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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2025-03-29 00:54:37

在人间,我遇到了给我第二个名字的人,他叫丹琛。

我第一次见到丹琛的时候,是六百岁,而他才六岁。

师傅喜欢人间五色,留恋红尘。

可我最关心的还是吃饭问题以及修炼问题。

本来没有吃饭问题的,但一入红尘深似海。

自打吃了第一个白面馒头以后,我就爱上了人间的食物。

樱桃羹,枣泥糕,拔丝菠萝,八宝饭。

我爱死了人间美味。

但为了修行,只能吃素。

没错,不能忘了修行呀。

修行是我的终身职业,不干这个我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虽然我更不知道,修行下去有什么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修行。

六百年前同一窝的兄弟姐妹们只怕早已经投胎转世不知几十个轮回,而我却还活着,懵懵懂懂,恍恍惚惚。

师傅知道我爱吃,所以带我到皇宫,让我吃遍天下美食。

皇宫是什么地?我不大关心,师傅说就是个人很多的地方,但这么多人都是为了伺候一个人。

哦,我听着,只管吃。

师傅摇摇头,说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只管吃,但别露陷,也别用法术。

他要走了,去人间逍遥,带着我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他带着我在终南山下六百年也没见他说一句不方便。

到了人间就不方便了?我气,揪住他尾巴。

你去哪里?小孩子不要管。

他甩开我的手。

我再揪。

弄东西吃用法术可以吗?我的为自己打算了,这老妖精不管我了。

可以可以,别害人就行,记住你是修行的。

还有,别吃荤,有秽气。

我点点头,眨巴眼,却又不饶人的扯他老底。

当年还不是要吃我开荤!哼!师傅尴尬。

谁让你是元种,我都嗅不出你的荤味来,以为你是素的。

我不依不饶,撒娇闹别扭,装模作样抹眼泪。

别哭别哭,我马上就来看你,我不会丢下你的,小笨蛇。

师傅过来抚摸我的头。

他才笨蛇呢,蛇压根不会哭好不好。

我怨恨瞪他。

他伸手指着天上的月亮。

每当月圆时,我就来皇宫的荷花池里看你,约定了哦。

我点点头,偷偷看月亮,果然,月亮朝我们师徒两又甩两个大白眼。

师傅交代完后事,钻水里呲溜一下就游远了。

我将自己盘成一团,窝在海池边一口一口吃桂花糕。

好吃好吃,我心满意足。

在皇宫里吃了睡,睡了吃,间歇修炼,日子过的飞快。

师傅守约,每当月圆就来看我,即便是深冬他也来。

于是我很安心,但问题是,海池里呆久了,我闷得慌。

皇宫是个热闹的地方,尤其是海池。

每当春夏,海池里或泛舟,或歌舞,五色缤纷,热闹非凡。

我静静缩在石头缝里,看着水面上斑斓倒映,心迷神醉。

难怪师傅留恋红尘,这景色确实好看。

于是我忍不住也想参与一下,入一入红尘。

溜出水面,我盘旋绕梁,看人间富贵繁华。

然后自茫茫人海中,瞧见了丹琛。

他六岁,孩童模样,眉间一颗观音记。

如我一般,我顿生好感。

他那时笑妍妍,依靠在一个宫装美人和一个高大男子身边,两只小手背他们两个大人握着,受尽千般宠爱。

他还那女人叫母妃,唤那男人叫父皇。

什么是母妃?什么是父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丹琛的嘴巴里能唤出很好听的声音。

我喜欢。

以后我时常关注他,看他读书,看他游玩。

后来,看到他哭。

他美好的大眼睛里冒出许多的水,像透明的珍珠,一颗颗落下。

这大概就是眼泪,师傅说人伤心了就会落泪,我想丹琛一定很伤心。

他的母妃被几个很可憎的人拖着走,他扑过去想要保护她,但却被人拖开。

至于他的父皇,再没有来看他,宠爱他。

后来,他也从原先住的地方搬走,换了一个冷清破旧的房子住。

再没有父皇和母妃,也没有了读书和游玩,往日里围绕在他身边的人都消失了,只有一个白了头的太监和两个很难看的宫女。

他仿佛是被人丢弃了,原本美好明亮的双眼变得寂寞而幽深。

我不喜欢他这样,还是笑起来好看。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让他笑,于是就按着自己的品性,用法术从御膳房搬了点拔丝菠萝来,放在他的枕头边。

希望他能开心。

但没曾想,他却白着脸一身哆嗦,发疯似的把我给他的菠萝扔到院子里,然后扑在被子上大哭。

我很受伤,潜在海池底下三天没吃东西。

到第四天,我忍不住又去看他。

他瘦了,眼圈发黑,显然也没睡好这三天。

御膳房给他送来的饭菜很难吃,而且都凉了,有时候竟然还有馊的,把我熏一个跟斗,差点坏道行。

我还是不忍心,又弄了点糖糕,用荷叶包住,塞在他的枕头下。

他看见了,很疑惑,但依然没吃。

也许他不喜欢糖糕,那就换。

菊花酥,玫瑰糕,甜豆腐,桂花饼,我变着法子给他弄。

终于,有一天,他打开荷叶包,捻了一块冰糖蜜藕,咬了一口。

我开心,比自己吃还高兴。

往后他再不拒绝,我送什么他就吃什么。

他每天都到后院去看书,然后我就可以施法溜进去给他送吃的。

直到有一天,我正往他枕头下塞桂花蜜,却听到背后啪一声。

我转头,看到他站在门口,背后是关闭的门。

躲已经来不及,在他乌黑的双眸里清晰我的倒影,他看的清清楚楚。

我倒是第一次看清自己变化了什么人样,胖乎乎的小脸,两个双丫,一身藕合色的侍女装。

原来是个小宫人。

他一开始怒,但见到我眉间和他如出一辙的观音纪,表情立刻就柔和了。

他说,谢谢你。

我笑,咧嘴,却不能出声。

我不会说话,我是蛇。

他当我是个哑巴,以为我是他舅舅派进来照顾他的内线。

真真误会大了。

丹琛一直当我是一个小宫女。

隆冬时节,我冒着风雪给他送吃的,结果实在熬不住,昏昏欲睡。

他问我是不是病了,我说是太冷了。

于是他抱住我,给我取暖。

他的怀抱很温暖,我留恋,不住往里钻。

更里面一些,再里面一些,手脚脑袋身子全钻进去,贴紧那温暖。

他咯咯笑起来,直说痒。

我已经熬不住,呲溜一下化成蛇,一把将他整个盘住。

他吓得惨叫一声,从榻上跌落。

花白头发的老太监跑进来,点了灯。

他用棉被捂住自己的身体,只说是做了噩梦。

老太监退出去,他才打开棉被,看我。

我整个紧贴在他身上,微微仰起头,朝他点头示意,吐了吐信子。

他脸色不由又白了白,但到底没有推开我。

他回到被窝里,手伸进自己衣服里,抚摸我滑溜溜的身体。

原来你是蛇变得。

也好,我是妖妃生的妖孽,正好和你是一对。

我昏昏沉沉听不清,只觉得此处仙境,再不愁隆冬苦寒。

于是乎,这一整个冬天我都缠着他,不肯放开。

他也很快习惯,依然把我当成伴。

日子就这么过,寂寞的孩子寂寞的蛇,相依为伴。

他手指抚着我头顶的红痣,说要给我取个名字,不然都不知道怎么称呼才好。

我心想笑,我有名字,叫胭脂。

但我无法说,我依然不能开口。

记得小时候还在父皇身边时,父皇让我看他的朱批。

你知道朱批是什么吗?我摇头,我不知道朱批,我只知道猪皮。

朱批就是皇帝的御批,文武百官们上了折子,皇帝准还不准,写下来,就是朱批。

因为用的是朱砂,血红血红的,特别显眼,所以叫朱批。

父皇说,我眉心的这颗痣就是当年他朱批用的笔在母亲手心里一点,落下的。

他说着,轻轻笑。

我依偎,厮磨,安抚他。

不如我就叫你朱砂吧。

朱批用的颜色就是朱砂,殷红似血,好看极了。

朱砂!这就是我第二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