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 王家……王家进宫城了。
当侍卫进殿禀告时,谢静言才终于慌了神。
不可能。
王家怎么敢,逼宫的罪名有多大,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一旁的崔涓却在听见这话时, 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王家应当是做出取舍了。
舍弃一个太子, 站到谢庭熙那边去。
崔涓以为谢庭熙终于想通,也认了命,妥协了。
不过能做皇帝, 能站在那个最高的位置睥睨天下, 想来是难以拒绝的。
就算谢庭熙会为了崔清若推拒一时, 又岂会真不明白这其中利害。
崔涓就知道他派人刺杀崔清若,不论到底成功还是失败, 都能刺激到谢庭熙。
谢静言问:崔涓,如今咱们可还有退路?崔涓笑,没有一丝慌乱道:南疆王的兵马已经渡过黄河, 陈兵汾水,只待您一声令下就能切断王家后路。
可以动手了。
谢静言满意点头,道:还是你得力些。
崔涓没有邀功, 只沉默低头,到时候姓冉的杀进京城, 一路烧杀抢掠, 这姜家的江山便是谢庭熙真坐了, 也注定会倾覆。
这才是他的意图, 他不是要扶持谢庭熙上位, 他是要借谢庭熙的手毁了这天下。
让姜烨看着他最爱的孩子毁掉这千里江山。
皇后娘娘, 如今王家杀进宫城, 您不若便先逃出宫去避难。
谢静言道:您便先去陈郡本家避难, 待这边风波停后,我会亲自接您回来?她却明白崔涓的意图,道:你是想趁本宫不在宫中,找润儿捞个顾命大臣的位置罢。
崔涓这点小技俩还骗不了她。
崔涓惶恐道:娘娘,臣说错话了,还望您责罚。
它就是要谢静言误会,待在宫里不肯走,这样才方便让谢庭熙弑父杀兄多一个见证者。
谢静言:如今我在宫里,就全靠你,谈什么责罚不责罚的。
崔涓这人算计多,从前她多加防备,却没想到他却这般忠心。
即使到了这样的地步也没有离开,也不像沈清臣和沈家一样靠不住。
燥热的夏夜,逐渐染上血腥味。
王家忠君爱国,誓死效忠上京姜氏,这么多年的传承。
到最后姜氏一族的保护神,反而成为大虞第一次攻入京城的世家。
皇帝寝殿的大门被人闯开,昔日负责保护皇帝、守卫京城的神策军,如今临阵倒戈成了王家那边的人。
王贺与太子,进了皇帝的寝殿。
皇后仍然端着药,想给皇帝喂药,却被皇帝一把打翻。
姜烨勃然大怒,指着他们道:反了,都反了!王贺仍如在朝堂上般,恭敬行礼道:臣参见陛下。
姜烨看着这个从前的伴读,从前的好兄弟,如今却叛乱逼宫。
他训斥道:王贺,这么多年朕待你们王家不薄,你便是如此报答朕的?王贺浅笑,多年不领兵,他身上的肃杀气,早就不剩多少。
这一笑不像将军,反而像是病弱书生。
王贺道:陛下口中的待王家好,便是抢夺臣妻,罢免我的所有官职,还想给我的孩子下毒。
若不是我留了心眼,怕是我的妻儿,都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我了。
就像是徐骁一般,受了皇帝忌惮,妻子被害得难产,生下孩子后没几年就早早离世。
唯一的孩子自幼体弱,指不定哪天就没了命。
曾几何时,姜烨那般会演,骗过了所有人,甚至骗过了他与父亲。
这人登基后,表面上仍是那样的温润端方,直到他们意识到不对时,姜烨已经大权在握,不是他们可以匹敌的。
他们知道王德音的苦,可是他们不能救。
王贺想到亲妹妹,不由面露心疼,那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妹妹,他怎么可能不想救她。
可父亲不肯,他又如何能过反抗。
想到今日,他来的目的,王贺眼里闪过坚定之色。
谢庭熙是妹妹唯一的孩子,如今那人登基才最能保全王家。
就像是多年前,王家舍弃王德音换来帝王的补偿,如今轮到他王贺赔上自己的名声来成全王家。
王贺让太监呈上御笔与空白的圣旨,陛下,请吧。
太子痴傻,此情此景也不明白其中深意,只拍着手道:父皇,快写。
皇帝指着太子的鼻子道:你、你这个逆子!太子不明白父皇为什么生气,吓得躲到了舅舅身后。
王贺道:陛下,您自己禅位给太子,尚且还能保存几分脸面,不然恐怕……怕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敢弑君不成?不敢。
只是皇帝病逝,按制太子即位,也合礼数。
王贺望着皇帝威胁道。
皇帝拿起砚台就往他头上砸去,王贺侧身躲过去,反而是后方一支冷箭破空而来。
箭入胸膛,也不知道是不是正中要害,王贺蓦地倒在地上。
舅舅,舅舅……你别吓我。
太子抹了把泪,拽着王贺的手一声声喊着。
微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徐骁手上拿着弓箭,与王见山一同前来。
皇帝如今得了救,又拿出往日的作态,道:镇国公箭术不减当年。
徐骁低头道:陛下谬赞。
王见山拱手道:陛下,小儿糊涂竟放下如此大错,来人,将他拖出去凌迟处死。
皇帝眯眼,这个老狐狸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皇帝道:如何处置王贺,怕是还轮不到王大人说了算。
你这是想要越俎代庖?不敢。
不敢?皇帝瞧这些人可都是敢得很。
可惜他老了,大限将至,他必须把姜家的江山托付到,可信的人手里。
今日王见山的态度已经明朗,牺牲一个太子和儿子,他选择了谁就显而易见了。
谢庭熙……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朕大限将至,你也不必说那些冠冕堂皇的,朕只问你,你是不是挑中了子言。
王家忠君爱国是真,可王家也要保全宗族荣耀也是真。
他相信谢庭熙的能力,他姜烨这辈子不能彻底铲除世家,但他相信谢庭熙可以。
王见山道:陛下您也如当年般聪明。
所以,才能从冷宫皇子成为九五至尊。
皇帝与王见山对视,最后像是妥协般提笔,只是他才提笔落了几个字,一旁的谢静言却不知所谓道:陛下,那我的润儿呢?皇帝连个眼神都没给她,道:他残缺之身,如何堪当重任。
是吗?谢静言冷笑一声,将手中的药碗摔到地上。
咔嚓一声,门外涌入一堆兵马,而原先与王见山他们一同进来的士兵,中间一半都调转刀刃。
殿内的几个侍女也不是寻常人,她们有人拿短刃抵着王见山的后腰,或拿长剑抵住徐骁的喉头。
谢静言再没有从前慈悲的模样,她扯过皇帝手中的圣旨,见皇帝不放手,道:陛下,你看见那边的弓箭手了吗?你若是不把圣旨给我,灯会儿箭簇就会扎进您的这里。
她伸出手指,轻点皇帝的胸口处,并未用太多的力气,却让皇帝忽地松开了手。
谢静言拿着圣旨,明明只写了几个字,她却像是看密密麻麻的经书般,仔细斟酌。
她缓慢踱步,道:都没想到吧?没想到,我还留的有后手。
你们这下应该明白了吧?谢家的庶女,也能爬到你们这些金尊玉贵的人的头上。
谢静言一路走来,她要荣耀满身,她要皇后之位,她要百年后青史把她记入本纪。
如今,她一切都要唾手可得,她当然得与这些人,好生炫耀一番。
她指着皇帝道:从我生了润儿后,你便嫌弃我不好看。
你自许爱王德音,可她死后,你莺莺燕燕不断。
你不过就是个贪图美貌的歹人,还把自己当成什么一往情深。
她又指着徐骁道:你妻子被害死了,可你什么都不敢说,甚至亲手养废唯一的儿子。
你说你是不想卷入这些事,其实你是怕……因为你唯一的儿子,要是知道他的母亲,是被他最信任的父亲毒死的。
你说,他会不会手刃你为母报仇?谢静言笑出声,道:你们男人说这是权谋,实际上不都一样龌龊恶心。
大家都不是好人,还要装什么呢?门外传来一声异响,谢静言斥责道:谁!话音刚落,过了半晌,才见谢庭熙缓慢进殿,他甚至没穿甲胄,就这样来了。
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却无人回谢静言的话。
谢庭熙望着她道:谢静言,你猜我一身白衣不染血,这一路我是怎么进来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这些人都是明白的,只是他们没想到谢庭熙原来……从这么早就开始筹谋了。
谢庭熙笑得真挚:你再说几句话,说得好,或许,你儿子死的时候,我可以考虑让他死的不那么痛苦。
谢庭熙之所以迟迟不进来,是因为谢静言还算会骂,想着听听也无妨。
还有就是,崔清若临别所赠的手帕被他收进袖口。
那人和与之相关的东西,他都不愿意染上一丝一毫不好的事。
谢静言反唇相讥道:你不也一样,他们该死,你这个血脉肮脏的人不也该死。
她还有底牌,她也不怕谢庭熙,到时候南疆的兵一到,谢庭熙还不是只能死。
谢庭熙毫不在意:我不是。
崔清若说了,他是全天下最好的郎君,他值得。
他不仅要好好活着,他还要等着与崔清若此生共白首。
这下不仅是谢静言,连其他几人都有些意外。
他们都自诩还算是了解谢庭熙,这句话放在从前,谢庭熙是绝对听不得的才是。
皇帝满意地点头,这个孩子没有软肋就好,没有软肋的人才能做好皇帝。
谢庭熙指着王贺,吩咐道:拉出去,丢去乱葬岗。
王见山道:这是你亲舅舅!谢庭熙不解道:王大人您说的这是什么意思,我是陈郡谢氏的长房庶子,与您有何干系?王见山眼瞧着儿子被拖出去,他牺牲儿子,并非是真的如此。
凌迟处死,找个人替了就是,可若是谢庭熙动手,那就是真的不给活路了。
谢庭熙恨皇帝,也恨王家,更恨王贺。
因为,当年他不救女儿,很大程度上就是王贺的劝解。
谢庭熙像是想到什么般,对王见山道:还请王大人亲自监刑。
徐大人跟着一块瞧着,要是王大人晕倒了,还要烦请徐大人照顾一下。
王见山这才明白,原来徐骁和谢庭熙早就勾搭上了,这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成了同谋。
太子殿下,谢庭熙蹲下,递了一颗糖给他,吃了,就能去见崔清芙了。
崔姐姐,我要去见崔姐姐。
太子殿下抢过谢庭熙手中的药丸,没有犹豫一口吞下。
然后扑通一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等人把太子带出去,谢庭熙才看着谢静言,吩咐宫人端来一大缸水。
动手。
宫人将谢静言的头按进缸里,每过半盏茶的功夫,这人快要溺毙时,又将她从中拉出。
循环往复,不要她命,却让她足够痛苦。
谢静言挣扎道:等我的人到了,我必杀了你。
好,我等着。
睚眦必报,这人让崔清若落入水中,那就让她好好尝尝。
皇帝满意地看着谢庭熙:子言,你将来会是个好皇帝。
谢庭熙嗤笑道:是吗?我不稀罕。
子言,如今除了你谁又能当皇帝呢?谢庭熙道:先帝儿子那么多……谁不行。
皇帝先是没反应过来,随即听明白了谢庭熙地意思,整个人地血液都凝固了。
他指着谢庭熙道:你、你……谢庭熙道:是我。
皇帝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闻言一口血喷出,哑着嗓子道:你怎么敢?你不怕吗?谢庭熙笑:我能扶持那人做皇帝,同样可以拉他下来。
他一点都不在意这皇位,至于皇帝则一想到他算计一生,最后却还是一切便宜了那些旧敌的孩子,就心绪难平。
你这个逆子。
谢庭熙道:陛下,您又忘了,我是谢庭熙,与您无干系。
皇帝死死盯着他,恨不得亲手掐死他,却没有多余的力气。
谢静言给他下的药,是该起作用了。
谢庭熙道:谢静言给你下的毒,我会解掉,你一定要活得越久越好。
来人,把废帝和废后,带去永巷。
从前永巷有姜云瑶陪着姜烨,如今就只剩下一个谢后了。
这两个一辈子向上爬的人,让他们在那种地方苟活,倒是让他们活着比死了难受。
何况一对怨偶,互相折磨,谢静言这样的疯女人,多的是手段折磨姜烨。
-比起皇宫里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崔府显得格外宁静,直到一队人马破开崔家的大门。
为首的除了一陌生男子,还有一个男子崔娆想了很久,才意识这人正是她梦里,后来谢庭熙挑中的几个继承人之一。
沈怀从马上下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女眷所在的地方。
府中女眷都被吓住,她们可没有少听说这叛军抢掠女子的事,吓得瑟瑟发抖。
沈怀最终却在看见周姨娘的瞬间,跪在地上,紧紧抱住她道:娘亲!崔娆疑惑不解,下一刻沈怀起身,望着周姨娘神色坚定道:娘,我会来接你。
转身向门外走去。
怪人。
崔娆不解,她阿娘家中出了变故后,虽没入教坊,但多有父亲接济,哪可能还有别的孩子。
南疆王瞧着沈怀没出息的样子,明明是逼宫,却还要先花时间来见他所谓的阿娘。
他们南疆可不讲这些孝义,只觉得这沈怀不是成大事的人,比不上谢庭熙分毫。
转念一想,这样的人做了皇帝,这天下不就迟早是他们冉氏的。
待他们赶至宫门外,却看见谢庭熙手里拿着圣旨,像是已经结束一切。
崔涓和沈清臣站在他身旁,还有观完刑的徐骁与王见山。
南疆王向谢庭熙行礼道:主子。
谢庭熙没回答他,反而抽出剑落在这人的肩颈上,道:记好了,我不是你的主子,他才是。
沈怀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挺值胸膛,勉强有几分人君风范。
南疆王能屈能伸向沈怀行礼,道:主子。
沈怀正欲回答,就见南疆王拔剑向谢庭熙刺去。
不论他杀了谢庭熙,是继续扶持沈怀上位,还是直接取而代之夺了这天下都可以。
谢庭熙一死,谁能制得住他?鲜血从谢庭熙口中涌出,没穿甲胄的他,就像枯叶般脆弱,被刀剑所伤。
他向后仰去,众人慌乱。
作者有话说:跟我默念,熙熙是男主!。