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熙道:崔清若, 你要好好的。
崔清若看这人认真的神情,不由心虚,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她小声道:不会有事的, 子言, 你放心!我不放心。
谢庭熙没好气道。
崔清若, 人得活着才有盼头,谢庭熙凝视她,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天地任你游, 我不会拘束你, 但……你能不能把自己照顾好。
崔清若瞧见他眼里的脆弱, 慌道:我不会的,你不用担心我。
谢庭熙道:……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他会怕, 从前害怕求不得,后来害怕怨憎会,如今害怕生离死别。
谢庭熙沉默不语, 崔清若才逐渐意识到谢庭熙心里的忧虑。
我不会的。
我保证从此以后,我会照顾好自己,绝不让自己置身险境。
崔清若却话锋一转道:但, 那是我妹妹,无论重来多少次, 我还是会救她。
谢庭熙瞥见崔清若眼里的固执, 道:她对你一点都不好, 我都知道的。
这样的妹妹, 值得吗?崔清若道:我从前是不喜欢她。
若是换了半年前, 我今日定然转身就走, 绝对不作停留。
可这半年的相处, 她不过只是个被人宠坏的孩子, 甚至不是被宠坏,更像是被人故意‘养废’的孩子。
否则,堂堂崔家的嫡幼女,怎么会成这样胸无点墨的蠢笨模样。
退一万步说,我收了别人好处,怎么也得保住她的性命才是。
谢庭熙显然不信,你不用这么说自己。
他了解崔清若,所谓生意的借口,不过只是她拿来搪塞人的。
这个人难道还真会为了一点便宜,就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谢庭熙道:是我不好。
崔清若听这话猛地抬头。
谢庭熙该不会是又要把那些好的坏的,都往自己身上揽?她还来不及开口,就被谢庭熙拥入怀里。
谢庭熙抚了抚她的鬓发,一点都不在意她脸上的灰。
他道:不会再有事了。
崔清若被这人抱在怀里,只闻得见他身上清浅的墨香,看不见这人眼里的嘲弄。
既然崔涓不死心,那就让他死心好了。
反正,姜烨今年退位,还是明年退位,都终归是要退位的。
崔涓想要那人死,他不想,死太便宜姜烨了。
崔涓想让他坐那个位置,顶着弑父杀兄的名头,毁了姜家的天下。
他也不想。
皇位而已,无趣得很,还比上和崔清若一起踏青出游。
所以,他不要这天下,但他要这天下海清河晏,那样才能与心上人日日在一起。
他拥紧崔清若,道:想回京城吗?崔清若疑惑问:是有什么大事吗?谢庭熙道:不算大事。
那我就不去了。
南洲的事都还没处理好。
回京城舟车劳顿,反倒是误了事。
谢庭熙笑:好。
今年丹桂飘香前,我一定回来。
崔清若问:那我生辰呢?过几日,我陪你过完生辰再去。
崔清若道:不用,你到时候,给我带些我喜欢的点心就好。
一定要带桃花酥!好。
-你说什么?失败了?谢静言手中的佛珠被她重重拍到桌上。
崔涓道:我们的人被捉到了,不过他们都是忠心之人,全部在被活捉前引剑自刎。
谢静言嗤笑道:你以为凭谢庭熙的手段,他查不对是谁动的手?说来,你杀的可是自己亲生女儿,当真不会有半分不忍?崔涓道:成大事者,必不可为私情所累。
谢静言满意道:崔涓,你还是老样子。
心狠手辣,可以为达目的牺牲一切代价。
崔涓道:娘娘亦是。
两人相视一笑,眼里是熟悉的算计与阴谋。
崔涓道:臣还有一事要说,昨日王见山找了我。
说是手上拿了大皇子与南疆王勾结的证据,您说……谢静言皱眉:你不是说咱们与南疆王的事,会瞒着润儿,不让他知晓?崔涓叹了口气,道:就是许太傅给殿下透的,说来那人早就背叛了殿下与您。
我瞧着呀,他像是想将此事禀告给陛下!谢静言道:他怎么敢!他如何不敢,他女儿没了,怕是早就对您与殿下心生怨愤。
就算此时不背叛,也说不准以后。
谢静言道:不知好歹。
她原是想着润儿出丧期后,为他在许家族亲里挑一侧妃的,如今看来是不必了。
王家那边是怎么想的?崔涓道:听说,是在调兵。
语罢,将手中的东西呈给谢静言,道:这是证据。
谢静言点头,你给南疆传信,可以动手了。
崔涓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道:是。
待崔涓离开后,谢静言起身去了皇帝的寝殿。
姜烨重病缠身多日,已经下令任何妃嫔不得入内——自然这些人并不包括大虞的皇后。
谢静言接过侍女手中的药碗,亲自为姜烨喂汤药。
姜烨的病按理说是不该这么严重的,毕竟这人素来擅骑射,虽后宫佳丽众多,却也并非沉迷女色之人。
这里面当然离不开谢静言故意在这药里加的东西。
她从不害怕王家和太子,她真正忌惮的只有谢庭熙。
她不明白谢庭熙为何会把从前那些,她所了解的意图全部打乱的。
但她必须下手了,赶在谢庭熙动手前先下手为强。
皇帝望着谢静言虚弱道:皇后,这些事让侍女们来就是。
谢静言心中作呕,面上却仍要装作温婉的样子,道:陛下,咱们是夫妻,臣妾自然该与您相扶持。
若换了从前皇帝必然是要勃然大怒的,在他心里,除了王德音谁配做他的妻子呢?可他老了,也病了,甚至没有多的力气训斥谢静言。
只是沉声道:皇后,你逾矩了。
谢静言却没了从前的毕恭毕敬,反而与皇帝对视道:陛下,臣妾这里有份东西,您要不要瞧瞧。
她把王家私调京畿守卫的证据递给皇帝,看着他眼里逐渐溢满不可置信。
陛下,您说王家这样做,臣妾该如何惩处他们呢?皇帝道:你想牝鸡司晨?谢静言道:陛下,您身患重疾,按大虞礼制,臣妾是能垂帘听政的。
这还得多亏了您,若不是您不许旁人探望,臣妾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臣妾叩谢陛下隆恩。
皇帝颤抖着嘴唇,斥责道:毒妇,你这个毒妇!原本他只是略有生气,未曾想却一口血喷了出来,晕了过去。
谢静言假惺惺地抱着皇帝的身体,眼泪簌簌落下,大声道:叫太医!陛下晕过去了!太医!只听这声音,倒是难得深情。
-崔娆已经几日不醒了,只是这次崔府早没了上次的议论。
作为一家之主的崔涓早出晚归,对周姨娘早就没了往日的上心,连带着下人们都不如从前关注她们院。
崔娆在梦里,看到了让她无法释怀的一幕。
崔清荷拿着匕首捅进了崔清若的肩膀。
慌乱的大殿上,崔娆终于看清那个她从来看不清脸的皇帝与皇后。
是崔清若与谢庭熙。
她来不及去疑惑为何早死的谢庭熙会成为皇帝,她只是惊讶于崔清荷居然会有勇气,在宴会上刺杀皇帝。
那一把匕首本该刺向皇帝的,如果不是崔清若挡了的话。
崔清荷在匕首刺到崔清若肩上时,往后退了一步,拔出了那匕首。
从未杀过人的崔清荷,以为这样能减轻被刺者的痛苦,殊不知这样才会加重疼痛。
血从肩上涌出。
崔清若天青色,瞧着素净却是用银丝缝制的裙子,此刻被血浸透,好看的银丝绣成的桃花,在血泊中开得绚烂妖冶。
她拼尽全力死死拽住君王的衣襟,乞求道:放过她……徐嘉业跪在崔清荷身前,那些本该捉拿刺客的侍卫,也不敢对这位有着从龙之功的镇国公下手。
侍卫们犯了难,却不敢请示陛下。
皇帝握着崔清若的手,小声道:我不动她,你别睡,太医要来了……我求求你,别睡……皇帝卑微的样子不像是一国之君,反而像是被抛弃的小孩,小声乞求亲人不要抛弃自己。
梦里乱作一团的场景,最终却好像是一切归于虚无。
崔娆也不知道最后,崔清若是不是死于那场刺杀。
她的意识像是被沉于一片寒潭,她睁不开眼,也离不开那压迫感。
她的耳畔似乎仍有佛门诵经的声音。
真奇怪,明明她这人是不信佛门的。
在醒来前,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三小姐,今年是永宁三十年,我来给您挂福包了。
下辈子,您要长命百岁,活得自在。
她知道这个声音,是崔七的。
永宁三十年?是前世的年号,原来崔七竟然一直活到了那时。
在这句话入耳后,她就蓦然从梦中惊醒。
门外似是骤雨初歇,和她重生回来那日一模一样。
门外响起砸东西的声音,似乎是一片骚乱,她堪堪穿起衣裳,就看见几队兵马涌进府内。
为首的是王娇娇的那个马奴,和前世相似,却又不完全一样。
他冷着神色望着崔娆道:崔府与二皇子勾结,意欲谋反,府中女眷家奴一律关入大牢。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