不支晕倒。

‘泼水。

’莲老人不准备就此放过,下达命令。

执家法的一名家丁犹疑了,‘老夫人,这样就够了,更何况,小的也听说过少夫人确实将这些布料送给明儿夫人的事……‘那是她用来骗人的借口。

’莲老夫人摆出强硬的架式,站起来劈手就夺下家丁手中的板子,‘我来好好教训她!啪啪啪啪!更重的捶击声响起,家丁们可没想过莲老夫人这一介女流力道竟会这么大,和男人相比可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啊……原本被打得痛得晕死过去的明儿又悠悠转醒,’救命……‘只剩游丝气息。

‘你这个贼偷儿!贼偷儿!’莲老夫人甚至还愈打愈亢奋似的,直到刘净心匆匆赶到。

‘快将老夫人拉住!脚儿还没跨入门槛就目睹这一切,刘净心对家丁暍令着,同时自己也奋不顾身挡在明儿伤痕累累的倒卧身躯前。

‘可恶!’莲老夫人风范尽失下,下一板子是急忙偏向一边,才不至于打在刘净心身上。

‘心儿?你在做什么,快让开。

’那神情是意犹未尽,蠢蠢欲动的。

‘娘,您做什么要打人?’刘净心盯着婆婆,对她那种一发不可收拾搬的怒气,心泛恶寒,颈后毛发更是根根直直竖起。

‘我这可在代你教训,代你出气啊!你瞧你瞧——这些布料都是你的对吧?她偷偷拿走了,被我发现,还胡赖撒谎说是你送的……’‘是我送的。

’‘所以娘不给这贼偷儿一点教训行吗?’莲老夫人自顾自说她的,似对刘净心的话充耳未闻。

‘是我送的!’刘净心又说了一遍,声音加大。

‘娘,那些丝绸是我送的,找送给明儿妹妹的,不行吗?她首次忘了该有的礼数,竟就这样和莲老夫人杠上。

‘你?!’莲老夫人被刘净心的三言两语勾怒,激动地抄起家法打算连刘净心都一起打下去,幸好在旁的家丁反应也挺快,一左一右试图架住莲老夫人。

‘娘,您是怎么了?娘!’刘净心看莲老夫人竟不知怎地能挣甩了两名家丁,然后换原本群集在门口的家丁和婢女眼看情况不对,冲进来帮忙。

有的架住莲老夫人,有的赶紧乘机过来帮忙扶起晕死的明儿,更有好几人捡起了弃在地上的家法,紧张得不得了。

刘净心打算和婢女先合力扶起明儿出房间了再说,就在她们好不容易已经跨出门槛后,莲老夫人硬是撂倒了阻挡的家伙,追了出来,双手举高着家法就没头没脑打下去——‘啪擦’家法应声剥裂,让人不由得怀疑打到的是肉身抑是石头?‘啊……’在这前一刹那,原本以为是躲不过的刘净心吓得闭眼准备咬牙承受疼痛,可后一刹那就倏地被一条结实的手臂一搂,整个人被护入安全的怀抱,耳边同时听见家法剥裂声和一记‘唔的闷哼声。

‘相公!’没错,正是野夜龙及时赶回来了,而他也万万没想过,一回来就是赶上这种局面。

闷哼一声的同时,他只觉莲老夫人的掌劲冲入自己体内,当下血气汹涌翻腾不已,他费了好大功夫才维持住一脸平静。

‘娘,什么事值得您发这么大脾气?野夜龙不给对方发难的机会就又紧接着下一句:在这么多人面前,不好看。

’莲老夫人这才惊觉到自己的面子和形象!慌张地看看四下,尽是一张张无法置信的脸孔,而且所有的人都忌惮地离得好一段距离,让她知道自己在府内一手打造的形象全毁了!‘不!我、我、这……’手中的家法赶紧一扔,她拿出最后的尊严为自己辩解,‘是那贼偷儿不好,她偷了那些丝绸,还想骗人是被赠予的,我只是在给她一点教训。

‘娘,我已经说了,那些丝绸是我送给明儿妹妹的——’刘净心忍不住又要插嘴反驳了。

‘够了!’野夜龙果决立断道: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

去请大夫了没有?来人,送老夫人回房休息。

经过一番折腾,直至掌灯时分才算告一段落。

‘大夫怎么说?门扉被轻轻推开,走入厢房内的野夜龙来到妻子所端坐的凳子后头,让她身姿可以往后倚靠着自己的胸膛感觉舒服些,目光落在她僵硬的眉颈之处,大手自然而然替她揉揑起来。

‘大夫说明儿妹妹有些血气不顺、胸有瘀伤,没有伤到骨脉是大幸,静养个把月再看看情况。

有些疲倦的刘净心将大夫的话照本宣科朗诵一回。

‘那好,’野夜龙也同妻子一般,默默注视床上昏睡的女子。

‘她告诉我,你没碰过她?’刘净心率先打破沉默间道。

‘欵……’他略微一顿,含糊不清的回应。

在回应的同时,他不再为她揉揑,而将一双手掌稳稳地放落在她小巧纤细的肩头上。

‘为什么?明儿妹妹她不是长得像凤儿妹妹吗?’或许她问的时机不是很对,问的话很尖锐,但她就是想弄个清楚明白。

‘你不是因为这样才纳妾?‘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要她的服侍,我要的是你。

野夜龙不知该如何启齿那份莫名的心虚,罪恶感。

那真的是很古怪,在纳了明儿这小妾之初,野夜龙光光是凝视那张神似野日凤的小脸,就觉得是美梦成真!偏偏在将明儿拥入怀中,他心中所渴望的对象,硬生生地由野日凤变成了刘净心——或许那时候,他已冥冥中领悟,自己对野日凤所抱的眷恋渴望带着某种不可能的凄艳,是种人的劣根性,得不到是最好的,所以长久以来他对异母妹子的畸恋才能假想得尽善尽美……垂下优美的长睫,野夜龙终于有所领悟。

‘心儿。

轻轻的,他叹息似地在她的耳边低语。

’我要的,是你。

‘微微一怔,刘净心慢慢半转过身仰首,与他的目光交织好一阵子,一声轻喟,阖眼。

不是不信他,而是他向来肯定的口吻中,其实仍包容一丝游栘难舍——那属于过往、属于野日凤的,旧情绵绵,要断很难呵。

不过先不想这个了,‘娘是怎么回事?刘净心命令自己转移注意力,谈及另一件大事。

’我不懂,我明明就已告诉她说那些布料,确实是我赠给明儿妹妹的,就算是明儿妹妹擅自从仓库中拿取,也不至于严重到……像是……是……‘像是?’野夜龙亦问。

‘像是要以家法活活打死的地步。

’这绝非夸张之词,而是真切有这种恐怖的预感。

莲老夫人下手的那股气势十分凶狠,宛如遇见了宿仇。

‘唔。

野夜龙口舌一阵干涩,刘净心也注意到了。

野夜龙的那声’唔‘是什么意思,认同吗?心思转了转,她突然发现了——‘娘其实很讨厌凤儿妹妹对吧?’醍醐灌顶!刘净心开始飞快回忆,‘难怪你会不许我邀凤儿妹妹前来拜访,更在娘去水玉馆探望时随行,还对凤儿妹妹恶形恶状,大张旗鼓表明厌恶她、兄妹之情不可能修好……’愈想愈有可能。

‘其实都是种保护她的手段,想将她们分隔得愈有距离愈好,想两方都求全的作法,对吗?’双眸愈睁愈大,直勾勾地在野夜龙的脸上每一分表情里,寻求实证。

还有,‘该不会分家这主意,也是你率先提出来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而先前你一直急着为凤儿妹妹找有权有势的婆家,也是娘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想要伤害她,你才会急着将她嫁出去?’再进一层的推测,下寒而栗。

‘天!该不会水玉馆近来接二连三的祸端……’野夜龙的表情沉下来,‘够了。

’他不想再胆战心惊听刘净心愈来愈精确的猜臆。

‘我不要听了。

刘净心却末听从他的低叱,‘从头到尾,憎恨凤儿妹妹的人——都是娘吧?’* * *那年,他十八岁,见到了十二岁后便分离的异母妹子,惊为天人。

端容严肃的野日凤实在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但情人眼中出西施,野夜龙一瞬也不瞬盯着她。

野日凤,他的异母妹子,水玉馆指定的继承人——更是他该嫉妒、憎恨的对手。

‘娘好气、好恨你爹的不公,龙儿,你一定也很气很恨对吧?’他的娘亲自小便教他要表面虚以委蛇、私底下栽种煽动仇恨。

‘娘只能指望你了,你要替娘好好报仇,也是为你自己伸张正义,把你那妹子除掉,把水玉馆夺回来,懂吗?’懂吗?这话真是问到他内心深处去。

懂吗?他多不想懂!但偏偏他懂得,他懂得,自己虽不赞成,但却又孝顺得无法违抗娘亲!他懂得,自己必得对野日凤爱得私密且无望,乱伦是天理不容的事——即使他不在乎。

但野日凤呢?她已对他这名兄长定了成见,厌他恨他都唯恐不及,连手足之情都没有了,遑论其他?而这些年下来,野夜龙一直未对水玉馆真正下手掠夺,一方面除了野日凤镇守实力坚强外,另一方面也是他暗中帮忙都来不及了,哪可能还搞什么破坏?但人算下如天算,就在他竭力维持水玉、琉琳双馆两造相安无事的平衡生活,却总是不甚成功。

‘不甚成功……’恍如梦境呓语,他崩溃似将心中拚命压抑的一字一句全盘托出,那些他的无所适从、他的暗生情愫、他的百般为难,全藏在那俊美冷然的表情下,他让世人看见他的冷酷悍然,却在此时此刻,让自己的妻子看见他的痛楚、备受伤害——以及脆弱。

而他那份脆弱,让她好不心疼!‘相公,柔荑俏悄地抚上他的脸庞,她笑得万般恬静柔美。

’这些年来,您辛苦了。

‘辛苦了!野夜龙猝然拥住她,拥得紧紧的,想将她揉入骨血内,双唇以漫天袭地的气势覆盖上她的。

辛苦了……或许这些年来,他苦苦支撑着这一切,最渴望、需求的就是这一句安抚、赞美,足以让他再度凝聚新的勇气去处理一切。

比方说,面对自己的娘亲。

‘娘,您这回做得太过分了吧?’野夜龙不是没注意到莲老夫人平日对小妾明儿口头言词的羞辱及为难,但总比莲老夫人再动脑筋去对付水玉馆要来得好,所以几年下来他默许了娘的私下种种行为一直到现在忍无可忍。

‘明儿向来安分守己,没得罪您吧?’莲老夫人早就为自己当众形象尽失一事懊恼不已,再听见儿子用顶撞指责的口气说她,一把无名火也就熊熊上来。

‘不肖子,你竟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甩袖挥出一巴掌。

如果是以前的野夜龙,肯定是默默地站在原地承受,但现在可不了,机敏的往旁一闪,险险的只被扫过掌风,皮肤不过微疼。

‘你!’光这么一下,莲老夫人就够错愕震惊了。

她这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受教啊?’你敢忤逆我?‘一种再也掌控不了儿子的恐惧在心中蔓延开来,莲老夫人兴师问罪的音调猝然拔尖许多。

‘娘,算了吧,这一切还不够吗?’野夜龙真的是已经厌极、倦极这一切,但是他仍试图努力劝说娘亲。

‘爹和大娘都已走了那么久,您为什么还想不开呢?您不累吗?’至少,他已经累了。

‘这种恨意我至死都难忘!’莲老夫人又激动起来,‘全都是你爹不对!我年轻,又是生下儿子的人,怎会输给那老女人呢?你知道以前我在家中是多没地位、多没尊严吗?你怎么可以忘了你爹有多疏忽你,而只在乎你的异母妹子?你到现在都还没帮我好好出这口气,居然还敢这样忤逆我?’一张面容随苦一字一句愤怒狰狞的指责而不断扭曲。

‘奸!很好。

无所谓,如果你不帮我,我自有我的法子。

‘娘您想做什么?’野夜龙一凛,不祥的预感让他眼角隐隐抽动,对娘亲那种蓄意针对他似的仇恨表情寒毛直竖——而,他的质疑纳闷过没几日,便有了解答。

水玉馆再一次在半夜里失了火,这回可就不如上一回幸运,损失相当惨重,几乎全部付之一炬。

等野夜龙听了风声匆匆率了人马赶往,为时晚矣,而且等着迎接他的,是野日凤愤恨的火气。

‘我恨你!我好恨你!’野夜龙彻夜末归。

心中尽管着急、坐立难安,但群龙不可无首——刘净心相当明白这一点。

她一边聆听前去帮助救火的人马回报,一边指挥若定,要厨灶提早准备丰富饭食好慰劳这些忙了一夜的人马,一边还要维持整座府邸中的正常运作。

—直到入了夜,野夜龙才踏人家门。

‘欢迎回来,相公。

’刘净心心疼地看着他狼狈疲倦的神色,和上回一般,用纤纤柔荑忘情地抚触他的脸庞,动作是那么轻柔且细致。

‘您辛苦了。

’野夜龙崩溃似一把抡抱起她,大步往厢房走去。

‘相、相公?’她一吓,‘您不想先洗澡吗?您肚子不饿吗?您不想——唔!’被他索性用吻堵住声音,没了下文。

他用实在的动作来说明现在自己‘想’的是什么。

这种大刺刺的亲昵他不怕被人瞧?可她会害羞呀!刘净心索性阖眼来个眼不见为净,也因此错过下人一双双错愕有加的视线。

‘原来……我们的爷和少夫人,感情恁地好啊!’‘我以前还以为爷和少夫人其实不睦……’‘是啊是啊!’‘看来我们以前都看走了眼吧!‘不过,爷这么抱着少夫人,未免也太……咳咳……太……’一群下人,不分男女老少全都红了脸,是啊!谁能想到平日冷峻的野夜龙,也会有这么……咳咳……的一面。

被‘抡’进房间里的刘净心被丈夫一遍遍占有。

‘唔……’柔荑几乎要攀不住男性肌肉债张的肩头,她不曾见过他这么急于宣泄,好似想忘却些什么的宣泄——或者该说,他想藉这种耗神耗力又牦时间的肉体之欢来宣泄掉些什么吧?在近乎火灼的热浪中,她迷迷糊糊猜臆着。

可是……可是也不能这么‘强壮,’的宣泄吧?先一回合的水乳交融……再一回合的鱼水之欢……第三回合的巫山云雨……第四回合的……啊啊,刘净心真想在心里默默挤两滴泪,相公啊相公,小小女子我体力没你那么‘勇猛……待野夜龙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已是几个时辰后的事。

‘心儿,你还好吧?怎么双眼闭得紧紧?哎哎,他该不会是把她累到不行了吧?事实显然如此。

‘你都不会累吗?’右眼勉强眯开一条缝儿,刘净心口吻佣懒、神色近乎小女孩儿的娇憨。

他不累?她可累坏了!野夜龙挑高一双眉头,‘你这可是在同我调情?’在交际应酬的场合里,他是见多了花娘名妓的勾引挑逗,千样的妖娆冶艳却远远不及刘净心现下那—抹小嘴儿婉婉的笑。

‘不正经!’调情?她才没有!这么做的人是他才对吧?被他这么一搅和,刘净心睡意消散了下少,睁眼看他时,却瞧见他又褪下满脸阴霾,像要短暂的苦中作乐,她明白水玉馆失火一事,仍是他们心知肚明下的沉痼。

‘是娘吗?’伸手勾下他的颈际,她轻声询问。

埋首在她肩窝处的男人微微点了下脑袋, ‘失败了,我的计画完全失败……’原来,为了转移莲老夫人对野日凤的注意力,最近野夜龙花钱在外头放风声,说自己在府外又新纳了一名小妾,长相和野日凤更为神似——但看来莲老夫人并未上当,直接拿水玉馆开刀,一把火烧得干净!现下,他该怎么做?他并不怕衙门杨捕头再次的登门拜访,甚至要他走一趟对簿公堂都无所谓。

他不在乎自己的清白蒙受冤枉质疑,但他不知该如何处理莲老夫人——野夜龙断不可能将自己娘亲交给官府,却又无力遏止她愈来愈偏差的念头及行为。

‘你想怎么做最好,就放手去做吧。

’刘净心能理解他的酸涩、他的苦楚,一颗芳心也为着他疼痛。

‘你怎么做,我认为都好。

’她这辈子都会站在他身旁支持着。

‘心儿……心儿……心儿……’他粗嗄地一遍又一遍喊她,似乎多喊过一遍,便多找寻到一分勇气,鼓舞着他进行心中计画好的行动……翌日,他毅然私下前往水玉馆,指名找上野日凤的赘婿,那个看来俊美无害、实际上却城府极深的男人,商讨如何布计一举逮到纵火嫌犯。

怎么做最好,就么放手去做吧——他累了,一颗心已吃力得不胜负荷。

莲老夫人在他大义灭亲的抉择下,在意欲再次潜入水玉馆的行动中失了风,当场被逮捕,甚至被野日凤的丈夫痛下杀手,一口气被废掉全身武功,自此大受刺激,得了失心疯,痴癫终生至死。

尾声若干年后巍峨的野府大门口上张灯结彩,红得一片喜气,奴仆鬟婢个个忙进又忙出,为这隆重的一天做最完善的准备。

‘快快快,快快快,你们把要给夫人贺寿用的锦绣褂画摆哪去了?寿酒呢?甘不甘醇?厨灶那在做什么呀?啊啊,阿山阿海,你们两个去西边厢房那去帮忙,小桃小红跟周婶帮忙去……小紫小绿跟我来……咦,薇儿,你来得正好,我要问问你:老爷和夫人上哪去了?’尽管是有了那么点年纪,可小胡子还是活力充沛乱乱跳喔!自从身兼琉琳馆和野府两造地方的大总管后,那命令人的嗓门可是愈练愈响亮呢。

薇儿一脸无奈摇摇头,‘我方才才为夫人梳妆好,老爷就进房将夫人带走了,我也提醒老爷说放鞭炮的庆寿吉时快到了,老爷却说不急,他要带夫人去一下琉琳馆的炼室,让她瞧瞧一样东西,还说会及时赶回来。

‘啥?有什么东西这么急着瞧吗?出嫁的小姐算算时间也该抵达了,领着商队的少爷也早修书回来说必准时归来的耶!啊啊,这是什么天下呀这?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他小胡子可不要在有了那么点年纪时再来当太监啊!身为他的妻子——不,薇儿真不想承认自己一时瞎了狗眼,才嫁给这个大小声喳呼的老公。

‘你也不必太担心,老爷哪是什么误事的人,等等就可以见到老爷、夫人啦。

’她也不知不觉放开嗓子,和小胡子同出一辙。

唉,做夫妻的毕竟是互相影响的呢。

这厢这端在闹烘烘的,那厢那端却是安安静静的。

刘净心被野夜龙牵着手走入琉琳馆的炼室,秀雅如昔的脸上尽是纳闷。

‘相公,我们来这里做什么?’野夜龙转头,唇角微微勾笑,俊美却带了长年来磨练成熟的风霜,让已过不惑之年的脸庞别具男性魅力。

‘给你看些东西。

先安排她坐下后,他这才将一道挡在墙壁前方的屏风推开,赫然露出当年他亲手打制的龙凤饰板。

‘好美……这是相公做的吗?’尽管经过岁月的变迁,但真正的上品可是禁得起考验,龙凤饰板被保存得完整无瑕,仍可在世人面前展露出它精华风采。

等欣赏够了上头龙腾凤舞的图案,刘净心无可避免的看见了他那两句‘凤飞青日舞九天,龙腾夜半不思眠的即席诗句——笑容微微失色敛了起来。

野夜龙默不作声等待着,看她近乎默诵地念着一宇又一宇,再抬头冷静望着他。

‘为什么要带我来看这个?夫妻做久了,似乎连心都通着同一处灵犀了。

这是野夜龙在年轻时代,为了对异母妹子禁忌的爱恋无处可宣泄下制造的作品吧?一凤一龙、一日一夜、一天一地,意思都表达得十分生动明白。

只是,他为什么要在两人准备共庆她的四十大寿时,带她来看这样事物?这算某一种的……呃呃,刘净心找不出任何言词足以形容。

‘这饰板,是我心念着凤儿妹妹,一边觉得喜悦、一边却又明知无望下完成的。

’尽管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他会说出些什么话,心头却仍如遭人重击般难受。

刘净心脸色有些苍白,料想不到他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里,这样蓄意伤害她是做什么?藏在袖摆中的双手悄悄握得死紧。

‘我知道了。

这是你……一项非常珍贵的纪念品。

’‘是的。

他竟也同声附和。

’文人以诗赋、艺者藉歌舞、画家凭画墨,比比都以自己的方式来抒发情感。

而我野某人生平只有此一长才,所以才会制出这块饰板……我做得可好?‘未了竟还问上这一句。

‘很美。

’她回应的语调又干又苦又涩。

他是存心硬是要教她难受吗?‘真的……很美。

’美得令她血液似要开始冻冰凝霜。

这些年来,这么久了,难道,野夜龙竟不曾将对异母妹子的爱恋忘却过吗?她如是心寒地想道。

‘心儿。

虽然她安静下来了,但野夜龙岂会不知她在转念些什么?将心比心,换成他知道她到现在都还有个念念不忘的人,会做何感想?‘这饰板确实是代表我对凤儿妹妹的情愫,可是我现在想转赠给你——算是代表一个段落的结束吧?这些年,如果不是有你守在我身旁,肯定是一段我不能想像、也决计熬不过来的岁月。

’野夜龙说的是肺腑之言!当年野日凤在经过莲老夫人一连串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破坏行动后,对商场竞争看破了输赢计较,感慨之余决定将水玉馆的一切产业全数交予异母兄长——自此以后,世上再无水玉馆的存在,而是扩张了琉琳馆数倍之大的版图。

这对兄妹,这辈子并无真正的握手和局,但他合并了双馆,多年来经营得比以往更出色,将野家的名气远传至边疆异域——算是回报给野日凤一份情,如今,该是他正式回报给另一个女人一份情感的时候了。

‘心儿,’毫无预警的,他在她的眼前双膝点地,这吓得刘净心双睫猛眨,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呆呆看他从袖中掏出一只锦缎荷包。

‘这是我给你的第二项生辰贺礼。

’毋需他再多言什么,刘净心已迫不及待打开,看清里头盛装的物品时,不觉发出一记微微的喘息。

那是一颗如巴掌般大小的透明珠子,琉琳的质感清澈如干净的水面,宛如价值连城的夜明珠,里头却又多了蕴含着彩虹般多姿的色彩,如一朵朵小小绽开的花,以最耀眼的光芒夺人心魂。

‘这是我这三年来终于冶炼成功的结晶。

’大手轻轻托住她捧着珠子的柔荑。

‘我叫它为琉琳净心,你还喜欢吗?’他是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自信,但再好的手艺也抵抗不过意欲讨好一颗芳心的不确定把握。

‘喜欢……喉头有些哽咽了。

她怎能不喜欢呢?这个生辰之日,她收到的不只是’琉琳净心‘,更是他一份示情——他正在婉转告诉她,野日凤已是黄花旧日情,现在他所注视的,只有自己!一个女人家还能要求什么?这已经太过太多太丰美了呵。

’谢谢您,相公,谢谢……l意欲再三道谢的双唇被他以指尖轻轻一点,野夜龙淡然一哂,大手摩挲她的脸颊。

‘应该是我向你道谢才是。

心儿,这些年来辛苦你了,谢谢你一直伴在我的身旁……’没错,他不知有多么感激、怜爱她!想当年接下水玉馆后,谣言甚嚣尘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对他抱有质疑。

因此,野夜龙决心要将生意经营得比以往更出色,而经年累月一路伴在他身旁忙碌的刘净心,总是那么安静在一旁陪他、帮忙他——尽管她不曾明说邀功过,但他知道,如果不是有她再度动用娘家的人脉财力,琉琳馆的事业版图哪可能顺遂扩张开来?如果不是有她常常周旋在名媛贵妇问展示琉琳馆所打造出来的首饰、艺品,又怎能打出这条赚钱的通道,直至现今人人以拥有琉琳馆所制的首饰为傲!这是他没有她便无法、也不能想像办到的一切!一句‘谢谢’,夫对妻倾吐的,绝非仅是单纯的感激,而是包含了自结漓以来不断从无生有、自淡加深,经过试探、相处、冲突,臻至圆熟对彼此的体谅、包容、扶持……他没有明说得那么多,她却心领神会了不少,垂睫默默注视捧在掌心中的‘琉琳净心,再扬眸看向那块龙凤饰板,释然的笑意悄俏甜甜地在唇边绽了开来。

‘您说,这饰板也是要给我的?’微侧螓首,那小姿势仍如往昔的可爱——至少在野夜龙这有情人的眼中。

‘那,您帮我好好保存它好吗?‘咦?’已有心理准备她会提出毁去饰板的要求,野夜龙以为她还不明白他赠礼饰板的用意!‘心儿,你可以要求我当场摔坏这块饰板。

他以为这是向她表态自己对旧情不再眷恋的方法,不是吗?‘我不必这么要求呀。

’她怎会不明白他的表态?刘净心给他一抹甜美且释然的婉笑,‘这龙,这凤您都雕绘得如此栩栩如生,诗句意境也题得出色绝妙,姑且不论这龙凤饰板足以为野氏的传家之宝,至少也可以留给我们的龙凤双儿做个纪念——您甚至早已将凤飞、龙腾的名字都写入诗句当中。

我何苦要求您要代我毁去这么一件珍品?’原先,心知肚明这是早年他为野日凤思念之情所制的纪念品,心中的疙瘩不知有多么严重,但现在心境一改,换个方向想,发现却是再云淡风清也不过。

她站了起来,缓步走到饰板面前,回首嫣然一笑。

‘喏,我们叫人将这么美的东西搬出去吧,让它像你一样放在炼室中闭关未免太孤单可怜了些。

’她那言下所带着的俏皮之意,让野夜龙终于明白她当真释然了,没有怪罪责难于他——这令他大大松了口气,接着红了眼眶想哭,在热意凝聚起来前又硬生生压抑回去——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不是?呋!他野夜龙才不会‘浪费’在这等‘儿女情长’上头哩。

他擦拭眼眶的动作轻微且装成‘不经意’,但还是被她‘很不小心’觑见,双唇悄悄勾出一抹笑痕。

‘走吧,相公,我们该回家里去了。

胡总管此刻找不到我们,一定会急得在跳脚吧?’她主动朝他伸展开柔荑纤指,款款迎向他。

‘管他呢……’心满意足将妻子抱在怀中,野夜龙难得流露出那么一丁点儿的任性。

‘小胡子本来就挺爱大惊小怪,吵人耳根不得清静。

哼,看我哪天不撤换他才怪。

刘净心莞尔着,知道他只不过是嘴巴上说说罢了,真叫他撤换,还不会肯的呢。

夫妻俩温存地相拥了好一会儿,相视而笑,才手挽着手步出炼室……番外极短篇——明儿‘告诉我,’她是第一次被男人,尤其是如此俊美的男人这么亲近,少女芳心狂跳着,生硬的站着,被人抬高了下巴,看入一双闪动狂热的峻眼——‘你叫什么名字?’‘我……我叫明儿。

’* *  *‘娘娘……’原本蹲在花草叶丛里奋力拔除杂草的明儿闻声一怔,抬头却看一张可爱红润的脸儿,小小的,对着她大刺刺地笑。

嗯?‘你……’这是哪家的孩子?明儿看那小身影咚咚咚跑到她站起来的身前,一双小胳膊就往她腰际抱了上去。

‘你是谁呢?’脑海中快速考虑好几个可能性——是哪位下人的孩子?是来访宾客的孩子?还是有哪道后门没关好,偷偷溜进来玩耍的娃娃?‘娘……’口齿不清,但神情可开心得很,女娃娃对着她不住地笑,还将脸颊贴上裙面,又娇又憨来回揉蹭着。

‘娘娘……小小……娘娘……小小……’‘你叫小小吗?’女人天生的母性顿时被激发出来。

明儿当下决定将双手的脏秽在质料上等的裙摆上抹净,好抱起这个可爱的孩子。

‘小小,你在找娘?我带你去找娘。

她所居住的这处南厢房,平日少有访客,今日倒多了个可爱的小意外。

‘不不……娘娘……’小小很认真的摇头又点头。

‘娘娘啊……’被明儿抱起后,一双小胳膊竞就往她的脖颈一勾,小脑袋埋在她肩上,仍是奶声奶气这么喊着。

‘好,好,我会带你去找娘娘。

’踩着细小的碎步,明儿一路走过各式各样的花丛树垛,秋意金风,半枯半黄的落叶扬起一阵细细沙沙的声响。

‘你几岁了呢,小小?单手有些吃力地抱稳女娃儿,她也才好用另一单手帮她整理有些凌乱歪掉的包包头,神态益发温柔。

’两岁?‘‘小小……爹爹说小小三岁……’小小的手儿努力比画着,拇指和小指勾得弯弯的。

‘三岁呀……’已跨出一道弧形拱门,半注意自己脚步、半专心和女娃儿喁喁细语,明儿并未注意迎面而来的人。

‘那,小小喜欢吃些什么,玩些什么呢?麦芽糖饼、蜜果儿?还是娘娘带你就这么逛逛走走?’嗯,她是不是愈来愈有娘亲的架式呢?她是真的想抱这买娃儿就这么去吃去玩啦,可是,‘你爹爹呢?娘娘先带着你去找爹爹吧?’‘唔咿……’小小的身子在明儿怀中蹭磨蹭转,让明儿仅差点抱不稳她,动作上有些慌张,没注意到自己已走到别人面前,不经心地便要撞了上去。

‘呀啊!’在她惊喘的同时,一双大手及时拉住了她。

好险喔!‘谢谢……’明儿眨眼看着对方——是个极其高大的男人,她不曾见过。

‘爹爹!’小小笑得咯咯地伸出小手。

嗯?明儿一听,便依着女娃儿的举止,将小小交给眼前的陌生男人。

这人是谁?穿着像是下人,但那气势却又带些权威感。

这人是谁?接手将女儿抱了过来,一双冷眼微微眯了一下,脑海便已在同时翻飞思忖。

‘小人朱良川见过明儿夫人。

’试探性地打招呼,见这年轻女子微怔,也正落实了自己的猜臆。

朱良川?啊!原先水玉馆的大管事呢!明儿是知道的,自野夜龙接管了异母妹子的水玉馆后,诸多人手也一并留下继续任用,而朱良川更是其中重要的一员。

明儿夫人……原来她便是传说中被娶入门后又‘纳凉在一旁,那名野夜龙的小妾啊!一双冷眼扫视她全身一回,道:小小打扰到夫人了?请原谅小人管教不严。

’‘不不,不打扰,她好可爱……非常欢迎她天天都来打扰呢!但这些话太不得体!她不敢说出口来,所以只能目送朱良川抱着小小再次揖礼后离去。

这是她平静生活中的一点小插曲……至少,她在目送那对父女离去时,真的是这么想。

只是过完两天后,小小那可爱的身影,竟然又摇摇摆摆出现了。

她吃吃说话声和笑声,让原本坐在凉亭中聊天的两个女人都注目了过去。

‘小小?’明儿小跑步到小小跟前,这回也是毫不犹豫抱起她。

‘你怎么又跑来了?你就不怕爹爹又找不到你会着急?’‘咦?这不是朱管事的女儿吗?’另一个女子也走了过来,赫然便是当家夫人刘净心。

‘你认识小小呀?’‘嗯。

’明儿对刘净心颔首,忍不住表示道:小小好可爱,我真希望有这么个可爱的女儿。

‘话说得轻松愉快,但秀黛间却抹了层轻愁。

刘净心看得有些纳闷,想开口问她在愁绪些什么——呀,众人都知道她是男主人当时一时兴起,娶入门后却一直有名无实的侧室——顶着这样的身分,明儿就算有了合适的对象出现,动了想拥有孩子的念头,也都不可能实现的嘛!想到这里,刘净心便不免要暗暗恼怒一下自己相公当年所做的这件冲动事儿了。

当初看似赎了明儿出火坑从良,是件大大的好事,但哪想得到日后这尴尬的光景呢?男人啊,要三妻四妾是何其简便之事,但女人却常常就这么枉送一生哪!不行,这可不成!刘净心很喜欢明儿。

此时更下定决心要为她做最好的出路安排,这是他们这对夫妻亏欠这良善姑娘的,非得想个办法弥补不可。

* *  *小小似乎真的很喜欢往南厢房跑,几乎每日都来找她玩。

‘娘娘……土土,小小也要玩!’一天一小身影跪坐在花圃当中,明儿今天正在整理着一株株蔷薇,发现小小的举动时阻止已来不及。

‘小小!那边有刺儿!可是一双白嫩绵软的小手已经挨刺儿扎了,小小也哇地—声嚎啕起来。

‘啊,小小乖呀,不哭不哭……赶快把小小一把抱起来离开花圃,明儿将女娃的手捧在掌心中检查,从置水容器中掬了些泉水清洗一下,再仔细以指甲轻轻拔除。

’好了好了……瞧,痛痛不见了喔,不哭不哭了喔……‘‘呜……娘娘病痛……痛痛啊!’小孩子才不会不痛了就马上不哭了,管他的,先哭个够再说啦!‘发生什么事?按照已成惯例的情况,朱良川现在一看不见女儿,便知道往这南边厢房来找人准是没错。

他一踏入庭苑便看见明儿在安抚小小的光景,身为父亲的本能让他逼问的口气顿失素有的冷静。

‘啊……明儿也已对朱良川的声音听得耳熟了,芳心小鹿乱跳,’朱管事……‘转过身,脸蛋红红。

‘明儿小姐。

’朱良川也应道,这是明儿新身分,野家撤除了明儿身为‘妾’的身分,并为了补偿,改收她做干妹妹,让明儿身分地位顿时提高了不少,日前甚至开始有大户人家派了媒婆来求亲呢!自和以往大不相同。

‘爹爹,要吃甜甜。

’好不容易哭够了,女娃儿又腻回明儿怀里,让她抱着定到朱良川面前,破涕为笑要求着。

‘娘娘……也去喔!’‘爹带小小去玩就好了,朱良川也伸手将女儿抱回来,声调放得和缓。

’别打扰人家了。

‘语毕便对明儿微一颔首。

’小的告退。

‘‘啊你……你等等!’明儿却不想这么快便和这对父女分离,‘我房里有甜饼!多留一会儿,我好弄给小小吃好吗?’欣长欲转的身影一顿,朱良川终于又踅了回来。

‘那……小的便再多叨扰一下了。

‘好,好,没、没问题……’不过是应了个小小的邀约不是?明儿却觉得像得到天下至宝,奔入房中拿东西的小跑步简直像要飞起来似。

甜饼端出来了,两大一小在凉亭中落坐。

小小被爹亲抱在膝头上坐着,却偏个要她喂,所以是明儿将位置坐得靠近些,动手将甜饼一点一点撕着喂给小小吃。

‘小小的娘亲呢?似乎该说些什么吧?明儿这么想着,却没想到一开口便是问这种问题?嘴巴真笨!‘小小生下来后,她便因为产后褥热,高烧身故。

’朱良川一双冷眼微黯了。

和妻子顺娘是凭媒妁之言成亲的,平常他又忙于公事,夫妻俩未能累积出多少感情便先走了一人,总是一抹挥之不去的遗憾。

明儿也不知该应什么才好。

‘那……那真不幸……小小长得这么可爱……’真是胡言乱语了!小小娘亲的过世,和小小长得可不可爱有什么关系来着?‘你节哀顺变……’然后总算想到一句是安慰的话吧!‘快给小小再找个好娘亲。

’‘是,谢谢小姐。

’朱良川垂下限睫,意外的长浓。

‘那,小的也能好奇过问一声吗?至今亦有不少富贵人家前来求亲了,敢问小姐可有瞧中意的对象?’‘是爷或夫人要你来问的吗?’朱良川不语。

事实上,这纯粹他自己想问的。

自从有媒婆开始登门造访,他心中突发厌恶之情,至今终于忍不住开口相询。

看他似是默认了,明儿分不清自己心中失望之情是为了哪桩?如果,这是他为自己询问的话……‘事实上,再过不久我便会请求爷和夫人,让我搬出野府。

我不打算要嫁入哪个大户人家。

’什么?震惊让他忘了掩饰的功夫,朱良川迅速拾起头: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小姐是觉得哪个地方住得不舒服吗?‘‘不,怎会有什么地方住得不舒服呢?’明儿淡淡一笑:只是,我终究不认为野府是我的家呵。

或许是明儿心变得贪了吧……自十岁家贫被父母做主卖入青楼,至十五岁被爷买回野府……如今,我快要十九岁,也是个老姑娘罗,总是可以自己为自己做主做些什么吧?‘小姐该不还会在介意爷对待您的冷落态度——’‘呵,爷哪有冷落过我什么呢?’很早她便从那份初恋的动心中觉醒,知晓野夜龙从来便无心于自己,又哪来的‘冷落’而言呢?‘爷和夫人,算来已待我极好了。

’试问有哪户人家,非但没把不重视的小妾直接踢出去就算了,当家夫人居然还觉得‘愧对’她,要求丈夫收做干妹妹来着?‘那……小姐,您真的不打算再嫁了吗?’朱良川的问话极轻,却像别富深意。

‘嫁人吗……这就看上天怎么造化了吧?’明儿一叹,回应的话也是耐人寻味。

‘小姐离开后想做些什么呢?朱良川又问。

‘我想离开京城,想种漂亮的花……小时候我就喜欢闻花香了,想开一家热闹的花铺。

’明儿心神向往地描述着,五官泛出漂亮的色彩,动人无比——朱良川默默的瞧着,一双冷眼眼底,亦跟着泛出一片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痴然——* *  *‘什么?明儿你想离开?’当明儿禀告野府的男女主人,表达自己给想法时,反应激烈的不是男主人,反而是女主人。

‘明儿呀,你现在是我和相公的妹子了,这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不,我是说你是不是内心中有什么委屈,直说无妨,怎么要闹到搬出去住呢?’‘不,夫人,请听明儿慢慢解释……明儿一边和刘净心说话,一边不经意瞧见朱良川亦走到野夜龙身旁,低头躬身和他低语讨论些什么,两个男人不知在说些什么,竟然说着说着,还不约而同抬头看了她一下。

其中,她觉得朱良川的眼神像是下了个毅然的决定。

刘净心终于能接受明儿的离去之意,便伙同丈夫,开始为明儿打理盘缠行李,主动又热心地让明儿无从拒绝,只能有些哭笑不得,看着足足五大辆马车,放满了吃的穿的用的,手中荷包更是刘净心装了满满给她的‘私房钱’,十多名被派遣跟随的丫头长工……唉,这哪像一名下堂妾要离去的光景?倒像是大户人家在嫁女儿似的……‘明儿?好不容易将这些马车、人手、行李等都检查过一遍,刘净心走到她面前。

’你都准备好了?‘‘嗯,谢谢夫人……’一切都准备好了,除了她的心……明儿不自觉这么想着。

这几天,或许是野府上下都在为了她这个即将离去的人打点,所以,再也没见到朱良川父女……一阵莫名伥然啊。

‘你总不肯叫我一声姊姊……’刘净心有些顽皮抱怨,‘哦,不对,你是相公的妹子,总是合该喊我嫂子吧?明儿也一笑,这样的‘妻’,教她还是‘妾’的时候,怎么妒恨得起来呢?真是的。

‘嫂子,小妹受你诸多照顾了。

’罢、罢,从善如流吧。

当下,刘净心激动地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你……日后可要好好保重自己呵,好妹子,奸明儿……’离情依依,分别在前,明儿正想最后一次询问有关朱良川的事时,刘净心倒又先开口了,‘对了,听说明儿妹妹想开花坊是吗?相公可派了人要帮你喔!朱管事?你终于出来了,我还真怕你没赶上呢。

’什么?‘娘娘!’明儿尚未转身看个究竟,小小就已经咚咚咚地跑过来,一如往常抢着抱住她,又要她抱抱了。

‘抱抱!娘娘抱抱!明儿有些呆呆的,没像往常一样马上抱起女娃儿,而是看着那定了过来的欣长男人。

‘你?爷派了你来……‘不,是我主动要求爷的。

’朱良川定睛看着她,那么平静、那么理所当然的视线,却又点缀着点点热情。

‘我想,花坊经营总还需要懂商道的人才吧?还是明儿你不欢迎我?’她怎么可能不‘欢迎’他呢?只是,‘野府里你可以当上一个大总管哪,我、我想开的,只是一座小小的花坊……’‘正巧,我也不想再当大总管,我想好好当小小的爹亲,当你……明儿的丈夫——这样就可以算是求亲了吧?很不自在咳了一下。

’你愿不愿意雇请我呢?‘‘我怎么会不愿意!’明儿羞红了一张脸,应允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娘娘!抱抱!爹爹!抱抱!’小小这女娃儿见大人都下理她,终于忍不住吵了起来。

‘哦,小小,乖乖,娘抱抱喔……回神过来的明儿,这一回自称为娘的口气便顺当稳定许多,更流露出小女儿家特有的甜蜜蜜呢!但朱良川却先一把抱起女儿,再腾空一只手,伸出大掌向她。

明儿会意,慢慢的将小手托付过去。

‘走吧?’‘走吧。

’要幸福喔!刘净心轻轻笑着,看着这‘一家三口’踏上他们的旅途,心中奉上无限真挚的祝福……本书下载于派派论坛,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www.paipaitx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