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舞,你别胡思乱想,我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失去。
我点头,这次我理解了,不是理解了他的话,而是理解了他的心情。
欺骗不是无所谓,决裂不是无所谓,而是比起我和思思,他愿意把那些一切都忽略。
安静下来,欧阳伊凡最后的犹疑的表情,他意味深长的话又反复在脑海中盘旋,提醒我一切都没有结束。
你为什么要去海边?我问。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喜欢大海,很想和我一起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听海浪的声音。
我也记得他当时说:一定会满足我的愿望,答应我的每一件事都会做到。
而那段对白已经久远得快成为故事了。
那个年纪的情侣都会许下些所谓一生一世的誓言,随着岁月的流逝,誓言往往会被遗忘得很彻底。
我以为我的记忆力很好,才会记得那么深。
想不到他的记忆力比我还好,这些枕边细碎的言语经过漫长的日日夜夜他还能铭刻于心。
稍稍沉浸在甜蜜里一小会儿,愉悦就沉没了,我恍然明白:他是在转移我的注意力。
而我差一点就被他轻松绕过去了。
我扯回原来的话题。
那欧阳说你躲不了一世是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他回答得很快,快得像是早就想好了答案,我会相信。
说实话。
他略直了直身子,沉思了片刻。
正欲开口的言语,却被手机的乐声打断。
我收回心思,拿起桌边的手机,一看到上面显示的名字,顿时理解那个夜里,林君逸把电话仍出窗外的心情。
我此刻的确非常非常想把手机丢得越远越好,可惜……我抬眼尴尬地看看他,一时不知该挂断还是接通。
他发觉我的反常,从我手里抢过电话,冷清的眼神从电话上的名字,移到我的脸上,盯着我看了很久,才将电话丢给我,低头静静品着手中的咖啡。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按了接通键,感觉按着的是引爆炸弹的按钮,等待着世界毁灭。
你从罗平回来了吧?手机里面传来吴航有点期待的声音。
嗯。
吴航顿了顿又问:你是不是见到他了?是。
我抬眼看看身边的林君逸,他喝咖啡时候,如白瓷雕刻的手指轻托起杯子,送到唇边,迷人的动作优雅两个字都无法诠释。
他如此的沉静,给人的感觉不是淡然,而是藏匿着一种锋芒,让人心寒。
其实那天林君逸走后,我也拒绝了吴航交往的要求。
吴航是个好男人,值得我托付终身,可惜偏偏他出现的总是太迟。
我告诉他我要去罗平,要去见陈凌,没有确定陈凌幸福之前,我是不会死心的。
他没有生气,只说让我从罗平回来之后给他打电话,而我忘的一干二净。
短短两天里,我的天地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的世界一团乱,哪里还有心思顾忌吴航。
吴航问:你还是……要和他在一起?他不值得……对不起,我想,思思需要的是一个真正的爸爸。
我以为自己委婉的拒绝会给他留一点尊严,可是当我看见林君逸猛然抬头,眼底的愤怒正在爆发的边缘时,我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想要收回已经不可能了。
听见电话里传来颓然的声音:那好吧,希望你这次也不会错……我没敢再说什么,说了句拜拜,便快速挂断电话。
刚想和林君逸解释就听到他阴沉地问:仅仅因为思思需要一个真正的爸爸?下次你说这种话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当着我的面?他的声音不是很大,但足以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我小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扫了一眼邻近的客人,压低了声音,但怒意未减:我不管你什么意思,我也不管你和他什么关系,我是在问你我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我的心被痛苦勒紧,整个世界都像是在恶梦中惊醒一样凌乱。
我肯为他生孩子,为他守候,我以为能明白我的心意,原来他什么都不懂。
在他的眼中,我还是一个背叛了感情的女人。
在这样有情调的咖啡厅,我找不到任何语言,也无心和他争论,起身向门外跑去。
刚刚跑出咖啡厅,他就突然从身后抱紧我,毫无顾忌地将我拦腰抱起我塞到他车的后座上,随后他跟着坐进来。
我被他禁锢在双臂间无法移动,气愤地挥手捶打着他肩和胸口:算什么?你说算什么?四年以前,你对我来说是同时爱着两个女人的男人,四年之后你是一个用强迫和威逼占有我的男人。
你说,我为什么突然跑到你面前对你说:我爱你?是我错了,好不好!他声音像是从天边滑落的雨滴,滴滴飘忽不定。
我的愤怒的火焰就被他的声音浇熄,举起手,再也打不下去,伏在他的肩上低泣。
我为什么被你凌辱还要隐忍,宁愿忍气吞声做你的情人,都不愿意嫁给一心疼爱我的男人?他一动不动,但是呼吸是紊乱的。
就是因为你这张脸……让我忍不住想接近,想依赖。
就算被你弄得伤痕累累,我还是怨恨不起来,因为对着你的脸的时候,我就像接近了深深思念的人……你知道吗?有一段爱,不曾改变……下面的话被他的唇吞下。
他的吻起初是绵长深情的,将我的怨责生生吞了下去,慢慢变得激烈,荡漾起我身体里的细碎的浪花。
时间在此时此刻停止,被他吻着的感觉像是和死亡接近,仿佛我已经成为了一缕幽魂飘向天空。
以前从未体验过这种绝望式的激情……我好奇地睁开眼睛,迎上了他溢满泪水的眼……我慌忙推开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和他在一起很久,他从来没清楚的把自己的软弱表现出来,这一刻我在他身上不仅仅看到了哀伤,还感受到接近死亡的绝望,但也只是一瞬间。
他很快恢复到以往的刚毅冷静。
坐直身子,打开车窗,他又拿出一根香烟靠在窗边静静地吸着。
过了一会儿,他转头看看我,淡淡地说:他回国了!我心中一动。
他?你爷爷?他缓缓点头:冰舞,你不要在这个时候还让我费尽心力猜你的心思,我很累,真的很累。
大使馆的人说我的资料还需要核对,下周才可以给我出示证明文件,他又突然回国……他会怎么样对你?猜不到,但我了解他,他做事情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
为什么他一定要拆散我们,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他回头对我苦笑:不是你做错了什么,是他,不能接受别人的背离……我怎么也无法理解那个几十年来叱咤商界的人究竟什么心理,他习惯了掌控自己的命运,自己的生活,无可厚非,但为什么要去掌控别人?他将指间剩下的半支烟丢出窗外,带着烟草味道的手指轻柔托起我的脸颊。
别怕,相信我,我不会输给他……死都不会!正是春末夏初,垂柳飘摇,芳草萋萋的时节,清新的味道让我不禁又想起那段很短暂,很短暂的日子。
我向他身边移了移身子,和他贴得密不透风才感受不到周围丝丝入骨的寒意。
……***********************************************************因为和柳阳约定的时间还没到,我们先去一家童装店给思思买衣服。
一进童装店林君逸就没说过一句话,把几乎把每一样东西都拿起来仔细研究一遍,最后他站在一件漂亮可爱的婴儿装前,他呆望了很久,细长的手指抚过一颗颗衣扣,那闪亮的水晶扣就像是一滴滴永不干涸的泪珠……结帐时他下意识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金卡,想了想又塞回去,提了口气说:付钱!我哑然,看他手里提的大包小包的东西,希望我钱包里的几百块钱足够付帐。
银行不会这么快就冻结你的账户吧? 付过帐,我问他。
银行当然没这效率,但他行事一向雷厉风行,绝对不会留给我任何翻身的机会。
是啊,对于林君逸来说,账户上若还能支出资金,他就有办法重新开始。
你们还真了解彼此。
我不免有些感慨:明明是亲人何苦非要弄得知己知彼……我们不是亲人,由始至终都不是。
他冷笑:我们也不了解彼此,他不理解我的想法,我也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我跑到他身边,挽着他的手臂,对他甜蜜地笑:那我们猜猜柳阳见到你会不会认出你,我跟你打赌,她一定认不出你……一路上,我给他讲了很多我和柳阳在一起时的开心事,他听得很认真,比开会时听得还专心,偶尔还会流露出很羡慕的表情。
每当我讲到思思的时候,他总会侧头望向窗外,让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到柳阳的公司楼下,她已经在那里等了。
我下车向柳阳挥手,她也笑着和我挥手,挥到一半就停在空中。
我回头,见林君逸正开门下车。
阳,我老板林君逸。
你老板?娜娜说的那个……她的表情和电视里面的慢镜头一样,不信,沉思,怀疑,迷茫变换的非常缓慢。
嗯。
我很用力点头,林君逸没说话,掩口微笑。
柳阳又仔细看看我们,才恍然醒悟,向林君逸伸出手:是陈凌吧?好久不见了。
他和柳阳握完手,对我很鄙视地撇嘴:我该说你什么?柳阳也特鄙视地瞪我。
这叫长得像?你眼睛怎么长的?那是你没见到他变态的时候。
我小声嘀咕。
柳阳微微一愣,无奈地看着林君逸:或许她这些年来一直不希望再见你……所以她宁愿渴望遇到的是一个相似的人,让她寄托思念和感情。
林君逸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偷偷碰触柳阳的手,不想她再说下去,我知道她在为我不平,可是我不想。
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和别离,我想他以后能轻松的生活。
听说你有个交往了很多年的未婚妻,她还好吗?再愚钝的人也听得出柳阳的嘲讽,林君逸轻声咳了咳,打开车门非常绅士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上车再说吧。
不必了,我还有事。
我慌忙拉住她,恳求着说:阳,别这样……这样的男人值得你糟蹋自己吗?你当初为什么离开他你忘了吗?我没忘……是我误会他了,他爱的是我。
柳阳抽回被我拉住的手,收到一半又伸开双臂抱紧我,在我耳边说:下次痛不欲生的时候,就带思思回来,别委屈自己。
然后,柳阳放开我,对林君逸说:你曾无数次问过我:为什么?我都没说。
今天我告诉你,她曾经为了维系你们的感情,默默承受,包容你的优柔寡断。
她爱你,为了不让你挣扎在选择中,她宁愿选择让你怨恨,让你以为她是一个不值得爱的女人,也不要你思念她……如果你对她是真心的,就别让她: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还是要放手。
看着柳阳离开,我心酸得浑身麻木,还是努力对林君逸笑笑:那时候太年轻了,以为伟大的牺牲很容易做到。
你长大脑是用来干什么的?那你长舌头是用来干什么的?他是在笑没错,而且笑容比阳光明媚,但他的手握的紧紧的,指甲完全没入掌心。
多久……他深深呼吸了几下,松开手,血丝从掌心渗出:从你知道还有个女人存在,到你决定离开我,有多久?两个月。
没有镜子我也能猜到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勉强。
两个月?他的手再次握紧:两个月……你每天出门都会给我吻我,笑着说想我;你每天清晨都会吃着我煮的白粥,傻傻地说你很幸福;你……每夜都会缩在我怀里说今生不会离开我。
你明知道还有个女人……我抬头,仰望着他比七彩的阳光更炫目的脸,是他!只要是他有什么不可以?那两个月,真的很幸福!他突然把我抱紧,双臂把我的身体揉得几乎扭曲。
肌肤间传来阵阵痛楚……不及此刻胸口中刀绞般的痛。
我对他说:我再不会放开你的手,无论如何都不会。
********************************************************************第二天,早饭还没吃完,兰姐就来了,林君逸说找来照顾思思,要带着我去海边。
我还没缓过神,他已经在思思愉快的挥手中,拉着我下楼了。
一看思思那甜甜的小脸就知道,他趁着我没留意的时候,和思思签了什么双方协定。
下次我该提醒一下单纯的女儿,她爸爸是个特有心机的人,一定不要上当受骗才行。
下了楼,我们等了很久,欧阳伊凡才开着一辆敞篷的跑车疾驰而来,在我们面前一个急刹车。
你第一次迟到。
林君逸把手里的东西丢在车上,扫了一眼旁边座位上的女孩儿,随口问:没见过,刚认识的?欧阳伊凡也随口说:路上捡的。
我好奇地看着那捡来的女孩儿,她居然一点都不介意两个男人的无理。
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闪着天真纯净的光辉。
她的打扮也很奇怪,略带些散乱的卷发,及膝的淡黄色裙子下面有些毛边,而且还赤着脚,雪白的纤足上沾了点灰尘。
乍看起来不修边幅,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的头发好像刚散开,裙子像是撕扯下了一半,估计原来是个很漂亮的礼服,而她高雅的高跟鞋正丢在一边,高雅不再。
女孩咯咯地笑着,笑时候眼睛会眯起来,让人忍不住会跟着她笑。
我们刚认识,刚才我爸爸妈妈非逼着我相亲,我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偷偷逃出来,恰巧在饭店门口遇到他,就搭他的便车逃出来。
欧阳伊凡无奈地说:送她回家又不肯,死活非要离家出走。
早知我就不要一时好心。
相亲?林君逸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欧阳伊凡,对身后的女孩儿说:你和谁相亲?女孩儿揉揉散乱的头发,哀叹着说:一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我妈妈还把他夸到天上去,说什么年少有为。
哼!有他那家事背景就是天天搂着女人都能开公司,算什么作为……叫什么来着,欧阳……她有用力拍拍正在开车的欧阳伊凡:你说他叫什么来着?欧阳伊凡!对,名字真难记。
林君逸轻咳一声,打开后面的车门让我上车。
一路上我们也没插话,我委在林君逸怀里听着女孩儿滔滔不绝讲着欧阳伊凡的坏话,没想到欧阳伊凡还特有修养津津有味地听着,有时还搭上几句。
这样的男人世界上还有吗?……这么说:他还真是个人渣!……有这种事?我都没听说,你怎么知道的?……我终于知道欧阳伊凡花心的资本了,原来他是个特容易带给女人浪漫回忆的男人。
两个人终于骂够了,欧阳伊凡回头看看我们说:君逸,我先帮你把贷款还上吧?林君逸坐直身子,望向窗外,平静得说:如果是为了股票的事情内疚,就不必了!你……知道了?我买股票从不自己建仓你该知道为什么。
我买的股票除了建业就你知道,建业跟我这么多年,有些话是不会随便说的。
对不起。
不用,他要我一无所有,就有一万种方法吞并我的公司。
不管怎么说,先把贷款还上,其他的事情再说。
林君逸对着窗外飞驰的景物沉思了很久,才叹了口气:没用的。
我很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去考虑停滞的工程,而去急着还未到期的贷款,我也能猜到林君逸还有重要的事情隐瞒着我。
可我已经无力去追寻答案,无心去思考无法解决的困难。
我静静闭上双目,感受着风从脸颊吹过。
佛说:风未动,幡未动,尔等心动。
有人认为这是唯心,实际上当一切都不能改变的时候,我们能改变的也唯有态度了。
**********************************************************************不知不觉我睡着了,梦中,我在厨房里忙碌,思思正在写作业,这时门铃响起,我急匆匆去开门,不小心撞在桌角上。
我揉着痛处打开门,他正站在门口对我微笑:我回来了!外面的天空是七彩的晚霞,映得整个房间都是七彩色的。
……一阵海浪声将我从美丽的梦境中唤醒,我睁开惺忪的眼眸,刚好见到和梦境中一样璀璨的眼神。
睡醒了?他问我。
哦。
我抱着盖在身上的西装坐起来,才发现车早已停靠在海边,欧阳伊凡和那个女孩儿正在海边漫步。
海的那边,七彩色的光环在闪动。
昨天晚上不是比思思睡的还早,怎么还睡?我的心漏跳了几拍,全身的热度迅速集中在脸上,什么睡意都褪去了。
今晚你再睡个试试!我拨拨头发挡住红晕的脸,转头面对一片宽广的海,一瞬间百感交集……海水,包容了千万年沉积的忧伤,还是安静地流动着。
千万年的沧海桑田变换,海未枯,石未烂,空留下一段心碎神伤的爱情。
海风吹过,轻抚我的发,我的裙,以及我脸上流不尽的泪水。
我清楚的记得,四年前我想他想到发疯,天天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听着海浪拍打着海岸,礁石的声音。
当时那一声声撞击,敲碎了我的心。
我每天都对着大海哭喊:陈凌,你可曾坐在这里看海水,可曾记得我们海枯石烂的誓言?你还记得我们说过永远不会放手?你可知道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哭到喉咙再发不出声音,回答我的依旧是一望无际的海水,一点点沉落的残阳。
从那之后我再不敢看海,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
林君逸为我擦去泪水,在我耳边低吟:每次我坐在这里,都会想,海水什么时候才会干枯,爱情什么时候才会永恒?我很想问他: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话到嘴边终又咽下。
*********************************************************************那天的天气特别好,天比任何时候都要蓝,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
拖着半湿的裙摆跑来跑去的女孩儿特别亮丽,欧阳伊凡的笑声也特别清澈。
女孩儿跑得累了,躺在沙滩上悄悄对我说:你先生对你真好,有风的时候就替你当风,有阳光的时候就帮你遮阳光,车也不让开快,就怕会急刹车弄醒了你……一路上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你,就像是以后再也看不到一样。
我偷偷看看不远处礁石上的身影,他的笑容有些黯然。
当时我并不明白他的心情,直到第二天两个一脸严肃的男人对我说:林君逸在吗?我们是专案组,负责调查一宗经济案……希望他能协助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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