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再三交代。
朱砂,保护好陛下,不要落单。
结果,我们还是落单了。
这不能怪我,好吧,还是怪我。
可唐人街就是一个魔地,你说这哪里有半点国外的味道?抬头看,一样的星辰黑空。
低头看,一样的黑发黑眼黄皮费。
环顾四周,到处都是方块字,满耳都是中原调。
这就是国内嘛。
所以,警惕性就放松了。
宏介绍说这里有一家灌汤包做的极好,最特别的是竟然还有素的。
他这样勾引我,我岂能不犯错?他纵然,我放肆,我两手牵手,一起去了这家灌汤包的小店。
巷子那么逼仄狭窄,脏乎乎油腻腻,十足国内小吃街的调调。
让我放松的就跟在家里混似的,哪里还会想到有突袭。
肉乎乎的包子,鲜美的灌汤,整个身体从蛇头到蛇尾,都舒服得要冒烟。
这种极致享受之下,我哪里还察觉得到竟然又妖魔鬼怪要作祟。
再说了,那个魔鬼,看起来真是一点也不魔鬼。
他白衣飘飘道骨仙风,小模样就跟画像里似的,眼是眼,鼻是鼻,端正雅致,赏心悦目。
一看就是个高人,绝对不是坏蛋。
可偏偏,他就是坏蛋。
我只顾着一边呲溜呲溜吸汤汁,嗷呜嗷呜吃皮子,眼梢一瞥,这号绝代风华的人物就走进了这油腻腻的包子店。
今天是个好日子,最适合不搭调的人光临不搭调的店。
陛下西装笔挺在里面坐着,跟着我毫无形象的一起吸包子,外面又来这么一号绝色佳人,真是包子店莫大的悲剧。
没错,悲剧。
因为很快这个包子店就被一妖二魔给挟持到了异度空间。
好吧好吧,从头讲。
那白衣绝代佳人进来,目光如炬,一眼就看见了宏。
宏也立刻感受到,抬起头。
我也跟着抬头,但背坐着,所以只看到宏露出一个很欣喜的表情,喊了一声。
青云。
我以为是他碰上了老朋友,也就不在意,继续低头管自己吃。
那来人的气息很平和,虽说有点不人不妖不鬼不怪,但既然是陛下的老朋友,怪是常态,不怪才是变态。
等来人到跟前,我用眼梢瞥到,惊为天人。
说起来,我都没见过货真价实的神仙。
师傅和老龙不算,他们都是妖怪修炼。
晨也不算,晨是九尾狐,说破天去也还是一只畜生变化的。
神仙到底应该什么样?大概就应该眼前这个叫青云的这般模样。
总之一看就是超尘脱俗,不沾五色,不入轮回。
但没想到这样一个冰雪人物,脾气却是很好很强大,很黄很暴力。
我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我一眼,鼻子里一声冷哼,张口就很损。
宏,多时不见竟然已经沦落到和下届贱妖为伍的地步,可悲可叹。
贱妖?我?我一个气急,滚烫的灌汤呲溜一下就岔进气管里去。
好疼。
我用力咳嗽,用手里的筷子指着这个毒嘴公,眼泪都飙出来。
宏看不过去,不悦看了那毒嘴公一眼。
青云,几时变得如此刻薄。
这不是刻薄,这是事实。
宏,你是越混越回去了。
青云不以为然,冷哼一声,语气依然欠扁。
对于混的好还是混的坏,我和你看法不同。
好了,青云,一千多年没见了,没必要一见面就吵架吧。
我记得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好好说话不成吗?宏还是放软了一些姿态,想要安抚所有人。
青云却不知怎么被惹毛了,眉毛都竖起来,瞪着他,咬牙切齿说。
原来你还记得我以前是什么样的?那你还记得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吗?宏,我真是看错你了。
当年天魔大战,你何等威风,何等不可一世。
可现在,你却心甘情愿被困在一具肉身凡胎里,过着卑贱的人类生活。
宏,你怎么会堕落成这样?是不是当年我们真的看错你了?难道你都忘记了吗?忘记了我们的荣耀,忘记了我们的仇恨,忘记了曾经和你并肩作战的伙伴,忘记了我们曾经发誓共同守护的一切?他说的铿锵有力,气势恢宏,一长串下来连个疙瘩都没有。
我听得是晕乎晕乎的,听这青云的话,宏当年相当嚣张相当有派呐。
不过,什么是天魔大战?我怎么都没听说过?青云,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宏皱着眉头说道。
不要再提?难道不提起就能当作没发生过吗?宏,你怎会变成如今这样窝囊堕落愚昧昏庸。
是谁当年信誓旦旦承诺,会带着我们一起知道天荒地老,和神族对抗到底?难道你忘了子璇,忘了黑金,忘了白绸,忘了我们大家了吗?好,你能这么绝情决意忘了大家,可我不会忘记。
我不会忘记他们是怎么死的,更不会忘记你亏欠了大家什么!青云继续滔滔不绝说着,头发衣摆都飘起来,显然动了气。
喔唷,听起来很有渊源呐。
好奇好奇,不过先保护重要人士要紧。
我急忙靠近宏,运气将他护住。
宏却微微将我推开。
青云,如果你是来叙旧,那我们好好聊聊。
如果……他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叙旧?宏你念旧吗?青云用一种很痛心疾首的目光看着他。
念旧,他可念旧了。
我欠他那点承诺他都惦记了好几百年呐,还不够念旧?宏却深吸一口气。
青云,都过去了。
我不想沉迷在过去里,要向前看。
这些话,你还是和那些再也没法向前看的魔说去吧。
我此来就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的抛弃魔界了?青云也深吸一口气,将那些表情都收敛了,冷冷问道。
什么?抛弃魔界?这怎么说的,宏他……我张着嘴,看看他又看看这个青云,满眼好奇。
宏沉默了一会,很为难的开口。
我没有。
好,有你这句话就好,总算你还不忘本。
行,既然你没有抛弃魔界,那么就跟我回去吧。
神界逼的越来越紧,是到了再一次开战的时刻。
我们需要你的力量,希望你这一次不会让大家失望。
青云说道,语气冰冷。
不,我不会参加战争。
什么?我不想再打仗了。
青云,为什么一定要有战争?魔界和神界本身就是平行存在的两个空间,为什么必须要有冲突?就没有和谐相处的可能吗?宏说道。
青云哈哈大笑,露出一个讥讽又愤怒的表情。
宏,你真的是宏吗?不战斗,难道屈服吗?不,我们是永远不会屈服的。
谁也别想征服我们。
青云,这不是征服不征服的问题。
我是说和平共处……和平?你怎么有脸说和平?你忘了一万年之前死去的同伴了吗?神魔不能共立,这是亘古以来的规矩,你现在跟我说和平,你疯了还是傻了?青云……你不必说了。
这一千多年我一直等待着你的觉醒,可到现在我才发现,你已经被奴役了,被征服了,被腐化了。
你是一个叛徒。
宏,我们给了你太多的机会。
但你都辜负了,你辜负了所有同伴的期望。
我要代表所有同伴,处决你!说完,他手一伸,一股强大的力量逼了过来。
这力量并不致命,但却不容小窥。
我立刻挡在宏面前,用双手挡住。
我挡得住,但吃了份量,而对方却只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伸了一根手指而已。
宏一把搭住我的肩膀,站起身,喝道。
青云,不要胡来,这儿是人间你不能这样,会伤及无辜的。
无辜?这些卑贱如蝼蚁似的人你都怜惜,为什么就不怜惜一下那些饱受苦难的同伴们。
你可知我们被神族驱赶到了魔界的边缘,那里都是疾风和熔岩,烈火和沙暴,冰霜和苦寒。
我们在那儿苟延残喘,挣扎着活下去,为的是什么?就是复仇,为所有死去的同伴复仇。
仇恨的力量支持着我们,这一次,是时候让那些卑鄙的神族领教一下我们的厉害。
青云……不必说了,宏。
什么都不必说了,我已经不会再相信你。
这一次,你不是我们的同伴,你是叛徒。
叛徒就应该被放逐到荒蛮之地,永远迷失其中。
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宏,在那里你会明白,我们到底受了什么样的苦难。
青云伸手一招,将力量收回,然后五指在当胸捏成一个决。
他要干嘛?我回头看看宏。
宏表情很严肃,按在我肩膀上的手一紧,急促说道。
青云,这是我和你的私仇,不要伤及无辜。
放了不相干的她吧。
青云冷冷一笑。
宏,没想到你会有妇人之仁的一天,真可悲。
说完,他就不见了。
哎?他呢?跑了?我叫起来。
宏却依然紧紧抓着我的肩,严阵以待,呼吸都微微急促。
陛下……怎么办?要不咱们撤?我问。
来不及了。
宏说,把我身体一扳。
我朝四周一看,立刻傻眼。
整个包子店已经被拖入了一个漆黑如墨的异度空间,墙壁上的钟已经停摆。
这是怎么搞的?我们怎么办?我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空间,怎么连时间都能凝固,这究竟什么地方。
这是通道。
通道?去哪里的?魔界。
不会吧,我上次真的是开玩笑的,陛下。
我哀嚎起来。
宏被我的冷笑话寒道,轻笑一声,随即又缩紧眉头。
朱砂,现在认真听我说。
这儿是通道,我们还有机会突破出去。
包子店里的人是无辜的,不能连累他们。
如果普通人被拖入魔界,会变成走尸人魔,身不如死,永世不得解脱。
啊?这么惨。
他点点头。
所以,你听我指挥,我们突破这个通道,得送他们回去。
哦,哦,你说你说。
我立刻点头,论力气,他不如我,论资格,我给他提鞋都不配。
见我点头,他伸手把我扳转,然后脸就俯下来。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吻住了我。
我那个气啊,太坏太流氓了。
这都什么要紧关头,他还有心思搞七捻三。
我……刚要揍,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他那边源源不断的输送过来。
这力量很熟悉,就是那次他从我身体里吸走的玄冥气。
那力量如此强大,不一会我就觉得全身的筋络里都淌满了汹涌的气流。
我控制不住,浑身颤抖起来,从骨头到筋脉到蛇皮都刺痛起来。
呜呜呜……我反抗,受不了,要爆炸了。
可气还是源源不断的送过来,就在我觉得自己快不行了的时候,他放开了我。
陛下……我……我张嘴,冒出一缕缕的玄冥之气,幽兰色的,如同鬼火。
四肢百骸都浮起一层蓝气,还发出爆裂似的噼啵声。
朱砂,忍住。
他抱紧我,举起我的手,对着窗外那漆黑的虚无。
试一试,控制那些气,发出去。
只要足够强,一定能打穿通道。
他说的容易,受苦的是我呀,混蛋。
全身上下乱蹿的气流,完全没有一个头绪。
他握紧我的手,掌心对着掌心,五指相扣。
朱砂,闭上眼,什么都不要想。
跟随着我,快!我闭上眼,把所有的思绪收拢,感知身体里的气流。
很快感觉到有一股气慢慢的蹿上来,似乎我可以掌控。
寻找感觉,发出我自己的气去融合,慢慢的慢慢的越来越多的气组合起来,开始拧成一股,慢慢涨大。
很快,这气就涨到到我无法控制的地步。
不行,控制不住,太多,太强了。
我受不了,这气不是千百年的修炼,太多了,我无法掌控。
再次颤抖起来,内丹都快要被挤出喉咙,身体里的气要炸了。
放出去,朱砂,就是这个时候。
宏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
我下意识的,把所有的控制都消除了,感觉那气就从掌心哗哗的喷涌而出。
那感觉……就跟憋了好久的郁闷终于喊出来了,很痛快。
我还沉浸在便秘后一泄到底的畅快中,整个人都飘飘忽忽的,猛就被宏推了几下。
快,通道被打穿了,把人都送回去。
我睁开眼,惊呆了。
就那么一个洞?我用尽了所有的力量,还包括玄冥气,就只在黑暗中打开了这么一个两尺见方的洞?比狗洞大了点而已。
我还呆着,那头宏已经放开我,径自朝厨房走去。
我转头看他,他走到一半停了一下,头低下,脚步迟疑一下,伸手扶住桌子。
陛下,你怎么了?我急忙跑过去。
没事。
他摇摇头。
快,时间紧迫,先救人。
说完就快步闪进厨房,将老板和老板娘提溜出来。
两个人跟木偶似的一动不动,也对,时间都停了,他们当然也停了。
等我们从厨房出来,那洞已经小了一圈,活脱脱狗洞的大小。
幸好老板和老板娘不胖,提溜起来跟塞木棍似的,塞出去。
他们这样出去没问题吧?我有点担心。
没事,空间是平行的,他们会回到原先的地方。
宏使劲推了老板娘一把。
老板娘的胸围比较大,有点卡住了。
等他们出去了,我伸手就要提溜起他。
可没曾想那狗洞一眨眼就缩到了盘子那般大,对比我手里的宏,怎么看都是塞不过去的。
怎么办?我正犹豫着,他反手将我提溜起。
快,朱砂,现原形。
你可以过去。
我过去,你怎么办?我回头问。
他很轻松的一笑。
你去搬救兵,来救我。
也对。
我立刻变化,顷刻间就现形,在他手臂里,长长的碗口粗。
他把我脑袋塞出去,我呲溜一下就钻一半过去。
洞也立刻缩到和我一般粗,眼看就要掐到我。
我突然犹豫起来。
我走了,他……他怎么办?万一……不行。
尾巴一抽,呲溜我又缩回去。
洞口又窄了些,一下就卡住我的头。
哎呀,好痛。
叫起来。
宏在后面握着我尾巴使劲一拽,把我跟拽什么似的拽出来。
啪嗒,我掉地上,他后退一步。
差点被他扯断我的筋脉,怎么那么重手。
抬头一看,那洞已经茶盅一半大,人间的繁华一幕幕过去,眨眼间就针眼似的,最终消失了。
剩下的,只有虚无的黑。
回头,宏跌坐在地上,靠着桌脚,整张脸白白的,跟刷了墙粉似的。
呲溜滑过去,立起瞪他。
陛下,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他喘息着,目光注视着我。
朱砂,为什么回来?我不放心你,我得保护你。
你搬救兵来不是更好?我沉默,想了想。
我们不见了,他们肯定会找我们的。
你可以给他们带路,说明情况。
我又沉默,然后摇摇头。
他笑了,伸出手,手指堪堪要触到我头顶的朱砂痣,却落下,喘息,咳嗽,然后吐血。
一口接一口,跟演偶像剧男主角似的。
我吓呆了,这是怎么搞的。
急忙变化,一把扶起他。
陛下,你撑住。
我……我再试一次,把通道打开,我们一起过去。
他摇摇头。
不行了,朱砂,我撑不住再来一次。
玄冥气,人的身体,受不住。
怎么会怎么会,上次你不是……他摆摆手。
只能进,不能出。
啊?跟貔貅一样吗?我叫起来。
他再次被我的冷笑话寒到,一边笑一边吐血。
你怎么还笑,都这样了还笑,笑死你吧。
他依然笑,还很开心,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我。
朱砂,朱砂……干嘛?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我……陛下,你认真点好不好。
我有义务有责任保护你。
我大声的说,可心里却发颤。
怎么办?他是不是真的会死?不会,他怎么会死。
他是魔呀,他是万年成精的大魔头。
我死了他都不会死。
他是小强,是圣斗士。
四周都是寂静的,包子店里只有我和他。
漆黑一团之中,察觉不到时间,也察觉不到空间。
我突然害怕起来。
会不会这个包子店就成了永恒,一个永恒的牢笼,困着我们两。
可又庆幸,幸好我没走。
不然只剩他一个,肯定会疯了,寂寞到疯了不可。
陛下……我们出不去了吗?我问。
他摇摇头。
我幸喜。
不,我们会去魔界。
啊?那可惨咯!陛下,上次我说的要成魔,真的是开玩笑的。
我耷拉下脑袋,欲哭无泪。
他点点头。
我明白,你就是不正经。
你才不正经,你全家不正经。
混蛋!都是被你连累的。
陛下,你真的会死吗?我突然有担心起来。
万一他死了,落下我一个,那更悲惨了。
他看着我,咧嘴一笑,又吐出一口血。
会!不会吧?我哀嚎。
人总要死的。
他说。
我是说现在,过会,接下来几年内。
他又笑。
朱砂,你是不是不想我死?我想反驳,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没错,我就是不想他死。
他死了,我一点好处也没有,只有一堆坏处。
寂寞,渎职,内疚,都不是好受的。
他双眼越发亮,脸越发白,血吐的越发多。
却挣扎着起来,一把抓住我的肩。
朱砂,有你这句话,我一定死不了。
我瞥他一眼。
谢天谢地,他还有这份激情。
***陛下其实是很脆弱的男人,大家要怜惜他。
不许霸王哦,这阵没催,大家松懈了。
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