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肩膀上的触感厚实沉重,玉黎清身子一僵, 颤声道:王,王爷!你怕什么?李辉抬起手掌替她掸掸肩上的灰尘,平常道, 先前在船上同吃同住也没见黎清这般拘束, 难不成我身上多了一个怀王的头衔,便成了吃人的老虎?他说的虽然有道理, 可玉黎清依旧不能放松警惕,解释说:不是……我怕人看到误会, 别坏了王爷清誉。
李辉闻言, 爽朗的笑起来, 你一个女子,不想着自己的清誉, 反而要担心我?我有未婚夫。
玉黎清加重了语气。
是在强调她有婚约在身, 不会在与旁的男子有感情上的纠葛,也提醒他自重些, 在梁京规矩繁多,虽然身为王爷, 也该自尊自爱, 别总玩笑似的来戏弄她。
一边走着, 躲开了男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与他保持了半臂的距离。
小姑娘从自己手下逃开,李辉淡笑着看她, 并不生气也不失落, 反而有种猫捉老鼠的趣味感。
旁的女子得知他的身份恨不得自己贴上来, 偏黎清不为所动,对他畏惧又敬重,反倒没了先前在一起时那样自在从容的气氛。
有点可惜啊。
李辉赞叹一句:看来你和未婚夫的感情很好啊。
脚下踩着花丛照到路上的影子,少女粉若莲花的裙边随着脚步一下一下荡开波浪,垂到脚踝的披帛轻薄如云,飘在光与影的交界中,好看的晃人眼。
玉黎清规矩的将双手收到身前,脸颊上浮起幸福的红晕,嗯,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也很喜欢他。
这样啊……看着她眼中洋溢着的对另一个男人的爱意,李辉心里很不是滋味,方才在心里生出的一点甜,慢慢滋生出酸苦——又不是现在才知道她有未婚夫,自己在嫉妒什么。
先前一同在船上,虽然知道她有婚约在身,却很少听她提及自己的未婚夫。
如今小姑娘就走在身边,明明陪在她身边的是自己,她嘴里说的,心里想的,全都是那个不知名的男人。
没有成亲,婚约就是一张纸。
难道如今在大梁,会有人比他的身份还要尊贵?皇帝老迈,燕王病重,能与他旗鼓相当的禹王如今人在边疆,根本没办法离开,剩下两个小皇子更是不足为惧。
只要他想要,为自己添一位王妃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惜黎清如今心里还放着另外一个人,不过他不在意,只要把人哄到手,感情可以慢慢培养,至于她心里那位……李辉轻笑一声:本王是越来越好奇,黎清的未婚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笑的亲和,玉黎清听在耳朵里却总觉得不自在,提醒道:王爷何必要关心我的事,今日是丞相大人宴请王爷,为你接风,一会儿到了席上,王爷该想想如何跟众人说话才是。
李辉随口道:这有什么可想的,该说什么便说什么,难道我说错了话,他们敢说我的不是?自然是不敢的。
玉黎清放低了声音。
傻姑娘,我跟你说笑呢。
李辉靠过来,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你总这样怕我,我心里可难受的紧。
肩膀上有重量压下来,玉黎清想躲开但自己已经走在路的最边缘,再往外一步就要踏进花丛里去了,只得在他手下安定下来,说:原本是不怕的,但你总说些叫人担心的话。
先前是朋友,闲聊起来虽然没什么好顾忌的。
可他现在不光成了王爷,说话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我说的都是真话。
李辉说着,手上拿捏着少女圆润的肩头。
感受着手底下娇小身躯的颤抖,心底油然而生的成就感让他心情的变好了起来,放低了声音道:若对旁人,说些虚话假话应付场面也就是了,但黎清待人真诚,我又怎么能不以真心回报呢。
哦。
玉黎清不带情绪的回应了一声。
反正她也要离开梁京了,以后也没机会再看到怀王,这会儿便任他闹腾吧。
走在陌生的院落里,身旁立着一个位高权重的王爷,玉黎清感到很不自在,只盼着赶紧到宴席上落座,和李辉李辉分开才好。
宴席摆在前厅上,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下人们进进出出端酒奉茶,宾客们已陆续落座,丞相坐在主位上同下头的宾客闲聊着,一同等待怀王入席。
燕王妃的位置就在江昭元右后方,因为是临时加的位置,桌椅有些小。
她坐在席位上,怎么瞧怎么不满意,但看到江昭元走过来坐在自己前面,顿时把不满压了下去,开心地吩咐道:春儿,还不快去为江大人倒酒。
身侧的丫鬟脸颊浮红,端着酒壶向前迈了几步走到了江昭元身边,跪下身去要为他倒酒。
青年坐姿端正,目不斜视,抬手挡住了斜倚过来的酒壶。
他神情阴鸷,冷冷地看来人一眼,沉声道:王妃失礼了,今日丞相做东是为怀王接风,怀王未到,臣怎能先饮。
江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言冷语。
燕王妃丝毫不介意他的语气,笑道,你们兄弟二人都不曾娶亲,这侯府里也没个女子照顾着,难怪江大人性子这样冷僻。
江昭元冷声道:我已有婚约在身,不劳王妃费心。
坐在两人旁边的官员默默的听着,心里打怵。
江大人脾气一向不好,平日里他们都得敬着躲着,偏燕王妃这样不知死活,上赶着惹江大人,还出言议论人家的私事。
燕王妃根本不在意江昭元冷漠的态度,反驳道:有婚约是另外一码事,你那未婚妻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大人又何必拿她来做托词。
看来王爷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王妃竟有心思操心我的事。
江昭元不耐烦起来。
我作为正妻,替王爷体恤下属是理所应当,王爷身边有侍妾伺候着,我才能放心前来。
看他态度焦躁,燕王妃反而热心道,江大人虽未娶妻,也该收一两个侍妾放在房中,替大人分忧解闷才是。
还没等江昭元回答,便急不可耐道:我叔父家的庶女早就有意于大人,只要能陪侍在大人左右,就算做侍妾也是愿意的。
又指指跪在他身边的丫鬟,您身旁这个,是我们府上的春儿,刚外头买来的丫鬟,温顺懂事,您若是不嫌弃,带回去做通房丫鬟,也算是我送给大人的礼物。
众人在屋里三三两两的谈话闲聊,并不避人,彼此之间多少能听到些对方在说什么,所以并不会讨论过于私密的话题。
燕王妃却独与众不同,丝毫不收敛声音,生怕人不知道她想给江昭元纳妾,王爷府中的正妻越权管到了臣子家里的私事,既不合规矩,传出去也不好听。
不知是故意要败坏江昭元的名声,还是借此事来羞辱他,替自己的夫君燕王出气。
旁人不好插话,就连丞相也没有开口。
并非担心得罪了燕王妃,而是知道这种小事江昭元自己就能应对的来。
来人。
江昭元抬手,叫身后的人过来。
一个小厮走过来,躬身行礼,大人。
江昭元轻飘飘道:王妃身体不适,送她出去吧。
闻言,小厮稍稍犹豫了一下,没有反驳也没有多问,走向了燕王妃的席位,连个请字都没有说,直接伸手要把人拉起来。
燕王妃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低贱的下人要把自己从宴席上赶出去,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制止,就知道江昭元在这群人中的份量不轻。
别,别。
她赶忙服软,江大人不爱听,我不说了就是,千万别伤了和气。
听完她低声下气的认错,江昭元才抬了一下手。
小厮松开燕王妃,退到了后头去。
燕王妃住了口,把丫鬟召回了自己身边,看向江昭元的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厌恶与痛恨。
宴席快要开始,江昭元往外头看了一眼,没看到玉黎清的身影,心中有些焦躁。
过了一会儿,方毅躬身走了进来,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江昭元的眉眼顿时严肃起来——清清正和怀王在一处?方毅奉命前去院子里寻玉黎清,正巧看见了怀王和小姐一起往这边过来,还有……怀王看向玉黎清时那暧昧不明的眼神,时不时贴近的肢体动作,无一不透露着怀王的心思。
他本想上去提醒怀王注意礼仪规矩,却不知道自家大人是什么态度,毕竟自己是江昭元的近侍,而怀王又是朝中举足轻重的王爷。
思来想去,还是率先赶回来同大人说了此事。
刚说完不久,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怀王踏上了前厅来,众人起身行礼道:参见王爷。
江昭元并未俯身,视线直直的穿过怀王,看向了他身后的那抹淡粉,神情复杂。
玉黎清也看到了江昭元,只是众人都在对李辉行礼,她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等李辉开口让他们都坐下,她才挪着步子要往江昭元身边去。
从李辉身旁走过,还没迈出去,便被男人揽着肩膀搂去了另一边。
李辉温柔道:黎清,来坐在我身边。
目光深情款款,如视珍宝,一举一动都被席上的众人看在眼睛里,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这位姑娘不是江大人带进来的吗?这会儿怎么又到了王爷身边?虽看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怀王待那姑娘的亲近劲儿,众人却看得一清二楚。
肩膀上被男人的手掌紧紧扣着,玉黎清不得已跟着他迈了两步。
虽然她不太了解高门大族宴请宾客的规矩,但她肯定知道李辉总对她动手动脚,不光是朋友间的戏弄,若放在平时,她肯定就一巴掌打上去了。
可身边这人打不得,尤其在这个场合,自己真要打了他,或是惹了他不高兴,那才是惹了大祸。
她犹豫一会儿,觉得不能逆来顺受。
在众人惊奇的眼神中,她紧张地停在了原地,指指对面的空位置,小声对李辉道:我还是去坐那边吧。
你想坐在那儿?李辉转眼看过去,瞧见她指的是江昭元身旁的空位,而年少有为的江大人这会儿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那眼神,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似的。
李辉挑眉,笑着俯下身子在小姑娘耳边说:你没听说过吗,那位江大人可不是好亲近的,你去那儿,就不怕被他给吃了?这……玉黎清咬住下唇,又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
就在李辉得意自己留得美人在侧时,正对面的青年站起身来,高挑的身姿站的挺拔,细腻的肌肤,俊美的容颜,冷冰冰的表情,美的像幅画一样。
只是这画中的人眼神如刀,一开口便是压不住的戾气,冷声问:王爷可与臣的未婚妻聊的尽兴了?未婚妻?众人震惊,眼神齐刷刷的看向那粉嫩可爱的小姑娘——本以为只是江大人用来打发寂寞的女子,没想到竟是他订婚多年的未婚妻!而怀王竟这么明目张胆的,把旁人的未婚妻搂在怀里,实在是荒唐。
哦?李辉淡笑一下,似乎早猜到二人之间的关系,却仍然惊讶于江昭元敢当众公开,本以为他是个色厉内荏的狠角色,没想到这么沉不住气。
李辉松开了按在少女身上的手,轻松道:玉小姐是本王特意请过来的朋友,本王竟不知道她是江大人的未婚妻。
江昭元不理会他,看向玉黎清,柔声道:清清,来我身边。
李辉也紧接着问:你想去他那儿,还是留在我这里?玉黎清看向对面,又看看身旁的人,只觉得自己快要被众人的视线给盯穿了。
今天不该来的。
短暂的犹豫让李辉看到了可乘之机,体贴道:不用怕,只要你不愿意,没人能勉强得了你。
她赶忙屈身回话:多谢王爷好意。
随后直起身子,走到了江昭元身边,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在众人的注视下,二人对视。
他小声问:怎么回事?玉黎清将身子往他身边歪过去,小声回答:逛园子的时候碰见的,说了一会儿话,顺道就一起过来了。
一对有情人恩爱有加,亲昵私语,直看得站在对面的李辉愤愤不平。
在座的各位官员除了丞相之外,品级都比江昭元要低,哪怕吃瘪的人是王爷,他们也不敢当着江昭元的面替人说话。
丞相面露尴尬,不好讨论人家的私事,只劝着怀王先坐下,让丫鬟们开始上菜。
尽管怀王的脸色不好看,也没人敢说江昭元的不是。
忽然,好不容易住了一会儿嘴的燕王妃又开了腔,哎呦,这位姑娘竟然是江大人的未婚妻呀,我瞧王兄在园子百般护着姑娘,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对儿呢。
方才认错飞快,这会儿怀王在席上坐下,燕王妃好似有了靠山一样,说话声比刚才更大了。
是吗?闻言,李辉脸色缓和了一些,颇有兴趣的接话说,本王也觉得与玉姑娘说话很投机,以后若是有机会,该多坐在一块儿聚一聚才是。
他并不介意小姑娘又未婚夫,虽然她的未婚夫是江昭元会有点麻烦,但也多了几分刺激。
带军打仗最有成就感的便是以小博大,以少胜多。
若轻易得到手,反而没意思了。
事如此,人亦如此。
灼灼目光毫不掩饰的看向坐在对面的少女,期待着她的回应。
玉黎清不自在的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桌下的手被身旁的青年紧紧的握在手里,给予了她坚实的安全感,甚至于敢无视王爷的话。
江昭元开口道:燕王正闭门思过,燕王妃倒有心思来这儿吃酒。
坐在身后的燕王妃脸色难看。
他又道:皇上召怀王回京是为了国家大事,王爷不想着如何替皇上分忧,却把心思放在臣的未婚妻身上。
这样看来,你们二位才是一对啊。
明目张胆的讽刺,毫不遮掩自己对二人的的不满。
闻言,李辉脸色一僵,随即很快用笑掩饰了过去。
丞相赶忙打圆场,听闻怀王回京,老陈特意让人去开封了一坛三十年的美酒,还请王爷细品。
丫鬟们端上来美酒,宾客们渐渐热闹起来,江昭元与李辉也没有再对话,两人之间的战火似乎渐渐平息下来。
可李辉仍旧放肆大胆的看着玉黎清,端着酒杯,视线穿过轻盈摇曳的舞姬,直勾勾地盯着坐在席位间的小姑娘,瞧她面容熏红,眉眼带笑,却不是对他,而是将纯粹的爱意尽数给了江昭元。
玉黎清察觉到江昭元很不高兴。
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酒,重重的攥着酒盏,直压的那脆弱的琉璃盏濒临崩碎一般。
她担心他真把酒盏攥碎了,伤着手,主动伸手过去覆在他手上,柔声道:江昭元,少喝一点吧,当心伤了身子。
听到她的声音,江昭元短暂的放松了一下,握在琉璃盏上的手指很容易就被她松开,但下一秒又紧绷着肌肉,反将少女的手握在了自己手心里。
在玉黎清的错愕中,他紧紧的握着她,控制着力道没有把人握痛,却也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清清是他的。
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竟然有人敢觊觎她,当着他的面,对清清动手动脚,他恨不得把李辉杀了,才能解气。
只要是他想得到的东西,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紧紧握在手里。
从前为了权力,可以六亲不认,滥杀无辜,如今为了留住清清,再杀一个王爷又有什么难的。
当初他计划着除掉燕王,稳定京中局势后便南下长居扬州,所以才对皇帝旁敲侧击,让皇帝把怀王召回来抗衡燕王,扶持年幼的小皇子。
这只是最方便省时的一条路,若怀王不可控,他自有办法卸了他的兵权,再把禹王召回来。
总会有一个听话的人。
如果怀王想把事情变复杂,那他会为他安排一个更为合适的去处。
一群蠢货,都不配被他放在眼里,竟然敢觊觎清清,还敢给她委屈受,真是该死!把他们都杀了,一个都不留!滋长的怒意如同凶猛的烈火在心脏中熊熊燃烧,几乎快要将理智灼烧殆尽。
玉黎清就坐在他身边,感受到他的手越发僵硬冰冷,抬头看他眼神凶狠,担心道:你没事吧?轻柔的声音飘在耳侧,江昭元恍然回神,转过头来看清了少女的面容,温柔可爱,又圆又亮的眼睛满是担忧的看着他,红润的唇欲言又止。
比起这一屋子的假客气假热心,唯有身边的清清是最真实的。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是属于他的人。
旁人只在乎他的功绩官职有多遥不可及,只有她关心的是他本身,他这个人。
江昭元轻吐一口气,揉揉发痛的太阳穴,轻声道:陪我出去吹吹风吧。
嗯。
玉黎清陪他站起身来。
在热闹的舞乐声中,二人从侧门离席,屋里的宾客好奇的看向他们离去的方向,有人担心江昭元是不是身体不适,但看他们是两人一起出去,便心照不宣,不再多问。
夕阳落下山,府宅里一片昏暗,不远处有下人正在挂灯笼,江昭元特意挑人少的地方去,越走越偏。
江昭元没有让下人跟过来,只他们二人单独走在院子里,吹着傍晚的风散心。
身侧的手掌被他握在手心里,微凉的触感一直从手背传到胳膊上,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明明是在闷热的夏夜,他身上怎么那么冷……回想方才宴席上发生的事,玉黎清隐隐不安,虽然江昭元没有开口说,但她也能从他看李辉的眼神中读到些许。
她轻声解释说:我和怀王没有什么,刚刚那是燕王妃胡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青年不住的往前走,四周越是昏暗,视线越是模糊,他才能感到内心的混乱有片刻的安宁。
低沉的声音回她:我相信你。
闻言,玉黎清更加不解,她以为他是因为李辉的事在吃醋,若不是这件事……那你为什么生气?她问。
我有生气吗?江昭元停下脚步,紧皱的眉头拧得发痛,好看的眉眼带着还未散去的力气和狠劲儿,眼神瞟过来,看得玉黎清满心疼惜。
走到他面前,伸手去揉揉他的眉心,嘟嘴道:你喝了好多酒。
可我没有醉。
他辩解道。
我不喜欢你喝酒。
玉黎清垂下眼眸。
江昭元随即乖顺道:那我就不喝了。
两人站在一条小路上,身侧是怪石嶙峋的假山,另一旁是齐膝高的花丛,夜风吹来,鼻间便能嗅到清新的花香。
微凉的风划破了夜的闷热,轻轻从青年发间撩过,吹起他的长发,又丝丝缕缕落回肩上。
心里泛着酸酸的苦涩,江昭元深深的望着眼前的少女,心底有种莫名的冲动。
是她对他爱的太深,爱的毫无保留,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让他一直坚信着他们二人这回一定能修成正果。
可前世,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他明明已经喜欢上了清清,却为着自己不肯放手的权力,失去了她。
可是清清会有更好的选择……如果他没能调去扬州,如果有另外的男人愿意给她一切她想要的,那她还会非他不可吗?燕王已经倒台,梁京的权力重心会逐渐转到怀王那里,怀王那样明目张胆的觊觎清清,清清还对他那样客气,是不是也对他有那么几份情意?江昭元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
愤怒的躁动与阴暗潮湿的不安从心底涌动出来,仿佛失控的黑色藤蔓渐渐缠绕住他整颗心脏。
在遇到清清之前,他不知道被爱的滋味,也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
他从父亲身上学到的只有对权力的炙热渴望,而从母亲身上学到的,便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想要留住一个人的心,就要留住她的身子。
自己不止一次的想把身子给她,可是清清不愿要他,只肯陪他做些不深不浅的消遣。
难道自己的身躯就这样不堪,难道清清就没有对他有过那种心思?他越想越害怕。
人心易变,若是日后再起波折,清清亦有别的考量,到那时,他还有百分百的把握能留住她吗。
他的想法很纯粹,他早就把自己的心和身子都交给了清清,任她取用。
他已经是清清的人,清清若是爱他,也该如此待他才对……可清清总是不愿意。
肚子里的热酒翻涌着,酒劲儿泛上来,江昭元意识还清醒着,脸颊却蒙上了醉醺的酡红,眼神迷蒙着低下身躯,瑟缩着抱住了自己的身子,迷糊道:清清,我好冷。
清俊的脸上晕开一片红,玉黎清知道他是醉意上来了,听他说冷,便伸手去解自己的外衣,要拿给他披上。
青年抬手按住了她,红着脸说,不要你的衣裳。
他张开手臂,对着近在咫尺的玉黎清央求道:你抱抱我。
两人站得很近,近到他上前半步,收起手臂就能将她搂进怀里,可他没有那样做,而是站在原地,等她来抱,仿佛是想从她主动的亲近中寻求一丝安慰。
可少女却迟迟没有抱他,站在原地,甚至有些局促的后退半步。
玉黎清你有些紧张,虽然江昭元说自己没有醉,可她看着不管是眼神还是脸色都是一副醉态,自己真要抱了他,只怕没那么简单。
更何况这还是在人家丞相府的院子里,宴席还没有结束,院里院外都是下人,这边虽然看不到人,但也不能确保没人。
她小声说:咱们还是回府再……只这一句,江昭元的心就凉了。
她连抱他都不肯了。
江昭元失意的垂下手臂,别扭的转过脸去,李辉对你很好吧。
怎么说起他了?玉黎清慌张起来,我不是跟你解释过吗,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不过是点头之交,过了今日,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可是他很喜欢你,他甚至敢当着我的面对你动手动脚,我却不能……骨子里的嗜血和残忍让他本能的习惯用杀戮来解决问题,他已经想好了如何杀掉李辉,又如何利用李辉的死来稳定局势,可他却不能这么做。
清清会讨厌他。
可是没有什么方法比杀了他能更快的平息自己内心的苦涩与愤怒。
李辉是王爷,有这层身份在,就永远不会收敛锋芒,若不杀掉他,今天这样的事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明明是只属于他的清清,却被旁人的目光玷污。
江昭元睁大了眼睛,水润的眼眸中透着偏执的疯狂,握住她的肩膀恳求道:清清,让我去杀了他好不好?我会做的干净,不会牵连旁人。
他的声音在面前萦绕着,玉黎清听在耳朵里,心生恐惧。
江昭元是因为喝醉了才说这些话,还是他心里真这么想?她本想呵斥他打消这样疯狂的想法,抬头却看到一张瓷白的美人面委屈巴巴,眼底蔓延的疯狂,深处却是恐惧失去的不安。
刚到嘴边的话被咽了下去,她转而温柔劝道:他虽然举止轻佻些,但本性不坏,我去跟他说开,实在不行便绝交不再来往了就是,何必非得要人性命。
不光是他。
青年喃喃道。
啊?玉黎清一时懵了,除了李辉,还有旁的人吗?江昭元紧握着她的肩膀,一步一步向她走近,强迫着她步步后退,直到二人的身影隐没在假山中。
清清这么好,总会有旁人来爱你喜欢你,若是有人比我还聪明,生的也好看,说不定你也会喜欢上他们。
像是带着怨念的质问,少女眼中看到的却是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眸,因为不安的委屈而浮起一层水雾,显得凄美而惹人怜爱。
他从前是那么骄傲冷淡,从不把别人放在眼中,现在却患得患失,情绪失控。
与其说是因为李辉不合适的举动,不如说是因为爱她太深。
他的心上始终有一片空洞,只有用爱填满才能感到幸福。
得到的越多,奢求的,想要得到的就更多。
没能彻底得到她,他总是不安。
玉黎清只浅浅理解了一层,安抚他说:你在说什么呢,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谁给我的糖多一点,我就要喜欢他吗?小心地靠近他,细长宛如玉葱的手指轻轻勾上青年的脖子,不要胡思乱想了……他眼中混沌的疯狂稍稍停歇下来,喃喃自语道:你爱我……你只爱我吗?只爱你,最爱你。
玉黎清坚定的看着他,轻柔的披帛沿着手臂的曲线搭在他背后,顺着风轻轻浮动,撩拨着脊背上的神经。
从她身上得到了爱意暂时熄灭了江昭元心中的疯狂,却不合时宜的挑动起另一处偏执。
空口无凭,清清得亲自证明给我看。
昏暗的光线中,青年墨色的眼眸冷冽,声线微颤。
领会到他的意思,玉黎清红脸低头,任未婚夫勾起她莹白的下巴,微微一抬,细微的压迫感让她羞得连耳根都红透了。
江昭元低下头吻着少女的唇,未婚妻被他吻着,满心羞怕,鼻腔里溢出几声绵软的娇吟,如春日海棠般软嫩,激得他越吻越深,一瞬间,仿佛崩断了某根弦,犬齿用力,咬破那娇嫩的唇,吮吸属于她的甜美的血味。
细微的痛感让玉黎清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可江昭元却没有放开她,直吻得两人都呼吸急促,才短暂的分开。
拇指按在她唇瓣上,看着樱唇上渗出血珠,心疼道:对不起……疼吗?没,没事。
玉黎清脸色涨红,被吻的头脑发晕,下意识的摇摇头。
看她被吻得迷糊还要强装清醒,江昭元觉得甚是可爱,微笑着低下脸舔去了她唇边的血珠,品尝着她的味道,总觉得不太够,越发想做点旁的。
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在这儿不太合适。
江昭元拉住她的手,想把人抱起来直接出门去坐上马车回府,什么宴席、怀王,通通不值一提,扔到一旁。
玉黎清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趴在他胸口上大口的呼吸,自己这样好奇怪,只是被他吻了一会儿便腿上发软,后背上也酥酥麻麻的,差一点就要站不稳了。
难道是因为他喝了酒,刚刚接吻让她也沾上酒气?看到他的笑容,玉黎清知道他心情好了一些,便没多说,感觉到他拉起了自己的手,便乖顺着要随他一起走。
可他却没再动弹,反而领着她的手探到了他腰上,低沉的嗓音咬着她的耳朵喑哑道:好冷啊,清清抱着我好不好?玉黎清暗暗咽了下口水,手掌扶在细腰上,没有放开,也没有握紧。
他肯定是喝醉了。
这样想着,她抬起头来想看他的脸,正对上他凑过脸来又要吻她。
有一丝清醒,玉黎清忙往一旁躲开,没被他亲到嘴巴,灼热的唇从脸颊上擦了过去。
她劝说:别这样了,会被别人看到。
都亲过一回了,怎么还要?未免有些得寸进尺。
不会的,这里哪有人。
青年充满磁性的嗓音柔声安慰着,再次捏住了她的下巴,不容拒绝的吻了上去。
比起方才的深吻,他这回变得温柔了许多,唇齿间细细密密的吻着,玉黎清的呼吸顺畅了,自然的搂住他的腰,也在无意识间把自己的身子送了过去。
江昭元顺势抱住她的后背,把少女娇小而柔软的身子按进自己怀里,温柔而缠绵的吻着她的唇。
正在二人亲昵时,相隔不远的假山后,一人影停在了那里。
显然他也注意到了二人,借着昏暗的光线看着一对郎才女貌的男女深情拥吻,看着那忘我的情//态,他暗暗攥起了拳头。
站在他的视角,看不到少女的表情,只能看到小姑娘的背影被青年扣在怀里,一副温顺柔软的姿态。
怀拥美人的青年只露半张脸,沉迷在深吻中的神情染上欢愉,额发下水灵的眼睛在抬眸的瞬间褪去媚//色,冷冰冰的与他对视,如锋利的刀,不掩杀意,直勾勾地刺进他眼底。
被发现了!李辉被猛然惊的倒退半步。
发出的声响听进了玉黎清耳朵里,她害怕的蜷缩起身子,江昭元也适时松了口。
她羞怕着把脸埋进了江昭元胸膛里,小声道:好像有什么声音。
别怕,没有声音,也没有人。
江昭元温柔的抚着她的后背,眼神却冷冷的看着李辉的身影从假山后消失。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09-04 16:33:50~2022-09-06 22:1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津城旧事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丫丫鸭 18瓶;贤者 17瓶;726 4瓶;27428371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